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燕子声声里无弹窗》作者:白鹭成双   文案   沈归燕五岁能背千字文,六岁弹琴而自作曲,七岁焚香成诗,八岁与当朝丞相之子定下姻亲。众人都道此女含凤玉而生,有天成的好命数。   然而有女自现代而来,使她嫡妹从蛮横变得伶俐,夺她夫婿,害她生母,将她从天上狠狠掀下,张狂而笑:“区区封建女子,也能与21世纪现代女性相争?”   阴谋诡计改她八字,挺着肚子坏她姻缘,嫁她于纨绔之子,毁她于新婚之夜,却恰好成全了她一段奇缘。   有疯和尚算她之命:及笄大劫,双十大喜,白发大悲。   沈归燕不信命,她只信人定胜天。   欠她的,终究要还回来。害了她的,终究要下地狱。穿越了不起?重生了不起?就算你开十个八个金手指,我也要给你一一剁了去!   “你妹妹其实是个好人。”顾朝北这样说。   “好在何处?”沈归燕笑得凉凉的。   “至少她让我遇见了你。若是不遇,不知人生该是怎般无趣。”      ☆、第1章 有女拦嫁      我不依!   沈家宅子的大厅里,沈归雅跺着脚指着旁边的一个女子吼道:她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比归容姐姐嫁得还好?论嫡庶,我才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小姐,丞相府那么好的婚事,凭什么要给她?我不依!   厅里坐着沈家老爷夫人,旁边站着几个姨娘,并着几个未出阁的姊妹,还有一位公子。被沈归雅指着的人默不作声,低着头。   今天是丞相府过来问名纳吉的日子,要迎娶的是沈家的三小姐,也就是被沈归雅指着的这个人,沈归燕。   沈家虽然是官家,但是沈老爷不过官拜四品侍郎,能与丞相家结亲,那真是高攀了。故而这一桩亲事,也就惹着沈归雅眼红了。   你不依有什么用?沈老爷怒斥道:咋咋呼呼,没个规矩,你以为那丞相府的门槛是谁都可以进去的?燕儿的这门亲事是她自己得来的,又不是谁给她争的。   沈归雅气急败坏:当年若不是爹爹偏心,拜访丞相府只带归燕去,这样的好事能落到她头上?还不叫替她争的?   放肆!沈老爷大怒,一拍扶手喝道:为父做事,还用得着你来置喙?   旁边的沈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道:雅儿莫要再闹,归燕的婚事定下已久,现在不过是按照约定来纳吉问礼罢了,你跳脚做什么?   沈归燕与丞相之子楚行之的婚事是八岁那年就定下了的,沈归雅也知道。可是之前她并未见过楚行之啊!谁知道前几天一见,那人端的是玉树临风容貌迷人,这样的好男人,为什么要让给沈归燕?   她最讨厌的就是沈归燕了,同一个爹生的,沈归燕偏生比所有姊妹都好看,好看也就罢了,还自小跟神助似的,五岁背千字文,六岁自弹成曲,七岁焚香的时间里就能写成一首诗,八岁还被楚丞相看上,定下做了儿媳妇。   这样的好运气,哪有不惹人厌的道理。   我就是不依!想起楚行之的风华,沈归雅脸都微微扭曲了:嫁个奴婢生的贱种去丞相府,爹爹也不怕得罪丞相!   啪!沈老爷终于是站起来,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沈归雅安静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爹没想到我沈世青一生清白,却教出你这么个畜生。沈老爷气得身子发抖:归燕是你姐姐,你平日里欺她,为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你姐姐好不容易嫁个好归宿,你还要来阻拦?   沈归雅眼里迅速积攒了泪水,捂着脸道:我也喜欢楚家公子啊,爹爹!您与母亲素日里不是最疼爱雅儿了吗?为什么这次不行?大不了我让她嫁过去就是了,但是我要跟着嫁,我要嫁过去做平妻沈夫人脸色一变,起身便一把将沈归雅拉到了自己身边:你疯了?   大女儿嫁得不如个庶女也就罢了,小女儿还甘愿去矮这庶女一头做平妻?沈夫人要气死了,偏生沈归雅是从小被娇惯坏了,要什么就必须得什么,谁也拗不过她。   角落里站着的庶女终于抬头,细眉杏眼红唇,端的是一张好相貌,只是开口声音却是冷清:五妹妹可能有所不知。   沈归雅回头,恨恨地看着她。   楚府规矩严明,一次只娶一位,没有一起娶两房的先例。沈归燕从容地道:若是妹妹实在想嫁,可以等归燕嫁过去两年之后,恰逢妹妹适嫁之龄,妹妹与夫家美言两句,可再迎妹妹进府。   你!沈归雅气急,一向容忍低调的沈归燕居然敢讥讽她了,果然是要嫁进丞相府了,没什么害怕的了是吧?   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她冷笑道:纳吉问礼又如何,离你过门还早着呢!   雅儿!沈夫人看着老爷的脸色,忍不住怒斥了一声。   沈归雅这才恨恨地闭了嘴。   沈老爷看着沈归燕,叹息一声道:既然要纳吉问礼了,你便先回去准备吧。其余人也都回去歇息,雅儿若是再敢闹,便关去柴房思过!   是。四周的人都应了,前前后后离开大厅。   沈府的人也真是多,沈老爷一共娶了三房姨娘,一位正室。沈夫人生了两女一子,秦姨娘生了二少爷沈归武和三小姐沈归燕,再有就是方姨娘生了四小姐沈归怡,剩下的丁姨娘进府不久,没有子嗣。   沈归燕走在最后,秦姨娘也放慢了步子走到她旁边,小声道:三小姐最近防着些五小姐也就是了,离她远些。   我知道。沈归燕看着秦姨娘身上半旧的袄子,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生了一子一女,但是秦姨娘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秦姨娘原先是沈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来二去得了沈老爷的宠,生下二少爷便被扶做了姨娘。夫人是不喜欢她的,甚至多有为难。秦姨娘性子偏生又软,任由她捏圆捏扁也不做声。   沈归燕五岁便离开了亲娘身边,被奶娘带着过活,长大了还得替自己亲娘操心。因为秦氏实在是太好被欺负了。   现在终于要嫁去丞相府,沈归燕已经想过了,要是府里日子实在不好过,她偷偷将娘亲送出去过也是好的。只要进了丞相府,她应该就会有能力了。   到了前头小路分别,沈归燕带着丫鬟宝扇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得身后一声娇喝:你给我站住!   该来的还是得来,沈归燕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跟上来的沈归雅,她身后还跟着府里最小的嫡子,刚刚十三岁的沈归文。   害我被爹打了一巴掌,你就想这样安稳地回去休息了?沈归雅冷笑一声,手一挥,身后的家丁便上来将沈归燕和宝扇都按住了。   五小姐您做什么?宝扇有些急了:今天可打不得,小姐明天可还是要见楚家人的!   沈归燕已经见怪不怪了,从她小时候锋芒毕露开始,回来就会受到沈归雅的拳打脚踢。沈归雅是被惯坏了,不学琴棋书画,不通四书五经,要什么夫人就给什么,才养成这样一个蛮横的性子。   幸好,她就快嫁人了,要忍也忍不了几天了。   想见楚家人?沈归雅冷笑道:我偏要打得她见不成!当年八岁就会勾引男人,这张脸也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边说边靠近沈归燕,心疼着自己的手,沈归雅还不准备拿手打,专门做的一块玉扁子,有一尺长,抓着就往她脸上扇。   那个打人极疼,偏生沈归雅还打出了经验来,会使力道,怎么都不会把玉扁子给打断了。   沈归燕皱眉,今天可不想生受这个,于是挣扎了两下。   怎么?害怕了?沈归雅笑道:那你就去告诉爹爹,说你不嫁楚行之了,把他让给我。   不要。沈归燕闭着眼道:我已经等了八年,不想再等。   要不是想到总有一天他会救她脱离这苦海,她早就忍不下去了。   哈哈,好一个等了八年!沈归雅朝着她的脸便扇了下去:不要脸的贱货,亏你说得出来。今天我打烂你这张脸,看你还拿什么去得楚公子的心?   剧痛从脸上传来,那玉扁子打在了颧骨上,明天是定然要青了的。脸毁了,明日纳吉问礼,怕是又得称病让秦姨娘去帮她了。   沈归雅站得离她很近,一下一下地扇着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沈归燕很想一脚朝她肚子踹过去。      ☆、第2章 横夺良人      她不是天生就会忍的性子,但是很久以前,她踹过沈归雅一次,那一次,二哥正好被远送到了荆州,秦姨娘半夜睡着被人抬起来丢到了府里的荷花池里,大冬天,病了一场,差点死了。   可笑的是,她院子里都没人知道是谁干的。   沈归雅笑着将她堵在燕子楼下面,问她:你要不要再踹我试试?   沈归燕跪在沈世青的书房外请他做主,沈老爷却只是来扶起她,说雅儿不会做那么出格的事情。告去夫人那里,她反而还挨了两个耳光。   夫人道:你要是再这样诋毁雅儿清誉,可不要怪我不饶你。   沈归燕终于恍然大悟,在这宅院里,她是斗不过沈归雅的。   那么,便忍吧,忍到嫁出去了为止。   只是没想到,她都快要出嫁了,沈归雅也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脸颊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沈归雅终于满意地放开了她,转身抱着六弟哈哈直笑:归文你瞧,你三姐现在像不像一个猪头?   沈归文一直安静看着,没有笑。闻言也只点点头,轻声道:是挺像的,不过五姐,要是爹要追究,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沈归雅哈哈大笑:爹爹还能拿我怎么办?有母亲顶着,我怕什么?她明天定然是见不了人的,若是敢去告状沈归雅顿了顿,打了个寒战,抱着自己的胳膊道:秋高气爽,不知现在的荷花池,掉进去还会不会生病?嗯?   宝扇都红了眼,挣脱开家丁的桎梏,上前扶着自家小姐。沈归雅笑着带着沈归文走了,沈归燕摸了摸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宝扇,回去吧。   小姐宝扇忍不住哭了:奴婢还以为终于等着好日子了,没想到五小姐还是这般猖狂。明日该怎么办?若是楚公子亲自来,又见不着您那也没有办法。想到楚行之,沈归燕心里也微紧:只能让你帮我传一张诗笺了。   好久没有看见那个人了,虽然每年都会见上一面,但是距离上次见他,也有大半年了。沈归雅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他了吧,不然也不会突然跟着了魔似的,要嫁给他。   楚行之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与别家纨绔子弟不同,他饱读诗书,写的诗词也每每都能称了她的意。她心许于他已久,也感谢上天,让楚丞相机缘巧合之下相中了她,成就这样一段良缘。   想到他,好像脸上都不痛了。沈归燕笑着回去自己的燕子楼,宝扇拿来药膏替她擦了,便躺下休息。   好一首佳人笑倚楼,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楚行之。   撑着下巴想起今天在水墨楼所见,沈归雅还是忍不住发花痴,笑得龇牙咧嘴。   那人当真是风华绝代,与人拱手时气度不凡,哪怕对面只是穷酸书生,他也好声好气地回答,引得旁边无数闺阁女子低声议论。   谁能嫁给楚家少爷,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一想到这有福气的是自己一直讨厌的沈归燕,沈归雅就收敛了笑容。她不能让这桩婚事成了,一定要想想办法。   楚家纳吉问礼的日子到了,楚行之当真是同媒人一起来的,先去给沈老爷和夫人见了礼,谈笑之优雅,无论谁看了都会点头称赞。   沈归燕脸上没有消肿,自然是不会来见他的。宝扇捧了诗笺来,楚行之微微皱眉,低声问:燕儿呢?   宝扇抿唇摇头:小姐病了,只能送诗笺与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楚行之抿唇,翻开诗笺来看,上头写着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微微一笑,将诗笺放进袖袋里,楚行之随手塞了宝扇一些赏钱,低声道:可要照顾好了本公子的蒲苇,时候到了,自然来取。   宝扇微微红了脸,替自家小姐乐着,欢快地转身跑了。   沈归雅身边的丫鬟玉梳一直在旁边等着,等着纳吉问礼的规矩都行完了,立马上前对要离开的楚行之道:小姐请公子到府外三清客栈一叙。   楚行之没有来过沈府,除了宝扇,不认得其他丫鬟。然而玉梳说完就走,压根不给他询问的机会。想了想,虽然不知是哪家小姐,不过为了不失礼,楚行之还是去了。   结果等着他的是沈归雅,门一关上,房间里熏香袅袅,楚行之觉得不对想离开,沈归雅却道:燕姐姐有麻烦了,雅儿可是冒着很大危险才出来告诉公子的,公子真的不听便要走吗?   楚行之步子一顿,皱眉看着她:孤男寡女,小姐还是未出阁之身,颇有不妥。   事关燕姐姐生死,你还惦记着那些?沈归雅轻哼一声,连忙将人拉回来:你听我说啊这一听,春情熏香入鼻,哪里还有什么后续。   纳吉问礼后的第三天,沈归燕的脸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带上面纱勉强可以见人。   小姐,楚公子有信来。宝扇笑得一脸暧昧,进来低声道:都快成亲的人了,这相思之意是怎么藏也藏不住。楚公子约您在清河边第三棵柳树下相见,正是黄昏好时候。   沈归燕红了脸,点头道:我这就收拾,宝扇,替我选一身衣裳。   因着要成亲了,她的衣裳还是有的,选了件儿最新的,又重新梳了头发,戴上发饰,趁着后院无人,偷偷从侧门出了府。   天已经是橙色,沈归燕一路走得雀跃,宝扇都快要追不上她。要到了清河边上,她才放缓步子,跟大家闺秀一样,缓缓走过去。   楚行之已经在河边站了许久了,身子都有些僵硬。一身墨色长衫,人看起来突然就清瘦了不少。   燕儿。他看见她,轻唤了一声。   沈归燕应了,站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公子寻我,可是有事?   楚行之的神色不太好看,像是犹豫了许久,终于道:若是若是我与其他女人有了肌肤之亲,你会不会怪我?   沈归燕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你的五妹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楚行之闭了闭眼,干脆一次说了:可是是她逾礼在先,既无良媒,又无婚书,我是断然不会允的。只是这件事,到底是有些对不住我已经婉拒了她的心意。   浑身跟冷水里泡过一趟似的,沈归燕忍不住想,归雅也真是豁出去了,这等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敢说她不要脸。   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她就敢私自将自己给了楚行之?聘则为妻奔为妾,沈归雅没读过什么书,是不是也就不知道这句话?   轻笑出声,沈归燕没了与楚行之再说什么的兴致,只朝他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回走。   燕儿,你莫要恨我。楚行之皱眉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堂堂男人也能着了小女子的道。沈归燕长叹一声,还是先回去看看为妙。   自以为给了身子就能嫁进楚府,她这张狂的妹妹其实也是蠢得跟豆腐花儿似的。现在被拒绝了,不知这以后还怎么嫁人?   回府就准备去清雅斋看看,结果刚走到半路,就看见玉梳急忙忙领着大夫往里走。   怎么了?宝扇连忙拉住玉梳问:谁病了,这样着急?   玉梳一把便将宝扇甩开了去,怒道:闪开些,耽误了我家小姐的命,谁也担待不起!      ☆、第3章 异世之女      沈归雅跳荷花池自杀未遂,被府里的家丁给救起来了。   一听这消息,沈归燕第一个反应便是,说她没脑子,还当真就没脑子。荷花池还不及人腰高,她若是想死,去跳护城河啊!为什么要选荷花池?   而后才听见清雅斋的丫鬟哭哭啼啼地道:五小姐性命怕是不保了,在荷花池里闷了许久,人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沈府里一大家子人都被惊动了,前前后后都去了清雅斋,就听见玉梳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都是那负心人害的,若不是他,小姐怎会这般想不开!老爷夫人,你们要为小姐做主啊!   沈老爷坐在一边,还没开口问是怎么回事,沈夫人就已经是边哭边怒道:什么负心人?你给我说明白了,谁害我雅儿性命,我定然要他赔命来!   说得跟沈归雅已经死了一样。   沈归燕来的算是迟了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而玉梳一看见她来,才终于开口诉说负心人的故事。   楚公子与三小姐有婚约在先,却勾引我家小姐,害小姐失了清白之后,又翻脸不认人,说不会迎娶我家小姐。小姐羞愤之下,这才打算自尽啊!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十几双眼睛都朝门口的沈归燕看了过来。   这说辞,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沈归燕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分明是她不知廉耻勾引楚行之,这会儿还说是人家引诱坏她清白?   而且,看她做什么?逼得沈归雅要自尽的又不是她。   沈夫人大怒,当即就拍床而起,捏着帕子看着沈老爷道:此事若能忍下,我堂堂沈府也未免太过低贱!丞相府又如何?坏了女儿家的清白,就该给个交代!   沈老爷也心疼自己的亲女儿,然而玉梳这番说辞,他是不尽信的。楚行之在年轻一辈中颇受称赞,不会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既然与燕儿即将成亲,又怎会坏了雅儿清白?   还是等雅儿醒来,将事情问个清楚吧。沈老爷叹息一声。   沈归燕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口道:楚公子若真是引诱了五妹妹,又不打算给个交代,归燕也不会愿意将终身托付之。此事还是查清楚了为好。   等她清醒了,大不了与楚行之对峙。当面来讲,她还敢颠倒黑白?于她大婚之前勾引她夫婿,该身败名裂的,是沈归雅才对。   沈夫人也没别的好说,只冷冷地看了沈归燕一眼,便转过头去守着沈归雅继续哭。   沈归雅这一睡就睡了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楚府那头已经来人了,不是别的,是楚丞相亲自带着楚行之登门拜访。   沈家不过是侍郎府,却得当朝丞相亲临,上下自然都是惶恐。虽然沈夫人觉得自己是占着理的,但是也难免惧怕丞相之威严,早早到相府门口亲迎。   沈大人不必多礼。楚丞相是颇为谦卑之人,只带了楚行之,并着车夫,其余什么人都没带,上来倒是还微微拱手:老夫带着犬子来登门谢罪,还望沈大人与三小姐听犬子一言。   楚行之从进来就一直偷偷朝她看着,沈归燕当没有看见,只端端正正地迎着他们一路到了正厅。   行之此次来,是想说关于贵府五小姐之事。楚行之一捞袍子在堂上跪下,吓得沈家一众都想上去扶,他却是抬手,恭敬地朝沈老爷和夫人拜下:行之不才,得蒙天赐姻缘,与贵府三小姐结下姻亲。然前些日子行之被一丫鬟引至府外三清客栈,与贵府五小姐有了肌肤之亲。   他说得难堪,脸上神色也不太好看,却不知这一屋子的人早就知道了,半分没有惊讶,只是好奇其中原委。   行之没有责备之意,但身为高门贵女,五小姐却滥用春情之药,串通客栈掌柜,陷行之于不义,此举不可倡。楚行之一字一句道:行之心属贵府三小姐,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即便此一时踏错,也想斗胆得贵府谅解。   大厅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不已地看着楚行之。沈夫人脸色铁青,忍不住道:楚公子的说法好像和雅儿身边丫鬟的说法有些出入,不如让玉梳来与公子对峙?   要真是沈归雅下药勾引,那不仅她的脸被丢光了,沈家的脸也别想要了!   楚行之颔首,玉梳便被带了来。看见他,身子微微一抖。   原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小姐就可以顺利嫁过去了。哪里知道这位楚公子跟吃了秤砣似的非沈归燕不娶,还拒绝了小姐。小姐一怒之下才想假装跳荷花池自尽,逼得他来娶。   谁知道假装过头了,这会儿真的没醒来,人家反而上门来澄清事实了。   玉梳,你将昨日说的话,再说一遍。沈夫人沉着脸道。   玉梳没个主意,跪在楚行之旁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只摇头磕头。   怎么?沈夫人急了:你昨天不是还说了事情的经过么?现在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奴婢该死!吞吐了半天,玉梳就说了这么句话出来。   楚行之轻笑了一声,沈夫人更是恼怒。沈归燕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这场戏,只觉得有些恹恹。   真是一场无趣的闹剧。   好热闹啊。   旁边有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都是一愣,回头一看,竟然是穿着寝衣披着披风的沈归雅。   雅儿!沈夫人忍不住站了起来:你醒了?   沈归雅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打量了沈夫人半天才道:我叫雅儿?   跪在地上的楚行之微微皱眉,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刚醒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归雅自说自话地走过来道:你们是谁?在做什么?刚醒来就有丫鬟喊我快过来,是拍电视剧么?   雅儿沈夫人有些慌了:你不记得了?这是你爹,那是你弟弟,还有我,我是你母亲啊。   沈归雅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傻笑两声:我穿越了啊。   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碍着丞相在场,沈老爷只得站起来道:小女可能是受了刺激,现在有些痴傻,还请丞相不要见怪。   楚丞相看了沈归雅两眼,低头道:也是犬子有愧于五小姐,但楚家迎亲只迎一位,若是可以,五小姐也可以在两年之后入府,老夫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父亲!楚行之低喊了一声,脸上满是抗拒。   楚丞相微微一笑,转头看着沈归燕道:三小姐介意吗?   沈归燕回他一个标准的福礼:归燕自然不介意,五妹妹若是痴傻,归燕与楚公子,也应当照顾她。   若真是痴傻,那就是沈归雅的报应。若不是   沈归燕忍不住再看了那边的女子一眼。   沈归雅呵呵傻笑着被人簇拥了下去,不经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眼里满是陌生。   小姐,奴婢觉得五小姐好像怪怪的。   大厅里的人散了,宝扇跟在沈归燕身后小声道:听说一直说胡话,但是人是清醒的,没有痴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去管她。沈归燕抿唇道:如今都知道是她勾引行之,她装傻也是聪明之举,能躲过这漫天的骂名。   宝扇气得跺脚:她那么不要脸的行为,装个傻就躲过去了?   你气什么?沈归燕淡淡一笑:准备好婚事就是。   不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如今已经是断不了她的姻缘了,这就已经足够。      ☆、第4章 姻缘之变      事实证明她放心得太早了,沈归雅不是傻了,却是变得更伶俐,将院子里的人都认清了之后,指着她便道:归燕姐姐貌美如花,想必就是得了那顾大公子厚爱之人?   说话比以前温和有礼多了,沈归燕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低头算是默认。   我明白了。沈归雅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祝贺姐姐大婚之喜,姐姐尽管成亲,妹妹不会有半点阻拦。   一直是对她动辄打骂的沈归雅,突然这样温柔了,沈归燕真的有些不习惯。不过她能高抬贵手,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疯和尚曾经给沈归燕看过相,说她及笄有大劫,双十有大喜,白发有大悲。   沈归燕觉得街上那些摇着铃铛拿着布帆的江湖术士都信不得,就算把头剃光了也一样。命么,还是要看自己怎么活。   她马上要及笄了,不也是什么都还没发生吗?   安心地回去准备嫁衣,秦姨娘也帮着准备些绣品。顾朝东又在某个她正绣着裙上图案的月夜乘风而来,站在窗外看着她道:我已经同父亲说好了,只迎娶你一人,等你过了门,再给五小姐许一门良配便是。   沈归燕看着窗口那人,实在很是感动,因为她住的是燕子楼的二楼,他挂在外头,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就这么信了他。   结果不知为何,早算定的生辰八字突然有变,媒人拿她的八字回去走个形式,却与顾朝东的八字求得一个下下签,两人命盘相克,不宜成婚。   沈府闻言都是大惊,顾朝东也有些傻了,与沈归燕两两相望,都是无言。   幼时曾经占过一卦,说她是旺夫之命,现在如何又会与顾朝东命盘相克?沈归燕脸色苍白,却没跟那些个小姐一样回去躲着哭,而是要了顾朝东的八字来,拿着自己的八字偷偷出去找人再算。   结果算命先生说:虽不是天下良缘,成亲倒也无碍。   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为何相府算出来的是相克,沈归燕从后门回府,绕过长廊,刚好就看见远处顾朝东匆匆往前走,沈归雅笑嘻嘻地在后头跟着。   你真这样讨厌我?沈归雅笑问。   顾朝东头也不回:五小姐自重。   沈归雅嘟嘟嘴,很是可爱的模样,却半点不知廉耻,又贴上去跟着:你们男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听说我与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你还让我自重干什么?伪君子。   顾朝东大概是无语了,甩了袖子就走,两人转过了长廊,沈归燕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五小姐怎生这般无耻?宝扇站在沈归燕身后,气得跺脚:一趁小姐不在,就黏着顾公子不放,那狐媚劲儿,莫不是被荷花池里什么妖精附体了?   沈归燕冷笑一声:她这般没规矩,顾公子自然也不会看得上她,担心个什么。   可是,就怕顾公子鬼迷心窍宝扇撇嘴。   不会的。沈归燕笑了笑:我与他自幼结识,到现在也有六年之久,自然了解他的为人,他不会背叛我的。   都这样久了,她与他,也算是彼此熟悉了解。顾朝东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喜欢沈归雅这样要才华没才华,要气质没气质的女子。这样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可惜书读万卷,男人却只认识这一个,沈归燕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越优雅的男人越是闷骚到了骨子里。   而闷骚,比明骚要命多了。   拐到府里无人的地方,沈归雅便大胆上前,勾着顾朝东的腰带便将他推进了一边的柴房里。   你干什么?顾朝东皱眉。   沈归雅咯咯笑了两声,腿一抬便卷到他的腰间:公子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嘛?   手往下滑,动作大胆到绝对不是古代女子能做到的地步,顾朝东一时都被吓傻了,忘记了挣扎。   沈归雅身体里的是来自21世纪的灵魂,但却不是什么好货,夜店酒吧混得久了,对男人很是有一套对付方法。到这个地方来,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要先找男主啊。   看来看去,也就这个顾朝东勉强对她胃口。这身体的原主人好像也喜欢他,那就多半是他了吧。   她看上的男人,一贯没有谁能逃得出手心。   顾朝东刚想大喝,脸却突然涨得通红。女子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呵:何必挣扎,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公子难道不想与雅儿来一场尽兴的?嗯?   不怕长得好看的,就怕功夫了得的。顾朝东正为八字的事情烦心疲惫,沈归雅这般勾引,他也就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顺着身体的**便沉沦了下去。   有路过的家丁听见动静,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往沈夫人院子里跑。   沈夫人倒是沉得住气,听见消息之后没有大张旗鼓去抓人,只让自己院子里几个丫鬟跟着去,将柴房门堵了。等他们完事之后,将二人带回院子去说话。   沈归燕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生,起来绣了一会儿嫁衣,又去看了看天上的星辰。   小姐还是早些安睡吧,一切都很顺利。宝扇笑着打趣:还有一个多月了,不用着急。   沈归燕点头,转身又回去睡。可是梦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第二天醒来眼下还有青色,对着镜子鼓捣了半天才没那么明显了。   今日我想拿着自己的八字去顾府看看。沈归燕道:上次喜娘拿去的八字,可能是有问题的。   好。宝扇替她选了件儿鹅黄色的长裙,配着藕色坎子,清新又端庄。   可是刚走到门口,竟然被夫人拦了下来。   顾府一会儿会过来人。沈夫人板着脸道:你去大厅里等着就是,不用亲自过去。   沈归燕微微皱眉,却不能忤逆,只能点头允了,去大厅里坐着。   结果顾朝东一改往日的潇洒风度,竟然是惨白着脸来的,沈归燕很想问他怎么了,然而秀容婆子挡在她前头,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顾朝东在大厅里站了很久,看她的眼神愧疚又复杂,最后咬着牙道:三小姐的八字没有问题,婚期如约举行。   你说什么?沈夫人大怒:当场抓住第二回,公子难不成还要说是雅儿相逼?到现在,还是不肯为雅儿负责?   沈归燕听得有些糊涂:什么第二次?   旁边安静坐着的沈归雅垂着头,勉强笑道:母亲不必生气,上次在柴房与顾公子也是女儿低贱,心甘情愿将身子再次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愿意负责,那就祝公子与姐姐,白头到老。   雅儿!沈夫人怒道:他毁你清白,又让你背负骂名,这样的男人,你还护着?   沈归燕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雷劈了,听着这些话,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只能傻傻听着,呆呆看着。   古代的笨女人没看过天涯帖子,没看过豆瓣狗血,自然不知道现代女人抢男人的厉害,遭遇此事,脑子里一片空白。   沈归雅委屈地哭了,顾朝东一捞袍子又跪下,眉目间满是挣扎:此事是在下有愧于五小姐,还望五小姐勿要轻贱自己。   沈归燕还是只有看着。   此事要怎么办?沈夫人看着她道:难不成你还要嫁给这个三番两次夺了你妹妹清白的人?   顾朝东焦急地抬头看着她,沈归雅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沈归燕咬牙道:还是让爹爹来决断吧。      ☆、第5章 及笄大劫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真是荒唐,与她早有婚约的人,她一直相信的人,第二次跟自己的嫡妹苟合,还说着要娶她,不对嫡妹负责。上头母亲压着,要她来做个决断?   她要是继续嫁,那不就是不顾妹妹感受贪图丞相家的富贵?要是她说不嫁,岂不成了她个小小侍郎府庶女,要毁丞相府的婚?   她们都当她是傻子呢?   沈归燕白着脸低头,只让宝扇去知会爹爹一声,赶快来主持个公道才是。   沈归雅在旁边使劲儿掐着大腿,眼里已经是泪光盈盈。沈归燕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傻了,没见过人还能这样的。   等沈老爷一踏进这大厅,沈归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抱着沈老爷的大腿哭道:爹爹,您打死我吧,我没脸见人了。为了姐姐的婚事,您直接打死我吧!   沈世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将她扶起来:怎么了这是?   旁边还跪着早该出府了的顾朝东,沈老爷皱眉,在主位上坐下。   沈归雅哭得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地道:女儿实在喜欢顾公子啊,与公子欢好,实在是女儿情不自禁。是我下贱,是我不要脸边说边伸手,使劲儿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沈归燕瞪大了眼,觉得沈归雅这不是疯了也一定是中邪了!   大厅里的人都有些怔愣,顾朝东更是直接抓住了她扇自己的手,皱眉道:五小姐!   沈归雅顺着就拉着他的手,嘤嘤地哭着。两人跪在一处,活像一对要被拆散了的鸳鸯。   顾朝东心情有些复杂,看了沈归雅许久,又看了沈归燕一眼。沈归燕觉得他好像有些动摇了,眼神里都分明是挣扎。但是下一刻,顾朝东却又朝着沈世青行礼道:今日之事,是小侄之过,不怪五小姐。等归燕过门之后,小侄定然会给五小姐一个交代。   沈归雅低声抽泣:顾公子不用为难,不是雅儿的姻缘,雅儿不会强留。   一个不忘责任,一个通情达理,两人凑一对儿,还真显得旁人都是坏角儿。沈老爷叹息一声,也自然不好多加责怪。人家都愿意给交代了,那也就这样吧。   毕竟官高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官高好几级的。   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沈归燕心里有些不好受,不过看着还在抽泣的沈归雅,想想她应该更不好受吧,自己好歹还能嫁给顾朝东为正室,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结果人都散场了,沈归雅走在她前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是不是挺恨我呀?   沈归燕一愣。   没办法,我可是穿越来的,天生的主角。沈归雅一扫刚才的楚楚可怜,笑得万分得意:估计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我来了,就算你长得再漂亮,也抢不过沈归雅了。   沈归雅捂着嘴得意地笑,看了穿越剧那么多年,总算轮到自己了。她一定要让这里所有的男人都爱上她,所有的财宝都归她。这些长得漂亮会琴棋书画的女配又怎么了?她可是现代人,有什么争不过抢不过的?   沈归燕皱眉,看着前面的人笑着远去,呆呆地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宝扇问:她真的淹坏脑子了?   宝扇撇嘴:还坏得厉害。   什么抢不过沈归雅,她家小姐从来就没想过抢,但应得的东西,就是不会让!   摇摇头,沈归燕觉得还是先回去绣嫁衣吧,沈归雅要疯,就让她疯去。   小姐,您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三小姐啊。玉梳扶着沈归雅,好奇地道:没了以前的记忆,还是讨厌吗?   沈归雅轻哼一声:看着她就没什么好感,长那么好看,一定是个狐狸精。那顾公子还不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东西,能有个什么好眼光。肤浅。   玉梳微微一愣,有些不适应自家小姐这说话语气。   沈归雅继续道:我在原来的地方就见多了那种女人,长得好看就惹男人喜欢,读过书就了不起。切,那些个男人都没眼光,没发现我的内在美。   完全听不懂,玉梳也就笑了两声算是应和。沈归雅信心满满,一边盘算着怎么继续抢顾朝东,一边踏进了屋子里去。   婚期近了,沈归燕不知为何却没多开心。原先一直期待的出嫁,却因着沈归雅与顾朝东的事情,变得没那么期待了。顾朝东来跟她解释过,沈归燕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原先喜欢他的博学多才和温文儒雅,现在都觉得淡了些。   不过嫁还是要嫁的。   喜服已经做好了,拿去给夫人看的时候,夫人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却也还是点头:不错。   真难得,纯手工刺绣。沈归雅拿过上襦去看,轻笑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问玉梳:好看吗?   玉梳点了点头:我家小姐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沈归雅咯咯笑了两声,干脆将下裙和霞披也拿过来:哎,既然这样好看,那我就来试试吧。   沈归燕皱眉:这是喜服,妹妹尚未定亲,试穿恐怕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沈归雅轻笑道:昨天朝东还来给我说,等姐姐过门,就给咱家下聘书呢,早晚也是一家人。   昨天?沈归燕脸色微微一白。昨天顾朝东又来见了沈归雅?   她完全都不知道。   沈夫人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压根没有约束沈归雅这有些无礼的行为。喜服被她拿去套着试了试,还笑道:不错,妹妹以后的喜服,也交给姐姐了。   好。沈归燕垂眸。   她还是得忍,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就忍这最后两天。   出嫁这天正好是她及笄的日子,府里很是热闹,可是一大早秦姨娘脸色就很难看,沈归燕从镜子里看着她,颇为担忧地问:秦姨娘可有什么不适?   秦姨娘白着嘴唇替她梳发:无妨,能送三小姐出阁,再大的不适都没关系。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沈归燕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秦姨娘。她是开心的,即使脸色越来越难看,都是带着笑。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腰也越来越弯下去,却是没吭声。   三梳子孙满堂   秦姨娘?沈归燕睁大了眼,背后的人已经顺着她的背往地上倒了下去,满脸是汗,蜷缩在地上死死地捂着肚子:梳洗完毕绾发还绾什么发!沈归燕红了眼,连忙大叫:去请大夫!   大婚请大夫不吉利秦姨娘勉强笑着拉着她的袖子:我只是肚子疼肚子疼而已肚子疼哪有这样的!沈归燕低喝一声,拂了袖子就要亲自出去。   袖子上的手跟着被甩了出去,沈归燕一惊,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秦姨娘闭上了眼睛,手砸在地上,没了反应。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没了,喜娘丫鬟和外头的傧相都涌了进来,也没管秦姨娘到底是怎么了,就匆匆把人抬了出去。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旁边的喜娘喋喋不休,沈归燕被按回妆台之前,浑身冰凉。   及笄大劫。   沈归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想到秦姨娘方才的模样,刚上好的妆,全部都花了。   小姐,您振作一点,丞相府的花轿已经来了。宝扇哭得比她还惨,却要她振作。   沈归燕没反应,旁边的喜娘拿了盖头来要给她盖上,秀容婆子却突然来了:快,快让三小姐和五小姐换衣裳!      ☆、第6章 鹊巢鸠占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换衣裳?为什么要换衣裳?那头丞相府三书六聘娶的是三小姐,为什么要和五小姐换?   沈归燕还没从秦姨娘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身子就已经被人拉扯起来。宝扇被押到了一边,几个丫鬟上来就扒了她的喜服,拿了件儿披风随意给她披上。   花冠和霞披都被拿走,那头沈归雅也被扶了进来,脸上妆容精致,发髻也早就梳好了,换上她的嫁衣,一身的从容。   沈夫人跟在后头进来,皱眉看着这屋子里的纷乱,摆手道:将三小姐扶到一边去,连着她那丫鬟给我按好了。把五小姐打扮好,等会儿扶上轿子。   喜娘有些被吓住了,半天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沈夫人便拿了银子放在她手里压惊,使了眼神道:一切有我做主。   是喜娘接过银子,有些不安地看了沈归燕一眼。   夫人这是何意?沈归燕回过神来,看着她问。   要沈归雅替她嫁?   雅儿刚刚被查出,怀了顾公子的身孕。沈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地道:事出紧急,所以先让她嫁过去再说。秦姨娘好像是不行了,你这婚事也触了霉头,也就先压一压。   荒唐!沈归燕身子都有些发抖:夫人做这样的决定,可有问过父亲?   老爷就算知道了,也是会体谅的。沈夫人道:时辰就要到了,你就算想嫁过去,这妆容也是来不及了。喜娘,扶着雅儿出去吧。   哎喜娘小声应了,扶过沈归雅去盖上盖头。   姐姐莫要伤心。沈归雅看着她,无奈地叹息道:谁让妹妹先有了孩子?这嫁过去,谁也说不得半个不是。怪只怪天意弄人啊。   说完,轻笑一声放下了盖头,被人扶着出去了。   要是沈归雅死皮赖脸与顾朝东生米熟饭了那也不要紧,顾朝东不喜欢她,她就嫁不进顾家。可现在她竟然说怀了顾朝东的孩子?   算算日子,大概也是吧,两个月前纳吉问礼,他们便有了肌肤之亲。万一珠胎暗结,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归燕呆呆地被丫鬟按在一旁,哭都哭不出来。宝扇急得使劲挣扎:小姐,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抢了您的婚事去?该上花轿的是您啊!   旁边的丫鬟一脚踹在了宝扇的肚子上,宝扇脸色一白,疼得说不出话来。   再对我的丫鬟动手,可别怪我不客气。沈归燕看着沈归雅被送出去,听着外头热闹的喇叭唢呐之声,难得声音还很镇定。   押着宝扇的丫鬟被吓得一抖,可是她是夫人院子里的,区区一个三小姐,现在还没了丞相府的婚事,能把她如何?想着如此便冷笑道:三小姐好大的架势,奴婢今日是奉着夫人之命,这丫头敢再闹腾,奴婢照旧会踢她。   狗仗人势!宝扇气得口不择言:丞相府不会允许你们这样乱来的,鱼目就是鱼目,难不成还真能混了珍珠去?   沈夫人跟着沈归雅一众人已经出了这闺房,只剩三个丫鬟守着这一对主仆。听得宝扇这句话,又是三对二的状态,动不得主子,她们还动不得奴婢?   架住她!   趁着人少,被骂的丫鬟不解气,非要打宝扇两巴掌才罢休。其余两个丫鬟都依言按住了宝扇,三小姐一向软弱惯了的,自然不必理会。   结果挥手打下去,沈归燕却猛地扑了过来。伸着脸,硬生生挨下这一巴掌。   啪!   动手的丫鬟惊呆了,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去,可是沈归燕脸上已经浮现了红红的掌印。   小姐!宝扇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开两个丫鬟,扶着她着急地看着她的脸:您沈归燕摇摇头,将跌落在地上的梅花簪子捡起来戴回头上,淡淡地道:等前头行礼拜别完了,我们再出去找父亲做主。   打人的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三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再怎么,奴才都是不能打主子的啊!这无论说到哪儿去,都是没理的,叫老爷知道,非给她打去半条命不可!   谁曾想到一贯闷头不怎么做声的三小姐,会突然冲过来挨这么一下?   沈归燕靠在床边坐着,没说话。丫鬟跪在地上也就没敢起来。   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有宾客留下用膳,但是沈老爷应该是得空了。   宝扇,更衣吧。沈归燕轻声道。   她的闺房,她大喜的日子,嫁衣被人穿走,她被堵在这房间里,竟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秦姨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朝东大概以为那花轿里的是她,已经欢天喜地地迎回去了。她身边除了宝扇,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宝扇红着眼睛,给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裙,重新梳了发髻,出去见人。   大厅里,沈夫人正拿手绢抹着泪,悲切不已地道:就这么嫁出去了沈老爷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平常你不是最不喜燕儿么?今天怎么倒是哭成了这样?   沈夫人一愣,正想说话,门口就进来个人: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归燕恭恭敬敬地行礼,这次却是很快抬起了头看着沈老爷。   燕儿?!沈老爷大惊,伸着手指了指门外:你不是回父亲,女儿正想就此事询问父亲。沈归燕没拖泥带水,看着沈夫人,一字一句地道:今日是燕儿的大喜之日,却不知何故,夫人带着五妹妹强闯燕儿闺房,夺燕儿之喜服,将燕儿押在闺房不得动弹,反而送了五妹妹上花轿。   沈老爷脸色一沉,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沈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看了沈归燕一眼,低声道:事情紧急,妾身还没来得及同老爷说。秦姨娘没了,今儿个就在燕儿闺房里没的。   天色阴暗了些,本是黄昏的大好时候,外头却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沈归燕震惊地抬头看着沈夫人,后者一脸镇定地道:大夫来看过了,说是砒霜中毒,不知道秦氏一天都在吃什么。已经想办法救了,没救回来,人也就这么去了。生母去世,出嫁自然是不吉利,于是妾身就将燕儿的婚事拦下来,让雅儿去了。   抿抿唇,沈夫人又道:况且雅儿是怀了顾公子的身孕的,也不怕丞相那边说我们沈家的闲话。他儿子做出来的事情,自然该他们来负责。   后面的话沈归燕都没听见,她只听见秦姨娘没了。   跌跌撞撞地起身,沈归燕眼睛都没眨,睁着眼往外跑。   府里挂着红绸和喜字,后院却没什么人。秦姨娘的院子里,有丫鬟哭泣的声音。细雨已经落下来了,绣鹃在秦姨娘的床旁边,哭得喉咙嘶哑。   主子今天早上起来还是好好的,还说要给小姐去梳个漂亮的发髻,怎么可能转眼人就没了。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砒霜之毒,怎么可能是主子误食!   沈归燕跪在床边,耳边全是绣鹃的哭声,她也没听进去,只看见今天还在镜子里替她梳发的人,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脸色青白,没了气息。   秦氏只是个丫鬟而已,生了二少爷,才有好命做的姨娘。她的手很温暖,小时候的衣裳全是她做的。每每她受别人欺负还一声不吭,沈归燕总是很生气,气她不会保护自己。   秦姨娘就会笑着说:我也有想保护的人啊,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忍。   忍是她教会她的,但是现在,她死了。   沈归燕想笑,一咧嘴,眼泪却全部下来了。      ☆、第7章 新婚大喜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沈归燕都明白,所以她一直忍着让着,八岁之后再也没有露过什么锋芒,也没跟几个姐妹兄弟争抢过什么。   但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已经忍到了挨打都不还手的地步,却还是被人抢去盼了八年的婚事,被人谋害了疼爱她多年的生母,还连个可以为她做主的人都找不到?   秦姨娘安安静静地躺着,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沈归燕就呆呆地在秦姨娘的尸体旁边守了一宿。沈老爷派人来送她回燕子楼休息,沈归燕摇摇头:就当我送秦姨娘最后一程吧。   宝扇在她后头哭得呜咽,沈归燕却没有再哭了,只是看着秦姨娘安静的脸庞,静静地发着呆。   另一头的丞相府自然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顾丞相乃樊国之王佐之臣,为官三十年,一直清廉而忠于帝王,得朝中上下一致称赞。故而今日长子大婚,来的人也是不少。   顾丞相有三子一女,嫡长子顾朝东自然是最出色的一个,博学多才,谦卑得体,颇得其父真传。而二子顾朝南虽然不及长子,却也在双十年华便进入了国子监。三女顾朝西仍在闺阁,却有才女之称。顾丞相一家,若是没有四子顾朝北,也就可以当之无愧被人称赞一句虎父无犬子了。   可惜,偏偏就多了个顾朝北。   顾朝北是丞相府的四子,听闻生母是一早就没了的,为人顽劣不堪,经常伙同一些狐朋狗友在京城的烟花柳巷里闲逛。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却半点不懂规矩,上敢顶撞丞相,下要打骂家奴,是很让丞相头疼的一个儿子。   说到顾家公子,顾朝东和顾朝南都会让人连连点头,但是一旦是说顾朝北,那就算是街上卖菜的大婶,也是不愿意将女儿许给他的。   此时这位让人头疼的顾四公子就正坐在喜堂之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外头的新娘子被扶进来。   大少爷好福气啊,听闻娶的这沈小姐是丞相钦点多年的,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惠,真是一段好良缘!   可不是么?这郎才啊就得配女貌。沈家三小姐的风姿秀容在下可是有幸得见,与顾大公子在一起,自然是天造地设。   说这些场面话,真是好没意思。顾朝北打了个呵欠,看着那头小心翼翼迈着步子的新娘子,不觉得哪里端庄了。   一系列礼节下来,新娘子被扶着要进喜堂行礼,顾朝北啧了一声,一时兴起,捡了个核桃就丢到那新娘子的脚下去了。   沈归雅一踩上那核桃,当下就要摔下去。可是她可灵活呢,伸手撑地,稳稳当当地蹲在了地上。   旁边的喜娘吓了一跳,连忙想来再扶,哪知沈归雅起身,直接就将盖头给扯了:谁暗算本姑娘?   堂上一片哗然,外头的鞭炮声好像都小了些。顾丞相和顾夫人坐在主位上,喜堂里都是顾家叔伯姨母,并着几个少爷和顾三小姐。沈归雅还没进洞房,竟然就直接将自己的盖头掀了?   顾朝北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打量了她的脸,闷笑道:不是都说顾三小姐倾国倾城的好容貌,怎么就长这个样子?   顾朝东侧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唰地就白了:五小姐?   喜堂里渐渐响起了议论声,认得沈归雅的人不多,但是知道沈归燕长什么样子的人可多了,这人明显不是。沈家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这样戏弄丞相府?   这是怎么回事?顾丞相站了起来。   沈归雅正想狠狠瞪那嘲笑她的人一眼,一眼过去,看见的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玉冠束发,坐没坐相,却别有一股子风流劲儿。一张脸长得也是极为精致,带着点儿痞痞的笑容,快把她的魂儿都勾走了。   以至于顾丞相都站在她面前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五小姐!顾朝东脸色难看极了,使劲一扯同心结,才将沈归雅的眼神扯了回来。   啊?哦,我是沈家五女沈归雅,因为三姐姐的生母突然病逝,我又怀了顾公子的孩子,所以今天就先上花轿了。沈归雅还有些愣神,一扭头就直接说了。   她不明白的是,古人一点也不欣赏这样的直接,只觉得这丫头半点不知廉耻不懂规矩,不用谦词敬词,大大咧咧地就上来说怀了男人的孩子?   还是个没成亲的。   顾丞相的脸色也沉了,准备了这么久的婚礼,今天就因着这么个事儿,成了朝里的笑柄。他定下的儿媳妇,岂是他沈家随意说改就改的?   等等,你说你怀了大少爷的孩子?顾夫人倒是听见了重点:怎么会你与大少爷母亲,五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儿子的。顾朝东捏紧了拳头,垂了眸子道:并非儿子所愿,可是既然有了,那儿子定然会认。   子嗣怎么都是最重要的。   顾丞相眉头紧皱,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今日就娶了这沈家五小姐过门?   事已至此。顾朝东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也就如此吧。   那三小姐那边该如何交代?顾丞相怒道:我教你男儿理应有担当,却不是要你担当一处,辜负了另一处!   顾朝东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比谁都觉得今天的事情荒唐,沈归雅竟然会怀了他的孩子。他是真心喜欢燕儿的,可是孩子旁边站着看热闹的顾朝南轻轻笑了一声,摸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妾室,肚子已经是微微隆起。   儿子定然会亲自上沈府向三小姐道歉。   周围一片议论之声,沈归雅倒还有闲心盯着顾朝北看。刚刚一定是这人对她下的暗手,想引起她的注意?沈归雅心里暗衬,这人长得这样好看,难不成是她的男二?   顾朝北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一向被父亲器重的大哥挨骂,感受到沈归雅的视线,便看了回去。   这女人眼神颇不干净,看着比青楼的舞姬还恶心。顾朝北哼笑一声,迎着她的目光吹了声轻轻的口哨。   他是最讨厌这种女人,也最喜欢看她们这种自以为是模样的。这是顾四少爷的恶趣味。   沈归雅却是一脸娇羞,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定然就是对自己有意思没错了。穿越过来的这张脸跟她现代差不多,她反正是很满意的,再打扮一下,定然能倾国倾城,反正古人的欣赏水平也不怎么样。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顾丞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怒火,想坐下来,结果终究老脸挂不住,没受了新人拜礼,就先挥袖离开了。   顾夫人心情倒是有些复杂,坐着受了他们的拜礼,而后接过沈归雅的茶,却是放在一边没喝的,只是给了红包。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沈家这一出偷梁换柱,也只有沈归雅自我感觉良好地在洞房里等着了。   她生母过世了?   顾朝北喝多了酒,走在花园里,就听见自家大哥急急的声音。   随从奉孝恭声道:听闻是就在三小姐准备出嫁的时候没了的。   真是有趣,新娘子都在洞房里等着了,他还在打听沈家三小姐的事情?顾朝北挑眉,躲在走廊的柱子后头去听。   燕儿一定很伤心,也一定很需要我。顾朝东想了想,反倒冷静了下来:这样也好,等我过两天去沈府帮她处理后事,她也就更容易原谅我一些。      ☆、第8章 我要娶她      靠着柱子灌了一口酒,顾朝北忍不住轻笑,他家大哥这一向被人称赞的正直男儿,没想到遇见女人的事情,也还有卑鄙的时候。   二哥家的梦蝶已经有了身孕,柳姨娘那一房正是占着风头。大哥直接娶了这沈家五小姐,想必也是冲着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拿个筹码保地位,转头再去将沈三小姐哄一番就是。   他倒是有些好奇,万一那沈家三小姐没那么好骗,不原谅他了,顾朝东又当如何?   这两天你帮我先安抚着沈家那头,不许让人给了燕儿委屈受。顾朝东又吩咐了奉孝一声,听奉孝应了,才转身走去新房的方向。   奉孝是个机灵会做事的,虽然天色已暗,但是他还是立刻打算套马出府。沈家就在城北的官院儿里,离这里骑马也就几盏茶的功夫。   等奉孝走了,顾朝北便从柱子后头出来,想了想,将酒壶往花丛里随意一丢,跟着奉孝就出了门。一匹马先走,他打马便跟了上去。   沈归燕给秦姨娘布置了灵堂,因着只是姨娘,连死了都不能在正堂设灵,也不能停尸祭拜。尸体早让人送去了义庄,只能在她的院子里挂了白布,摆了灵位。   雨还在下,也不知顾府是怎样的热闹。沈归燕跪得端端正正,将纸钱一点点丢进火里,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泪水,只是眼眶红得不成样子。   呜宝扇在门外屋檐下站着,捂着嘴巴呜咽,裙角都被雨水打湿了也不敢进去。   奉孝一路披着蓑衣急匆匆地来了,进了院子看见宝扇这个样子,便急急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三小姐呢?   沈归燕与顾朝东因着礼数不能常见面,奉孝与宝扇两个倒算是熟络了。宝扇一把将他拉得远些,小声道:我想哭得厉害,小姐却说莫哭,会惊了姨娘的魂。可是我忍不住,所以不敢进去小姐还在里头。   奉孝微微叹息,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宝扇道:好了,别哭了,你随我去个没人的地方说话,这边叫你家小姐看着我,指不定又得伤心。   宝扇点点头,被奉孝拉着走了。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被打发去义庄守一晚上,明天秦姨娘就得入棺下葬。宝扇一走,院子里就只剩沈归燕一人。   醉醺醺的顾朝北大大咧咧地直接就跨进了院子里,身上翻墙时候蹭着的泥被雨水冲得有些糟糕,整个人狼狈得很,他却丝毫没介意,溜进灵堂就躲在墙角。   哎,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只是多年以来一直听得人夸赞这沈家三小姐,他想看看是个什么模样而已。   沈归燕也没管周围的动静,只烧完纸钱,磕了头就安静地跪在蒲团上发呆。   风从门口吹进来,差点吹灭案上的香烛。沈归燕回神,起身想去关门。   结果一转身就撞上了正想偷偷摸摸转移到她身后来偷看的顾朝北。   啊!   这一声不是沈归燕叫的,是顾朝北叫的。他不仅叫了,还十分害怕地退后三步对着门外吼:抓贼啊!   沈归燕有些傻了,呆呆地看着他。   也是太过悲伤,对什么都没什么反应。要是寻常时候她背后突然多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沈归燕一定叫得比顾朝北还响亮。   叫完之后顾朝北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丞相府,是人家沈府。他作为一个贼,好像喊错了。   傻笑两声,顾朝北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喝多了,于是朝着沈归燕行了一礼:在下只是路过,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莫要见怪。   说完抬头,却愣在了原地。   那边院子闹贼了?外头已经隐隐约约传来家奴的声音,而且明显是往这边来了。顾朝北应该跑的,但是他看着眼前的这张脸,莫名地就移不开眼。   作为京城风流四少之一,顾朝北闻香识女人,曾经蒙着眼睛将京城醉花阴所有女人的名字念了一个遍,没一个念错的。他见过的女人,少说也得排一条街长,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让他惊艳的。   好让人觉得舒服的一张脸,粉唇柳叶眉,杏眼绯红腮,眼神难得清澈如溪水,可惜了有些呆滞,眉间有一道浅色红痕,显得妖艳了几分,不过大体看起来还是很端庄的。   再一看,也没啥太亮眼的,就是比普通的女人好看了一点点,刚刚为啥有道亮光闪了他一下?顾朝北揉揉眼睛,是喝了酒的幻觉?   家丁已经站在门口了,沈归燕看着眼前的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对身后的家丁道:将他捆住交给管家处理吧。   肩膀被人按住了,顾朝北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你把我当小毛贼?   还交给管家处理?   沈归燕上下看了看他,重新转身去跪在蒲团上:就算是江洋大盗,也请莫要扰了家母安宁。   真是哀莫大于心死啊,他这么俊朗的公子站在她面前,她竟然都没反应的,肯定是悲伤过度了。   顾朝北十分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甩开身后的家丁,呯地一声就跪在了沈归燕的旁边。   伯母是吧?在下顾朝北,想娶沈家三小姐为妻,还请您跟着看看。顾朝北半睁着眼,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朝着上头秦姨娘的灵位一点没含糊地磕了三个响头。   沈归燕僵硬了身子,身后的家丁也有些傻了。   顾朝北?那不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顾四少爷么?   宝扇和奉孝听得动静急急地赶回来,就看见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影已经拉着沈归燕在往外走了。   四少爷?奉孝看见那人的模样,脸色一变,手都紧了些:您怎么会在这里?   几个家丁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拉人,听着奉孝的喊声,更是没人敢轻举妄动了。顾朝北跌跌撞撞地走着没理人,沈归燕就被他拉着,一路往主院而去。   还下着雨,身上没一会儿就湿了,沈归燕皱眉看着这人道:你喝醉了?   没醉!顾朝北嘻嘻哈哈地道:要不要看我给你走直道儿?   沈归燕:   大半夜的,累了一天的沈家人都休息了,却因着这个祖宗的到来全部被吵醒,沈老爷披着衣裳就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我要娶你家三小姐。顾朝北站在主院里,拉着沈归燕的手朝沈老爷道:把你三女儿嫁我!   沈老爷白了脸,谁不知道这顾四公子嫁不得,后院里妾室甚多就算了,功名上还没个什么建树,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嫁了燕儿给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沈夫人却是当看笑话的,秦氏已死,归雅也嫁出去了,她心事都已经了了,要是沈归燕嫁个纨绔,倒也能让她乐呵乐呵。   顾公子,这沈老爷不知道怎么说,连忙看向沈归燕。   沈归燕一直在挣扎,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话?然而这人的手滚烫又有力道,根本挣脱不开。   我不嫁。她道:生母刚亡,理应守孝。   顾朝北笑得好不要脸,痞劲儿十足地道:给生母守孝能守多久?我等着你便是。反正我是看上你了,你想嫁就开心地嫁,不想嫁就不开心地嫁,反正都要嫁。   沈归燕狠狠瞪他一眼,忍不住就往他脚背上使劲儿跺了一脚。这满腔的委屈正没处发,凭什么随意来个人都能欺负她?   顾朝北被踩得脸都青了,咬牙看着她道:踩断了我的脚,你相公就是个瘸子了!      ☆、第9章 半夜而来不是贼就是采花贼      顾朝东是温文尔雅的,没想到他弟弟竟然这般无礼,张口说话能把人给堵死。沈归燕气得脸蛋都红了,顾朝北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痞子样。   沈老爷有些无奈,换做别人他早让人打出去了,可偏偏是丞相府上的四公子。   顾四公子为何这么执着要娶三姑娘?旁边的丁姨娘小声问了一句:以前也并未有什么缘分吧?   顾朝北挑眉:我一见她便喜欢,不可以吗?   沈归燕侧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冷笑。她才不相信一眼能定下姻缘,这顾四公子心里怕是另有盘算,却装成一副无赖像要强娶了她。   嫁过去,她岂不是成了顾朝东的弟媳?开什么玩笑。   此事,还是等顾公子酒醒了,与丞相一起来商量吧。沈夫人微笑道:公子一人说话,也不能算数。   顾朝北挑眉,看了沈归燕一眼,倒也没过多纠缠,反而是松了她的手,笑眯眯地道:好啊,明日我就让父亲来求亲。   丞相来求的话,沈家再不愿意,那也是要嫁的。   奉孝站在外头听着,脸色变了几变,连忙拉着宝扇的衣袖道:宝扇好姐姐,你可千万劝住了三小姐,我马上回去禀告大少爷,万不能让这事成了!   宝扇瞪他一眼道:大少爷不是已经要了五小姐了,还惦记着我家小姐做什么?   好姐姐,算我求你了!奉孝擦擦头上的汗水,看着里头的顾朝北要离开了,连忙赶在他之前要走:姐姐帮着劝住,下次来必有厚礼!   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出去,上马回丞相府。   顾朝北转身想走,却是摇摇晃晃的,显然醉得不轻,最后没走两步,就要往地上倒了。沈老爷见状,无奈地道:来人,将顾公子先扶去客房休息,明日再送回府上去。   是。家奴应了,上前就将顾朝北给架了出去。沈归燕站到一边去,眉头还没松开,就听见旁边的丁姨娘笑道:三姑娘也是好福气啊,嫁不成哥哥,却被弟弟看上了。左右也是丞相府,富贵是跑不掉的。   沈归燕垂眸:丁姨娘多虑了。   也不是什么坏事。沈夫人轻笑道:万一真要嫁过去,那便是与雅儿成了妯娌,更是好相互扶持。   相互扶持?沈归燕微微一笑,抢了她的婚事的人,还要她去扶持?她现在不过是生母刚丧,许多事情来不及细想,等今晚这场大雨过去,她们以为她还是那么好搓圆搓扁的?   以前是因着秦姨娘,她才忍才让。现在人都没了,她还忍让做什么?   不过她没说话,这样的场合,开了口也讨不着好去。   见她沉默,沈老爷叹息一声道:罢了,都先回去休息,等着明日再说。   是。几房的人都各自散去,沈归燕也踏出正厅,宝扇撑了伞来,扶着她往回走。   小姐,顾公子那边宝扇虽然也恼沈归雅,但是顾大少爷尚算无辜,与小姐这么多年感情了,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沈归燕垂了眸子道:你且让我休息片刻,不要问其他的。   上吊都得喘口气呢,人家先被人抢了嫁衣,又丧了母,接着又被个痞子抢着要娶,是个人都受不住。   宝扇住了嘴,扶她回去洗漱更衣,见自家小姐这愁眉不展的,也实在不好打扰,便阖了门下去了。   秦姨娘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沈归燕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没有人会傻到吃下大量砒霜而不自知,贴身伺候的丫鬟秀鹃却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清晨秦氏去夫人院子里请安的时候,吃过早点,到她闺房来送嫁就成这样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一点证据都没有,谁敢去指认这当家的主母?她在这沈府一天,就受沈夫人控制一天,吃喝用度,婚嫁人家,什么都被她掌握着。   除非她嫁出去。   可是顾朝东已经娶了沈归雅,她要嫁给谁?嫁过去给他做妾?那岂不是又要活在沈归雅的掌控之下了。   抓紧了床单,沈归燕睁眼喘了两口气。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我想了很久,你为什么会拒绝我。   屋子中间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沈归燕吓了一跳,几乎要尖叫出声,抱紧了被子坐起来看向床帐外头。   桌上点着灯,桌边坐了一个锦带玉冠的男子,正对着桌上的镜子喃喃自语:我以为是你眼光太独特,结果回去照了镜子才发现是在下自己的问题。   那人侧过头来,眉眼如画,沈归燕微微一怔,瞬间想起前几天看过的一卷古书上写的: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生得极好的男子,脸上却带着不太正经的笑意,望着她道:一身雨水污了我颜色,倒是叫小姐惊慌了。现在看看,是不是觉得嫁给我也不是那么困难?   沈归燕回过神来,这才恍然大悟:顾家四公子?   在下顾朝北。他道:小姐记好了才是。   沈归燕手已经摸到了枕头边常年放着的匕首上,微笑着看着这人道:顾公子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其实不用多问啊,大半夜跑女子的闺房里,除了贼就只能是采花贼。   顾朝北站起来走到床边,摸着下巴道:回去照了镜子觉得不甘心,所以洗漱一番又来找你了。沈三小姐,我比我大哥,差很远吗?   沈归燕很想点头,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能激怒对方,于是笑道:顾四公子风流满京城,听闻端文公主也对公子甚有好感,公子怎么会与顾大公子差很多。   这样啊,那你拒绝我做什么?顾朝北皮笑肉不笑。   沈归燕往后退了退:小女心属顾大公子,一时难以改变,故而自然会拒绝公子。   心属大哥?顾朝北挑眉,随即嗤笑一声: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听人说好话,只会看男人的表象。他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当面对你亲热疼宠,背后指不定如何与其他女人恩爱,还总是装得深情款款。   沈归燕呵呵地应和着点头,心想,你不也是吗?   我不一样。顾朝北认真地道:我风流但是不藏着掖着啊,也从来没骗过谁,说我在外头有十几个相好,那就绝对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要无耻,也是光明正大的。   沈归燕嘴角抽了抽,无耻得光明正大很骄傲?   公子似乎不该半夜过来。她道:这不是正人君子该做的事情。   哦?顾朝北挑眉,有意无意地回头望了窗户那头一眼:你确定?   我确定。沈归燕捏紧了匕首,见着他越过了床沿,勉强笑着提醒他一句:再往前,公子会有血光之灾。   血光?就她?这些个闺房小姐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吧?顾朝北嗤笑一声,不怕死地当真又往前了。   结果就见沈归燕飞快地抽出匕首,往他肩上狠狠插了进去。   闺阁女子,没干过这种事,自然是不知道分寸。沈归燕是只想着要保全自己名节的,所以下手也重了些,肩膀处捅一刀反正也不致命。   顾朝北是没想到她来真的啊,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肩上已经是一阵剧痛,伴着鲜血直流。   你   竟然当真下得去手!   沈归燕抽回匕首抱回被子,满脸严肃地看着他道:请公子快些离开,否则叫了人来,对你对我都不好。   顾朝北捂着肩膀吸了两口凉气,万分无奈地笑道:你觉得,半夜而来的就一定是坏人?   不然呢?沈归燕瞪他。   顾朝北摆摆手,笑着指了指她的窗户那边,沈归燕茫然,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窗户竟然被人敲响了。      ☆、第10章 君若未变我不变      沈归燕心里一跳,下意识地看着顾朝北。顾朝北已经龇牙咧嘴地靠在床边,脱衣裳准备查看伤口了。   你做什么?沈归燕压低着声音,急急按着他的手。   顾朝北嘴唇都白了,看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伤口。   红色已经渗透出来,打湿了一片上好的雪锦,他解开衣裳看看伤口都不行么!   沈归燕摇头,三更半夜的在她房里多了个男人就算了,要是还衣衫不整,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窗户又被敲了一下。沈归燕连忙起身披上披风,过去轻声问:谁?   不用问也知道,上次顾朝东也是这样来的。只是今晚怎么都是他的新婚之夜,他竟然来这里了?   燕儿。外头的声音还喘着粗气,看样子是一路赶来没歇气的。沈归燕听着他的声音就有些鼻子发酸,回头看了一眼顾朝北,那人已经识趣地躲得不见了。   伸手将窗户打开,顾朝东的声影就出现在了外头,踩着一楼的遮雨檐,满头是汗地看着她道:燕儿,我不知道今天娶的竟然是沈归雅被发现了是吧?沈归燕低笑一声,看着他道:你们洞房过了?   顾朝东喉咙一紧,眼里满是深情地看着她道:燕儿,我是逼不得己,那种情况,总不能让两家都下不来台,只能娶了雅儿我是问,你们已经洞房了?沈归燕退后一步看了看房间里的沙漏,正是三更好时候,应该是已经完事了吧?   顾朝东犹豫了一瞬间,垂眸道:没有,听闻四弟来你这里闹腾,我便赶过来了。   沈归燕轻轻松了口气,道:既然没有洞房,那便不算成了亲。你若是当真心里还有我,便去与父亲说清楚,将雅儿送回来,带我回去便是。   这顾朝东有些慌乱,看着一向温柔懂事的沈归燕,抿唇道:婚事都已经成了,再将雅儿送回来,她怎么做人?况且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娶沈归雅做正室,那孩子就是嫡出,比顾朝南那房的自然更为尊贵。   沈归燕微微睁大了眼,有些震惊地重新打量了一遍顾朝东:既然已经想好要留下五妹妹,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妄想齐人之福?   顾朝东有些尴尬,他没想到沈归燕会这样说,还以为她刚遭受一系列变故,遇见他会很想依赖,然后就哄一哄就会答应他委屈一下,反正他最爱的是她啊。   女人不都是该这样好哄么?为什么燕儿变得这样难缠?   燕儿,你我相识多年,难不成因为这一场误会,你便不想与我白头了?顾朝东深吸了口气,有些痛苦地道:诗笺上是谁写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的?   沈归燕摇头:君若未变我不变,君心已改,又何来要妾心依旧?   顾朝东一震,还想再说,沈归燕已经将窗户关上了:顾公子还是回去吧,再迟天就该亮了,会赶不上第一杯孝敬茶。   燕儿!顾朝东声音微微大了些,沈归燕却直接将窗子给栓上了。回到床上,一双眼睛却已经红了。   她一直在想,顾朝东会不会来,来告诉她这场婚事是不作数的,他想娶的只有她。然后他也许会帮着她查清秦姨娘死的真相,带她离开这沈府。   结果他来了,却是已经与沈归雅成亲之后。   沈归燕又不是傻子,什么心里有她,当真有的话,还会不顾她的感受娶了沈归雅?   负气地往床上一倒,却听得一声闷哼,她好像压着了人。   顾朝北掀开被子,脸上还带着些古怪的神色,捂着肩膀看着她。   他的眼眸深得很,不知是谁说过,心怀万物者,眼含乾坤。沈归燕看得呆了呆,随即回过神来,起身让开。   肩头的伤没得包扎,血越流越多,染得她床上都是。沈归燕也无心与他多说,只压低声音道:等他走了,你也走吧。   顾朝北轻轻哼了一声,翘起脚来道:热闹还没看够呢,方才是谁说半夜来的都是坏人的?你怎么没捅他一刀?   沈归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与你,能一样么?   顾朝东与她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而顾朝北今天还算是头一回看见。   垂眸想了想,顾朝北点头:是不太一样,他比我禽兽多了。   瞪他一眼,沈归燕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被子扯出来:你下来。   顾朝北闷哼一声,捂着肩膀慢悠悠地坐起来:你好歹伤了我,就不能温柔些?   是你冒犯在先。沈归燕看他的肩头一眼,终究是没忍心,转身去给他拿了金创药。   燕儿,你与谁在说话?窗外的顾朝东听着些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声。   竟然还没走?顾朝北挑眉,挂在外头好歹是二楼上,也不容易啊。   沈归燕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知床上这人竟然一个打挺下了床,直直地朝窗户那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沈归燕连忙拦住他。   顾朝北啧了一声拉过她的手来,将窗户去打开,正面对上自家大哥那张脸。朝他微微一笑,顾朝北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窗户外头大喊:抓贼啊   顾朝东看着他出来,脸色已经是变了,再听得这样一声,险些就从遮雨檐上摔了下去:四弟?!   外头的雨停了,顾朝北的声音传得很远,惊起了各方各院的人。宝扇急急地披衣出来看,就看见自家小姐的闺房里,顾四公子正抓着窗子外头的一个人,死活不肯放手,还闲闲地继续喊着:快来抓贼啊窗外那人挣扎得厉害,可是也不敢使劲,万一顾朝北一松手,定然是要从二楼摔下去的。   刚睡了没一会儿的众人再次被吵醒,全部来燕子楼看情况。沈管家一看见那窗子外头站着的人,就忍不住大喊了一声:顾公子?   丞相府的公子是注定与沈三小姐过不去了,先是顾大公子,再是顾四公子,最后两人一起来了。   沈老爷也没安稳觉睡,披着衣裳就带着沈夫人过来看了。   沈归燕在听见顾朝北叫那一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两个男人一个在屋子里一个在窗子外,还就扯这儿谁都不能跑了。连累的是谁?还不是她?   顾朝北这个混球完全没有考虑过女儿家的名节问题,就这么拉着她蹚浑水!   沈归燕能坐以待毙吗?不能。这次再由着他们胡来,她怕是要被害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沈归燕果断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寝衣,往床上一滚,抱着被子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家两兄弟都是一愣,顾朝北回头看了沈归燕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顾朝东的脸色却是很难看:燕儿沈家大部队赶来了,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团乱。   这是怎么回事?沈老爷看着床上的沈归燕,也管不得那头到底是谁家公子了。夜半在自家女儿的闺房里,哪里还能给好脸色?   沈夫人眼尖,瞧着床上的血迹,连忙走过去问:燕儿这这是谁干的?   顾朝北松开顾朝东的衣襟,伸手将他的披风扯进来给自己穿上,而后望天装无辜。   沈归燕边哭边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顾朝北:顾四公子他好了,多的话不用说,光这欲语还休的半句就够了。沈家人的目光瞬间全部看向了窗户那边。   顾朝北叹息一声道:燕儿早晚要嫁给我,在下不过着急了些,血气方刚么。不过倒是大哥,洞房花烛不去过,半夜来我娘子的闺房做什么?      ☆、第11章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顾朝东还站在窗户外头,比顾朝北尴尬多了。听着这话,众人倒真没先追究顾四公子,而是统统看向了顾大公子。   刚娶了五小姐的人,正是洞房花烛夜,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归燕的窗户外头?   沈夫人板着脸,一脸不悦地道:“顾大公子先进来说话吧。”   顾朝东勉强抬了抬嘴角,从窗户越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小侄…只是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顾朝北笑嘻嘻地伸手搭在顾朝东的肩上:“难不成大哥觉得新娘子不够好看,所以来这里看燕儿么?”   这样被抓住,怎么说也圆不过去。顾朝东身子僵硬,恨恨地看了顾朝北一眼:“那四弟又来此处做什么?”   床上的沈归燕这才从看热闹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继续捂脸哭泣。   顾朝北挑眉,放开自家大哥,往沈归燕的床上一坐:“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这床上的血迹,还有衣衫不整的燕儿,还能是来做什么的?我是不愿看大哥一人成婚太孤单了,所以也来提前洞房花烛,与大哥做个伴啊,没想到大哥会跑来这里,被我错当了贼呢。”   这厮说得脸都没有红一下,屋子里的人脸上却是已经都开始跑马灯了,青青白白黑黑紫紫什么都有。   幸亏是在装哭,脸埋在被子里就够了,不然她脸上这红得跟火烧一样的颜色定然是要藏不住的。沈归燕暗骂顾朝北不要脸,但是眼下没办法,只能装成是被侵犯了,她还能占点主动。要是被说成半夜与人私相授受,那才真是毁了。   不过顾朝北也还真是配合,这痞子样,往这儿一坐不用解释就是个采花贼。   沈老爷深吸了几口气,指着顾朝北道:“顾四公子此举,未免…未免也太…”   捂着胸口像是要喘不过气,沈夫人连忙上去扶着他:“老爷,您别太生气,小心身子!”   旁边的姨娘也都涌了上来扶着,沈老爷却像是气喘不过来了,干脆就昏了过去。   “来人啊!将老爷扶回去!”沈夫人连忙大喊。   这下事情大条了,两兄弟大半夜的将沈老爷给气晕了过去,就不是两句话可以摆平的事情了。   天色将晓,顾丞相一大早就来了沈府,而且是带着家法来的。   沈归雅红着眼睛跟在他身后。   顾朝东和顾朝北都在沈家大厅里跪着,知道事情惹大了,两人都态度极好地跪了半宿,等着顾丞相来。   “孽畜!”顾丞相拿着四尺长的家法,一进门就狠狠往顾朝北身上打。   顾朝北疼得微微一缩,却是跪着不动,一声没吭。   顾丞相仍是不解气,又给了顾朝东一下,然后将家法交给身后的顾管家:“给我打死这两个不孝子!”   沈归燕坐在一边,刚吃完早点就看见这场面,吓得连忙起来道:“丞相大人息怒。”   顾丞相看向她,眼里满是可惜:“沈三小姐委屈了,是我教子无方。”   沈归燕摇摇头,其实顾朝北什么都没做,还反而被她捅了一刀来着。   “不要打朝东了。”沈归雅在后头,看着顾朝东挨了两下就扑了上来,呜咽着道:“朝东是被迫娶我的,放不下三姐姐也是应当,他没有什么错的,还请公公明鉴!”   顾朝东身子一震,回头看了她一眼:“雅儿…”   沈归雅一脸大度地护在他面前,看着丞相道:“朝东来这里,我是知道的,也托他向三姐姐问个好,他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所以公公就莫要罚他了吧?”   顾丞相也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沈家五小姐还是这么个痴情的女子,本来心里是诸多不满,这一下倒是看得顺眼了许多。   他也舍不得打自己的大儿子,一向乖巧懂事受人夸奖的,谁知道就做出这些糊涂事来。   “唉。”有媳妇给台阶下,那他也就下了:“东儿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也就回去再罚,那北儿呢?你做的好事,敢不敢与为父说说?”   沈老爷还在昏迷,这大厅里也就沈归燕和几个姨娘,没人敢插话。   顾朝北背上挨了五六下,龇牙咧嘴地道:“敢做有什么不敢说的?父亲,我要娶沈家三小姐。”   “胡闹!”顾丞相又怒了:“你要娶也得我同意了再说,三媒六聘你一样没给,先坏了人家的名节,这传出去我顾家的脸往哪里搁?”   “脸重要吗?”顾朝北轻笑一声:“父亲就是太看重脸面了。”   “你!”顾丞相气得站起来,从管家手里拿过家法来亲自动手:“你个不孝子!”   “啪!”宽而硬的竹条子打在背上,声音都听得人不寒而栗。沈归燕站在旁边,看着顾朝北跪得笔直的身子,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丞相大人,顾四公子他…也不必用这样重的家法。”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话不是该她一个受害者说的啊,没事去同情这痞子做什么?   顾丞相停了下来,顾朝北也冒着冷汗抬头,看着她轻轻一笑:“瞧瞧,三小姐其实也挺喜欢我的,不是么?”   顾朝东一愣,也往这边看了过来。沈归燕嘴角抽了抽,果断退后一步道:“还是把他打死吧,小女不该多言。”   这么一打岔,顾丞相倒也不好继续下手了。顾朝北还披着顾朝东的披风,幸好是黑色的,渗出血来也瞧不见。里头的衣裳,怕是早就红了一片了。   “沈大人如何了?”顾丞相丢开家法问。   沈归燕行礼道:“家父尚卧病在床。”   顾丞相叹了口气,看着她道:“我原也是希望你做我顾家的儿媳妇的,只是没想到这场婚事的意外会这样多。现在成了这样的状况…我便先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嫁给北儿为妻?”   沈归燕垂眸,这个问题她昨天就想过的,也没别的选择了不是?嫁个真痞子,也比一个伪君子强啊。   不过说话是有艺术的,她又不能干脆地一口答应,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燕儿有负丞相厚爱,如今名节已损,嫁与不嫁已经不是燕儿能有话说的了。只要父亲做主,燕儿自当听从安排。”   顾丞相松了口气,低声道:“你到底是个懂事的,要是你不愿意,再要寻了短见,老夫与世青的情谊,怕也就是从此断了。”   沈归燕低头不语,死是不可能的,那么多坏人都活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去死?要死也得拖上他们一块儿啊,好歹一路上有个伴儿。   至于顾朝北,她侧头看了一眼,那人脸上依旧带着不怕死的嘲讽笑意,还痛得有些龇牙咧嘴的。不过也许是外头太阳升起来了的原因,他看起来也有两分好看。   她需要人来带她出困境,他正好就来了,也算是缘分吧。既然有缘,又何不试试呢。心里的伪君子,也总要人来帮她放下。   顾丞相往主院去看沈老爷了,大厅里几位小姐姨娘便也都跟着去。顾家两位公子却没得吩咐,只得依旧跪在原地。   “你要嫁给他?”顾朝东抬头看着沈归燕,眼里满是焦急:“燕儿,你怎么能嫁给他!”   沈归燕继续在一边坐下,低笑道:“顾大公子可以另娶,燕儿为什么不可以别嫁?且我与四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不嫁也得嫁吧?”   顾朝北闷哼一声拿手撑在了地上,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得他脸色煞白。不过看着自家大哥比他好不了多少的脸色,他便又开心了:“大哥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大嫂可是就在你身边啊。”      ☆、第12章 就这么定了      顾朝东一愣,下意识地侧头看了沈归雅一眼,沈归雅皱着眉,不满的神色已经是藏都藏不住。   成亲的大好日子,本来凭着这肚子都已经顺利嫁进去了,结果丈夫在新婚夜跑了,来偷看沈归燕?他一个人来也就算了,四公子还跟着来?穿越来的是她啊,凭什么都围着另一个女人转?   沈归雅不开心,十分不开心。不过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与人抢男人的时候万不能泼辣,越温柔反而是越好的。   于是她勉强勾着嘴笑道:雅儿无妨,总归这婚事本也该是三姐姐的,只要公公不罚朝东,我也就安心了。朝东心里有姐姐,雅儿也管不住说着有些委屈,一双眼水波盈盈地看向了顾朝北。   顾朝北嗤笑一声,干脆没个形象地坐在了地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多了都是旁人多管闲事。那燕儿也自己愿意嫁给我,关大哥何事?   我问燕儿,又没有问你。顾朝东的火气也上来了:也是四弟娘亲死的早,没教过四弟有些事不能做?燕儿尚是闺阁女子,你怎能就那样大哥。顾朝北不笑了,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沈归燕都吓了一跳,惯常吊儿郎当的人,一旦正经起来,也太可怕了些。   顾朝东也被震了一瞬,却是不肯服软:我说得不对?你自己做事太过鲁莽,岂不是让你娘亲在地下也要被人戳着尸骨骂呯。顾朝北站了起来,谁都没能来得及拦住他,他一脚便将跪着的顾朝东给踹得往后跌,摔在光洁的地上一声闷响。   朝东!沈归雅惊呼一声。   沈归燕也吓得站了起来:四公子!   虽然顾朝东说话过分了些,可是也不该说打就打啊。   顾朝北踹了一脚还嫌不够,走过去就想接两脚。旁边的顾管家却是上来一把将他按住,顾朝东起身,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一拳便朝顾朝北的肩上打了过去。   刚好是左肩,沈归燕心里一跳,连忙喊了一声:不要!   顾朝东动作稍顿,更是用力地揍下去。管家架着顾朝北,他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只得生生挨下。   沈归燕看着都觉得疼,连忙上去护在顾朝北面前道:都已经是成家之人,怎么急起来还动手打人的?   顾朝东一口气没缓上来,气了个半死:他先动手的!   背后的顾朝北冷哼了一声,板着脸不说话。身上看样子还在使劲儿,只要管家敢松开他,他就绝对冲过去再给顾朝东一顿老拳。   沈归燕抿唇,以前她一直喜欢顾朝东的温文尔雅,今儿倒是被毁得没剩下多少好了。原来男人冲动起来都一个样子。   等丞相和父亲来下结论,你们便好生休息,还刚挨了家法。沈归燕垂着头转身,看着顾朝北肩上的黏腻:四公子不疼?   顾朝北身子软了下来,轻哼一声,后面的管家便放开了他。   人都是肉做的,哪有不疼的。重新跪下去,顾四公子抬眼看着她,颇有些无赖地道:不过看你这般护着我,我也就心里舒坦了。   更舒坦的是,有人脸都气紫了。   沈归燕嘴角抽了抽,还是站得远些。顾朝东眼睛微眯,看了顾朝北好一会儿,才跟着过来跪下。   顾丞相与沈老爷那头商量得也快,沈老爷一看顾丞相都带着家法来任凭他处置两个儿子了,心下也宽了不少,立马腰不酸腿不疼地来了正厅。   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三小姐与犬子,尽快成婚吧。丞相给出了最终定论。   顾朝东一急:父亲!   此事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顾丞相看着他们道:这孽障与三小姐既然已经有夫妻之实,便实在没有别的好说,即刻回去准备婚事吧。   说完很尊重地看向沈老爷:大人以为?   丞相大人说的是。沈老爷点头,看了沈归燕一眼:燕儿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沈归燕摇头。   沈夫人站在沈老爷旁边,闻言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下头的黄道吉日就只有半个月以后的那天了,时间有些急,婚事可能就仓促些,想必燕儿也不会介意。   正经的婚事都要准备三四个月,半个月能准备出什么来?怕是连嫁衣都要赶工。沈归燕微微皱眉,丞相也有些不满:这半个月时间也太紧了。   再有就是四个月之后的黄道吉日了。沈夫人颇为无辜地道:这要是寻常婚事还好说,燕儿与四公子却已经要是挺个肚子上花轿,就屋子里的人都沉默,几个姨娘在后头窃窃私语,面带嘲讽。   沈归燕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听得顾朝北道:挺着肚子上花轿,咱家又不是没有先例。不过我可怕夜长梦多,半个月刚好,准备东西也来得及。燕儿如此贤惠,我也想早些迎回家。   顾丞相呵斥他一声: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还不跪好了!   顾朝北撇撇嘴。   几个姨娘不说话了,沈夫人也笑不出来了,沈归雅才是挺着肚子上花轿的头一个,哪来的脸笑别人啊?   沈归雅咬唇,目光有些阴暗地看了顾朝北一眼。这男人不解风情,实在太过讨厌,还处处针对她,要是有意思,也不必是这样的表达啊。   沈老爷轻咳一声,正色道:如此,燕儿与四公子的婚事也算定下了,正好双喜临门。不愉快的事情,也都一并忘了吧,说不定错有错着呢。   顾丞相点头,两方的人都笑得乐呵呵的,起码表面是乐呵呵的。   散场走人,沈归燕放慢了步子走在后头,看着沈归雅已经扶着顾朝东出去了,才追上顾朝北。   喂。   顾朝北停下步子侧头看着她,挑眉道:你不是一向懂礼的大家闺秀么?称呼人,怎么这样的?   沈归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换做其他人,我会规矩称一句公子,你就免了。这是金疮药,捅你那一刀,多有得罪。   小瓷瓶儿递过来,顾朝北笑着收下,凑近她一步道:这伤可重得很,不是两句话能抵了的。娘子,未来请多多指教了。   沈归燕嘴角一抽,退后两步恭敬地朝他行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燕子楼走。   这无赖,穿一身锦绣也还是无赖!   顾朝北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嘴角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转头看着门口顾府的马车,淡淡地跟上去。   原本要嫁嫡子,现在变成了嫁庶子,虽然也是丞相府,但是嫁妆的规制自然要少上一些。加上沈夫人准备得不是很用心,沈归燕去看嫁妆的时候,也就十五箱子东西。   沈归雅出嫁那一溜儿,说是给她准备的,其实也都被沈归雅拿去了,足足三十箱。这待遇差别太明显了,家里的下人都看得出来。   唉,也是三小姐命不好,怎么就在这时候出了事,这下好了,嫁过去当长媳的,现在变成了人家弟妹。   可不是么?五小姐那般蛮横,没想到倒是有了个好归宿,真是天理不公。   这些嫁妆让丞相府看见了,三小姐以后还能被看重么?   宝扇听着这些话心里也难受,扶着沈归燕道:小姐,不如您去同老爷说说吧,这嫁妆也太少了,摆明是夫人苛待您。   沈归燕抿唇,微笑道:无妨,不用去告状,我自有办法解决。      ☆、第13章 人贵知耻      因着嘴巧懂事,沈老爷以往去别家大人的府上,都是常常带着沈归燕去的,故而沈归燕认识的各家夫人也是不少。其中礼部侍郎家的夫人乌氏对她尤其看重,连带着也来见过秦姨娘两回,算是有些交情。   如今秦姨娘去世,沈归燕便往高侍郎家送了白帖告知,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能挑刺的。   只是乌氏这位夫人,与别家主母有些不同,性子直接又素来见不得不平事,这个节骨眼上请她来,自然是没错的。   好姑娘,都道你是个命好的,怎么这回就这么多的波折?   乌氏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外套黛色滚边白色对襟褙子,头上什么金银都没用,裹着根儿羊脂玉的如意簪,上来就拉住了沈归燕的手:我还说给你备着礼往丞相府送了,没想到新娘子竟然换了人,若水也出了事。   沈归燕眼睛有些红,感觉到乌氏温暖的掌心,声音都有些哽了:秦姨娘去的突然,归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再过几日,就要嫁给丞相府的四少爷,喜事冲了白事,也不知道秦姨娘在地下会不会怨我。   她如何会怨你。乌氏叹息道:平时她就最疼你了,今年总共见了两回,回回都是盼着你出嫁的模样。如今嫁不了顾大少爷了,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你的婚事,我也不能多指手画脚。   归燕明白,夫人能来就已经是念着情了。沈归燕笑了笑,引着她往前厅走:夫人既然来了,还是见见母亲吧,母亲这些日子正在准备归燕的嫁妆。   乌氏点头,心里却是有些不乐意的。沈夫人与她一向不怎么对盘,见个面儿行了礼就走才好。   前厅里,沈夫人正让人清点着沈归燕的嫁妆,礼单上东西写得倒是满满当当,装在箱子里却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十五个大箱子,每个箱子摇着都能听见响儿。   乌氏踏进去就看见个打开的箱子,红绸垫着底儿,里头也就放了三个官窑的大碟子,不轻不重的东西,就要用一个箱子来装。   哟,可是我来得不巧了?乌氏连忙收回了脚,看着屋子里的场景,朝那主位上的人笑道:想着来问声安的,没想到沈夫人正忙着。   沈夫人皱眉,看一眼外头的人,脸上还是带着客套的笑容站了起来:原来是高夫人,怎么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   挥手让下人将东西抬到一边去放着,沈夫人看了沈归燕一眼,假笑道:高夫人还是进来坐吧。   乌氏也没客气,当真进来坐下。扫一眼被堆去了墙角的嫁妆,挑眉道:这是三小姐的东西?   是啊,正是要出嫁呢。沈夫人跟着坐下来,她今儿穿了一身白底长裙,配的却是红色海棠花的对襟褙子,生生将乌氏那一身素净给压了下去,说着话也禁不住抬了抬下巴。   乌氏轻哼了一声,伸手拿过茶来道:上个月我家四丫头也出嫁了,二房生的女儿,我可不喜欢了,可是嫁妆也是二十个大箱子,满满当当没个少的。哎呀,也不是我多嘴要插手你家家事,这做主母的么,总是要大度些,不然叫人看了笑话,脸上也没光。   沈夫人脸色微沉,不悦地道:各家的礼数自然是不一样的是呀,各家礼数自然都显各家的身份。乌氏笑了两声,伸手数了数那头堆着的箱子:这些东西想必今年沈老爷的俸禄都不够用了,才给省成了这样。   各家夫人之间一向是爱攀比惯了,无论是首饰衣裳还是女儿婚嫁,丈夫官职,什么都会拿来比。沈夫人一听这话自然是脸上挂不住了,抿唇道:我家老爷的俸禄,不劳夫人操心。   是啊,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乌氏喝了口茶,啧啧道:只是到日子了,一定要叫夏侍郎家的夫人看看,去年她嫁庶女只给了十八个箱子,被人笑话了一年,今年可是该换人了。   沈夫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了沈归燕一眼。   沈归燕挑眉,站出来行礼道:归燕觉得这嫁妆也是足够了,夫人不必烦心,归燕不会多求。   你是个懂事的。沈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这样懂事,那又何必请了高夫人来?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高夫人不乐意了,站起来看着她道:三小姐请我来给秦姨娘上柱香,不过分吧?谁知道你在弄这些东西啊?自己做的寒酸,还不乐意听人说了?   沈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发火。   沈归燕觉得形势不对,连忙上前拉着乌氏道:高夫人还是先去给秦姨娘上香吧,今儿来这里,也不是说这些的。   上香?秦氏在地下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委屈,怕也是不能安生了去,上多少香都没用!乌氏冷哼一声道:也就是我今儿来看见了,要是没看见,旁人都要说你包氏是个贤惠大方的主母呢。你们家事我也不多管,三小姐成亲那日,我们来看热闹便是。   说完,一挥袖子便先离开了。沈归燕连忙让宝扇去送人,自己硬着头皮留在堂上。   这个时候要是跟着乌氏走了,那在沈夫人眼里就是搬救兵来压她了,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不能让她看出来呀。   真是个手长脚长的泼辣货!沈夫人怒道:你没事让她来做什么?还管起沈家的事情来了。她高府的院子不够大是不是?   沈归燕连忙道:夫人息怒,高夫人就是那样的性子,您又不是头一回知道。今儿的确是来给秦姨娘上香的,不知道您在前厅整理东西,所以沈夫人冷哼了一声,坐在位子上自己气了好一会儿,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沈归燕应了,乖巧地退出了前厅,赶忙跑去追乌氏。   乌氏站在前门等着她,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待她走近了,叹息一声道:你这机灵姑娘,就知道定然是有什么难处,才会叫了我来。   沈归燕脸微微一红,屈膝给她行礼:多谢夫人。   行了,我总归也是愿意帮你的,你请我来倒是对了的,这事儿换了人,哪怕是丞相夫人怕是都没用。乌氏笑着低声道:包世兰那人啊,爱面子得很。今儿被我呛了声,定然是不敢再少了你的嫁妆。不然后头的聚会,回回咱们都嘲笑她,她定然是捱不住的。   沈归燕点点头,小声道:归燕也不求嫁妆有多丰厚,不至失了体统便是。多谢夫人帮忙了。   你这孩子乌氏拍了拍她的手:有空也找锦儿说说话,她待字闺中,也是闲着的。   好。沈归燕点头,目送乌氏上车离开。   乌氏这么出场一回,沈夫人那头气了半日,还是悄声吩咐管家,去另外置办了些东西回来,东凑西拼,好歹有个二十个箱子。   先前是她没考虑好,亏了沈归燕是无妨,丢了她的面子可是大事。多几个箱子也就多几个,沈归燕嫁过去,还不是在雅儿下头么?   解决了嫁妆的事情,沈归燕倒是安心准备出嫁了。戴孝十五天,之后再穿嫁衣也就是了。   结果上次那家法事件过去还没五天,她窗户外头就又挂了人。   燕儿,我回去想了许久,总觉得不甘心。顾朝东站在她窗户外头,一脸认真地道:那日的衣裳与头发,是你自己弄乱的。开窗来应我的时候,也是好端端的。你与四弟,根本就什么也没发生对不对?   沈归燕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的人,道:顾大公子,该说的话上次就已经都说过了。你既然已经心甘情愿地娶了五妹妹,就不该再来与我纠缠。我与四公子之间的事,也不该大公子来过问。   都成亲了,还半夜跑她窗户外头装蝙蝠,沈归雅若是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啊?   顾朝东脸上一喜,完全没听她说的什么话,自顾自地道:我想的果真没错,你还是完璧之身。既然如此,那不如便从了我吧,大不了我去父亲那里领罪,就算挨板子,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啪。沈归燕面无表情地将窗户合上了。   枉她还对这人诸多期许,以前的眼睛是不是蒙沙子了?竟然会觉得顾朝东这样的翩翩公子,知书达理,会是个好郎君。   她是受着规矩长大的,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心里就一直把顾朝东当了夫婿,所以多有寄托感情。结果现在这人不但背叛了她,还妄想她能与他苟且?   还要不要脸了?   第一次觉得顾朝东的嘴脸这样令人讨厌,沈归燕转身去桌上拿了半凉的茶壶,再次把窗子打开。   燕儿,你听我   一壶茶倒了出去,沈归燕还顺手将茶壶放在了顾朝东的手里:人贵知耻。不送了,大少爷。      ☆、第14章 怎么开心怎么做      顾朝东傻在外头回不过神来,一身都是茶水不说,脸上还都是茶叶。呆呆地将脸抹了抹,就见面前的窗子已经重新关上了。   他有些不明白,先前一直对他好声好气的女人,为什么能转身就对他这样狠绝?两人的情谊,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吧?   茶水落进领口才察觉到有些凉了,顾朝东有些恼,愤然离开沈府,一路带着火气回去。   沈归雅正坐在丞相府里看着自己的妆匣。来了古代就是好啊,金银珠宝一大堆,也不知道能带回去多少。   一般女主都有个固定模式,会遇见男一男二,也会遇见讨人厌的女配角。沈归雅觉得自己是主角,那沈归燕就一定是配角了。她立志要在这古代建立属于自己的男后宫,挡着她的人,自然都不会有好下场!   放下妆匣,沈归雅拿起了一边的一个大瓶子,里头装的是她让人寻来的东西。   她已经准备好了要给沈归燕一个新婚大礼,在最开始就送了她下地狱去,免得她以后做出什么害自己的事情来。   正想着呢,门就被推开了。沈归雅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顾朝东神色不太好地进来了。   对于这个古代丈夫,沈归雅没太多好感,本来觉得还不错的,结果跟顾朝北一比,少些味道就算了,还不忠于她,天天往沈归燕那里跑。次数多了,沈归雅也就不喜欢了。不过就算不喜欢,也是不能懈怠了,毕竟古代丈夫就是天呢。   回来啦?笑眯眯地起身过去,沈归雅很是温柔地替他更衣:该休息了。   顾朝东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些痛苦地道:为什么燕儿现在如此抗拒我?   沈归雅笑容一僵,随即抿唇道:女人么,都是矜持着的惹人稀罕,像我这样贴上来的,自然不得你珍惜。   顾朝东微怔,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随即将人环抱过来:谁不珍惜你了,只是燕儿毕竟那么多年了,我还有些放不下。   妾身明白,也理解你。沈归雅暗暗翻了个白眼,又笑得灿烂:妾身可以等夫君彻底爱上妾身的那天。   男人的自尊是需要被满足的,顾朝东在沈归燕那里受的挫,在沈归雅这里完全找回来了。眉头松开,看沈归雅也更顺眼了些:嗯,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们休息吧。   沈归雅盈盈一笑,扶着他上床去。   第二天沈归雅起来,打算去北院里看看地形。一点也不意外地,就撞上了顾朝北。   朝北这是要去哪里?沈归雅笑着问。   顾朝北看她一眼,停下步子来勾着嘴唇道:随意出去走走,大嫂一大清早,怎么过来这边了?   我也是随意走走的。沈归雅往四处瞧了瞧,身后的玉梳也自觉地退开去望风。   正好遇见你,我有事想与你说呢。沈归雅不懂古代用词,张口就是你我,好在顾朝北是个不讲规矩的,对她说的事情倒是有两分好奇,挑眉问:什么事?   沈归雅轻轻叹息一声,靠近他一些道:最近你大哥总是很晚回来,大概是又去沈府看三姐姐了。若是三姐姐没许人家倒也好说,可毕竟与你有了婚事,我拦不住你大哥,你也该好生劝劝。   顾朝北挑眉:他还去?   他都没去了,他丫的竟然还偷偷去了?   沈归雅点点头,叹息道:大概三姐姐也是没拒绝他的,所以他总去。   顾朝北抿唇想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沈归雅的脸,轻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嫂提醒。   沈归雅摇摇头道:你也多注意些吧。   然后学着古人的样子行礼离开。   古代交流不方便,所以最怕的就是流言中伤。沈归雅知道顾朝北不一定信她,不过慢慢来么,一次不成,总有二次。   顾朝北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了一声,转身就去了沈府。   婚前新人是不宜见面的,所以顾朝北没有走正门,而是又翻了墙。凭借多年飞檐走壁的经验,进去了燕子楼。   也是早晨活动的人还不多,没人看见他。顾朝北进了燕子楼的范围便大摇大摆地上去了。   宝扇看见他,吓得盆子差点都掉在了地上:四公子?   找你家小姐来的。顾朝北朝她一笑,趁着她发呆的间隙,越身就进了沈归燕的房间。   沈归燕刚刚起床,坐在床边却是要醒不醒的模样。昨晚顾朝东那一闹,人是泼走了没错,她却有些失眠,弄得今天起不来。   头摇摇晃晃地眼看着又要倒回被子里了,顾朝北闷笑一声扶住了她的肩膀:昨晚偷牛去了?   沈归燕半睁着眼睛看着他,半天也没认出这是谁,迷迷糊糊地还吐了个字:困睡眼惺忪,依旧是美人模样,顾朝北轻咳两声,伸手将宝扇端着的盆子里的帕子拿出来拧了,捏着给她细细地擦脸。   宝扇傻在了一边,看着顾四少爷的侧脸,咽了口唾沫。   脸都擦干净了,沈归燕才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是你!   下意识地往门口看看,这不要脸的祖宗,总这样往她房间跑,还总是在不对的时候!   想我了吗?顾朝北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今天早上起来觉得有些想你,所以我就来了。   沈归燕一把将他推开,拉着宝扇往屏风后头走:顾四少爷的情话还是留给他人,小女喜欢看人做事,不喜欢听人说话。   宝扇将水放下,急急忙忙地给她更衣。沈归燕一边换衣裳一边从缝隙瞪着外头,就怕那痞子一时兴起冲了进来。   顾朝北很老实地坐在她床边,啧了一声道:燕儿你太不解风情了,我与其他人那么说,谁都会回我一句也想我了。   那样的话我说不出口。沈归燕换了一身绿色的长裙,配着黄色的对襟褙子,看起来很是清新脱俗。   顾朝北眼前一亮,拉过她来道:你这身儿刚好,今日与我一同出去吧?   沈归燕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便摇头:我不能离府,等会儿还要绣嫁衣。   让你丫鬟帮忙顶着呗。顾朝北撇嘴道:想带你去落霞山上看看的。   落霞山?沈归燕挑眉,那地方多坟墓,有什么好看的。顾朝北一向行事惊世骇俗,她可不想跟着疯,到时候两人一起受罚,怎么也不像话。   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塞了个东西,手被人一起捏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唔唔唔!顾朝北!   顾朝北朝着受惊了的宝扇笑了笑,道:好丫头,我带你家小姐出去玩玩,免得她每天都是黑着脸的,做了新娘子都不快乐。你就在这里替她打着掩护,我保证天黑之前带她回来。   这宝扇刚想说,这不行,她掩护不了。结果面前就是一阵虚影,顾四公子已经带着她家小姐跑得飞快了。   一个人进府不被发现已经是运气了,两个人一起出府,怎么可能还不被发现?沈归燕惊恐地睁大眼睛,就看着顾朝北拿了两块黑色的布出来。一块丢在了她头上,一块将他自己的脸蒙了个严实。   然后当着后门看门人的面就冲了出去。   看门的人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都傻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跟着跑出来。顾朝北已经带着她上了门外的马,一路飞奔而去。   偷人啦!看门人也不知道喊什么比较好,只能喊出这三个字来。   沈归燕坐在马上哭笑不得,这祸也闯太大了,府里一查就知道是她不见了,还蒙头有个啥用?   哈哈哈。顾朝北回头看了一眼后头追来的人,笑得好不爽朗。沈归燕伸手将嘴里的帕子拿出来丢了,愤然地就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啧,你这牙口不够好,在府里没吃肉?顾朝北低头看她一眼,哈哈大笑道:走,哥哥带你吃肉去!   沈归燕要气哭了,她是一向循规蹈矩的,哪里遇见过这样的流氓!今天就这样离府,回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你这混蛋!   啊呀,竟然也会骂人?顾朝北挑眉:我还当你是庙里做的菩萨,温和得紧呢,哪里想到也能骂出声来。   瞧她一股子灵气都压在厚重的规矩下头,还以为要一直压着呢。   沈归燕冷哼一声,咬牙道:你这样过分我都不骂,你便是要觉得自己还没错了。顾四公子,马上回去还来得及。   出都出来了,为什么要回去?顾朝北嗤笑一声: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就行了,哪里还要分什么对错?   沈归燕皱眉,想了一会儿,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手肘往后头重重一顶。   唔!这下是真疼了,顾朝北脸都白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又气又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怎么开心怎么做么?沈归燕淡淡地道:那我开心起来,杀了你也不算犯法。      ☆、第15章 泥土含美玉      顾朝北一愣,继而失笑:当真杀了我,你岂不是刚准备出嫁,就要守了寡?   马已经跑出去老远,身后的人都被甩得不见了,再想回去也是来不及。沈归燕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放松了下来,反正回去也是要受罚的,那就不必害怕什么了。   我一直很好奇,顾四公子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沈家,要与我结下婚事?先前也是素未谋面,看起来我这样的姿色,也不一定能夺了四公子的眼。   沈归燕想这个问题想了好几天了,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来。   顾朝北放缓了速度,马行于安静的街道之上,他低头在她耳边道:虽然是素未谋面,可是在下却一直听着三小姐的大名。五岁起便不同与常人的三小姐,传闻中是早慧而机敏的。   市间也有言,沈家三小姐,天生异禀,口含凤玉,说不定便是母仪天下之命。   沈归燕抿抿唇,这些个唬人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信。她八岁便被顾丞相定下了姻缘,不然说不定还要被宫里几位皇子争抢。皇后之命啊,那些人就当真觉得,娶了她就能当皇帝了?   荒唐。   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光彩夺目的三小姐,会在八岁之后泯然众人矣。所以我去沈府看了一眼。顾朝北悠闲地说道:看了一眼之后,我就对你十分感兴趣,像一块儿被泥土包裹完了的美玉,想拿回家去将泥土一点点敲开来看。   沈归燕一愣。   泥土?   对啊。顾朝北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带着调笑的语气道:繁杂的规矩,时时刻刻想着不要犯错,小心谨慎得与常人没了两样,不就是被蒙了泥土么?   轻哼一声,沈归燕别开头。   若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泯然众人?   顾朝北扬了扬马鞭,马跑得快了起来,一路往西街而去。等沈归燕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是一扇半掩的门,上头有牌匾,写的是醉花阴。   醉花阴,京城有名之青楼也,也是顾朝北的成名之地。   沈归燕张大了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去落霞山么!   顾朝北将她抱下马,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道:带你长长见识啊,里头瞧瞧去?都是熟人。   沈归燕:   都是他的熟人,哪里有她半个熟人了!   哎呀,顾少爷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迎妈妈惊讶地走出来,往后看了一眼道:这个点儿姑娘们都刚睡下呢。这位是沈归燕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顾朝北抓住肩膀动弹不得。   这位是沈三小姐。   迎妈妈恍然大悟,也没什么慌张的神色,只笑道:大白天的这里不热闹,两位进来喝口茶倒是可以的。   沈归燕有些惊讶,这里的姑娘据说顾朝北是都认识的,她好歹是即将成为他正室的人,这妈妈竟然不避讳她么?   跟着走进去,才看见醉花阴与别处的不同。没什么多余的纱幔帷帐,看起来更像是寻常酒馆。有两个早起的姑娘,蓬头垢面地坐在下头吃点心,见人进来,连忙收拾了脸面。   顾公子?   顾朝北带着沈归燕随意找了地方坐下,迎妈妈就给端了茶和早点上来。   姐姐们用膳便是,我不过是带着她路过的。顾朝北朝那两个姑娘摆摆手,两个人便含羞一笑,也朝沈归燕点点头,便继续转头去吃点心。   沈归燕左右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青楼怎么能是这个样子呢?   你想象中,青楼是什么样子的?顾朝北小声问了她一句。   沈归燕伸手比划:那边该有妃色的纱幔,桌上有锦布,楼梯上头有彩锦,有穿着裸露的姑娘顾朝北点点头:书上看来的?   沈归燕轻咳一声,默认。她是什么书都看的,除开四书五经,什么奇志怪谈,包括一些青楼记事不过这个不能说出来。   歌女舞女都是不好当的。顾朝北淡淡地道:怕就怕暮去朝来颜色故,也只有这几年的饭吃。若是存不下老了的饭钱,出了这地方,说不定就会饿死。   沈归燕微微一愣,瞧了瞧前头那两个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着脂粉,显得有些苍白。不看人的时候,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她一直觉得青楼是个销金窟,里头的女子是**而只爱金钱的。原来还有这样的内幕。   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刚换的衣裳,荷包里也就只有二两银子,还是她上个月的月钱省下来的。沈归燕看着这点儿银子有些愁,想了想还是放在了桌上。   干什么?顾朝北挑眉。   早饭钱。沈归燕埋头将粥喝完,起身道:你总不能白吃人家的。   也不用这样多。顾朝北哭笑不得:我来这里用膳,都是不用给银子的。   迎妈妈也正好端着点心走过来,沈归燕一瞧,连忙一把拽起顾朝北的手,拼命往外跑。   喂。顾朝北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出去。   沈归燕是生怕迎妈妈把银子还她,二两银子虽然不少,可是在这种地方也实在不算多,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为什么抽了要给银子,不过还是先跑吧。   出门,却上不去马,沈归燕急急地看着顾朝北:快抱我上去。   抱?不避嫌了?顾朝北眼眸微亮,伸手就将她抱上了马。沈归燕扯过缰绳来,等顾朝北一坐稳,便学着他的样子:驾!   马嘶鸣一声冲了出去,沈归燕忍下一声尖叫,适应了马的速度和颠簸,发现骑马还是挺有意思的。   倒是顾朝北被她吓了个半死,连忙把缰绳抢了过来:不就是二两银子么?给就给了,至于跑那么快吗?   沈归燕耳朵红了,抿着唇不说话。   顾朝北忍不住轻笑,伸手拿过缰绳来道:本来还想等几个姐姐起来让你看场舞的,既然都跑出来了,那便直接去落霞山吧。   按理说落霞山是傍晚去最好,因为落霞极美。但是两人明显没那个时间挨到傍晚,只能在被沈府抓回去之前,快些去落霞山看看。   至于为什么要去落霞山,顾朝北没说,沈归燕也没问。   落霞山上多坟墓,新旧坟布满山头。顾朝北带着沈归燕去了一座新坟前头。   秦姨娘是沈家之人,若是出身再好点,是可以入沈家祖坟的。可是偏偏是个丫鬟出身,还不得沈夫人待见,所以尸体是直接送去义庄,随意掩埋的。   沈归燕看着那墓碑上刻的字,僵硬着身子许久也没动。   沈秦氏之墓,不孝女归燕立。   是秦姨娘的坟。   这块地算是较好的风水,沈归燕抬眼看了看四周,不会有坟挤着秦姨娘,山水也正好。   慢慢在坟前跪下,磕了几个头。顾朝北又从马鞍袋子里拿出香和果子来,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沈归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顾朝北笑得还是吊儿郎当,却在面对着墓碑的时候收起笑容,跟着她一起跪下,恭敬地磕头。   我想,你大概是不会有机会出府的,更不能帮你生母立坟。顾朝北轻声道:既然我都要娶你了,那也得做些好事啊。所以就帮你做了大概是你最想做的事情。   说完侧头看着她: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是不是就觉得嫁给我没有遗憾了?   在看见墓碑的时候,沈归燕是真的很感动,可是听这人说这些话,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很想一拳打过去。   就不能学着那些个公子哥一样深情款款说两句么?非得这么直接把目的说出来?沈归燕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墓碑。   娘亲,你看,女儿要嫁给这么个痞子了。说是痞子,但是好像比翩翩公子更靠谱些?   风吹过坟头,竟然是有些暖意的。沈归燕把果子摆在墓碑前,又点了香,与顾朝北一起跪着等香燃完。   下山的时候,沈归燕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看顾朝北,好像也更顺眼一些了。   是不是快爱上我了?顾朝北摸摸自己的下巴,朝她投过来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我也觉得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应该被爱了!   沈归燕:   收回刚刚的话,这人要让人看顺眼了,还是很不容易的!   两人上马回府,走得离沈府越近,沈归燕的表情也就越僵硬。   不用太紧张啦。顾朝北笑道:谁都知道是我绑你出去的,要罚也是罚我,轮不到你。   而且在沈府,又怎么可能罚顾朝北?这丫的是早就想好了的。   沈归燕捂了捂脸,心想怪不得这人这样不守规矩,也能在丞相府平安长大到现在。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沈夫人带着两个姨娘已经在正厅里等着了,宝扇跪在下头,脸上已经是挨了好几个巴掌,却是没哭,只咬牙低着头。   顾朝北带着沈归燕进去的时候,就听见沈夫人那尖锐的声音:我倒是头一回听说,都快成亲了,新郎官来带着新娘子跑了的!      ☆、第16章 你傻啊?      顾朝北听得嘴角微抽,低头一看沈归燕却是更紧张了。   这声音也真够可怕的。顾朝北嘀咕了一声:不知道换做她亲女儿,她还会不会这样吼?   沈归燕古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就打算进前厅里去。哪知刚迈了一步,就被顾朝北扯了回来。   你傻啊?顾朝北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她的双手都给抓起来,深吸一口气,气势汹汹地就往前厅里带。   你干什么沈归燕被他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跟着进去,险些跌倒在大厅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他们身上投来,沈归燕想挣开他的手,因为这厮力气太大了实在很痛,可是顾朝北死活不放,还笑得气定神闲地看着大厅里的人道:都在啊?   沈老爷今日上朝去了不在府里,沈夫人是打算严办此事的。可是顾朝北这样抓着挣扎不已的沈归燕进来,她要怎么才能怪到沈归燕头上去?   怎么看都是这顾四公子把人强行带走的啊。   你们去哪里了?沈夫人板着脸问。   沈归燕想开口,顾朝北却将她拉在了后头,迎面对上沈夫人道:今日天气好,我带燕儿去给秦氏上了柱香。燕儿与我的婚事已定,我也自然该去给秦氏见个礼。   秦氏?沈夫人冷哼一声:那入不得厅堂的东西,去见来干什么?先不说衰事冲了喜事当是如何,顾四公子你今天来见燕儿,就是坏了规矩。   规矩不都是人定的?顾朝北轻哼道:也就是夫人把燕儿教得太守规矩了,带她出去一趟都难得要命。要不是我力气大,还就带不走人了。   说完还回头看沈归燕一眼,颇为埋怨地道:我都快是你夫君了,还顾着避嫌之类,是不是也太死板了些?   沈归燕一愣,望着顾朝北的眼睛,有些恍惚。   这人竟然在为她开脱。   话说得漂亮,沈夫人被堵得不知该怎么开口。要骂沈归燕吧?她还是个受害者,什么都没做不说,还一直是尽力守着规矩的。可要指责顾朝北?   丞相府里的公子,哪里轮得到她来教训。   沈夫人气闷了好一会儿,看着沈归燕和顾朝北道:今日之事就罢了,燕儿先回燕子楼,顾四公子也请回吧,等成亲之后,有的是相见的时候。   好。顾朝北松开了沈归燕的手。   沈归燕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拉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宝扇,给沈夫人行了礼,就与顾朝北一起退出去了。   小姐宝扇一直没哭,看见沈归燕回来,眼泪才终于落下来。   沈归燕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脸:委屈你了。   宝扇摇摇头,看了顾朝北一眼道:没让夫人逮着机会罚了小姐就好,奴婢挨两巴掌也是常事,不打紧。   顾朝北干笑两声,从怀里随意掏出瓶子药来:这是活血化瘀的,我常用,效果不错,给你吧,算是赔罪了。   宝扇呆呆地伸手,白瓷瓶儿就落在了她手心。   多谢四公子。   摆摆手,顾朝北看着沈归燕道:下次再见,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沈归燕脸上一红,抿唇点头:嗯。   中途还有几天,你可别出了什么问题。顾朝北收敛了笑容,很严肃地道:不管是谁再挂在你窗户外头,可都别再去理会了。   沈归燕一愣,抬头看着他:你知道?   知道顾朝东还挂她窗子外头呢?   顾朝北勾了唇角,凑近她一些道: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吹牛!沈归燕心里暗骂一声痞子,不过还是乖乖点头。她也不会再理顾朝东了,哪怕一时半会有些放不下,那也是她自个儿关起来思考的问题,面对顾朝东,那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   嫁给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顾朝北摸摸鼻梁,小声道:虽然看起来我很不靠谱。   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很到位的,沈归燕点头。   那么,再见了。顾朝北直起身来,又露出了很欠揍的笑容:等着我来娶你哟。   沈归燕:   顾朝北走了,沈归燕带着宝扇回到燕子楼,坐在房间里,突然就很好奇:顾四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宝扇是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知道的家长里短的琐事是最多的,听见沈归燕问这么一句,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来道:顾四公子听闻是个不祥之人。   沈归燕一愣。   他是顾丞相从外头领回来的孩子,说是私生子,娘亲一早就没了。一回去丞相府,府里便三番四次遭了贼,还遇了大火,故而府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只是顾丞相宠着他,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宝扇说得有些唏嘘:他长得算是京城里最好看的了,也得许多闺阁女子芳心,甚至端文公主也倾心于他。但是他天性风流,流连烟花之地,故而没几个正经人家想把闺女许过去的。   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这回嫁过去是喜是忧。   沈归燕支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轻声笑道: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宝扇茫然。   沈归燕摇摇头,回到床边继续绣两针嫁衣。原以为顾朝北只是普通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这两回接触,他倒像是麻木枕头塞锦绣,有意思极了。   终于对这场婚事有了些期待。   沈府与顾府的第二场婚事时间很急又很仓促,亲友都没有通知多少,连下聘礼都没时间,只能在迎亲的同时将聘礼送过去。   沈家三小姐要嫁了顾家四公子的消息,也是在大婚当日才终于传了出去,引得京城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前来看热闹。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   可惜喽,可惜喽,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听说想娶这沈府三小姐的人可多了,怎么就轮到顾四公子那纨绔了?   顾朝北充耳不闻四周的人的话,只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玉树临风地坐在马上,一路往沈府而去。   今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身后的聘礼挑了三十个箱子,比嫡长子顾朝东给的一点不少,也不知道顾夫人是怎么想的。不过这样看起来,顾家倒是很重视这婚事。   沈归燕依旧是一早起来打扮好了,只是这次,没有秦姨娘帮她梳头,而是沈夫人身边的丫鬟秀容过来的。   去了丞相府,自然该与五小姐相互扶持。你是个庶子妻,自然要顺着五小姐的意思,若是让夫人知道你对以前的事情有怨怼在心,对五小姐不利,那定然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秀容一边梳头一边给沈归燕说着,表情甚为傲慢。   沈归燕眼皮子都没抬,只轻笑了一声。   秀容的手一顿:怎么?三小姐觉得奴婢说的不对?   没有。沈归燕从镜子里看着她,笑得很温和:您说的怎么会不对呢。   秀容皱眉,这三小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越发地让人不好拿捏。以前还好威胁,可自从秦姨娘死后,似乎就无所顾忌了。   也怪那人太冲动了,怎就直接下了死手。好在五小姐那里没出差错,现在怎么都能压过这三小姐一头,不然被查出来要报复,可不就是引火烧身么。   念了两句阿弥陀佛,秀容也没再多嘴,收拾好了就将沈归燕扶出去。   沈府这次的准备当真是很没用心,除了府门口挂了红绸,其他地方压根没怎么装扮。沈老爷责问沈夫人,沈夫人也就以时间匆忙为由搪塞过去了。   顾府迎亲的队伍到了外头,顾朝北带着聘礼进沈府,朝沈老爷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再不满意这顾四公子,现在也是要把女儿嫁过去了,沈老爷只能笑着点头。   这是聘礼的单子。顾管家将礼单递了过去。   沈夫人微笑,上前将嫁妆单子也递了过去。双方各自查看,也就算是礼节完成了。聘礼单子上写的东西十分丰厚,看得沈夫人眉眼弯弯,心想就当卖了个人出去,这赚回来的,可是不少。   等等!哪知顾朝北看了嫁妆单子之后,却是突然喊了一声。   众人都有些怔愣,顾朝北却从沈夫人手里将礼单拿了回来,撕下一部分。   四周一片死寂,顾管家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四少爷我看燕儿的嫁妆有些少。顾朝北将礼单还给沈夫人,撕下来的一部分上头写着锦缎二十匹,黄金两百两:这些就算了,我拿回去给燕儿贴嫁妆吧。   沈府众人的脸上瞬间都变得十分精彩,红的白的黑的绿的什么都有。沈老爷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偏生外头站着的亲朋之中,高侍郎家的夫人乌氏还就说了一句:这顾四公子倒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娘家亏待了女儿,他还晓得不能委屈了媳妇。   沈夫人脸色铁青,气得将礼单都捏皱了:顾四公子这是在打我沈家的脸吗?给燕儿的嫁妆你不满意?      ☆、第17章 镀了金边的婚事      顾管家连忙上来打圆场:四少爷行为不羁已经是常事,怪小的没提前告诉四少爷规矩。   顾朝北耸耸肩:原来不能表现不满意啊?抱歉抱歉,在下事先并不知情,不是故意要给沈府难堪的。这礼单,再贴回去呗?   沈夫人脸都绿了,外头一片笑声,不少人朝着沈家堆放在一边的嫁妆指指点点。二十个箱子其实也不少了,但是被顾四少爷这么一闹,闲得无聊的人多,都聚在一起笑沈家的嫁妆。   沈老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脖子上的青筋都快出来了。顾朝北朝他们行了一礼,把撕下来的礼单还给了沈夫人,而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去迎新娘子去了。   管家你随我来!沈夫人气得跺脚,招呼了沈管家便退回堆放嫁妆的庭院里。   多添十个箱子,锦缎还是女儿红随便你们,给我凑齐了三十个箱子,一个个打门口抬出去!   沈管家吓了一跳:夫人,这会儿凑?府里可没那么多东西那就去我的库房里拿!沈夫人红了眼:沈家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等会儿老爷说不定还会把气往我身上撒。这顾四少真真是气死人了,没个分寸的,自己没规矩丢人,还要拉着我沈家一起。   沈管家垂头叹息一声,那二十箱子里的东西有多少,府里就他知道得最清楚。顾四公子虽然做法太失礼了,但是也的确是夫人失礼在先,对三小姐也实在太苛待了些。   是。拿了库房钥匙,沈管家便去沈夫人的库房里,挑了满满十箱子东西添进沈归燕的嫁妆里。   沈归燕被喜娘扶着去行礼拜别,沈夫人气得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有沈老爷叹气道:你要恭顺良孝,好好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也不枉为父对你的教导。   头磕下,沈归燕有些哽咽:女儿定然不会辜负父亲教诲。   一系列礼节完成,她便被顾朝北牵了过去,扶着上花轿。   盖着盖头看不清路,沈归燕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顾朝北的手心却很暖和,牵着她很是用力。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摔着的。顾朝北小声道。   沈归燕还当真就放了心,跟着他一步步出了沈府的大门,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从另一条路返回顾府,乌氏等夫人都在门口看着。后头的嫁妆抬得是一箱箱一担担,很是分明。乌氏还挨个儿数了,嘿,竟然有三十个。   沈夫人站在门口,虽然看着那些嫁妆有些心疼,不过转眼一瞧乌氏那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她就高兴了,捻着帕子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很是得意地往天上翻了个白眼。   乌氏轻笑一声,招呼了几个夫人各自上轿子,去顾府吃酒去。   这场婚礼不如顾朝东那场盛大,一是因为时间仓促,二便是因为顾朝北只是庶子。周围的百姓都有些替沈归燕觉得可惜。   头一场婚事多盛大啊,酒席都摆了八十多桌。结果被自己的妹妹给抢去了。   可不是么?顾大公子多好啊,结果阴差阳错只能嫁顾四公子,唉沈归燕坐在轿子里,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婚事盛大与否也就是一时荣光,关键还得看嫁的是什么人吧。   顾丞相今日特意吩咐府上摆酒三十桌,请一些亲朋好友聚一聚即可。顾夫人和其余几个姨娘是没把这事放心上的,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沈归雅的肚子上。   老四娶个媳妇怎么了?反正是个扶不起来的主儿。可是顾朝东就不一样了,嫡长子,又是前途无量的朝廷新秀,他的怀着身孕的正妻,可比新娘子打眼多了。   沈归雅穿着一身牡丹打底的金边对襟褙子,正坐在一边的椅子里望着门口。她在府里这几日,已经将各房各院都摸了个透,府里大多数人都是喜欢她的。沈归燕现在嫁进来,也注定是要在她的掌控之下。   这婚事与她那场对比差距越大,她也就越开心。沈归燕不就一张脸好看么?她最见不得这样的人好了,长得好看就可以什么都有了?   顾朝北那样惹人心动的男人,怎么能白白给个古代封建女人糟蹋了?他那么放荡不羁,还是应该与她更有话说。   沈归雅笑得灿烂,支着下巴等着新人进门。   顾朝北的迎亲队伍刚走到顾府附近的一条街上,远处的人群突然就骚动了起来,接着不知道为什么,街道两边的百姓统统都跪下了。   远处站着一男一女,皆是穿着锦绣华服,身后跟着不少侍卫,往迎亲队伍这边看了一眼,便朝丞相府去了。   百姓们长跪不起,直到那群人走得没影了,才敢起来。   怎么回事?顾朝北皱眉问身边的顾管家。   管家皱眉,脸色陡然变了:皇上微服出巡了。   啥?顾朝北嘴角抽了抽,这叫微服?百姓见着都跪下来了,还微的哪门子的服?   迎亲队伍都安静了一会儿,顾朝北看了前面一会儿,转头笑道:继续回府,你们的喇叭唢呐都别停。   众人纷纷回神,这才又继续往前走。   当今圣上鲜少出宫,不知这次怎么突然有了兴致带着年贵妃在京城里游玩。恰好遇见丞相府的喜事,便临时决定来凑个热闹。   顾府听见消息,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好在顾丞相镇场,从容不迫地安排了人重新布置礼堂,准备迎接圣驾。   皇上怎么会对丞相府家的婚事感兴趣了?年贵妃笑得妖娆:不是说好陪人家去城东看看的么?   帝王深深地看她一眼,揽着她的腰道:宫中许久不见喜事,朕想凑凑热闹,正好看看端文每天念叨的顾四公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年贵妃嘟了嘟嘴:你知道人家素来与顾丞相不和,还故意带人家来顾府。   看看又何妨?帝王轻笑,带着年贵妃就跨进了顾府。   有皇帝亲临,这一场婚事瞬间就不一样了。所有女眷统统都回避,只剩下顾夫人和沈老爷在堂上跪着迎接圣驾。府里四处连忙都收拾了个干净,规规矩矩地挂上鲜亮的红绸,厨房里做的菜也重新换了好的。   顾朝北牵着沈归燕进去的时候,主位上坐的就是皇帝和年贵妃了,顾丞相和顾夫人都坐在一边,来的各位大臣夫人也都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站着。   眉头微皱,顾朝北打量了上头的皇帝一眼,三四十岁的男人,眼里的光芒睿智而温和。旁边的女人倒是妖娆得很,脸上的粉不知道铺了几层,一双眼睛跟会勾人一样,即使应该有三十多岁了,看起来也甚为年轻。   旁边的喜娘声音都有些发抖:一拜天地。   顾朝北撇撇嘴,很自然地转身朝门口拜下去,沈归燕也跟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来,顾朝北皱眉看了顾丞相一眼,后者朝他微微摇头,指了指上座的帝王和贵妃。   要拜他们?顾朝北轻哼一声,不过还是拜了下去。人家可是这国家最尊贵的人,自然是比父母还大了。   夫妻对拜。   沈归燕捏着红绸,脑子里一片空白,朝着顾朝北的方向就拜了下去。结果头上的花冠就呯地一声撞在了对面人的头上。   顾朝北倒吸一口凉气,上头的年贵妃倒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顾朝北侧头扫她一眼,那女人笑得幸灾乐祸,一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礼成,送入洞房。喜娘连忙过来扶沈归燕,哆哆嗦嗦带着她赶紧离开。   皇上和贵妃怎么会来了?沈归燕坐在洞房里,忍不住就问了这么一句。   宝扇在旁边站着,低声道: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准,不过年贵妃与顾丞相是向来不和的,听说以前顾丞相还上书让皇上废了贵妃娘娘呢。   不过皇帝今天这一来,这场婚事,瞬间就从一般的庶子婚嫁,变成了皇帝亲临的婚礼。估摸着明日京城里就该议论起来了,也不知道顾四少爷会不会因为这一场婚礼而翻身?   沈归雅被送回了东院,旁边的玉梳不满地道: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可不是便宜了三小姐了么?本就是个普通婚事,还被这御驾给镀了金边。   有什么了不起。沈归雅冷笑道: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玉梳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沈归雅却挥手让她出去:把许婆子找来见我。   是。玉梳应了。   摩挲着手里的瓶子,沈归雅轻哼了一声。皇帝亲临又如何?给的也是顾朝北的脸,关她沈归燕什么事。她不就是靠着脸才能在这地方嚣张么?那便毁了她的脸,再看看顾朝北对她是不是真爱吧。   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的脸有些扭曲,沈归雅立马抹了抹脸。她可不是什么坏人啊,只是人不为己,不是要天诛地灭么?她只是尽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第18章 那啥,不那啥?      皇帝来观礼,临走就留下一幅字,上书百年好合送给顾朝北与沈归燕。   顾丞相长跪谢恩,命人拿去将字做成匾额,将来挂在北院。皇帝与贵妃都没有久留,写完字之后就相携离开了。   顾府的人心情都有些复杂,顾朝东的婚事虽然盛大,却也没能得皇帝亲临。顾朝北这不学无术被人唾骂的纨绔,却还得了皇帝的题字,怎么让人心里过得去?   四弟,该去前头喝酒了。唯一还能一直笑着的便是顾家二子顾朝南,亲热地拉过顾朝北往前头去,末了还回过头来看着顾朝东道:到底是四弟的大喜日子,大哥板着脸做什么?等会儿喝好了酒,咱们还要去闹洞房呢。   顾朝东勉强抬了抬嘴角,跟着往外走。顾朝北则是回头看了顾丞相一眼。   老头子还闭着眼睛在主位上静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顾夫人脸色一直阴沉,伪装的笑容都没给一个。   好像从皇帝和贵妃来了之后,顾府的气氛就变得十分诡异了。   耸耸肩,顾朝北转头就跟着二哥去喝酒,笑得一脸痞子样,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四夫人可是饿了?旁边的丫鬟看了看沈归燕手里的苹果,轻声问了一句。   沈归燕淡定地答:没事,我还挨得住。   说完,继续拿起手里的苹果咬一口。   宝扇哭笑不得,去桌上拿了个完整的来道:小姐要是饿了就先吃完这个吧,奴婢给您另外换一个。   可以吃完?沈归燕闷声问。   嗯。宝扇点头。   沈归燕长出了一口气,一手挡着盖头,一手将苹果塞嘴里啃了个干净。饿死人了,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现在就是给她一头牛,她也能给生吞了不吐骨头的那种!   旁边的丫鬟闷笑几声,沈归燕啃完一个苹果,又重新拿了个完好的继续捧着,端坐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头酒喝得差不多了,闹洞房的人就该来了。顾朝北被几个兄弟轮着灌酒,已经是路都走不太稳。顾朝东亲自扶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四弟等会儿还能掀盖头么?   顾朝北仰头,露出一个万分蛊惑人心的笑容:如何不能?就算是要醉死,那也得先掀开燕儿的盖头,叫她成了我的人才好。   顾朝东冷哼一声:你与她根本不相配。   一个是纨绔如泥,一个是美好如莲,怎么都不是一路的。这是顾朝东的看法。   大哥与大嫂倒是挺相配的。顾朝北笑道:都是一个模样的人。   什么模样?顾朝东沉着脸问。   表面看起来挺好,里头黑得跟老鼠洞一样的那种。顾朝北打了个酒嗝,笑得满脸天真。   顾朝东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顾朝南却是将顾朝北扶过来,笑道:四弟喝醉了,大哥何必计较。前头就是新房了,还是先扶他进去。   后头的丫鬟婆子也都跟着来了,沈归雅推说身子不舒服没来,顾朝东也没勉强。他反正是想去看看燕儿的,没人碍手碍脚更好。   闹洞房是为了让新人之间消除尴尬的,可是这两人一早就认识了,所以也就做做样子就好。掀了盖头,起哄一阵之后,负责行规矩的许婆子端着酒杯来,笑盈盈地道:新郎新娘来喝下合卺酒,新娘子拿这杯。   沈归燕看着醉得不轻的顾朝北,有些担心他肩上的伤口。接过许婆子的杯子也没多看,一手扶着顾朝北就要交杯。   顾朝北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酒杯:这是什么?   沈归燕脸颊微红:酒啊。   酒?顾朝北一把将她的酒杯拿过来:我这人别的东西不知道,最懂的就是酒和女人了。谁拿上来的这玩意儿,也敢说是酒?   这刺鼻的味道,也就沈归燕这傻子闻不出来。   许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将酒杯从顾朝北手里夺回来:哪个丫鬟拿错了吧?别急别急,老身立刻让她们去换。   沈归燕一头雾水,不是酒,那还能是什么?看顾朝北脸色有些难看,她便小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醉得难受?   屋子里还有旁人在,顾朝北是站都站不稳,靠在她身上道:嗯,是挺难受的。喝完酒就去歇息吧。   好。沈归燕扶着他,接过丫鬟重新倒的酒。她不怎么碰这个玩意儿,也不知道和刚才那杯比有什么区别。   许婆子是府上的老人了,端着被换下来的那杯酒,很是犹豫不决。   她丈夫嗜赌,在外头欠了大笔的债务,已经被剁掉了一根手指头。要是再不还赌庄的钱,可能就没命了。大少夫人倒是愿意给她钱,却交给了她这么个可怕的差事。   这杯子里不是别的,是绿矾油。只要给四少夫人喝下或者泼去她脸上,那钱就能到手了。但是她的下场定然不会好,说不定还会丢了命去。   可是她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该借的钱都借完了,府里的东西都倒腾出去卖了不少。若不是被逼到绝路,这事儿是万不能答应的。   手有些发抖,看了看那边正在喝合卺酒的四少夫人,她的脸正好仰了起来,是个大好的机会。   一咬牙,许婆子下了决心,闭着眼睛就将杯子里的绿矾油给泼了过去。   这样下手,怎么也能让四少夫人脸上沾点儿,她的钱也就到手了!   沈归燕正闭着眼睛喝酒,突然腰就被人搂住狠狠一扯,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去,整个人也跟着顾朝北一起旋转到了另一边站着。   呲啦许婆子杯子里的东西泼到了后头的帷帐上,帷帐迅速被腐蚀成了焦黑。   你做什么!顾朝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许婆子给抓住。沈归燕一睁眼,就看见新房里乱成了一团。   顾朝东并着两个家丁一起将许婆子压在地上,杯子落在地上碎了,地毯都焦黑了一块。   好歹毒的心肠!顾朝南上前一步看着地上的东西,啧啧两声道:拿绿矾油往四少夫人脸上泼,若不是四弟带着弟媳躲得快,这脸可就毁了。   许婆子吓得脸色惨白,顾朝东更是恼怒得一脚踩了上去:谁给的你这样大的胆子?!   大少爷饶命!许婆子连连叫唤:老身也是逼不得己,逼不得己啊!   沈归燕皱眉,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也太狠了。   醉醺醺的顾朝北看了地上和帷帐上一眼,轻笑一声道:这婆子就交给大哥二哥了,我与燕儿要先休息,明日再追究也好。   好。顾朝南微笑道:良辰苦短,可不该在这上头耽误了,你们先歇息吧,我与大哥带着这婆子去找母亲。   说罢,让家丁押了许婆子就往外走。   顾朝北下巴搁在沈归燕的肩上,朝着门口挥了挥手。屋子里剩着的喜娘丫鬟也统统都退了出去。宝扇走在后头关门,很是担忧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刚嫁过来就被人泼绿矾油,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沈归燕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坐去妆台边拆自己头上的花冠首饰。   害怕吗?顾朝北坐在床边,声音突然清醒多了,就这么问了她一句。   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沈归燕看着镜子里的脸,叹息一声道:怎么可能不害怕,以前未曾想过还有如此阴毒的手段。要是这脸毁了,大概我这一生也都毁了。   更狠的手段,你还没见过。顾朝北轻笑一声,声音里有些恨意。沈归燕有些惊讶地回头,却只看见顾朝北的背影。   他已经背过身去准备脱衣裳了。   脸上一红,沈归燕有些尴尬,放了发髻下来,也换了寝衣,深吸一口气躺到床上去。   顾朝北看着她脸上的红晕,闷笑了一声,心里的阴霾散了一些,解开衣裳躺上了床,安静地闭上眼睛。   传闻中的顾四少爷是很喜欢女色的,然而现在是大婚之夜,他却老老实实地躺在一边一动不动。   沈归燕刚开始很紧张,后来就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那啥,不那啥吗?   顾朝北翻了个身,将她拥进怀里道:睡吧,要洞房也改天,我不喜欢被人听墙角。   洞房花烛夜,是有不少人听墙角的。   沈归燕嘴角微抽,想想自己与这痞子也不是很熟悉,不贸然给了身子,也许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也没多想,点点头,靠着他安静入眠。   只是闭上眼睛,她还是会想起秦姨娘的惨死,婚事的突变,还有那朝自己泼过来的绿矾油。   好像被人记恨上了,而且还大有不弄死她不罢休的架势。沈归燕也想不到其他的人,只有一个沈归雅。   她好像比原来更恨她了?为什么?   沈归雅正与她一样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说的许婆子被带去主院的消息,冷哼了一声。   不中用的东西,真是笨死了。   顾朝东还靠在窗户边喝闷酒,看着远处的红绸,眼神迷离。      ☆、第19章 光芒四射的现代女人      新婚的一大早,沈归燕便起来准备去给顾丞相和夫人敬茶。但是转头一看,顾朝北还在熟睡。   醒醒。沈归燕伸手将被子掀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喊:相公,该起身了。   顾朝北闷哼了一声,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裹了被子过来又继续睡。   早上敬茶不能迟了。沈归燕好笑地捏住他的鼻子:快些起来。   顾朝北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巴继续呼吸,眼睛跟被缝上了一样就是不睁开。   沈归燕又气又笑,伸腿跨坐到他身上,另一只手将他的嘴巴也捂住。   这下顾朝北醒了,却不是因为无法呼吸,而是因为某些无法启齿的原因,咬牙瞪了沈归燕一眼,将人掀开,翻身下床。   怎么了?沈归燕茫然地看着他。   顾朝北飞快地穿上衣裳,别开头闷声道:没事,不是一直要我起床么?那我起来了你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快打扮你自个儿吧。   沈归燕点头,眨眨眼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为什么看着顾朝北的脸上,有那么点儿红晕啊?   收拾好了往主院而去,沈归燕有些紧张,一路上就在小声问顾朝北府里的情况。   顾朝北说:府里就东西南北和主院五个院子,除了你相公我,其余的都是坏人。   沈归燕:   顾府里有个大规矩,就是早膳会在主院里众人一起用,也算是促进各房各院的感情。沈归燕想到了这一茬,所以早起,也算是到的早的。   结果没想到沈归雅已经在主院的饭厅里张罗了。   公公爱吃咸粥,放碗儿皮蛋瘦肉粥。夫人那边放南瓜粥。南院的柳姨娘爱吃包子点心,西院的关姨娘跟公公吃一样的就成。沈归雅穿着一身水蓝色绣月对襟褙子,梳着半月髻,脸上的胭脂用得极好,整个人看起来好看了不少。   沈归燕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沈归雅回过头来看见他们两人,笑得甚为温和地道:四弟和弟媳来了,先坐下吧。   时候尚早,长辈们一个都没来。沈归雅是一副长媳派头,沈归燕却没当真坐下,而是站在一边。   顾朝北也没坐,拉着沈归燕的手站在厅里道:你看,来这么早做什么,下人连饭都还没准备好。   沈归燕干笑两声:来早些总没错,今天是新婚头一天。   见两人都不搭理她,沈归雅笑容浅淡了些,却还是道:恭喜四弟和弟媳的新婚之喜了。   沈归燕回她一礼:见过大嫂。   沈归雅乐了,她比她小,以前可要喊一声三姐姐,现在却该是她朝她行礼了。古代的礼节还真是有意思。   免了,以后还是一家人嘛。沈归雅笑着看了沈归燕一眼,这人的脸上当真一点瑕疵也没有,许婆子还真不是一点两点的蠢。   不过不急,来日方长。这沈归燕一点特色也没有,哪里是她的对手。   身为现代人,沈归雅还是有自己的优势的,勾心斗角的小说看了那么多,她怎么也能掌握些窍门,比如该如何讨好长辈,如何威震下人。   如今她就做得很好啊,所以夫人将准备早膳的事情都交给她负责了。   看一眼呆板的沈归燕,沈归雅轻哼一声,想着就让她看看古代女人与现代女人的差距吧。   顾丞相与各房的人都陆陆续续过来了,等长辈都入座了,沈归燕才拉着顾朝北去端茶见礼。   父亲母亲请喝茶。顾朝北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道。   沈归燕规规矩矩地跟着行礼,双手将茶捧上去:公公婆婆请喝茶。   顾丞相看了顾朝北一眼,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不过看着沈归燕,还是叹了口气将茶接了过去:坐下吃饭吧。   是。沈归燕轻轻松了口气。   桌上气氛有些沉重,也不知道是为何。沈归雅见状,便开口笑道:公公尝尝今日的粥,是不是很不一样?   顾丞相一愣,这才低头尝了一口粥。   这粥呀,是媳妇儿一大早起来就让厨房熬上的,用了皮蛋混着瘦肉,你们这里好像还没有这样的煮法。沈归雅微笑:比普通的粥可好喝了不少。   顾丞相点头,表情也好看了不少:你有心了,的确是好喝。   沈归雅得意地看了沈归燕一眼,而后道:婆婆的粥里也加了南瓜,香软甜糯。还有柳姨娘的点心,是奶油馅儿的,虽然那奶油不太正宗,但是也很好吃。   顾夫人挑眉,扫了桌上的东西一眼,眼里带了些赞许:你倒是用心。   沈归雅谦虚地低头:能让大家吃得开心就好。本来就是一家人,既然已经进了门,那就不要有什么不愉快啦。归燕怎么也是雅儿的姐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雅儿也愿意陪着受罚。   这一番话是说得大气又搏人好感,顾夫人是连连点头,旁边两位姨娘也是面带微笑。连顾朝东也觉得沈归雅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给他挣了不少面子。   沈归燕也挺佩服她,一瞬间有些恍惚,觉得这不像以前那个看不惯就会直接动手的沈归雅了。不过她要是真能一直这样贤惠大度,那她的日子应该就好过多了。   可是,事实证明,她宽心得太早了。   昨日许婆子妄图毁掉四弟妹容颜一事,母亲盘问得如何了?顾朝南吃着早点,突然笑着开口问了一句。   顾夫人脸上一僵,笑容都淡了:那婆子疯魔了,嘴里尽说胡话,我让人将她关在后院里了。   毁掉归燕的脸?顾丞相放下勺子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他出去了一趟,后来府里发生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顾夫人连忙道:就是府里的许婆子,打理琐事也有些年头了,昨日去闹洞房,不知怎么就发了疯,往归燕脸上泼绿矾油。   顾丞相脸色一沉:还有这样的事情?人呢?审过了吗?   审过了。顾夫人眼神飘忽了一瞬,道:说是她自己一时昏了头,发了疯。   许婆子与燕与四弟媳素昧平生,怎么会突然发了疯要害四弟妹?顾朝东挺直腰杆道:母亲不如把人带上来再审审吧?   顾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顾朝东一头雾水。旁边的沈归雅却也轻声开口:是啊,这才刚刚嫁进来,不查清楚怎么是好?   她竟然也要查?顾夫人有些错愕地看了沈归雅一眼,旁边的顾丞相已经开口道:正好这会儿有些空闲,把人带上来吧。   早膳用完,桌子都撤了下去。许婆子被押着一路哭号进来,看见顾丞相就使劲儿磕头:老爷饶命,老奴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啊,莫要了老奴性命顾丞相拍了一下旁边的案几,怒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谋害主子的?   许婆子吓得身子都在抖,抬头看着沈归雅便道:大少夫人,老奴对不住您,老奴想活着,就只有供出您了。您的银子老奴也不要了,老奴只要能活着众人都是一惊,跟着纷纷看向沈归雅。沈归雅一脸茫然,看起来比谁都无辜:你在说什么?   许婆子朝她磕头:绿矾油不是您给奴婢的么?老奴原来还不知道这么个东西可以往脸上泼,那脸要是跟布一样烧坏了,可不是什么都毁了么?是您吩咐老奴去泼四少夫人的,您忘记了么?   沈归雅迷茫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脸色有些难看地道:你是说,是我指使你去害我自己的亲姐姐的?   许婆子一愣。   沈归雅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跪在了大厅里头:公公婆婆明鉴!雅儿虽然不是足以流芳百世的贤妻良媳,却也不可能害自己的亲姐姐!三姐姐在沈府就对雅儿极好,雅儿又怎么可能用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她!   说完,还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两个头,表情之诚恳,使得满堂的人都重新看向了许婆子。   今天归雅还说若是归燕做错事,会与她一起受罚呢。这么好感情的姐妹,怎么可能去害她?   连沈归燕也觉得,应该是冤枉她了?   顾朝北凉凉地笑了一声,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没说话。   顾丞相想了一会儿,挥手道:归雅先起来吧,我想你也不可能要害你姐姐。   沈归雅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含了泪,起身之后扶着顾朝东的手,还转头看向沈归燕:三姐姐可信我?   沈归燕有些迟疑,要说信么,她还真是不怎么信。只是今天沈归雅这表现,让她有些震惊了。   原先那只会张口说要,动手打不喜欢的人的沈归雅,竟然会轻易跪下来说这些话。怎么也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姐姐不信吗?见她迟疑,沈归雅立马就落了泪:妹妹是一心一意为着姐姐的,姐姐可千万不要因为朝东的事情,对妹妹怀恨在心,从而坏了姐妹感情啊!      ☆、第20章 有什么好委屈的      沈归燕微微皱眉,张嘴还没说上话,上头顾夫人就开口道:到底是血缘情深,哪里能因为些误会就损了感情?归燕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雅儿你多虑了。   好话坏话她们都说完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沈归燕站在旁边僵硬着身子,偏生沈归雅还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不记恨妹妹就最好了,若是当真不能原谅妹妹,那妹妹也无话可说,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沈归雅这神情真切,语气里满是叹息可怜,厅里的人听着都要觉得她是个无辜的,沈归燕再不说两句原谅的话,那便是她心胸狭隘,要与自家姐妹过不去了。   厅里跪着的许婆子已经没人去管了,沈归雅这一场真情演绎下来,罪名自然不会再落在她头上。   沈归燕重新打量了沈归雅一遍,叹息一声,不得不由衷佩服,垂了眸子道:婆婆说得对,我怎么会怪你。   沈归雅破涕为笑,开心地道:姐姐想开了我就放心了。   顾丞相坐在主位上没吭声,等下头说完了话,他才开口道:这后院的事情,还是交给夫人去处理吧。有敢害主子还污蔑主子的,交去天牢也不为过,这事就可以不用再提了。   顾夫人松了口气,笑着应了。   厅里的人散去,顾朝北拉着沈归燕就往外走。背后还传来许婆子的哭喊声:我没有诬赖主子,当真是大少夫人给的沈归燕皱眉。   四弟走那么快做什么?顾朝东从后面跟上来,喊的是顾朝北,伸手却是要来拉沈归燕的袖子。   大哥。沈归燕平静地喊了他一声,顾朝北也停下步子来回头。顾朝东轻咳一声收回手,看着他们道:四弟妹刚刚进府,对府里还不是很熟悉,我想要不让雅儿带着她四处走走不劳大哥操心。顾朝北勾了勾唇角:燕儿要先回北院去休息,昨日太过劳累,想必是没力气四处走的。   沈归燕: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对,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朝东脸上有些僵硬,皱眉看着顾朝北,顾朝北平静地回望着他,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才被后头跟上来的沈归雅打断。   相公,你做什么?沈归雅笑吟吟地过来抱住顾朝东的胳膊,看了顾朝北一眼,道:四弟和弟妹定然要忙着回北院的,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敬茶呢,别耽误他们了吧?   顾朝东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情圣一样地开口:四弟,你既然已经娶了燕儿,就莫要辜负了她,你那一院子的人多谢大哥关心。沈归燕打断他的话:大哥还是称我为弟媳较好。   顾朝东一愣,顾朝北的脸色倒是好看了些:嗯,要来不及了,大哥有什么话也改天说吧,我与燕儿先回去了。   好。顾朝东终于将路给让了出来。   顾朝北轻哼了一声,抓着沈归燕的手就继续往北院走。   觉得委屈吗?快到北院的时候,顾朝北问了沈归燕这么一句。   沈归燕有些不解:委屈什么?   明知道是谁做的,却不能让她受罚,只能眼睁睁地饶过她,觉得委屈吗?顾朝北垂了眸子。   沈归燕轻笑: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以前在沈府,这也是家常便饭,她都已经习惯了。   顾朝北停下步子,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沈归燕站得端端正正的,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什么受不得委屈的人,更不会想着一时冲动去报复。人的一生那样长,急于一时多没意思。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时,想着报复只会给自己增加负担,不如就多在自己身上花心思,强过那人了,才有机会更好地将所有账目都统统还回去。   愣了一会儿,顾朝北便笑了,神情也轻松了不少。他果然是捡到宝了,不是要这宝多妙,而是配他刚刚好。   北院里还有许多人要跟你见礼,你可别生气。顾朝北笑着继续往前走:想必你也有准备了。   沈归燕十分凝重地点头,嫁过来之前她就做了功课了,顾朝北这院子里有多少人,她是都知道的。   这么说吧,顾府只要是派进北院的丫鬟,年轻貌美一点儿的,统统都没能逃过顾朝北的魔爪。这厮在十六岁的时候,还去外头勾搭了一个主事家的庶女回来做姨娘。虽然是这府里年纪最小的少爷,顾朝北的院子却是最大的,人也最多。   沈归燕坐在北院的主位上,就看见下头站着一排排的丫鬟,最前头站着的女子与她差不多年纪,眉目温润,领着一大堆女人朝她行礼:少夫人安好。   这哪是一个后院啊,分明是个后宫!沈归燕扶了扶额,一眼扫过去不用数都有七八个丫头,顾朝北的精力也真是够好的。   都免礼,我初来乍到的,还得你们多指教。沈归燕朝为首那人微微颔首。   姜氏还她一礼:夫人和善,这院子里丫鬟较多,还得夫人多费心了。   说完就让身后的人挨个上来问礼。   沈归燕庆幸旁边有个记性好的宝扇,不然这一连串儿的名字她是记不住的。光挨个见礼就用了三盏茶的时间,她唯一有点儿印象的也就只有一个叫霜降的,虽然只是通房丫鬟,但是据说顾朝北喜欢得紧。   多看两眼,也不觉得那霜降有什么奇特之处,长得尚算可人,话不多,手脚倒是麻利。大概是干活比较踏实,得了顾朝北的欢心吧。   她见礼的这会儿,顾朝北人已经不见了,又不知道去哪里玩了。沈归燕慢慢安定下来,熟悉了这顾府的环境之后,便开始收拾着整理北院的事务。   这段姻缘不是她一心期许的,算起来也只能叫逼不得己。她对顾朝北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沈归燕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目标,能独善其身即可。若是有幸能达,那么就兼爱天下。   顾府毕竟是丞相府,吃穿用度自然比侍郎府好了不少。整个府里的开支都是顾夫人一手掌握,只是最近沈归雅嫁了进来,嘴巴甜又会来事,顾夫人便把府里采买和膳食的调度都交给了她处理。   早膳已经用过了,午膳是在各自院子里用的。沈归燕看着桌上的一钵子鸭汤有些惊讶,心想丞相府果然是大方,没节没事的都上这么大荤的菜,寻常时候都只有小肉的。   顾朝北说是和几个朋友出去游玩了,不回来用膳,沈归燕也就没管,饭后将北院逛了一遍,便回去看书。   结果晚膳的时候,桌上放的是一盅子燕窝和几盘肉菜。   沈归燕拿着筷子问旁边的姜氏:丞相府的晚膳也这样丰盛么?   姜氏摇头:晚膳经常是清粥小菜,方为养身之道。   那这么些东西送来她这里是为什么?沈归燕很不解,起身对宝扇道:先不用膳了,跟着我去厨房走一趟。   宝扇应了,主仆两人前去厨房,还没走到就听见有丫鬟的嚷嚷声:燕窝是我家主子的,凭什么给北院端了去?   厨房里掌勺的田师傅摆手道:我这儿忙着呢,谁看得见谁端了什么?北院端错了,你去拿回来不就好了?   小丫鬟双儿气得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一边的林大娘抓住:哎呀姑奶奶,你还真听那粗人说的去北院拿啊?北院四少夫人可是大少夫人的亲姐姐,又是老爷钦点的儿媳妇,你家主子不过是个姨娘,怎么敢去跟人家争的?   双儿不服气地道:有身份就可以随意拿人家东西了?那燕窝是我家主子自己的体己钱买的,凭什么白给她了?   沈归燕挑眉,看了旁边的宝扇一眼,宝扇连忙摇头:主子,可不是我端的,今天的饭菜都是厨房主动送来的。   双儿正咬牙想去找二少爷评理,转身却就看见沈归燕站在外头,当即吓了一跳,火气小了不少:四少夫人沈归燕朝她一笑,抬脚走了过来道:我正是想过来问,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北院拿了,原来是厨房送错了。燕窝是你家主子的,你便跟着宝扇回去端了就是。   双儿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沈归燕两眼,见她一脸和善,便行了礼道:多谢四少夫人。   然后就跟着宝扇走了。   沈归燕笑眯眯地看着厨房里的人,刚才说话的林大娘和掌勺的田师傅都连忙正经了神色:四少夫人怎么来这里了?   这个点儿,想着你们也该很忙,我就不多耽误了。沈归燕上前两步,揣了东西给林大娘和田师傅,又退后一步道:看着今儿的膳食,也知道各位对我多有照顾,在此多谢。不过往后的吃食,还是按照规矩来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你们觉得如何?   厨房里人不少,沈归燕塞银子的动作隐蔽,说的话却是亮亮堂堂,一时间厨房里的人都偷偷往这边看。      ☆、第21章 谁给的陷阱      田师傅是这厨房里的掌勺,厨房里基本他说了算。林大娘是他媳妇儿,两人从来是同声同气,又是惯常趋炎附势,讨好主子的。沈归燕这话说出来,众人心里都有个数。   多半是这两人为了讨好大少夫人,给了四少夫人特殊待遇,四少夫人为了不得罪人,来要他们正常对待了。   袖子里揣着的银子沉甸甸的,林大娘和田师傅都连忙应下了。沈归燕没多说什么,给了银子就走了,留下这两个奴才心里犯嘀咕。   其他人都是塞着银子要多往院子里送好的,这四少夫人倒是反过来了。   回去北院,双儿正好端着燕窝出来,看见她,有些尴尬地行礼:四少夫人。   沈归燕笑着点头,有些好奇地道:对了,你家主子是?   我家主子许氏,是南院的姨娘。双儿屈膝回答。   二公子的姨娘也就一个,好像是怀着身孕的,闺名梦蝶。沈归燕点点头就让她走了,心想还好今天是去厨房问了,要是不明不白被人记恨上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房间里做了些针线活,等到天色完全黑下去的时候,顾朝北才终于带着一身胭脂味儿回来。沈归燕皱眉,转身去吩咐宝扇打水来。   顾朝北坐在桌边拿起她绣的荷包看了看,眼里含笑地道:送我的?   青黛色的缎子底,绣着翠竹,一看也只能是给他的了。沈归燕却撇撇嘴道:我绣来挂在床头上,装些香料,闻着也好。   顾朝北挑眉:竟然没给我个打算?好歹新婚,娘子都不送我些定情之物?   没有情,又何来定情一说?沈归燕没好气地道:你也知道是新婚,可曾为我打算过?就算不一直陪着我,也好歹给我留些脸面,别带这一身风流回来。   眼眸亮了亮,顾朝北忍不住戳了戳沈归燕的脸:生气了?   沈归燕点头:自己相公刚新婚便出去鬼混,换谁来不生气?   顾朝北失笑,很想跟她解释一番自己这一身风流。不过想想还不是时候,也就罢了。   沈归燕性子温软,他也的确不该将她一人留在府里,万一又被欺负了,可还真是有些让人愧疚。   这样想着,顾朝北便忍不住捏过沈归燕的下巴来仔细打量,今天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姜氏也说,夫人对那些个丫鬟没什么反应。   眼里一片清澈,带着点儿迷惑,看得人几乎就要掉进去。顾朝北连忙下移视线看着她的嘴唇,可这一看,就忍不住想亲吻。   沈归燕呼吸紧了紧,面前的人靠得越来越近,新婚夜没有做的事情,难不成今晚要补上?   气氛陡然暧昧了起来,顾朝北喉结微微动了动,眼看着就要吻上那诱人的嘴唇了,却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发生什么事了?沈归燕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转头去看。   顾朝北不满地将她的下巴捏回来,呢喃道:管他什么事呢,反正不关你的事。   说着就要继续吻上去。   主子!顾朝北身边的随从追云却猛地推门进来:出事几乎脸贴脸的两人瞬间弹开,顾朝北一张脸都黑透了,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问:出什么事了?   沈归燕喘息两声,平复了一下心跳,有些脸红地跟着看向追云。   追云眼观鼻鼻观心,低头道:南院的那头闹起来了,好像是许姨娘出了什么岔子,整个人现在疼得厉害。夫人都已经过去了。   顾朝北挑眉:许梦蝶?   是。追云道: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孩子出事了。   沈归燕心里一跳,不会这么巧吧,下午她的燕窝才被错端到北院,晚上就出事了?   默念两声阿弥陀佛,这事儿可千万别跟她扯上关系。沈归燕连忙拉着顾朝北起来往外走:咱们也去看看吧!   顾朝北点头,脸上没什么紧张的神色,倒是有些轻笑。   府里他们这一代除了许梦蝶的身子,就只有沈归雅肚子里那个,不管是哪个都被宝贝得很。现在一个出了问题,那定然就有好戏看。   沈归燕心里不安极了,抓着顾朝北的胳膊也用力得很。不过她脸上没什么表现,一进去南院,众人看见他们,都只觉得四少爷与四少夫人感情甚好。   沈归雅看着他们,却只是抬了抬嘴角,跟着表情紧张地往屋子里张望着。   梦蝶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顾夫人站在一边,摇头道:应该不会有事的,就是吃错了东西罢了。倒是这院子里的丫鬟,明知道自家主子有身孕了,怎么还这样不小心?   双儿正跪在院子里哭得不成样子,顾朝南站在一边,脸上也头一回没了笑容。   大夫过了许久才出来,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在下已经尽力了,准备着引产吧。   院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南院的柳夫人脸色惨白,上前就抓住大夫的衣袖道:引产?怎么会要引产!梦蝶的孩子一直是好好的,今天不就是吃错了东西肚子疼么?怎么会夫人冷静些大夫无奈地道:里头那位夫人吃的燕窝里有芦荟,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现在内里已经开始出血,要是不引产,大人也许都保不住。   柳夫人一口气没缓上来,被旁边的丫鬟扶住说不出话来。顾朝南闭了眼道:那便安排引产吧,孩子没了倒是其次,不要把梦蝶也赔进去了。   众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沈归雅甚为惊讶地看了顾朝南一眼,这男人还当真是好,没有一般臭男人的保小不保大啊,也只有他还关心自己的侧室,真是不错。   沈归燕则是已经傻了,听着燕窝两个字,手就是一紧。   怎么了?顾朝北终于侧头看她:你再用力些,我手臂都该青紫了。   沈归燕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眼下南院都忙着救许梦蝶,还暂时没人追究燕窝的事情。   可等会一旦要追究起来,定然是会牵扯到她身上的。想想前因后果,沈归燕深吸一口气,转头去吩咐宝扇:把厨房里的人都请到大厅去,就说是我吩咐的。   宝扇点头,很利索地转身就去办。   沈归燕看了旁边的沈归雅一眼,她正捂着肚子,很是担忧地看着屋子的方向,脸上一点别的神情都没有。   会是她么?沈归燕垂了眼,看起来真不像。   屋子里传来些哭声,有些撕心裂肺,听得人都心生不忍。等里头传来消息说胎儿已经引出来了,许姨娘无恙的时候,顾夫人才板了脸道:都到前厅去,此事一定是要查清楚的!   好端端的子嗣少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再不了了之的。于是大半夜的,所有的人都到了大厅,哪怕睡眼惺忪,都要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   许姨娘身边的丫鬟就跪在下头。   燕窝是厨房做的,奴婢去拿的时候,厨房的人说是被北院给端走了。双儿抽泣着道:恰好四少夫人来,让奴婢去把错端的燕窝拿回去,奴婢就跟着宝扇姐姐去拿了燕窝,之后就回去给主子用了。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沈归燕的身上。顾夫人的眼神尤为凌厉:北院?   顾朝北微微皱眉。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出来跪下道:归燕新入府,不懂府中膳食规矩,今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是厨房的人送来的。晚膳多了燕窝,归燕觉得不妥,才亲自去厨房询问,没想到是厨房送错了的,所以让双儿随宝扇回去拿。   晚膳来的时候,姜氏在伺候归燕用膳,归燕没有动过燕窝,更是带着宝扇直接离开了,这点她可以作证。   还好她刚刚就料到了会被牵扯,所以已经打好了腹稿,说起来很利索,一点也不慌乱。   顾夫人皱眉:各房各院的膳食都是有规矩的,怎么会让厨房给送错了?厨房的人呢?   宝扇刚好将厨房的人都带到大厅,几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厨子奴才进去,跪下磕头:夫人安好。   顾夫人扫他们一眼,沉声问:北院的午膳和晚膳是谁送的?   一个不起眼的家丁举手:是小的。   送的午膳是什么,晚膳是什么?顾夫人问。   家丁老老实实地道:午膳是鸭子汤,并着几个荤菜,是林大娘特意吩咐要照顾四少夫人的。晚膳是三叠肉菜并着一碗燕窝,也是林大娘吩咐小的拿去的话刚说完,就被前头跪着的林大娘踹了一脚。   哦?这倒是吃得好。顾夫人皱眉看了沈归雅一眼:姐妹情深,也照顾到这个份儿上了?   沈归雅有些懊恼,这些个事情暗地里做也没什么不对,下头都当她照顾自家姐姐就是了。可偏巧被许梦蝶的事情扯出来,她又怎么好交代?   正想撇清关系,那头顾朝北却笑道:早上听大嫂说与燕儿姐妹情深,我还有些不信,现在也算是信了,多谢大嫂对燕儿的照顾,只是这照顾,好像不太合规矩。      ☆、第22章 强大的圣母光环      他跟着开了口,沈归雅就是解释也没话说。早上说姐妹情深的是她,这按理说她照顾自家姐姐,膳食给好些也就是自然的,再解释也是欲盖弥彰。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本来是想给沈归燕背后招人恨的,结果倒因着许氏这事儿,把自己扯下水了。   雅儿也只是想着四弟媳头一天在府上用膳,总要多照顾些咬咬牙,沈归雅将此事认下了:可那燕窝却是雅儿不知道的,本是给了钱让厨房做,没想到这些个奴才竟然贪了银子端了许姨娘的去。   说着又一脸哀伤地捂着肚子道:雅儿也是要做母亲的,怎么会去害别人的孩子,那可是要折自己孩子的寿的。   顾夫人皱眉,扫了沈归雅和沈归燕一眼,目光又落在底下的双儿身上:接触过这燕窝的,除了北院就只有厨房的人了?   双儿点头:奴婢是亲自买了燕窝送去厨房的,只是途中想着回来照顾主子,所以托厨房里的丫鬟帮忙看管,没想到做好了没送来南院,倒是去了北院。   林大娘连忙跪着前进一步道:夫人明鉴呐!自从府里有主子怀孕,大夫可是亲自到厨房吩咐过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的,奴婢们一直小心翼翼,万万不可能将芦荟混进主子的燕窝里。厨房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顾夫人颔首,看向沈归燕道:这样说来,还是只有北院嫌疑最大。当然我是相信燕儿的,新进府来,与梦蝶无仇无怨,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为了还北院一个清白,还是将下人拷问一番吧。   沈归燕皱眉。   这摆明了是有人要和她过不去,却还来拷问北院的人?拷问能出什么结果?屈打成招吗?   要拷问,也该将厨房里的和南院里的人一起拷问了才是。顾朝北啧啧两声开口道:万一是厨房的人全部串通好了,又万一是南院里的人自己不小心呢?   怎么可能。双儿皱眉。   刚进府的燕儿都有可能神通广大知道送来的燕窝是许姨娘的,还能知道怀着身孕不能吃芦荟从而故意加了进去。顾朝北挑眉:那为什么不能是有人更神通广大,布了局来陷害燕儿?   沈归燕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朝北依旧是吊儿郎当地靠在大厅的柱子上,神情带笑,没有看她。但是说的话,却统统是她心里在想的。   她是没立场说这些话出来的,幸好有他。   北儿休要胡闹。顾夫人却对顾朝北说的话不以为然,大概是习惯了他的态度,直接就视而不见了:拷问北院下人的事情,就交给顾管家了。   宝扇微微有些慌乱,轻喊了一声:小姐。   后院之中从来都是主子争斗下人遭殃,原以为脱离了沈夫人的手掌心,谁知道这顾夫人也是个不讲道理的。   沈归燕跪直了身子开口道:夫人三思,动用私刑甚为不妥。   顾夫人一脸严肃地道:若不如此,怎能还你北院清白?   柳夫人还昏迷在床,顾丞相今晚恰好有事留在宫里没回来。在丞相回来之前要是没个结果,她这做主母的也就太失职了。   其实只要不牵扯到东院,顾夫人是都无所谓的,随意哪个院子上来顶了罪就是。反正最后也是推到下人身上去,只是让老爷心里对那个院子没了好印象而已。   沈归燕垂眸想了片刻,道:既然许姨娘是误食了芦荟,燕儿觉得从芦荟身上查起即可,比拷问下人来得有用得多。这府里哪个院子种了芦荟,亦或是谁采买了芦荟回来,一查来源和去处,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众人都是一愣,顾朝北微微挑眉,顾朝南更是直接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一群人在这儿推卸了半天的责任,竟然都没想到这茬儿,沈归雅抿唇道:姐姐说得对,这芦荟府里没几处要用的,从雅儿进来掌管采买开始就没买过这东西。倒是南院那里自己种着两盆。   哦?顾夫人有些下不来台,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才轻咳道:府里只有南院一处有芦荟?   跪在地上的双儿沉默了半晌才道:南院里的确是有的,只是别的院子就没有种过么?这事总不可能是主子自己要害自己吧?那孩子大家都小心翼翼伺候着,眼看着已经五个月了,就这么没了说着又有些哽咽,低下头去抹着眼泪儿。   沈归燕道:先不论南院里到底是如何,北院与厨房的嫌疑却是没了。夫人明鉴,北院是清白的,来的头一天燕儿就四处看过,姜氏不爱花草,后院花盆里都是空的,绿色皆无,更别说芦荟。   顾夫人皱眉,沈归雅撇撇嘴道:北院没有,外头的路边却也可能有两株呢,这事可说不准。   能解释的都解释过了,若是还非往她身上泼,沈归燕也觉得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看顾朝北一眼。   顾朝北眼神沉静地回望她,轻轻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大不了就是北院里一群人吃些苦头,她没事就行了。   夫人!   沈归燕正准备松口让她们去查算了,南院的丫鬟却突然在外头喊了一声:许姨娘求夫人前往南院一看!   许梦蝶醒了,引产之后大悲痛哭,难得还会来求夫人过去。顾夫人起身,沈归燕和一群家奴也就都跟着起来,一起往南院走。   跪得久了腿有些麻,沈归燕低着头龇牙咧嘴,顾朝北伸了手来低声道:也就你老实,没见沈归雅都没跪下么?跪下了不叫起来你都不好意思起身,怎么样,跪麻了吧?   沈归燕哭笑不得:礼节总还是要周全吧?   有些人,你越是客气,她越是想欺负你。顾朝北轻嗤道:差不多就得了。   沈归燕微愣。   沈归雅并着顾朝东走在前头,顾朝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沉声问旁边的人:是你下的手?   什么?沈归雅脸色一变:我?   不是么?顾朝东抿唇:既能除去老二家的肚子,又能给燕儿惹麻烦,最得益的不是你么?   沈归雅气得咬牙:顾朝东,我可是你老婆,帮着你做事的,你为什么是这副责问的口气?先不说那事儿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你要如何?为了你的弟媳休了我?   顾朝东皱眉,直呼姓名是极其不礼貌的,更何况他是她的夫君。而且他只不过是问一句,她就这样大的反应,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沈归雅过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对了,看着顾朝东不太好看的脸色,连忙笑盈盈地去挽着他的胳膊:方才我太大声了,相公莫要生气,我这不是气你不相信我么?我怎么会那么恶毒呢?   顾朝东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他越来越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原先觉得是不知廉耻,后来觉得是心思深沉。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女子,怎么会让他堂堂男儿都觉得有些可怕呢?   到了南院,顾夫人先进去,随后又有丫鬟出来道:请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进去。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跟着沈归雅走了进去。   据说许梦蝶是个很温柔的江南女子,不知道这会儿找她们来是会说什么。北院已经将黑锅背了一半,若是这人也跟北院过不去,要把黑锅全推过来,那北院的人就有一顿皮肉之苦好尝了。   一进去就看见一张苍白的脸,许梦蝶长得很娇俏玲珑,有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气质。看她们进来,还冲沈归燕笑了笑。   让夫人和两位少夫人费心了。许梦蝶虚弱地道:吃错了东西,只能怪梦蝶自己命不好。孩子没了就没了,夫人也就不要与四少夫人为难了。   顾夫人皱眉,就知道许梦蝶醒来要帮北院说话,顾老二也是个笑面虎,平日里跟谁关系都好,除了顾朝东。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要替北院扛下来?   好好的孩子没了,你就不想要个交代?顾夫人道:南玉(柳夫人闺名)因着这事儿都晕过去了,你让我同她怎么交代?   孩子没了还能再有,家里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许梦蝶笑着看向沈归燕道:四少夫人刚刚进府,总不能就被这些事情给坏了心情。等柳夫人醒了,梦蝶自己会去解释。   这圣母光环也太强大了吧?沈归雅咋舌,自己孩子没了,都能一点都不怪罪别人,就为了家庭和睦?   古代女人真可怕。   沈归燕也觉得有些不妥,正想开口说什么,许梦蝶却道:一见四少夫人就觉得有眼缘,她定然不会是要害我的人。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不如就这样算了,还留了梦蝶与四少夫人的情谊在。   顾夫人沉默,看向沈归燕。   沈归燕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清者自清,查与不查都没有关系,梦蝶看得开也是好事。      ☆、第23章 我与你一见如故      许梦蝶柔柔一笑,眼眶有些发红:是啊,早些看开了,对自己也好。四少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多来南院走动。这几日,梦蝶怕是不能下床了。   再怎么大度的人,没了孩子还能这般柔和的也真的不多见。沈归燕心里很是好奇,不过眼下也不适宜多问,只能点头道:我会多来陪你的。   顾夫人起身道:既然都不追究了,那也便作罢,就当是南院的下人伺候不周,不小心让主子误食了芦荟。等老爷回来,我问个发落也就是了。   许梦蝶垂了眸子点头:让夫人费心了。   你且养着身子吧。顾夫人摆摆手,这屋子里还有血煞气,也不宜久留。   夫人慢走。许梦蝶微微撑起些身子,目送顾夫人转身出去。沈归雅跟在后头,打量她几眼之后也走了出去。   四少夫人记得过来陪陪梦蝶。沈归燕刚要跟着一起出去,就听见许梦蝶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微微诧异地回头,就对上她那双充满诚意的眼眸,沈归燕勉强笑着点点头,便垂了眸子转身离开。   这宅子里的女人,好像也都怪怪的。   南院一事不追究,各房各院也就都散了。顾朝南看样子是有话想和顾朝北说,沈归燕也就识趣地道:我先回房了。   嗯。顾朝北点头,又笑道:天都快亮了,许你睡久些,不用早起。   沈归燕一笑,带着宝扇行礼离开。   许姨娘是什么来头?走在路上,沈归燕小声问了一句。   宝扇左右看了看,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就开始说:许姨娘是江南许记绸缎庄东家的女儿,家里颇为殷实,因着许老爷想在京城来做生意,就将许姨娘引见给了二公子,二公子很喜欢,就纳做了姨娘。   奴婢跟人闲聊的时候听闻,许姨娘和二公子一样,在府里颇有人缘,为人和善,从来不罚下人,虽然出身不算高,但是还是挺得丞相欢心的。五小姐没嫁进来之前,府里的账目都是她在帮着夫人管。   沈归燕点头,又问:她从来没跟人起过冲突么?   没有。宝扇道:说起许姨娘,府里都是一片夸赞声的。本来她怀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就可以被扶正了。哪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与人为善,未曾树敌,那就是被殃及的池鱼?沈归燕微微皱眉,沈归雅当真是不能容她到了这个地步么?连无辜的人都要牵扯进来?   轻叹一声,沈归燕回去院子里更衣就寝。天不亮的时候却又起来,吩咐姜氏与她一起熬补汤。   姜氏微微皱眉:燕窝在咱们北院打个转儿都能出事,您还送补汤过去?   沈归燕点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亲自看着,再亲自送过去,哪里还会出什么差错?   嗯。姜氏别开头,看着那炉子,脸色却不怎么好:丞相已经是放弃四少爷了,连个功名都没想让他考。现在夫人一嫁进来就风波不断,丞相那边怕是更没什么好印象。咱们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沈归燕一愣,北院的日子不好过么?她没瞧出来,兴许是因为刚进来不久?   爷也真是的,马上便是新的科考了,他却半点念头都没有。姜氏蹙眉道:大少爷今年定然是要一举夺魁,二少爷已经任职不用担心,就咱们爷还是白板。夫人您得空也劝劝,让爷别总是在外面混了,好歹也不小了,总该有些建树。   让顾朝北跟顾朝东一样念书么?沈归燕想了想那痞子拿着书摇头晃脑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失笑道:与其让他念书,我倒是觉得战马长矛更适合他,那痞子,适合武,不适合文。   姜氏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道:夫人难道希望爷去出征么?十年八年见不着面,咱们怎么办?   沈归燕词穷,她也就是这么想想,又没有非要顾朝北去充军。   补汤好了,沈归燕亲自盛出来,姜氏犹自在念叨:都娶亲了,怎么也该收敛些,刚成婚,人又跑得没了影子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沈归燕端着补汤去南院,一路上还在想,那一院子的美娇娘,本来是应该靠着顾朝北撒娇的啊,结果被他给整得如此担心他的将来,可见那厮平日里是有多不靠谱。   双儿在南院门口站着,远远看见沈归燕来了,便迎上来笑道:还劳四少夫人亲自端来。   沈归燕将补汤给她,笑道:说了要来看你家主子,也没什么东西,就熬汤来了。   四少夫人有心了。双儿捧着药汤,步子放缓了些,小声道:昨日纷乱,奴婢也是想为主子讨回公道,若是有冒犯四少夫人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沈归燕摆摆手:谈何冒犯,你家主子到底是受委屈了。   双儿叹息一声:要是人人都如您一般讲理就好了,我家主子也不必唉,四少夫人请进。   看她神色里满是欲语还休,沈归燕会意,朝身后的宝扇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去外头说话。然后还是自己将药汤接过来,去屋子里找许梦蝶。   许梦蝶靠在床边,脸上已经是收拾过了,没有昨天那样苍白,只是还是很虚弱。看见沈归燕,眼里便带了些笑意:四少夫人。   沈归燕将药汤放在她手边,轻声道:冷热刚好,你可以先用了。   有劳。许梦蝶看了一眼那药汤,也没有让人试,端起来就喝了个干净。眉目之间,满是对她的信任。   沈归燕微微挑眉,昨日就觉得古怪,今日这种古怪的感觉就更浓厚了。她之前与这许梦蝶压根就没见过面,为什么许梦蝶看她的眼神,满是熟悉的感觉?   梦蝶一看见夫人,就有种一见如故之感。许梦蝶笑着先开口了:不知夫人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一见如故?沈归燕干笑两声,很想说没有。不过看许梦蝶这一片真诚,还是点头道:应该是有些缘分吧。   四少夫人刚来这府里,而且看样子,是惹上了小人。许梦蝶垂了眸子道:梦蝶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梦蝶自己心里也清楚。昨日之所以说不追究,是因为追究下去,她们也不会让我们得了好。   沈归燕听得震惊,许梦蝶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这话怎么说得她背后有些发凉,她们说的又是谁?   难得府里能来夫人这样心思干净的人,梦蝶不会让夫人吃亏的。许梦蝶拉着她的手道:您是注定大富大贵的人,断不能被小人的手段给害了去。   沈归燕笑得脸有些僵硬,听着这些话,却是觉得茫然。这许梦蝶是不是没了孩子着了什么魔障?为什么说话都这样怪怪的?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沈归燕问。   许梦蝶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叹息道:是梦蝶太急切了,可能吓着了四少夫人。夫人可以当梦蝶刚刚什么都没说过,来日方长。   嗯。沈归燕本来是想来和她聊聊,因为失去孩子的人多少都会难过,能安慰两句也好。但是现在,沈归燕只想跑路。   坐了一会儿,沈归燕就找了借口离开,许梦蝶也没强留,只是送了她一袋子夜光粉。   这东西四少夫人最好随身携带,睡觉都带着最好。许梦蝶说:可以防小人的。   沈归燕收下了,放在袖子里,出来就听宝扇道:奴婢听着了好多小秘密。   什么秘密?沈归燕皱眉。   宝扇凑近她些,低声道:可真是不得了,那双儿丫头拉着奴婢说了许多事情,都是有关五小姐的。   沈归雅?   沈归燕抿唇,轻声道:是不是说归雅对梦蝶不利,那孩子,也多半是归雅害的?   宝扇瞪大眼睛:小姐你听见了?   我没听见。沈归燕摇头,不过猜也猜得到了。   沈归雅与许梦蝶有利益上的冲突,自然是不会说对方好话的。只是她有些惊讶的是,表面上她与沈归雅是亲姐妹,这几天表现得也是感情很好的样子,许梦蝶怎么就敢那么大胆地在她这里说沈归雅的不是?   难不成她看出来她们两姐妹间的不和了?   摸着下巴想了想,许梦蝶根本与她没怎么交流,却能看穿这些事情,那也算个玲珑的人。五个月大的孩子,丢了还真是可惜了。   燕儿。   刚走到花园,就听见一个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沈归燕嫁进来的时候就有准备,与顾朝东那绝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好歹现在两人身份有别,顾朝东还能这么温柔地喊一声,也是厉害。   上次说过了,大哥唤我四弟媳即可。沈归燕停下步子,抬头看着他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行一步了。   燕四弟媳。顾朝东有些紧张地拦住她,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和我多说两句话都困难吗?      ☆、第24章 嫁鸡随鸡      沈归燕有些不耐烦,心里压着情绪,怎么都不轻松。顾朝东不守礼节,她却不能不守。现在他是她的妹夫,也是大哥,再单独说什么,是不妥的。   大哥有事吩咐即可。沈归燕退后一步垂眸道:归燕自当听从。   顾朝东眼神沉痛,声音都有些沙哑:我没有吩咐给你,只是想问问你现在心里可还有我?   嘴角微微一抽,沈归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未出嫁之前归燕便与大哥说得很清楚了吧?那一壶茶,没能让大哥清醒过来么?归燕已经嫁了朝北,那与大哥,便再无你撒谎。顾朝东前进一步深深地看着她:四弟与你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们新婚之夜都没有落红。若当真是与我没了瓜葛,那你们既然已经成婚,为什么没有圆房?   沈归燕脸上一红,接着眉头一皱:落红那样的事物大哥怎么知道我与朝北没有?   顾朝东一愣,抿唇道: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嘴上一直说与我一刀两断,心里其实却还是有我的。燕儿宝扇在后头都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大少爷自重,另娶娇妻的是您,现在就不该再来纠缠小姐。小姐与四少爷之间的事情,也不用大少爷来操心。   顾朝东看向宝扇,低声道:旁人不知道我对燕儿的感情,宝扇你还能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了,哪次做青鸟的不是你和奉孝?现在你为何反而还拦住我?   宝扇一愣,张开的手慢慢松了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没有五小姐,小姐与顾大少爷,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曾经山盟海誓,无数的诗笺从她手里传递,那一字字一句句,看得她都动心呵。   谁曾想,现在两个人会走到这个境地。   顾朝东见她松动了,便越过她继续对沈归燕道:燕儿,四弟是个不学无术的,今年科考之后,我必然功成名就。你相信我,我定然能夺魁。   论文采,顾朝东在这京城说是第二,也就没人敢问鼎了。   沈归燕轻轻笑了一声,又退后一步道:提前恭喜大哥了,不过大哥说这个对归燕来说有何意思?归燕已嫁,大哥已娶。   你等我。顾朝东低声道:莫要许了四弟,你等我功成名就,再与四弟和离,之后我迎你过门沈归燕冷笑:迎我过门做妾?   顾朝东一顿,继而皱眉,深深地看着她道:燕儿,你在乎名分么?   为什么不在乎?沈归燕气极反笑:那我该在乎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朝东是这样自私虚伪之人?不是曾白衣飘飘和酒而歌,说最是不负一人心,非为红妆不能描吗?现在怎么就反过来怪她在乎名分了?   一瞬间沈归燕很后悔自己幼时学的是琴棋书画,不是刀枪棍棒,不然现在定然要学着顾朝北任性一回,一脚将这混账给踹飞了去。   我是一心待你的。顾朝东痛苦地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非我所愿。燕儿,我实在不愿看着你当真与四弟在了一起不愿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那自己就先与旁人有染,只说一声逼不得己?   轻笑一声,沈归燕看着这人,只觉得又气又怒,冷声道:我与朝北圆房也是早晚的事情,大哥切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莫把归燕当成与旁人一样的人。   身份有别,归燕不可能与大哥有什么盟约誓言。这一辈子嫁了朝北,他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他。大哥的荣华富贵只该与归雅同享,与归燕没有什么关系。   行了个礼,沈归燕拉过宝扇道:换条路走。   宝扇踉踉跄跄地被沈归燕带着走,忍不住看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大少爷,小声道:小姐,他没追上来,您跑那么急做什么?   赶着去圆房。沈归燕面无表情地道。   宝扇:   步子越迈越大,沈归燕是气得不轻。自小的良好教养让她找不到太多的词来形容顾朝东的无耻,只能自己生气。   不仅气他的不要脸,还气自己的情意错付。   以前还一直觉得自己够了解顾朝东了,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看见的一直是好的一面,没见过对方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没见过对方痛哭流涕的模样,算什么了解?熟悉都不算,就算认识罢了。   午膳也不想吃了,沈归燕就窝在被子里睡觉,一睡就是一下午。   沈归雅听着玉梳带回来的消息,挑眉道:大少爷在花园与沈归燕说了很久的话?   玉梳撇嘴道:也不多久,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奴婢瞧着,大少爷对三小姐,怕还是有心思的。   轻轻哼了一声,沈归雅梳着头发道:怎么可能立马就没了心思,男人么,最惦记的就是自个儿头一个喜欢的。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玉梳摇头:奴婢经过的时候隔得远,只依稀听见什么和离,等我一类的话。   和离?沈归雅挑眉,顾朝东因为沈归燕和她和离吗?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了?   或者,是想等着她孩子生下来,再和她和离?   放下胭脂盒子,沈归雅想了一会儿,沉声道:古代最看重的不是伦理么?他们既然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姐想怎么做?玉梳问。   这对儿鸳鸯被我棒打了,不是很不甘心么?沈归雅轻笑一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那我成全他们一回便是。   玉梳没听明白,很是茫然,沈归雅却笑得十分优雅,对着镜子继续摆弄自己的脸。   京城西边,醉花阴。   夜色之下青楼歌坊最是繁华。顾朝北举杯对着顾朝南道:难得二哥有兴致陪我来饮一杯。   顾朝南笑得温和,看着他道:劳累一天了,也想来看看你平时在的是怎么个地方,今日来见,果然也是不同凡响。   醉花阴的姑娘们端坐在一边,含笑斟酒弹琴,没有丝毫越矩之处。   二哥喜欢就好。顾朝北勾唇一笑:天天看着大哥那张臭脸,也只有和二哥在一起最自在。   顾朝南饮了口酒,道:你自在的日子也不多了,娶了四弟媳,也不能天天在外头这样混。我今日陪你出来,要是被四弟媳知道了,可还得怪我。   怎会。顾朝北搂了个姑娘轻笑道:燕儿脾性最好了,知我风流,也没怪过我。娶她回来冷落这些天,不也没什么反应么?   沈三小姐那样好的人,是公子不知珍惜了。旁边伺酒的姑娘笑道:都说娶了那沈三小姐的人必为人中龙凤,公子偏生还这样不知长进。   顾朝南点头,看着顾朝北道:还曾有人说,娶了沈三小姐的人,说不定就是二哥休要胡说。顾朝北笑容淡了些:看我也不像是那块料子,就不必为我开了祸口。   谁都知道,顾家四公子醉心美色逍遥,不求上进,只求度日。   顾朝南打量了他两眼,而后笑道:各人有各人福,你说不定以后比谁都过得好呢。   借二哥吉言了。顾朝北伸了个懒腰,又抱着一个美人儿笑得灿烂:接下来几日我要在这醉花阴里过了,二哥回去的时候就帮我带句话,说七天之后我再回去陪燕儿回门。   荒唐。顾朝南面上应了,心里还是摇头。原以为父亲让老四娶了沈归燕,会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现在看来无论是什么安排,这人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刚刚新婚,竟然就要泡在窑子里了。   也许沈归燕那样的大家闺秀不适合顾朝北。新婚新鲜一天,后头也就腻了。   外头挂上了夜灯,顾朝南也就起身回府了,顾朝北依旧搂着美人听着小曲儿,头也没抬地敲着节拍。   睡了一觉起来,屋子里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沈归燕有些疑惑地开门:宝扇?   小姐。宝扇过来道:要吃些东西么?   睡得头晕,沈归燕摇头道:不必了,四少爷呢?   宝扇沉默。   怎么了?沈归燕看着她:直说吧。   四少爷说要七天之后再回来。宝扇闷闷地道。   七天?沈归燕挑眉:出远门了?   回小姐,醉花阴里待着呢。   泡窑子去了?沈归燕恍然,她这是才新婚呢,难不成就失宠了?   想起顾朝北曾经带她去过的那地方,沈归燕忍不住问了一句:他银子带够了没?   宝扇表情有些复杂:四少爷身上应该是不带的,追云身上倒是有一些,只是兴许不够。   不够?沈归燕皱眉:那你先派人送些去。   小姐!宝扇跺脚:您疯了不成?让四少爷身上银子不够,自己回来了才好,哪里还有去送银子的?!   沈归燕摇头道:他要是不想回来,那没银子也不会回来。   倒是别欺负了那些可怜的姑娘。      ☆、第25章 恨一个人太累了      宝扇不高兴地跺脚,看着自家小姐这坚持的表情,倒也没办法,只能去妆匣里拿了沈归燕的嫁妆银子,出去找了个可靠的家奴,当真让把银子送去。   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四公子这性子,您就当真随他去么?宝扇转过头来又道:您嫁过来每天就这样待在院子里,日子该多无聊?   沈归燕点头:我早就想过了,日子不能这样过。   宝扇一喜:小姐有挽回四公子的办法么?   不是。沈归燕摇头:我是想自己还能做点其他的事情,日子也就不算白过。   宝扇垮了脸:嫁都嫁进来了,除了讨得四公子的心,小姐你还能做什么?   沈归燕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妆匣里剩着的东西道:有些事儿一早想做了,但是原先没机会。现在在丞相府里,有地位又有银子,自然要去做。什么事先不告诉你,你今天先去帮我跑一趟城南,递个信给周夫子吧。   周夫子是沈归燕幼时的老师,她十四岁之后夫子便说再无可教的,故而离开了。   宝扇垂头丧气地应了,看着自家小姐开心地写信,心里着实是开心不起来。   在这院子里,留不住自己的相公,背后不知道要被人说多少闲话,也就小姐能不在意了。   城南离这里有些远,晚上宝扇就回不来了。沈归燕也觉得无妨,自个儿在北院里找书看。   四少夫人。玉梳笑盈盈地来了,一进门就打量了一圈:宝扇不在啊?   沈归燕头也没抬:你找她有事?   啊,不是。玉梳笑道:听闻四少爷又在外头过夜了,我家小姐怕四少夫人无聊,特意摆了晚膳在东院,请四少夫人过去同享。   晚膳?沈归燕抬头看了看外头,这才发现天已是黄昏。   去东院用膳,有些麻烦吧?沈归燕起身道:不如四少夫人不必推辞。玉梳上前,诚恳地扶着她的手臂道:自您进府,与主子两人还没能坐下来好生谈谈呢。今天大少爷也不在,主子这才请您过去说说体己话。   顾朝东不在?沈归燕放下些心。玉梳扶着她的手臂用了些力气,她也懒得挣扎了,点头道那便过去吧。   哎,您随奴婢来。玉梳笑得很是殷勤,带着她一路往东院去,路上还一直说话。   主子心里也很苦的,大少爷心心念念想娶的人是您,没少给主子脸色看。这府里人多难处,主子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了。   到底是亲姐妹,主子也一直盼着您来。往日的那些个旧事都是年纪小不懂事,嫁人了才知道只有血脉至亲才能依靠啊。   沈归燕安静地听着,丝毫不受她说的话左右。沈归雅是怎么个人,她自己心里有一杆秤。比起旁人的话语,她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不过玉梳要说,她也不去打断。   到了东院,主屋里果然已经摆了宴席,只有沈归雅一个人坐着。   三姐姐。见她进来,沈归雅眼睛红了红,笑着道:还好你愿意来。   沈归燕点点头坐下,沈归雅亲亲热热地挨着她旁边道:我准备了许多菜,就怕你不来,要我一个人吃呢。姐姐以前不是最爱吃素菜么?我特意吩咐厨房将新鲜的素食都做上来了。   桌上七八个盘子,虽然肉菜少,可是这规制也不是平常该有的。   果然是掌管着厨房的,也给了自己不少便利。沈归燕淡淡一笑:大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沈归雅一愣,继而干笑道:就是想找姐姐说话,若是姐姐心里还恨着妹妹,那妹妹就给姐姐赔罪。若是不恨了,姐姐就陪妹妹喝一杯吧?   沈归燕轻笑,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背后被她看得发凉,沈归雅抿抿唇,镇定了一番道:我知道,抢了你的婚事,你很难原谅我,但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咱们总不能一直相互憎恨下去吧?   我没有恨过你。沈归燕开口道:恨人太费神了。   沈归雅挑眉,心里有些不屑,这口是心非的女人,小时候就被沈归雅一路欺负,长大还被抢了婚事,竟然说不恨?真虚伪。   既然不恨,那姐姐为何总是与妹妹有距离感?沈归雅笑问。   沈归燕脸色平静地道:不恨你,不代表我喜欢你。   迄今为止沈归雅做的事情,实在是够让人讨厌了。不过也只能是讨厌而已,沈归燕觉得恨人太累,一直背着一个包袱。讨厌就好多了,只是会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觉得讨厌,平时的时候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何必总是念念不忘糟糕的人来惩罚自己。   沈归雅轻轻哼了一声,表情阴郁了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谁要在这里跟她讨论恨不恨的事情啊,她反正是恨透了这个人,碍眼极了,早除早好。   那这一杯酒,就当妹妹给姐姐赔罪了。   沈归雅将酒递到沈归燕面前:今天正好朝东和朝北两兄弟都不在,咱们姐妹喝一喝酒,也正好增进一番感情。   沈归燕看她一眼,摇头:我不喝酒。   就喝一点儿也好。沈归雅嘟嘴道:若是还想以后好好相处,那就喝点儿。   半威胁半撒娇,沈归燕觉得这半点都不像以前的沈归雅。   接过酒杯来,沈归燕拿袖子挡着,假装抿了一口,她是不敢当真喝下去的。   沈归雅还是笑得开心,夹了菜到她碗里:来吧,多吃些。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既然我当着这丞相府的半个家,自然会好好补偿你。   沈归燕垂了眸子,吃了几口东西,眼前有些模糊。   我有些困了,该先回去了。她站起来,有些摇晃地道。   沈归雅一把拉住她,道: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让你走了多可惜?姐姐坐下来再与妹妹聊聊,你不是喜欢朝东么?   沈归燕一愣,皱眉:出嫁从夫,自从嫁过来,我便再也没念过他一句。朝北才是我的夫君。   啧啧,还忠贞不渝啊。沈归雅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真没念着,你与他花园窃窃私语做什么?知道他要科考了,很有可能一举夺魁,所以给自己找个备胎?   沈归燕想摇头,但是眼皮子越来越重,合上了就再也睁不开,只能听见耳边沈归雅的声音道:不是喜欢朝东,要等他吗?来,我带你去等他。   门打开,玉梳好像进来了。沈归燕觉得自己被背了起来,往外头而去。   她大意了,不喝酒,却还是中了招。沈归雅也是学聪明了,这用的又是什么法子?   身子被放在了床上,那是顾朝东独自休息时候用的床。沈归燕很想清醒过来,奈何最后一点神智也在离她而去。   要是就这样睡下去,等顾朝东回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沈归燕想都不愿去想,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想找回些清醒,却还是没扛住,陷入了黑暗里。   顾朝北正在醉花阴里喝酒,花姬在旁边弹唱。无数路过厢房的人,都能看见里头顾四公子的风流姿态。   主子。追云进来,手里捧着个布包,表情很是古怪地道:少夫人派人来了。   花姬停下了手,娇笑道:瞧瞧,这再知书识礼的人也是会生气的,定然是来催四少爷回去了。   顾朝北一笑,朗声道:家里的东西看一天也就不稀罕了,任她怎么催,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追云垂眸道:主子,少夫人没有来催,倒是命人送了银子来。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顾朝北也顿了顿,挑眉道:银子?   说是怕奴才身上的银子没带够,所以命人多送了来。追云捧着布袋,颇有些哭笑不得。   顾朝北脸色有些不好看,轻哼了一声道:这夫人娶得好,你们瞧瞧,大方贤惠极了。   贤惠是真贤惠。另一头坐着的公子哥儿开口道:可也见这沈三小姐没将你放在眼里啊。寻常人家的夫人,听闻夫婿泡在窑子里,哪个不气得急眼。教养好的也顶多是视而不见,还从未见过反而来送银子的。   是啊。顾朝北的发小叶问道也笑道:听闻那沈三小姐与你大哥才是郎情妾意,该是心里还没放下你大哥,所以对你才这样宽容。   压根不在心上,所以才会不计较。   顾朝北的脸色更难看了:我找你们喝酒是寻乐子的,能不能别给我添堵?   哎呀呀,顾四少生气了。叶问道哈哈大笑,举杯道:我赔罪,不该说了实话。刚说出来的,都同这杯酒一起喝下去。   顾朝北冷哼一声,抬了抬手,旁边的花姬便又继续弹曲。   青楼向来是消息散布最快的地方,这头刚说着呢,不知哪里的话就传出去了,说顾四公子与那沈三小姐,原来是貌合神离。   我离开一会儿。酒过半巡,顾朝北醉醺醺地起身。      ☆、第26章 被躲过的劫难      那头叶问道与另外几家公子依旧是欢歌笑语,酒色迷乱,也就没顾他。顾朝北走到后院,月朗星稀,风吹过来一阵,叫人清醒了不少。   她没说别的了?靠在柱子边,顾朝北问。   身后的追云低头道:没多说其他的,宝扇倒是气了个够呛。   还真是镇定。顾朝北叹息一声:兴许问道还说对了,她就是没把我搁心上。   追云微微有些惊讶,这还是头一回看自家主子对这些事情上了心,现在这语气听起来,竟然是有些酸溜溜的?   可不得了。   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顾朝北那脸上却又是笑得痞痞的了:也好,算是省事些。你让人回去看着吧,尽量拦着别让她去东院。等这七天过了,我们便回去。   是。追云低头应下。   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顾朝北抿唇,心里倒是突然有点儿想念那人了。也真是奇怪,成亲才两日呢,他身边美人这样多,竟然会先想起她。   摇摇头,呼吸了一会儿外头的空气,顾四公子还是转身埋进那繁华地里。   夜深人静,东院的门还开着,顾朝东今日随着顾丞相去宫中还未归来,沈归雅就在房间里等着。   人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小姐放心。玉梳替沈归雅锤着肩膀道:奴婢已经安排了人在门口守着,等大少爷回来,咱们就去来个捉奸在床。   沈归雅哼笑一声,摆弄着新给自己涂的丹蔻。古人这点儿智商,哪里能跟她比的。随随便便用个小计谋,就能让沈归燕不得翻身了。   等除去这个眼中钉,下一步就是抓稳了顾朝东,然后找几个备胎,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沈归雅勾了勾唇:且等着吧,不着急。   玉梳应和着,殷勤地替她继续揉肩。   夜色之下,有人匆匆往东院而来。丞相府门外,顾丞相与顾朝东也已经回府,刚好下车。   今日你能得皇后赏识,科考之事,自然就会更为顺当。顾丞相小声道:为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顾朝东低头:儿子明白。   你啊,既然娶了雅儿,也就莫要再惦记归燕了。顾丞相板着脸道:是你没那个福气,现在更该顾着纲常伦理。   顾朝东皱眉,父亲对他一向器重,早先更是替他定下了与燕儿的婚事。只是自从燕儿嫁给四弟之后,父亲就常常在提醒他不可越界。   科考他若夺魁,便可以做父亲的左膀右臂。功成名就之后,为什么还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顾朝北是烂泥扶不上墙,难不成就看着燕儿将一辈子都耽误在他身上?   顾朝东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是深爱燕儿的,一定要给她幸福。   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顾丞相摆摆手。   顾朝东行礼转身,往东院走。   走过走廊,跨进东院,顾朝东看了一眼主屋。沈归雅有身孕,不能与他同房,依旧只有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回来了。玉梳站在主屋门边往外头看着,小声跟身后的沈归雅汇报情况:大少爷已经进屋了!   沈归雅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也透过门缝往外瞧。顾朝东的确是进去了那屋子,门也合上了,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   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沈归雅朝玉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提着裙子过去听壁角。   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沈归雅挑眉,这顾朝东定力也真是不错哎,看见沈归燕突然出现在他床上,都没反应么?   哗啦后院的墙边突然传来一阵花盆碎裂的声音,沈归雅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玉梳提着裙子回到主屋边,轻声呵斥:那头做什么呢?谁笨手笨脚摔了花盆?   院子里的丫鬟下人都在门口守着,听着声音才过来,都是一脸茫然:没人在后院啊?   不是人还是鬼啊?玉梳骂了一声:还不快去看看?   是。下人们正要去后头,沈归雅却朝玉梳挥手,指了指顾朝东的房门。   笨蛋,花盆值几个钱,这边的事情自然才是最重要的!   玉梳恍然,连忙招呼家奴道:可能是咱们东院进贼了,快四处去看看。   是。   沈归雅朝着房门深吸一口气,伸手就猛地一推。   怎么?闹贼了?顾朝东正坐在床边,手有些慌乱地将一支诗笺收了起来。   沈归雅皱眉进来,眼神凌厉地看向床上:你   床上的被子平平整整,没人。   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沈归雅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朝东。   我怎么了?顾朝东皱眉:已经这个时辰了,你还想与我来说什么?   扫一眼四周,没地方可以藏下一个人的。沈归燕身中迷药,自然是不可能自己离开的。那人去哪里了?她分明是亲眼看着人被扛进来的!   你早些休息。沈归雅咽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也先回房了。   嗯。顾朝东古怪地看她一眼,顺便也将自己的房间再扫视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啊。沈归雅这大半夜的,兴许又是抽风了吧。   南院。   眼前一片黑暗,沈归燕知道自己在做噩梦,可是无论怎么挣扎也醒不来。额头上满是冷汗,眉头也一直没松开过,要是她真这样一直睡下去,醒来的时候,可能什么都完了吧。   绣的青竹荷包还没给顾朝北,她嫁过来也才两天,想不到就要落得个被浸猪笼的下场。不知道顾朝北那痞子回来了会不会伤心难过。她也想做个好妻子,没想到没机会了。   用银针吧有人轻声道。   姐姐救她的目的是什么?男人的声音分外不解:你的孩子没了,她不是也有嫌疑么?   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人中一疼,手上穴道也是尖锐地疼着。眼前的黑暗慢慢被拨开,神智也一点点回来了。沈归燕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张男人的脸。   啊!噩梦还未清醒,猛地起身就将面前的男人给撞开了。沈归燕大口大口呼吸着,紧张地看着四周。   四少夫人。许梦蝶的声音温柔:您醒了。   茫然地转头,沈归燕对上她的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怎么回事头疼?许梦蝶端了药来:喝了药就好了。   她的头,是撞疼的吧?许庄周捂着自己的脸,愤然道:拼死拼活从东院将你救出来,醒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撞人。   沈归燕一愣,接过药碗转头看着许庄周:东院?   她想起来了,自己不是中了沈归雅的计,在东院昏迷不醒了么?怎么会又在许梦蝶这里?   四少夫人恕罪,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有些冲撞。许梦蝶朝她笑道:不过今晚也多亏了他,否则梦蝶还在小月子里,压根无法去救夫人出来。   沈归燕沉默了一会儿,没喝药,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许梦蝶抿唇:今日听闻大少夫人摆宴邀请四少夫人,梦蝶就觉得有异,故而让人去看着。四少夫人果然是醉了,大少夫人要将您放在大少爷的房里。如此一来若是被人知晓,四少夫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好我弟弟庄周在府里当武士,我便求他帮忙,将四少夫人救出来。   沈归雅要怎么害她,沈归燕想想也能明白。只是有些令人惊讶的是,许梦蝶竟然是提前知道的,并且还在关键时刻救了她。   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救她?   多谢了。轻轻垂眸,沈归燕并没有开口问,若是有所求,许梦蝶自己会先开口的。   梦蝶说过,只是与夫人一见如故。知道夫人有难,梦蝶是一定会来救的。许梦蝶轻咳两声,低头道:大少夫人的心肠梦蝶是领教过,不愿四少夫人也再受她陷害。现在天色不早了,四少夫人既然已经醒了,梦蝶便让人送您回去。   沈归燕打量了她一眼,许梦蝶双眼里满是诚恳,没问她求什么要什么,当真让双儿过来送她回去。   等明日天亮,我会来谢你。沈归燕朝她微微颔首,也没有多停留,跟着双儿便离开了。   许梦蝶拖着身子看着她离开,便又躺回了床上。   姐姐,她便是那沈家三小姐?许庄周捂着撞疼的脸,问。   许梦蝶点头:是啊,便就是她,注定大富大贵的沈归燕。   外头不都说她是什么含玉而生,可还不是被她那个妹妹玩弄于鼓掌?许庄周不以为然地道:天定的好命数,也不一定有多好。   你啊,还是多看些书吧。许梦蝶摇头道:厚积薄发,一鸣惊人,你大概都是不懂的。   许庄周摸了摸头,他这个脑袋,还是就当个武士算了,读书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顾府地方大,沈归燕还走在路上没回去院子里,北院里的家奴已经急急地跑出去传话给顾朝北了。   四少夫人去了东院,大半夜了还没回来!      ☆、第27章 皇恩浩荡,也有凤驾在旁      酒杯一顿,顾朝北抬头。个策次屋皮   他刚派人去阻她,人却已经在东院了?大半夜地跑过去做什么?还没回去?   对面的叶问道抬头就看见顾四公子的脸色陡然变了,刚才还夸酒好,现在的表情就跟酒里喝出只蟑螂似的。   “怎么了?”好歹是挚友,叶问道笑着问了一句。   “没事,府里养的画眉鸟不熟悉地界儿,飞出去了。”顾朝北叹息一声:“我怕是得回去看看。”   叶问道挑眉:“什么鸟儿这样了不得?你不是与我约好了要在这外头泡七天不归么?别是找的借口来搪塞我吧?”   “怎会。”顾朝北轻笑:“当真是因着那鸟儿稀罕难得罢了。我趁着夜色回去,天亮即回,你就当我从未离开过不就好了。”   叶问道啧啧两声:“你也就对这花鸟之物上心,可怜一大箩筐的女儿心哟。行了,你去吧,这厢我帮你应付着。”   “多谢。”顾朝北起身,慢悠悠地退了席。   “哎,都说这顾四公子娶了沈三小姐之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化,结果还是一样啊。”旁边有人见他离席,忍不住碎嘴几句:“原先不学无术,现在更是沉迷酒色,看来以前京城里流传的话也未必是真的。”   “以前流传的什么话?”有初入京城之人笑问。   “你是不知,那沈三小姐据说是命数非常,旺夫之相,以前几家皇子和王公都抢着想订婚事,是丞相立功于君,才定下这媳妇儿的,没想到被这四少爷给糟蹋了。”   “旺夫之相有什么用,瞧瞧这顾四公子,不还是没有任何长进么?”   叶问道抿着酒,闻言轻笑一声:“是啊,一点长进都没有,白费了那么多主子担心。”   出了醉花阴,顾朝北直接上马往丞相府奔去,追云跟在后头道:“是大少夫人请夫人过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顾朝北冷哼一声:“就是她带走的人,我才要回去。那女人不干净得很。”   追云微微诧异,大少夫人平日里看起来大方得体,怎么会不干净?府里不少人都觉得她会持家又贤惠,压根不像外头传的刁蛮呢。   “你们以后也都给我紧着些。”顾朝北一边策马一边道:“凡是东院的东西,都莫往夫人院子里拿。只要是大少夫人找夫人做什么,都来告诉我。”   “是。”追云决定相信自己的主子,有时候眼睛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呢。   一路扬尘,马停在丞相府的院墙边,没走门,顾朝北轻车熟路地翻墙进去,追云牵着马去马棚套了。   看了看安静的四周,顾朝北还是先脱了身上花哨的外袍,只着里头墨色的里袍,一路潜去东院。   “后院的花盆被人叠起来了,像是踩着翻了墙。”玉梳正皱着眉禀告:“奴婢出去找了一圈儿,没看见什么人,大概是早就跑了。”   “昏迷的人,能是自己翻墙走的么?”沈归雅有些生气:“这回是撕破脸了,下回想再用这法子治她,定然是不会再成的了。本是万无一失的,怎可能就给她逃了?”   玉梳缩了缩脖子:“兴许是她命好呢。”   “命?”沈归雅冷哼一声:“迷信的东西有什么好信的,我还更信星座呢!罢了罢了,先睡觉吧,反正这次她也没证据告我,也奈何不了我。”   “是。”玉梳连忙上来替她更衣。   逃了?顾朝北微微松了口气,没兴趣看接下来的场景,转身就离开了东院。   竟然自己躲过去了,只能说是命好吧,沈归燕看起来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回去北院看了看,那人果然已经在休息了。顾朝北悄无声息地进去,无奈地发现她竟然睡得很好。   一点也不像被欺负了的样子。   摸摸鼻子,顾朝北轻笑一声,松了口气。   睡梦之中,归燕觉得脸上有些痒,唇瓣也有些发热,忍不住就翻了个身。之后听见谁的呢喃声,再然后就没有了。   一觉醒来,外头已经是大亮,沈归燕连忙起身,姜氏已经准备好了衣裳和早膳。   “今日傅学士会送匾来府中。”姜氏看了她一眼:“夫人没有休息好?”   脸色有些差,沈归燕点了点头:“昨儿得了个教训,所以没太睡好。”   沈归雅连那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着实叫她惊了一跳。幸亏有许氏帮忙,不然这一回她就逃不过。   什么血缘至亲,还差点当真以为那人转了性。这些个血缘之人,怕是比不相干的人更狠毒,这次倒是给她长见识了。   “傅学士是朝廷重臣,等会儿丞相也必定亲迎,府里又有一番热闹了。”姜氏叹息道:“可惜爷又不在,风头定然又是东院的。”   沈归燕挑眉:“风头?”   “傅学士才高八斗,最喜欢吟诗作对,又是此次科考的主审官。”姜氏道:“送匾是顺路,怕是来与大少爷亲近的。谁不知大少爷这回定然能夺魁。”   说白了,就是有实力还不算,还要走关系。   沈归燕倒没有姜氏这么忧心,顾朝东有本事,那风头给他就是了。如今朝廷之中两党相争,东宫摄政,局势纷乱,她倒是觉得顾朝北远离朝堂,也许反而是好事。   傅学士送的匾是上次皇帝亲自题的“百年好合”,顾府里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礼仪迎接了。沈归雅穿了一身极其华丽的百花锦绣红底长袍,里头是黄色绣银边长裙,一头的璀璨。好看自然是没得说,但是太过张扬。   沈归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开心地站在顾夫人旁边。   顾朝东和顾朝南都是早早立在大厅里,顾丞相也在等着,沈归燕去得算是晚了。悄无声息地去后头站着。   “傅学士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得他赏识,自然是好的。”顾夫人拉着沈归雅道:“我不要你给东儿争什么光,等会儿别行错踏错就行了。”   沈归雅眼里满是兴奋,表面点头允了,心里却是开心极了。学士么,大不了就是些诗词歌赋,这朝代历史上没有,她随意背些唐诗宋词,定然就能叫这些人奉为神作。   沈归燕在后头听着,心思几转。   当今皇后权势滔天,脾气古怪,不易讨好。顾朝东若是入仕,大概就是要侍奉其下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来了。”外头有人小声通报,丞相便起身迎了上去:“傅大人。”   傅学士是个眼神精明的小老头儿,一进来就哈哈大笑:“丞相大喜啊。”   顾丞相陪着笑,看向他身后抬进来的匾。那是皇帝亲赐的,本来已经拿去找宫中御雕刻,却被皇后拦了下来,刻好了跟恩赐一样,还专门找傅学士给他送来。   要说的无非也就一句话:皇恩再浩荡,也有凤驾压在旁边。   “有劳傅大人了。”   傅学士摆摆手,跟着上座,扫了屋子里一圈儿:“那对儿新人呢?”   沈归燕一顿,跟着走出来行礼:“民妇沈氏,给大人请安。”   傅学士看向她,打量了一会儿笑道:“四少爷好福气啊。”   沈归燕背后莫名有些发凉,总觉得这傅学士眼神太过凌厉,刚想说点儿话转移视线,顾丞相就先转头问了顾夫人一句:“北儿呢?”   顾夫人看了傅学士一眼,低声道:“在外头没回来。”   “荒唐!”顾丞相大怒:“派人去把人给我找回来!哪有这样的道理,皇后恩典如此,他还不回来谢恩?”   傅学士听着这句话便笑了:“四公子天性洒脱,相爷何必动怒?”   “哎,是我教子无方。”顾丞相叹息道:“还望皇后莫要怪罪。”   “怎会,顾丞相一门忠孝,皇后自然是知道的。”傅学士坐下,笑得眼睛眯起。   厅里众人都陪着笑,说些有的没的。   顾夫人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道:“已经准备了酒宴,傅大人还请移步花厅。”   “多谢款待。”傅学士起身,又看了沈归燕一眼,便笑着跟丞相一起往外走。   “你以前一直被称为才女是么?”沈归雅经过她身边,突然回头笑问了一句。   沈归燕看着前方,跟着众人走着,没有理她。   沈归雅轻嗤:“瞧你这清高劲儿,等会我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才女。”   以前在沈府,沈归雅一直是没什么名气的,就是因为沈归燕锋芒太盛。现在也是她该翻身的时候了,沈归燕再有才,能比得过古代著名诗人?   胸有成竹地走到了前头去,沈归雅扶着顾夫人的手笑得乖巧,沈归燕跟在后头,脸上没什么波澜。   席间舞姬起舞,傅学士却像是没什么兴趣,众人也就都恹恹的不能说话。高官府里一般都养着舞姬,用来让贵客满意,只是这丞相府里的太老套了些,舞衣舞蹈都不出彩。   见顾夫人一脸愁容,沈归雅觉得她表现的机会到了。   “席间无聊,我们不如来聊聊诗词吧?”沈归雅开口道:“昨儿雅儿偶得一句诗,听闻傅大人是个中好手,就想拿出来让大人品评一二。”      ☆、第28章 装逼遭雷劈      这头顾朝东还没开口,沈归雅竟然就抢在了前头。个策次屋皮顾夫人微微皱眉,顾丞相也觉得她有些失礼:“雅儿,休要放肆。”   傅学士本还在暗中打量沈归燕,此次前来丞相府,一是为了与顾丞相亲近,传达皇后的旨意,二就是为了好好看看这沈归燕。   沈归燕身负盛名,宫里不少主子虽然从未传召过她,却也还观察着此女动向。如今嫁给顾家四子,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埋下祸患,所以他是亲自前来查看。   结果沈归燕闷声不响地站在后头,一点也不起眼,倒是这个沈归雅打眼得很。   “既然大少夫人开口了,那讨论一二也无妨。”傅学士笑得和蔼:“敢问是哪两句诗?”   沈归雅没有读过什么书,在现代也就是在化妆品店混日子的小售货员,让丫背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出来,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那句十分经典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她就这么深情地对着傅学士念了出来,抬高着下巴,自信而张扬。   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不学无术的现代小白穿越到古代随意念两句诗,就可以打败古代才女,搏得满堂喝彩。   但是她念完这两句之后,大堂里竟然是一片沉默。   怎么回事?沈归雅有些茫然,扭头小声问顾夫人:“我念的不好吗?”   顾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听着这一句诗,脸黑了半边:“这是诗?”   不是诗是什么?沈归雅皱眉,她就记得这一句啊,上头两句或者下面该是什么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但是光凭这两句也应该够让人称赞了吧?   “这……”傅学士勉强笑了笑:“是大少夫人所作?”   “是啊。”沈归雅点头。   沈归燕垂了眸子,都不忍心看这场面了。沈归雅从没认真看过书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大学士面前卖弄。   “四少夫人可知大少夫人念的这是什么?”傅学士突然笑着问了一句。   “略知。”沈归燕叹息一声,低头道:“是元好问的《摸鱼儿》,打头两句便是方才大嫂所念。”   花厅里一片沉默,沈归雅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转头问玉梳:“你们这儿是唐宋之后了?”   玉梳茫然,压根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四少夫人好学识。”傅学士看着沈归燕点点头,又看着沈归雅道:“想来大少夫人应该是没读过那诗集,偶然有了与前人一样的感概。”   世上最尴尬的事情之一就是装逼被拆穿。沈归雅脸红成一片,恨恨地看了沈归燕一眼之后站起来道:“我还会写别的。”   “雅儿!”顾丞相都觉得丢人,顾朝东的脸色更是难看。她当傅学士是什么人,可以受得住她这般无礼?   “无妨无妨。”傅学士倒还真受住了,笑眯眯地道:“歌舞乐器都是好生没意思,倒不如吟诗作对来得风雅有趣。依我看啊,不如就把这舞姬都放下去,让了位置出来摆上文房四宝,老夫也正好见识一番顾大公子的风采。”   说到顾朝东身上,顾丞相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也好。”   顾夫人拉了沈归雅一把,眼神不太和善,沈归雅负着气,才不管什么合不合规矩。她是穿越来的,自然就该放放光彩啊,要不然一直就这么平庸过下去,怎么对得起自己穿越的身份?   文房四宝当真上来了,沈归雅没顾顾夫人的脸色,上前就拿起了毛笔。   然后就傻了。   丫一个现代没文化女青年,哪里会写毛笔字?不管了,写简笔的吧,就当画画了。还珠格格不也是乱画两笔,反而让人觉得新奇么?   旁边顾朝东也上前来,扫了沈归雅一眼,眉头紧皱,而后拿起自己的笔写东西。   沈归燕依旧站在人群里没动,身后的姜氏轻轻推了推她:“少夫人,这么好的机会,四少公子不在,您也可以替他争光啊,那大少夫人今天丢人是丢完了,您不正好表现表现?”   “不了。”沈归燕摇摇头,看着张扬的沈归雅道:“今日公公设宴只是为了让大少爷得学士赏识,旁人无论是谁上去,或好或坏,都不会被待见的。”   “可……”姜氏指了指沈归雅,很想说她不就上去了么?   “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沈归燕微微一笑:“急处显,平时藏,方才是智者。”   姜氏不赞同,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女儿家,觉得出风头是顶好的事情,偏生少夫人这不在意的模样,让人看着着急。   “写两句所感所想,成诗即可。”傅学士笑着道。   顾朝东十分沉稳,下笔有神,片刻即成一首诗。然而沈归雅更快,几下不到就放下了毛笔:“好了。”   顾丞相脸色淡淡的,心里已经极为不悦。平时安氏还总夸这媳妇贤惠大方,现在却这样不懂事,连自家夫君的风头都要抢,像什么话。   况且看她那模样也不像是肚子里有多少墨水的,偏生在这里逞能耐。一向被称为才女的归燕都一句话没说,她倒是性急。   “先念念吧?”傅学士敲着桌子道:“老夫方才心里也成了几句,不如就先抛砖引玉了。”   顾朝东微微鞠躬:“大人请。”   “东山多豪杰,少虎弓弩歇。却求有才者,心怀打虎业。”傅学士看着顾朝东,敲着桌子一句一句地念了出来。   沈归燕一怔。   傅学士这是将话摆在明面上说了,如今天下太平,良臣够多。若是再求,便是要求有“打虎”之心的人。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这打虎,是要打谁?   背后一阵发凉,她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幸好要入仕的不是顾朝北。   顾朝东额上也出了冷汗,抱拳朝傅学士鞠躬:“傅大人此诗极好,朝东心领其意。”   “哦?”傅学士哈哈大笑:“当真是京城第一才子,就是通透。”   沈归雅站在旁边听着,面上跟着笑,心里却是十分鄙夷。这算什么诗啊,没个意境也没个意思,就是求人去打老虎?   看了一眼自己写的,沈归雅笑着开口:“夫君写的是什么?”   顾朝东看她一眼,将写好的宣纸拿了起来:“班门弄斧两句,还请傅大人指教。”   傅学士点头。   “巾帼两尺扬沙场,胡虏十里退南方。凰鸟压凤何不可,女子未必输儿郎。”顾朝东念完,直接跪下,将宣纸双手呈在傅学士面前。   傅学士大喜,接过宣纸来道:“好!好一个女子未必输儿郎,大公子的话,老夫必将带给皇后娘娘,一表大公子之忠心耿耿!”   顾朝东松了口气,旁边的顾丞相神色复杂,倒也是带着笑。顾夫人听着这话,一颗心也算落了回去。   这诗写得好,必然能得皇后娘娘欢心,顾朝东的前途,根本就不用再操心了。   众人都是一片开怀,纷纷跟着称赞顾朝东的诗。沈归雅也觉得他写得不错,至少有男女平等的观念在里头,真是个好男人。   不过,她写的东西,好像大家都不关心了。傅学士已经跟顾朝东开始谈论朝政之事,其余的人也各自落席,要开始用膳了。   就这么走了多丢人,要是再拿出来,也没人看。沈归雅觉得自己真是命途坎坷的主角,这么多才华无人赏识,也没遇见那种大好的机会可以让别人发现她的不同。   正咬牙,顾夫人却给了她台阶下:“雅儿,先过来用膳吧。”   “…是。”沈归雅捏着自己的宣纸,不甘不愿地坐回位置上去。沈归燕挨着她的旁边坐,安静地用膳。   “你别高兴得太早!”沈归雅恼羞成怒地低声道:“今日只是个意外,我知道的东西,可比你多多了,下次有机会,你定然会发现自己与我差了多少!”   沈归燕眨眨眼,甚为无辜。她什么都没说,最开始要让她等着瞧的是她,现在说这些话的还是她,天知道她压根就没有怎么高兴,还在想着朝廷中的事情。   许梦蝶坐在沈归燕的另一边,看着沈归雅那模样,撇嘴道:“上不得台面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不管哪儿来的都一样。”   沈归燕听见了,侧头看了她一眼。许梦蝶微笑,跟她一样安静地用膳。   沈归雅满心的不服气,手里的宣纸捏着舍不得丢,用完了膳出来到花园,还愤愤地道:“玉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里是唐宋之后的地方?我也就不必那么丢人了!”   玉梳无辜得很,压根就不知道她说的唐宋之后是什么意思。   “小姐也莫要太生气,相信老爷夫人不会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的。”   沈归雅烦躁地摆手,倒不是他们放不放心上的问题,她只是觉得丢人了。   人都是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动物,表现得失败了反而成了笑柄,自然心里要懊恼上好一阵子。   揉着手里的宣纸,沈归雅越想越气,干脆就随手一丢,丢在了花园里头。   “我就不信比她多知道几千年的东西,还能斗不过她!”      ☆、第29章 再与众不同也不能过了界      玉梳有点儿茫然,自家小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三小姐斗啊?三小姐那性子,其实不去招惹,也不会跟谁过不去的。个策次屋皮但是现在沈归雅脾气有些古怪,她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应和着道:“是啊,小姐最厉害了。”   其实根本听不懂她说的几千年是什么意思。   沈归雅气消了些,哼了一声就带着玉梳回去自己院子了。顾朝东那会儿脸色不太好看,她还得回去哄哄。   揉成一团的宣纸就那么被丢在地上,有人经过捡了起来,展开看了看,放进衣袖里带走了。   傅学士走的时候给顾朝东吃了颗定心丸,道:“顾大公子之学识老夫心里有数,自然是当下无二。”   无二便是第一,这科考魁首也就算是定下了。   顾夫人与顾丞相都甚为高兴,顾丞相带了管家去书房,顾夫人却是回头看了沈归燕一眼:“你倒是个懂事的。”   沈归燕今日未曾张显半分,留给了顾朝东足够的机会。若是她也跟沈归雅一样不懂事往上凑,傅学士今日就未必会对朝东那样上心了。   这样一想,顾夫人看沈归燕也就顺眼了许多。   沈归燕大方地行礼,也没多说,只微微一笑。   “过来,随我去花园里走走。”顾夫人软了眉目,朝沈归燕招手。   沈归燕恭敬地跟上去,后头几个姨娘看着倒是觉得奇了。   “夫人一向不待见四公子,竟然会对四少夫人另眼相看?”柳氏咋舌。   许梦蝶在旁边扶着她,微笑道:“做对事的人,怎么都是会讨人喜欢的,也就是早晚问题,柳夫人不必惊奇。”   柳氏回头看她一眼,略微不满地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孩子没保住,不想着再怀一个,倒是这样关心别人的事情。”   “子嗣急不得。”许梦蝶摇头,低声叹息:“都是命。”   柳氏皱眉甩开她的手往外走,梦蝶也不在意,看了沈归燕的背影一眼便回去了顾朝南身边。   “嫁给北儿,也真是委屈你了。”顾夫人今日心情好,说的话也就好听:“原来一直将你当东儿媳妇看的,没想到这么阴差阳错的…”   沈归燕微微一笑:“燕儿不觉得委屈,朝北也有他的好。不管嫁了谁,燕儿都始终是您的媳妇。”   “哎…”顾夫人叹了口气:“我是当真更喜欢你一些,你那妹妹真是…往日还好,今天是怎么说也说不听,实在太失礼了。”   沈归燕但笑不语,不管顾夫人这会儿怎么说,她与沈归雅才是最亲的婆媳。这会儿她要是顺着说沈归雅的不是,等人家心情不好了反应过来,可不得添一笔记恨么?   听人家关系好的人抱怨对方,就听着便是,绝对不要去多嘴一句。   “你今日做得好,我想着雅儿怀了身子,平时忙里忙外也辛苦。”顾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就多帮帮她吧。”   沈归燕眼睛微亮,帮着沈归雅管账?叫她听见这个消息,还不气疯了么?竟然是顾夫人亲口要求的。   其实安氏肯定还是偏着沈归雅的,毕竟是长媳妇,再不好也代表着东儿。可是今日沈归雅实在是令人生气,也该给些教训。相反沈归燕从进府以来就什么都没有做过,不但没有憎恨归雅和东儿,今日还更是帮着东儿的。   这样一对比,安氏自然就觉得沈归燕真是太难得了,温柔无害,朴实可靠。既然北儿基本是个废人,那拉拢这个媳妇儿也不错啊。   “燕儿一定会按照吩咐好好帮着大嫂的。”沈归燕行礼,眉目低垂,姿势标准,看得顾夫人连连点头,带着她一路往前走。   这厢沈归雅正在哄顾朝东。   “我要是出彩,不也是给你争光吗?”沈归雅抱着顾朝东的胳膊摇晃:“不要生气啦,我晚上给你按摩好不好?”   顾朝东面无表情地写着字帖,被她抱着胳膊一晃,纸上的东西全都花了。   皱眉放下笔,顾朝东看着她道:“你能不能有点规矩?说话没个分寸,行事也风风火火的。”   “那样不好吗?”沈归雅不高兴地放开他:“你看了多少古典传统的女人了,难道突然看见我这样的,不觉得新奇吗?”   顾朝东觉得这人是没救了,摇摇头不再说话。   觉得新奇那也有个限度吧,一堆红花里看见一朵黄花会觉得新奇,一堆红花里看见一坨牛粪会觉得新奇吗?她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再与众不同也不能过了界。   沈归雅嘟嘟嘴,想了想,要哄男人么,也就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了。   推倒他!   想到做到,沈归雅一把将顾朝东推到了椅子里,俯身就跨了上去,媚眼如丝,抚摸着他的喉结道:“相公…”   “你做什么?”顾朝东眼眸的颜色深了深,却是皱眉推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了?”   孩子?沈归雅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撇撇嘴,不说她都忘记了,她还怀着孩子呢。   只是书里都写,女主一旦为一个男人生了孩子,那就注定这辈子都跟着他了,她才不要呢,现在既然已经站稳了脚跟,这孩子当真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许氏的孩子不是也没了么?   这样想着,沈归雅就继续笑着凑近他,整个人都快趴在了顾朝东的身上,动作极为不雅。   “东儿。”顾夫人与沈归燕散完步,顺路就来了东院,想着有些话还要嘱咐他。   结果一进来就看见沈归雅叉开双腿压在顾朝东的身上。   顾夫人脸色沉了,顾朝东连忙起身道:“母亲。”   沈归雅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妥,心里反而怪顾夫人坏了好事,站在一边不做声。   为人母亲的养个儿子到这么大,娶了媳妇,就好比养了头牛结果给别人家耕地去了,顾夫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喜欢沈归雅的,只是看在肚子的份上容着她。   结果她今日是不懂事在先,不守妇道在后。为人妇者,怎能如此淫荡?!   “你随我去主院。”顾夫人沉声道。   顾朝东点头应了,沈归雅撇撇嘴,仍旧站在一边,也没行礼,就看着他们离开。   “我今日已经吩咐了归燕帮你管这府中采买和膳食之事。”顾夫人抬眼看着沈归雅道:“你从明日起就好好养胎吧。”   沈归雅一惊,那头顾夫人却已经离开了。   “这怎么回事?”沈归雅出去问玉梳,玉梳也是茫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让三小姐来做这些?”   这些可都是油水十足的事情,自家小姐前头哄了顾夫人许久才揽过来的差事,竟然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给沈归燕分一杯羹?凭什么啊。   沈归雅气急,虽然她不会管这些,但是手里头有权力,下人才会巴结着她,要什么有什么。沈归燕这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顾夫人都能哄好?   “小姐也别着急。”玉梳抿唇道:“您来这丞相府怎么都比三小姐早,下人都是与您熟的,就算夫人让她来帮忙,小姐也能只让她帮着打下手,充其量就是个跑腿的。”   沈归雅一来这府里可说的是众人平等,经常与下人打成一片的,故而口碑很好。沈归燕后来,怎能撼得动这地位?   微微放心了一些,沈归雅轻哼了一声,捂了捂肚子转身回屋。她占着上风呐,何必气着自己,沈归燕再如何也是翻不过天去的。   既然是主母的吩咐,那还是要照办。沈归雅没有让沈归燕去负责采买,只让她准备膳食。   “早膳是最重要的。”沈归雅翻着眼皮道:“我给你一份单子,谁喜欢吃什么都写在上头,你按着准备就行了。”   沈归燕接着那单子看了看,轻笑一声:“多谢大嫂。”   “免了。”沈归雅轻哼一声,她做的那么多花样的粥,沈归燕哪里会?这朝代都是白粥,无论她怎么做,定然也是越不过她去,到时候顾夫人就知道了,还是她来最靠谱。   沈归燕拿着单子回了北院,宝扇也终于是带着人回来复命了。   “小姐。”宝扇将周夫子引了上来:“人到了。”   放下单子,沈归燕看向那人,下意识地就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腹部:“夫子。”   周夫子一把年纪,精神倒是好,胡子和头发皆白,笑起来像一个和气的神仙:“一别几年,小姐安好。”   沈归燕自幼所学全是周夫子所教,对他敬重得很,行礼道:“冒昧打扰夫子,没想到您还亲自来了。”   本来是写信说说自己的一个主意,没想到看样子夫子很满意。   “小姐没有辜负老夫所教。”周夫子笑得开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小姐学懂了。”   沈归燕微笑,成天呆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做,嫁妆钱有那么多,她很早就想在京城里开个学堂了,现在有能力,自然要去做。   “夫子能来帮忙,归燕就很高兴了。”沈归燕道:“具体的事情,归燕已经写了下来,等会请夫子过目。”   宝扇笑道:“小姐一见夫子就要说个没完的,先让奴婢带夫子下去安顿吧。”      ☆、第30章 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为猫咪归来马车加更      “也是,瞧我。个策次屋皮”沈归燕低笑一声,看着周夫子行礼道:“请夫子先去安顿好了,归燕还有许多话想同夫子说。”   大概是幼时一直被夫子所教导,沈归燕对周夫子的感情很深,像对父亲一样,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即便世人都夸她有才,她也觉得不及夫子的一个点头。   “不急,时日尚多,老夫还能再活个十几年呢。”周夫子摸着胡子大笑,一双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稍后再与小姐一叙。”   微微福身,沈归燕目送夫子出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坐在桌边,没去看那菜单,而是继续写她的计划。   周夫子是她这辈子最敬佩的人,也是曾经救她于水火的人。八岁与丞相府定下婚事之时,她几次都差点被人害死。夫子屡屡相救之后赠了她六个字,也就是那六个字,才让她一直平安过到现在。   六字曰:忍得,懂得,舍得。   忍得世间之苦,懂得礼义之教,舍得名利繁华。沈归燕觉得自己能忍下沈归雅这么多年,也是多亏了夫子的教导。   写完了学堂相关之事,宝扇也就正好回来。   “夫子安顿在北边厢房里,等会儿差人去给夫人说一声便是了。”   “嗯,你先来帮我做事。”沈归燕放下笔道:“拿些银子去厨房打点,明日开始,早膳之事便都由我们负责了。”   宝扇一愣,压根也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点头应下。与人交流她是最会的了,拿着银子去,没一会儿就能和厨房的人打成一片。   沈归雅给的菜单上头写的是一碗甜粥给顾丞相,咸粥给顾夫人,其余的人都是一样的清粥小菜。   沈归燕兴许对吃的花样没有沈归雅知道得多,但是她记性是很好的。头一天在顾府里用早膳的时候,给顾丞相的分明就是皮蛋瘦肉煮的咸粥,给顾夫人的是南瓜甜粥。   寻常人谁也不会去记那些,可是沈归燕偏生就记得,所以想在这上头让她出丑,那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早早起来去厨房,沈归燕亲自看着厨房里的人熬粥做菜,按照平日里沈归雅准备的东西一样,只是稍作改变,她亲自来盯着,下人们丝毫不敢怠慢,做得比平时仔细许多。   早膳呈上去,丞相尚且不知道负责的人换了,喝着粥只道:“今天的粥好像更好喝些。”   沈归雅脸色铁青,饭都没吃两口。顾夫人却是笑道:“看来归燕做得也不错。”   “哦?”顾丞相看了沈归燕一眼:“换你准备这些了?”   “是。”沈归燕放下筷子,点头。   顾丞相微微一笑:“如此也好。”   一直让东院的人在管事,也是该均衡一番。   沈归雅起身道:“我胃口不好,不爱吃这些,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就直接走了,留下一大家子人面面相觑。   在现代吃饭到一半离席算是正常,可这是古代,长辈没动,就算你吃破了肚子也得在座位上坐着,沈归雅这一举动,实在是十分没有教养。   顾夫人脸色更难看了些。   沈归燕低头吃自己的早膳,没多说什么,顾丞相也只是冷笑了一声。但是这顿早膳之后,沈归雅手里的账本也被收回去了。   “该死的,这群古板死的家伙。”沈归雅十分不平,坐在房间里怒道:“不懂欣赏也就算了,还这样刻薄,我稍微与众不同一些就觉得我是失礼,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这穿越实在是太窝囊了!   愤然摔了一个花瓶之后,沈归雅深吸一口气:“一定是天天在府里,没别的人,我该出去多走走,说不定就有不同境遇了呢?”   其实她是走错片场了,去小白文片场的话,这一系列行为还是会得观众拍手称好的,可惜来错了地方。   “大少夫人这是怎么了?”门外有人端着点心来了,伸头看里面一眼,笑盈盈地进来道:“哎呀,方才就见您没吃早膳,还怀着身子的人,怎么能这般折腾自个儿?”   沈归雅一愣,抬头一看,竟然是西院的关姨娘。   关姨娘生了三女顾朝西,已经是嫁出去了,现在西院里就她一个人,平时也不怎么得宠,就会往顾夫人身边凑。   看见她,沈归雅的火气就小了些,抿唇道:“关夫人进来说话吧。”   “哎。”关风月笑着进去,顺手就把后头的门给关上了。   周夫子来了顾府,沈归燕便与他说了不少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说到婚事,依旧不免有些唏嘘。   “在老夫看来,那顾四公子倒是比顾朝东好些。”周夫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归燕不解:“夫子熟知朝北么?”   “非也。”周夫子摇头:“老夫也只是听着外头人说的话,当他是个纨绔。”   “那为何……”沈归燕皱眉。   周夫子笑道:“你命数张扬,招来了不少杀身之祸,若当真许给顾朝东那盛名在身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藏拙于泥污,还能保全自己。”   沈归燕轻笑:“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归雅抢了我婚事了?”   “哎……”周夫子捻着胡须摇头:“话也不能这样说,虽然老夫常教你感谢予你磨难之人,他们让你更加臻于完美。但是那心态是避不开磨难之时说来让你看开些的,等你有能力之后,为何还要感谢?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人忍一时而后发的是圣人,忍一世而不发的…”周夫子很严肃地道:“是王八。”   沈归燕失笑。   忙完府里的事情,下午沈归燕便同夫子一起出了丞相府。嫁进来还是第一次出去,沈归燕得了夫人同意,才带着嫁妆银票,与夫子去看了一处大宅子,用作学堂。   沈归燕的想法很简单,京城之中不少孩子没钱念书,开个学堂,价格便宜些,收些资历好的学生教着,也算一件好事。   不过做起来不太轻松就是了。   顾朝北依旧是在醉花阴里,只是白天没有醉生梦死,而是坐在一间厢房里写东西。   “少夫人没有做多余的事情,相反倒是大少夫人闹腾了一番。”追云在他身边道:“夫人还将府里一些事务交给少夫人处理了。”   顾朝北没抬头,只笑了笑:“那就是她的本事了,能得安氏青睐,说明她当真懂得不显山不露水。”   “在奴才看来,少夫人与主子倒真是相配。”追云笑道。   顾朝北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哼了哼。   能配上他,也是她的本事。本来是想着不娶白不娶,娶回来一发现倒是捡着了宝。   要是她真的合适,那一直带着,也没什么不可。   “还有一天就该回门了。”追云道:“主子打算怎么做?”   放下笔,顾朝北伸了个懒腰,吊儿郎当地道:“有什么怎么做的,她家没一个喜欢我的,也没几个喜欢她的,那么在意做什么,走一趟过场便是了。”   “可是明日宇文将军那边…”追云皱眉:“临时有事,也是提前没有告知主子。”   “宇文将军?”顾朝北眉头皱了皱,拿手捂着眼睛:“你们怎么这样不让我省心啊,陪媳妇回个娘家都不得安宁?宇文将军好端端的在柳州,为什么会有事?”   “本该是再过三日回京的,宇文将军说有重要之事要亲口与您说,故而提前回来了。”追云抿唇道:“不然奴才便想办法,让他去沈府相见吧,正好有个掩护。”   顾朝北叹了口气,好久没看见沈归燕了,他就是想忙了这么几日,回去陪着她玩几天,没想到还有事。   他们还没圆房呐!   顾四公子身上怨念甚重,追云轻咳了两声,不再说话。   弄好学堂的一些事情,回府又去求见了丞相一趟,才总算把学堂给落实下来了。嫁进丞相府就是有个好处,什么事情只要能讨得公公喜欢,那就成了一半了。   沈归燕甚为高兴地回去北院,一进门却就看见顾朝北抱着姜氏,正深情款款地道:“碧月啊,出去的这几日,我真是甚为想念你与霜降,来让爷好生瞧瞧,瘦了没有?”   姜氏脸蛋绯红,抬眼就看见了沈归燕,连忙将他的手推开,恭敬行礼:“夫人。”   顾朝北一回头,就对上沈归燕微笑的双眸,微微一顿之后,从善如流地笑道:“燕儿,我好想你。”   沈归燕嘴角抽了抽,几天不见,这人还是一样的无耻。   “相公辛苦了。”   顾朝北笑眯眯地走近她,挑起她一缕头发嗅了嗅:“你是说我在外头玩辛苦了还是如何?”   “玩也是要体力的,自然也辛苦。”沈归燕笑了笑,看了姜氏一眼道:“相公是要去姜氏那里,还是去主屋?”   “你都这样问了,我还能去哪里?”顾朝北一把将人抱过来,当着姜氏的面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走吧。”   姜氏垂着眸子站在一边,身子微微发抖。沈归燕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顾朝北这人,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第31章 女人的心不该太大      男人的感情呐,真真跟天气似的。个策次屋皮晴时万里无云,待你千般好,好到让人觉得再也不会下雨了。可一旦下雨,前头再长的晴天都不作数。阴晴转换完全看他们心情,她们就只有受着。   顾朝北带她回了房间,笑眯眯地道:“明日便要回门,礼物可都准备好了?”   沈归燕点头:“该有的礼数都齐全,回去也是要呆上三天的,你呆得住吗?”   顾朝北往床上一倒,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呆不住的,回你娘家,再无趣我也会呆够了三日。”   “多谢了。”   她如今对他的要求当真不高,别在回门的时候跑去醉花阴就行了。   顾朝北翻过身来看着她:“娘子,为夫这般风流,你当真不介意?”   沈归燕挑眉,倒了热茶顺手递过去一杯:“介意有用么?夫君喜欢那地方,妾身总不能拦着不让夫君去。”   “可是换做旁人家的夫人,都是会生气的。”顾朝北看着她,不满地道:“你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夫君很想看妾身生气?”沈归燕哭笑不得:“旁人家的夫君还都是会尽力哄着夫人的呢,头一回遇见你这样要故意气我的。”   顾朝北哑然,喝了茶板着脸将外裳脱在地上:“我要歇息了。”   “好。”沈归燕起身,伸手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准备去旁边挂好。   但是刚拿起来,忍不住闻了闻味道,沈归燕皱眉。   出去的时候顾朝北穿的便是这一件蓝底银花箭袖长袍,在外头呆了七天没有换,醉生梦死,结果这衣裳竟然很干净,而且没什么胭脂酒味。   “醉花阴里还可以帮人洗衣裳么夫君?”沈归燕小声问了一句。   顾朝北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道:“那金贵地界儿,谁给你洗衣裳去。”   也就是这件衣裳是没有洗过的?   太奇怪了吧,无论如何,在醉花阴里呆了七日,衣裳早该满是胭脂酒味,还会脏的。结果他这一件竟然只是有些汗味,一点也没脏。   将衣裳挂起来,沈归燕忍不住上床去打量顾朝北。这人一脸纵欲过度的疲惫模样,眼下的黑色都有些深。   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七天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顾朝北显然是不会告诉她的,问也问不出来,沈归燕只有跟着休息,等着明天回门。   回门不过是女子回娘家去诉说自己过的日子如何,秦姨娘已死,沈归燕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按照礼节,还是一大早起身准备出门。   顾管家给他们备了一辆马车,顾朝北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上了车继续睡。   归燕就趴在车窗上一路看着外头。   京城最近来了不少难民,都是清州水灾导致的百姓流离失所。然而朝廷只给了极少的银子赈灾,发下去经过层层剥削,连一个子儿都没落在百姓手里。   于是街上就多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靠在街角边哭泣。   沈归燕一眼就扫到不少的孩子,坐在大人身边无助地望着四周。京城的百姓路过他们都是避之不及,更遑论伸出援手。   “真可怜。”沈归燕轻轻叹息了一句。   一直在她旁边睡着的顾朝北道:“天下之大,你同情不来所有人。”   沈归燕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他道:“你醒着的?”   “车这么颠簸,能睡着?”顾朝北闭着眼睛往她肩膀上一靠:“等到了沈府再睡。”   沈归燕点点头,继续看着外头。   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的马车经过,一群灾民被吓得往街边缩了缩。那马车停下来,有人哈哈大笑:“瞧这些人,怕是没见过高大的马车?竟然吓成了这样!”   沈归燕皱眉,从车窗看出去,那马车竟然玩乐似的调转了头,朝着灾民多的地方冲过去,吓得灾民连滚带爬地四散开,而后马车里传出的笑声便更大:“甚为有趣!甚为有趣!”   “停车!”沈归燕沉了脸。   顾朝北睁开眼睛,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外头那马车,低笑道:“娘子,闲事莫管,还是先走吧。”   “那马车一看便是官家的!”沈归燕有些气愤:“为人官者,不体恤民意,反而把难民当做玩乐,肆意驾车吓唬,这等事情,难道不阻止吗?”   顾朝北一把将她抱过来,轻笑道:“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对的就可以去做,那是文国舅的马车,就算是我爹来了,那也是拦不住的。”   文国舅,皇后亲弟。   沈归燕愣了愣,而后抿唇。皇后一党素来嚣张,皇上也都视而不见,忠臣死于朝堂之上,奸臣横行百姓之间,的确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拦得住的。   可是,看一眼那疯了似的马车,再看看四处哭喊奔逃的难民,沈归燕沉着脸道:“他们会有报应的。”   “嗯,先去沈府吧。”顾朝北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姑娘,不关心胭脂水粉,关心什么黎民百姓?”   “先生教的。”沈归燕垂眸道:“身从百姓出,岂能不为百姓谋。”   顾朝北微讶:“你那先生是把你当男儿教的?女子主内,管好一家之事即可,外头的就交给男人吧。”   沈归燕眼神复杂地看了顾朝北一眼,她倒是不介意管着顾府之内的事情,可的之外的事,这纨绔子弟难不成还能插手一二?   马车行得远了,已经看不见文国舅的暴行,沈归燕一路上都没再说话,闷头沉思。   顾朝北看她一眼,到沈府临下马车的时候他才道:“各司其责天下方不会乱,燕儿你是女子,就莫要想着拯救苍生了,你也拯救不来。”   沈归燕嘴角微抽,她一句话都没说,这人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的?   沈府的人一早在等着了,只是沈老爷和夫人没出来,外头是两房姨娘在候着。   一看见他们,丁姨娘就笑道:“倒是比五小姐来得早些,大概是东西少些轮子跑得快了。”   回门要带礼,顾朝北是庶子,礼自然是没有顾朝东多的。只是没想到这才刚一下车,丁姨娘就说上了。   顾朝北先下了车,就当没听见丁姨娘的话,转身伸手,将要下车的沈归燕直接给抱了下来。   两个姨娘都吓了一跳,沈归燕的脸也是一红,小声道:“你做什么?”   顾朝北微笑:“为夫舍不得你多走路,所以想着还是抱你进去吧。”   沈归燕:“……”   丁姨娘和方姨娘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亲密…好吧,是夫妇,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但是分明是没什么感情就成亲的两个人,这么黏腻做什么?   丁姨娘不屑冷哼,跟在后头跟他们一路进去。想着抱就抱吧,大不了刺眼些,还能如何?   结果今日顾朝北是早就计划好了,一路上走路不看路,只深情款款地盯着沈归燕:“累吗?”   沈归燕摇头,看一眼周围死死垂着头的下人,小声道:“相公不必如此…”   “我乐意。”顾朝北朝她龇牙,抱着她就往大厅而去。   沈老爷和沈夫人抬头就看见顾四少爷一身白底蓝花箭袖长袍,抱着沈归燕,笑得一脸温柔地进了门。   “给岳父岳母问安。”   沈归燕瞪着他,你问安倒是把她给放下来啊,她还没行礼呢!   沈老爷神色有些复杂:“不用多礼。”   “给父亲母亲问安。”沈归燕终于挣扎着下地,整理了衣裳行礼。   沈夫人轻笑一声:“行了,看你平安回来也就好了。我正好有话要训导你,便随我来吧。”   “是。”沈归燕垂了眸子,跟着沈夫人走到一边的偏厅里去。   沈老爷起身,走近顾朝北道:“四公子,老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顾朝北嬉皮笑脸地道。   沈世青额角隐隐有青筋泛起,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道:“燕儿嫁给四少爷,听闻四少爷却还是常常流连烟花之地?”   顾朝北站直了身子,轻笑:“是啊,男儿本性,怎能因为娶妻而变?”   “你…”沈世青还以为在长辈面前,这人至少会收敛一些,哪里知道竟然是这般…   “岳父大人请放心。”顾朝北笑道:“小婿对燕儿也是真心真意的。”   狗屁!沈世青气得重重吸了口气,这人要是能有真心,天都该下红雨了!   “马上就是科考,四公子一点想法都没有么?”沈老爷平静了一会儿,问。   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自己的女婿一直一无所成啊。   顾朝北笑着摇头:“进官场多没意思啊,如今这女人天下,男儿还有用武之地么?”   沈世青一惊,吓得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四公子慎言!”   半个天下都是文皇后的,要是叫人听了去,可不是要祸连家族么?   “没意思。”顾朝北撇撇嘴道:“岳父大人别操心了,小婿自己有法儿过日子的。”   说罢,就转身道:“燕儿的院子往哪边走来着?”   沈世青又气又无奈,本来想着走关系谋个职位也好啊,哪知这人竟然这般不上进,真是白费他一番苦心!      ☆、第32章 他的秘密      沈归燕被沈夫人带到侧厅,开场白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个策次屋皮“你在顾府里,可有好好扶持雅儿?”   沈归燕轻笑,还扶持呢,都要把她打包往别的男人床上送了,她没立刻报复回去都是好的了。   “怎么?没脸跟我说了?”沈夫人轻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雅儿在顾府里是一直照顾你,还让厨房给你送好菜好饭,结果你却恩将仇报,抢了她的差事?”   沈归燕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反驳是没有用的,澄清也是没有用的。在绝对的蛮横不讲理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沈夫人冷哼一声道:“先前我就已经说过了,你要是敢在顾府为难雅儿,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沈归燕轻笑,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打算如何让燕儿不好过?”   沈夫人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会抬头反问她这么一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狠话本来就是说来吓唬人的,哪里真能做什么?   “回门这三日,燕儿会好好侍奉父母,报答养育之恩。”沈归燕恭恭敬敬地朝着沈夫人行礼道:“其余的事情,燕儿自有分寸,夫人不必担心。”   “你…”沈夫人瞪着她:“当真是嫁出去了,没半点顾忌了?”   “是啊。”沈归燕点头,抬眼直视她道:“更何况秦姨娘已经死了,燕儿还有什么顾忌?您说对么?母亲?”   沈夫人脸色微变,避开她的眼神转过头去。沈归燕俯身行礼:“燕儿回去安顿了,母亲保重。”   说罢也不用等她回答,径直离开了侧厅。   外头的顾朝北也已经走了。   沈夫人站在侧厅里,眼神暗地看着沈归燕的背影。   顾朝北一回了燕子楼,当真就又躺在她的床上去睡了。沈归燕哭笑不得,坐在床边去继续缝她没缝完的荷包。   “我突然想起。”顾朝北闭着眼睛开口道:“头一回来见你的时候,你这姑娘家的枕头下头,为什么会有匕首?”   他左肩上的伤口现在才终于好完了,只是伤口太深,留疤是一定的。可惜了他的一副完美无瑕的身子哟。   沈归燕头也没抬:“防身。”   这院子里幺蛾子多了去了,不留点自保的东西,哪能安心入眠?   顾朝北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觉得好笑。柔柔弱弱的闺女子,竟然要防身?好吧,虽然当初给他那一下的确是出其不意,但是谁还会跟他一样无耻闯姑娘的闺房啊?   顾四公子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   沈归燕没有要多说的意思,顾朝北也就没有多问,休息了一阵子,午膳过后,两人便去沈府里随意走走。   “六少爷年纪尚小,不用忧心前途之事。”经过文曲的院子,正好就遇见沈归文正在同夫子学习。   沈归文年纪虽小,却也是早慧,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无人定下年长方可从政的规矩,从文对朝廷之事感兴趣,只愿夫子倾囊相授。”   顾朝北挑眉。   那夫子是沈老爷请来的名士,知道的自然比常人多,叹息一声道:“如今文氏当道,文有傅大学士,武有宇文将军,皇权衰落,阴凌于阳。而民间多旱灾水灾,正是国家最危难的时刻。”   沈归文轻笑:“那又如何,为官为民不为主,无论谁为天,地都还是那块地。”   夫子哑然,顾朝北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拉着沈归燕继续往前走。   “难得你家还有个好的。”   “什么叫难得?”沈归燕不满地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好的。”   “是是是,你好极了。”顾朝北道:“等会我让人给你买点心回来吃。”   沈归燕点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沈归文的院子,那夫子还在继续说:“可惜朝中众臣都是皇后一派,无正义之士维护皇权啊…”   刚才他提到的傅学士她是见过的,宇文将军倒只是听闻,两人是皇后的左膀右臂,帮助皇后干涉政事。   沈归燕记得大婚那日皇帝是亲临过丞相府的,带着他最宠的年贵妃,说是在街上瞎晃悠,顺路过来。   要是当真有皇权的明君,怕是不会有空这样胡闹的吧。   “你先上楼,我去书房里休息一会儿。”踏进燕子楼的范围,顾朝北松开沈归燕的手,笑着说了一句。   沈归燕挑眉:“书房里只有书。”   “那又如何?”顾朝北哼了一声:“枕着书入睡,说不定还能梦见黄金屋呢。”   沈归燕摇摇头,转身就先上了楼。看着她上楼去关了门,顾朝北才收起笑容转头看着追云:“人呢?”   “已经在书房里了。”追云头上隐隐有汗:“奴才看着风,主子先去吧。”   顾朝北低骂了一句什么,左右看了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书房里。   结果一进去就被人一拳招呼了过来。   顾朝北爆了一声粗口,侧身闪过,反手抓住那人的手,一个膝顶重重顶上他的肚子。   宇文长清闷哼一声,安静了。   顾朝北愤愤地将他丢开,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可也别拖着别人下水。说好三日之后,为何今日非要提早进京?”   面前的人二十好几的年纪,偏生比他还没个规矩,靠着墙壁笑道:“这不是有事么?哎,你说你一个小小的顾家四少爷,怎么敢每次都对我这样凶的?”宇文长清哭笑不得:“我可是皇后面前的红人。”   “是男人不要讲地位,用拳头说话。”顾朝北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捏成拳。   “不闹了,是当真有急事,我才会冒险前来。”宇文长清立马就正经了,站直了身子小声道:“这次我带了十万士兵入京,本是该歇在乌镇的,然而上头下令,让我驻扎在京城城郊之外。”   顾朝北皱眉:“已经到了?”   “我先来的,后头的人还应该有些日子。”宇文长清道:“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辰,不知那位主子有什么打算,时间紧迫,我只有先来找你想办法。”   当今天下真是一锅稀粥,皇后和皇上争权,四皇子和六皇子争位,他们这些人都得时刻关注着动向,生怕哪里一个不对,就会出事。   重兵如果积于城郊,那便是要逼宫?可是皇后有什么理由逼宫?没个名头,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坐皇位,有什么用?   顾朝北沉默了许久,道:“你还是先去知会主子一声吧。”   宇文长清不满地道:“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来找你的么?竟然还让我去知会?”   “…那我派人就好,你先出城去。”   “好。”宇文长清点头,顺便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听说你成亲了,还是个不错的美人儿。”   顾朝北脸又黑了:“关你何事?赶紧走!”   “哎呀哎呀,别这样,好歹是生死之交。”宇文长清扒拉着窗户弦儿:“好歹让我见见呗?”   “别废话。”顾朝北皱眉:“等会儿暴露了行踪,你可就什么都完了。”   轻哼了哼,宇文长清坐上窗户准备翻出去了:“那你保重,等我进京了再找你切磋。”   顾朝北摆摆手。   他与宇文长清是怎么勾搭上的,要从很久之前说起,就懒得说了,唯一能说的是,他们俩现在是一个阵营的,并且他们之间认识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   要是给第四个人知道,泄露了出去,可能要死一大片的人。   宇文长清一直在南方镇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京城,整个人都浪了些。本来能平安无事地翻出丞相府的,结果在离开燕子楼的时候就踹倒了一个丫鬟放在外头晒的花瓶。   “什么人?!”家丁正好从燕子楼门口经过,看见这边的男人影子,便大喊了一声。   书房里的顾朝北一惊,连忙打开门出来看。宇文长清的反应那叫一个快,立马就往燕子楼上跑。   顾朝北脸都青了,上去吓着沈归燕,一声尖叫出来,不是什么都完了?宇文长清是不是只长了眼睛没长脑子?   还是追云反应快,一把将自家主子推回书房里,然后朝燕子楼上追去喊:“四少爷!”   三四个家丁在燕子楼下站着,刚刚听见动静的那人疑惑地看着追云:“方才那人一身黑衣,不像是四公子啊?”   追云平静地道:“我家公子换了衣裳,有什么好稀奇的?”   “那他跑什么?”家丁嘟囔了一声。   追云拦在楼下道:“用不着你们来管,反正这里没有事,你们先走吧。”   家丁也拗不过人家丞相府的人,只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追云松了口气,转身去开书房的门,结果里头窗户大开,自家主子也已经不见了!   燕子楼上,沈归燕一针戳到了自己的手,惊讶不已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哪儿窜出来的男人,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的模样,英眉挺鼻,十分俊俏。   这可比顾朝北那白嫩美少年看起来硬朗多了。   宇文长清都已经做好了上来捂人嘴的打算,哪里知道面前这美人儿不叫也不闹,倒是很好奇地打量他。      ☆、第33章 忧国忧民的夫人      四眸一对上,宇文长清有一瞬间的惊艳。个策次屋皮不知道是不是他见的女人少了,眼前这女人细眉杏眼,温和得如手中暖玉,叫他一看见就觉得舒服。   不过他现在是没用任何伪装的,这脸被其他人瞧见,便是大祸了。宇文长清回过神,正想找东西遮脸,沈归燕就已经垂了眼眸。   “下走错地方了?”   声如出谷黄莺,不尖不媚,宇文长清心里又亮了一盏小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误闯小姐闺房,还请恕罪。”   沈归燕很好奇这人是干嘛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燕子楼。刚打算问呢,窗口那边便有一个费劲儿的声音传来:“燕儿,拉我一把。”   顾朝北?沈归燕一愣,连忙过去看。也不知这人是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门不走,竟然从窗户外头翻进来了?   翻进屋子,顾朝北就朝宇文长清使了个眼色,而后拉着沈归燕道:“我的腰闪了!”   “什么?”沈归燕嘴角抽了抽,连忙低头替他揉了揉:“过来去趴着,我让宝扇拿药酒来。”   “好。”顾朝北龇牙咧嘴地抓着沈归燕的胳膊带她到床边,也就给宇文长清留了机会从窗户翻走。   但是这厮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这边发了会儿呆,直到顾朝北轻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有啥好瞅的?顾朝北低骂一声。   沈归燕装作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只替他揉着腰:“相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翻墙?”   顾朝北一顿,很认真地道:“太久没活动了,练习一下。”   沈归燕:“……”   方才那人一看就不是很寻常,顾朝北的朋友也都是些纨绔,那么那个人是谁?   问顾朝北,这人定然也不会说。沈归燕也就闷在心里自己好奇了。   在沈府呆了大半日,傍晚的时候终于是觉得无聊,顾朝北说要出去走走,沈归燕点头,去沈老爷那儿服侍了点心之后,也跟着出府。   顾朝北是去玩乐的,他们自然是不同路。沈归燕去的是粮行,问了问现在的粮价。   “小姐要做什么?”宝扇好奇地道。   沈归燕算了算价钱,道:“我那儿不是还有些银子么?如今京城里难民这样多,想着银子放着也是放着,除开开学堂用的,其余的银两便用来接济一番。”   宝扇睁大了眼睛:“小姐想布粥么?”   “嗯。”沈归燕抬眼看了看街边的难民:“能做些事情,总比一日日在那繁华堆里枯萎了来得好。”   “可是…”宝扇皱眉:“那是该衙门做的事情啊。”   衙门?沈归燕轻笑:“你看这天下,衙门都是官老爷玩乐的地方了,谁还去管难民的死活?我虽救不得所有人,能救一些却也是好的,就当给自己积福。”   宝扇想了想,叹息一声道:“总归小姐是个心善的,那奴婢便去找人帮着做事。”   “好。”沈归燕点头。   有银子又有官家背景,想做这些小事还是容易得很的,第二天沈府附近的一条街头上就支起个布粥点,早上发一个时辰,快中午的时候开始发两个时辰的粥,专门给附近的难民用。吃饱了的难民便被组织起来去打扫了两条脏乱的巷子,铺了席子褥子,算是暂时能睡。   沈归燕心情极好地看着宝扇在街那头忙碌,顾朝北站在她旁边,轻哼道:“女人家就是容易心软,你觉得自己能救下多少人?”   “能救多少是多少。”沈归燕耸耸肩:“起码我心里舒坦了,他们也能有吃的,有什么不好?”   “太良善的人在这世界上活不下去,你不知道?”顾朝北看着那头领粥的难民,目光深沉地道:“你帮这些人,自己什么都不会得到。”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什么才去做善事?沈归燕不认可,更不觉得自己良善。她又不是对每个人都无条件地好,只是看着难民可怜,举手之劳罢了。若是连起码的同情心都不会动,那才可怕。   但是对另外一些人,她恩怨都记得很清楚,不会漏了谁。   难民们按照规矩排着队,端着碗去领粥,引得不少人围观。有路过的百姓好奇问了一声:“这是谁家设的粥棚啊?”   宝扇按照沈归燕说的,轻声答:“无名氏。”   “这可真是好人。”领了粥的难民一边走一边感叹道:“要是当今圣上也有这样为百姓着想的心思,咱们就不必流离失所了。”   声音渐渐在空中散掉,街边的华服男子听着这句话,看着远处那粥棚,眼神深沉。   做了好事心情会很好,沈归燕难得牵着顾朝北的手一路回府。   顾朝北心里是不认可她这行为的,不过看她这样高兴,也就叹息一声作罢。   好事是没有那么好做的,有的人会感恩,但是有的人只会得寸进尺。布粥的第二天,不少难民闻讯过来领粥,到后头粥便不够了。排了许久队的难民没得到粥,竟然怒而暴起,将粥棚给掀了,吓得宝扇白了脸,连忙带着人回了府。   “那些人太不知好歹了。”宝扇心有余悸地道:“差点伤着人。”   沈归燕皱眉,她原以为布粥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也会出这样的事。   “早同你说过了,何必同情他们。”顾朝北翘着二郎腿在旁边说风凉话:“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了,你管他们做什么?”   沈归燕闷闷地道:“是我没考虑周全。”   “你想通了就好。”顾朝北啧啧两声:“明日就老实回丞相府去吧。”   垂了眸子没回话,沈归燕看着手里的香囊发呆,顾朝北便以为她当真想明白了,安心地坐在椅子上想自己的事情。   明日宇文将军便该回京,接着便是京中两件大事,科考和皇太后的生辰。科考倒是无妨,反正自家大哥也是要占上风的。他倒是必须在寿宴之前进宫一趟。   可是,用什么法子进宫?以什么名义进宫?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头疼到第二天天亮,沈归燕却已经不见了。   “人呢?”他问追云。   追云无奈地道:“今天一早少夫人便出去了,去的还是粮行。”   顾朝北捂脸,他怎么就娶了个忧国忧民的夫人?   沈归燕昨日说的考虑不周,不是布粥一事,而是粥的数量。领粥的难民越来越多,米自然应该多买些,反正又不贵,她一个人的月例都能够这一大批灾民吃上半个月的粥。   所以今天一早,她先出来买粥了,中午的时候再回去收拾东西行礼拜别,回去丞相府。   “顾四夫人还要米?”粮行掌柜有些惊讶:“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情,大家都在说今日不会布粥了。”   沈归燕笑着将银票递过去:“能布多少是多少。”   粮行掌柜感叹一声:“您真是菩萨心肠。”   而后便按着银子去称米了。   旁边一个穿着普通衣裳的男人忍不住看了沈归燕一眼:“布粥都引起暴乱了,你怎么还要做?”   沈归燕一愣,转头看他一眼。这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叔,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引起暴乱的原因是粥不够,错不在布粥。”沈归雅道:“布粥无错,那为什么不增加了数量继续为之?”   大叔不赞同地道:“你能有多少银子,布多久的粥?”   “这点小女子算过了。”沈归燕微微一笑:“贴上部分嫁妆,我可以动用三十两银子,够买三百石粮食,够他们吃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们也该在京城或者其他地方安顿下来,靠自己的劳力过活了。”   “要是三个月之后都还指望着小女子布粥过活,那般的人除开老弱病残,其余的小女子是不会继续施以援手的。”   同情也得有个度。   大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沈归燕看着那人身上不太合体的布衣,只略微想了想,没有深究。   安排好布粥的流程,沈归燕就赶回沈府去准备拜别了。沈老爷还没到正厅,沈夫人坐在上头看着她,笑盈盈地道:“老爷夸你懂事,所以我就做了件儿定然能让你高兴的事情。”   沈归燕有些茫然地抬头。   沈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秦姨娘伺候老爷也有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让人将她的灵位放进了沈家祠堂里。”   秦姨娘的灵位本来是供奉在燕子楼的楼上的,沈归燕尽早出门的时候还上过香。   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高兴?”沈夫人挑眉:“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她一个贱妾,本是没有机会进祠堂的。”   “既然没有机会,母亲还是将秦姨娘的灵位给了燕儿,燕儿带着走也好。”沈归燕皱眉:“福太厚的地方,姨娘承受不起。”   “放肆!”沈夫人拍得茶案一声响:“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秦氏进的祠堂,哪里还有拿走的道理?再说你若带着灵位回去婆家,像什么话?”   沈归燕跪在下头脸色有些难看,秦姨娘一死,她在这里就再也没什么牵挂,本就是来去自如的。   谁曾想,她们连死人的灵位都不放过吗?      ☆、第34章 以孝顺之名 为猫咪归来马车加更      本来此次来沈府就想偷偷将秦姨娘的灵位带走,留在这府里也没什么人照看。个策次屋皮谁知道沈夫人竟然来这一招。   说是放在祠堂里,谁知道她究竟拿去做什么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是不是还要拿灵位来威胁她?   红着眼睛想上去理论,却想起秦姨娘始终是沈府的人,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做不得什么主。   咬牙咽下一口气,她冷笑。   “燕儿…谢过母亲。”沈归燕慢慢闭上眼,朝沈夫人拜了下去。   头磕地,一声闷响。   沈夫人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自然不会舍得自己的生母死后都不得安宁,所以一定会乖乖巧巧的,对不对?”   大厅里另外两个姨娘都在看着,却没人帮她说什么话。沈归燕眼神冰凉,没有抬头:“是。”   生前拿秦姨娘威胁她,死后也是一样,包世兰大概是觉得她就是那种给人捏住把柄,就会一直听话的软柿子。   以往秦姨娘是不能离开沈府,她没有任何办法。现在她已经嫁出去了,秦姨娘剩的也不过是一块灵位,还真当依旧能同以往一样?   沈老爷和顾朝北前后也到了正厅,顾朝北看见沈归燕跪着,以为提前开始行礼了呢,便跟着跪了下来。   结果一跪下来,侧头就看见她通红的双眼。   被欺负了?顾朝北一愣,脸色有些沉了:“燕儿?”   沈归燕回过神来,垂了眸子道:“按规矩行礼拜别,之后便回去吧。”   顾朝北点点头,头也没磕下去,马马虎虎地行了礼便拉着她站起来道:“我会好好照顾燕儿的,请岳父岳母放心。”   “嗯。”沈世青没多看顾朝北,对这个女婿他真是没太多的指望了,只是可惜了燕儿。   两人收拾东西上了马车之后,顾朝北才将沈归燕的脸扭过来:“怎么了?”   沈归燕抬眼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在眼眶里,吓得顾朝北连忙放柔了声音:“谁欺负你了?怎么回事?你别哭,告诉我就好。”   沈归燕吸了口气,拿帕子将眼睛一抹,声音平静极了:“相公,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顾朝北一愣,难得一颗心都软下来了,轻声问:“什么忙,你说。”   “你翻墙过院的,应该很是熟练了。”沈归燕看着他道:“帮我去偷样东西吧。”   顾朝北:“……”   敢情他在她心里也就这点本事了?   沈归燕坐直了身子,低声道:“夫子常教我忍,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忍,但是这件事若还忍下来,我也是愧为女儿了。”   顾朝北不清楚前因后果,刚想问呢,就看她眼睛通红的模样。想了想也就算了,直接问:“想让我偷什么?”   “过几天,将沈家祠堂里秦姨娘的灵位偷出来。”沈归燕道:“但是一定要过几天。”   顾朝北挑眉,很清楚地看见她眼里闪过的恨意。   恨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顾朝北笑嘻嘻地抱过人来道:“好啊,我帮你办好就是了。只是娘子要给为夫什么奖赏?”   情绪被这人的嬉皮笑脸给打断了,沈归燕哭笑不得地道:“你想要什么奖赏?”   “唔,那娘子亲我一炷香的时间,不能停下来,如何?”顾朝北摸着下巴,很认真地道。   沈归燕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掐他一把:“你就不会正经些?”   “人前已经算是正经了,你与我之间要还是正经,那该多累啊?”顾朝北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上:“等你我有空圆了房,你就不会这样掐我了。”   脸色更红,沈归燕羞恼得暂时忘记了烦恼,只使劲儿拧着顾朝北的手臂内侧,捻一点儿,转一圈儿。那滋味,谁试谁知道。   顾朝北刚开始还能撑着继续调戏,到后头追云就只听见马车里一阵阵的惨叫。   回去顾府,沈归燕回房就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去给顾丞相和顾夫人请安。   “可替我们问了亲家安好?”顾丞相今日心情不错,微笑着问。   沈归燕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已经转达了公公婆婆的关心,父亲母亲也问候两位安康。”   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处的红肿却是还没消退。   顾夫人微微皱眉:“这是怎么了?”   沈归燕笑道:“无妨,只是回去看了看生母的灵位,想着燕儿如今这般幸福,她却看不见了,有些难过。”   要不是顾朝北这生米煮熟饭的动作,她还在戴孝呢。   顾丞相点头道:“你为人孝顺倒是好的。”   沈归燕垂眸道:“母亲已经同意将燕儿生母的灵位搬进沈家祠堂,燕儿觉得万分感激,已经想好要送些东西回沈家给母亲,也有劳他们替燕儿照顾生母灵位,不知可否?”   “这自然可以。”顾丞相道:“你自己决定便是,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是。”   得了允许,沈归燕便收拾了好几个箱子的东西,托人转交给乌氏,并送上了一封信。   信上也没有写别的,只是说感谢沈夫人将秦氏灵位送入祠堂,特地回礼。她不好离开丞相府,便由乌氏转交。   这摆明是个由头,要借的就是乌氏的嘴。   乌氏也正闲着无聊,便替她跑了一趟,送礼不说,还把沈夫人夸了个天花乱坠。   沈夫人有些意外,然而夸奖谁不爱听啊,还是乌氏来夸她,心情一好,还当真就命人把秦氏的灵位放进祠堂了——原先只不过是随意收起来了而已。   只是放进祠堂也只是做个样子,祠堂里平日是没人的,有人也不会去照顾一个姨娘的灵位。   沈归燕继续在布粥,只是没有再说是无名氏,而是点了香案在一边,说明了是顾家四少夫人为故去的母亲祈福,特地来布粥积德。   “这顾四少夫人倒是孝顺。”布衣大叔又来围观了,看着粥棚旁边的香案,问身后的奴才:“她娘亲是怎么死的?”   尖声尖气的奴才回答他:“据说是误食了砒霜死的,沈家家里的事情,沈老爷都没想要追究,她一个庶女,想查自然就更难了。”   “倒是可怜。”布衣大叔道:“还好死了之后还能进祠堂,也算是不错了。”   “都是这女儿积的福。”奴才笑道:“爷,您今儿个又什么时候才回去啊?”   布衣大叔叹息一声:“回去也没事做,倒不如来这里看看,看着这天下间还有女子都没放弃百姓,我也好有点力气撑下去。”   奴才兰花指一翘,鼻子一酸:“爷……”   沈归燕这两天是亲自来布粥的,换了一身素衣,头上只留羊脂玉簪子。难民看见她,都跟看见仙女儿似的,忍不住偷偷打听:“顾四少夫人怎么亲自来了?”   “听说是她生母的灵位进了家里的祠堂了,她一高兴,便亲自来布粥了。”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难民们纷纷说着,捧着粥心满意足地享用。   京城里难民分布极广,顾四少夫人为生母积德布粥的事情也很快传了出去,来领粥的人越来越多,没几天全京城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第三天的时候,宇文将军入京,听见的也都是这些传言,夸赞顾四少夫人的人比比皆是。   那天从燕子楼离开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楼上的人还能是谁?只会是顾朝北新娶的夫人,沈家三小姐。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被那臭小子给糟蹋了。相见恨晚啊,宇文长清想,早知道就在反应过来之前先去亲上一口好了,不然白白相思这么几日,真是亏死他了。   晚上的时候,顾朝北换好一身夜行衣,准备去沈府了。   沈归燕十分讨好地帮他整理着衣裳:“相公,一切都看你的了,千万别出差错。”   顾朝北翻了个白眼:“你计划这么久的事情,我能给你添乱子么?不就偷个灵位,简单极了。”   沈归燕不放心地看着他:“沈府后头养了狗的,你当真可以么?”   狗?顾朝北嘴角抽了抽:“我知道了,不会有事的。”   顾四少爷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有些怕狗的。   骑马过去的一路上都很是忐忑,心想着要不然让追云去?可是追云的功夫不过关,被发现就功亏一篑了。   正发愁呢,走到沈府的后院院墙附近,却撞见了一个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朝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今日皇后不是还说宫中设宴为你接风么!”   宇文长清正立马在院墙边,十分惆怅地道:“是啊,皇后娘娘让我进宫来着。可是我不过出来回府换一身衣裳,结果走到这里就迷路了。”   顾朝北:“……”   宇文长清虽然看起来很蠢,但是的确是皇后娘娘目前最器重的人,手握兵权又骁勇善战,绝对不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可以偶遇的。   “现在去还来得及。”顾朝北看了看月色:“能赶上晚宴。”   “不能。”宇文长清道:“我已经告诉奴才了,要是一炷香之内我没回去,就告诉皇后我醉倒在半路上了。”   顾朝北嘴角抽了抽:“那你现在在这里要做什么?”      ☆、第35章 一炷香的吻 为草莓马车加更      宇文长清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感概道:“我想停伫在这晚风里,瞧一瞧天上那遥不可及的玉盘。个策次屋皮”   顾朝北抿唇,心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人跟自己一样不太正常,所以两人才会是生死之交吧。   你有病,没事,我也有。   叹一口气,顾朝北决定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直接翻身下马,将马套好,准备翻墙。   “你这是做什么?”宇文长清疑惑地看过来:“回沈府为什么要翻墙?”   顾朝北回头看他一眼道:“在下自然是有特殊的事情才会出此下策。宇文将军若是实在找不到回去的路,等会在下出来带你回去将军府便是。”   “什么特殊的事情?”宇文长清来了兴趣,立马凑了过来。   “宇文。”顾朝北叹息一声,抬手阻止他要过来的动作,表情严肃了些:“大半夜的你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会连累沈家。”   宇文长清抿唇,眯着眼睛道:“你真当我是心血来潮?出去的两条街都有我的亲信守着,什么人能来看见我?”   他虽然是一时兴起路过这沈家不想再往前走了,却也不是那般没个分寸的人。   而且…   伸手抽出面巾来,宇文长清一脸得意:“万事俱备,你要翻墙,带上我一个。”   顾朝北气得笑了,还说什么迷路了,这厮分明就是来玩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到沈府来玩,照他的性子,沈府能有什么吸引他的?   “既然如此,那将军请蒙面,先进去吧。”顾朝北很放心地将墙根儿让了出来。   宇文长清身手好,这区区侍郎府自然是困不住他的。既然不用担心,那就借人来用用也不错。   摩拳擦掌,宇文长清蒙了脸便施展功夫,身姿优雅地跳进了沈府的后院。   “这院墙比城墙可矮多了。”宇文将军兴致勃勃,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一张狗脸。   后院没栓绳子的大黄狗龇了龇牙,宇文长清嘴角抽了抽,伸出手干笑了两声:“嗨。”   顾朝北在外头做翻墙的热身运动,就听见里头一阵狗叫,伴随着人的惨叫从院墙另一边跑到了院子里去了。   惊起府中之人无数,沈府的家丁全数出动,一路追着那黑影而去。   “好样的。”顾朝北拍了拍手,跟着翻进去,院子里已经没有狗也没有人了。   沈府的守卫尚算森严,但是因为宇文长清将所有人都引走了,顾朝北很轻松就到了府中供奉灵位的祠堂,找了一会儿,就将秦氏的灵位给偷了出来。   只是出去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丫鬟路过,顾朝北连忙闪身到另一边藏着。   “秀容姐,俺为啥觉得好像有东西飘过去了?”乡下来的新婆子抓着秀容的手小声道:“这地界儿该不是不干净吧?”   “瞎说什么!”秀容一声怒斥,自己却也忍不住四处看了看:“祠堂里都是沈家的列祖列宗,自然会保着这地方太平。”   “不是说最近刚放进去一个被毒死的姨娘么?”乡下婆子道:“府里好多人都说她定然是被人害了的。”   秀容打了个寒战,抿唇道:“死都死了,怎么死的还重要么?”   “话不能这样说啊。”乡下婆子道:“俺们那里信奉这些的,要是被人害死的,魂魄一定不会走远,会缠着害她的人的。”   秀容吓得一抖,一把将那婆子推开,脸色惨白:“你这嘴里不干净的,到时候不能留在府里,可别说我没照顾你!”   “哎哟,俺不说了,俺也害怕。”乡下婆子连忙跟在秀容后头急匆匆地打祠堂面前过了。   顾朝北躲在旁边的树上,看着那凶一些的丫鬟,总觉得怎么瞧她都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   看看手里的灵位,他是不信这个的,不过若当真有人害了秦姨娘,他还是希望冤魂缠着那些害人的人吧。   就省得燕儿操心了。   抱着灵位离开沈府,外头的马却不见了。顾朝北挑眉,就看见宇文长清身边的亲信过来道:“主子在前头等您,请您走过去。”   把他的马牵走了,看样子气得不轻。顾朝北闷笑两声,跟着亲信往前去。   宇文长清黑着脸坐在马上,看见顾朝北便翻身下去想打。   结果却见他抱着个灵位。   “你偷人家灵位做什么?”宇文长清皱眉:“对死者太不敬了。”   “是燕儿要的。”顾朝北耸耸肩:“是她生母的灵位,想来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   沈三小姐生母的灵位?宇文长清愣了愣,低头仔细看了一眼。   沈秦氏若水之灵位。   一拳头也打不下去了,差点被狗咬的账也免了,宇文长清突然心情很不好,上马就走。   “怎么了?”顾朝北也不意外,只朝着他问了一句。   宇文长清挥挥手,带着亲信和自己的马消失在了街上。   这人脾气阴晴不定,除了他稍微能摸着些,其余人是一概不懂的。   目的已经达成,顾朝北上了马便直接回去顾府。沈归燕正在与周夫子讨论学堂之事,转头看见他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拿到了?”   “那是自然。”顾朝北双手将黑布盖着的灵位放去一边供着的玉佛后头,转头笑道:“娘子,为夫的奖赏可别忘记了。”   沈归燕眼里满是开心,没啥扭捏地就点了头。她已经在和夫子商量若是顾朝北失败了该怎么说,没想到就已经成功了。   她还准备了其他好几个法子,看来都用不上了。有个会翻墙爬院的相公就是好,交给别人做她可不放心。   沈归燕小心翼翼地上了香,而后让周夫子回去好好休息,最后才回到房间里,放了发髻,双颊微红地走到顾朝北面前。   顾朝北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新婚之夜错过之后便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氛围适合圆房的。   今儿终于有了。   面前的人双眸含星,面如桃花,粉唇盈盈,顾朝北觉得抛开其他不谈,光是这番风情那也是他赚了。   “一炷香的时间。”沈归燕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鼓足勇气上来,主动将顾朝北给推到了床边,然后欺身压了上去。   顾四公子见惯了女子风情,含蓄的大方的妖娆的温柔的。可不知是不是这房间灯光太暗了,眼前的人一点点靠近,他竟然觉得美好不可方物,一句调笑的话都说不出来,就看着她慢慢靠近。   粉唇覆在了他的唇上,顾朝北心口一热,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舌头撬开她的牙齿,十分熟练地攻城略地。   沈归燕紧张得有些不能呼吸,瞪大了眼看着他。顾朝北低笑一声,深深地吻了下去。   平时都是别人取悦他用尽浑身解数。现在他倒是想用所有能用的,好从她脸上看见点儿不一样的神情。   这女人不简单,会在当初那么危急的时刻选择揉乱自己的头发嫁给她。但是她也很简单,因为同情就可以花自己的嫁妆钱去救济百姓。   心里对他有多少感情呢?顾朝北感受不到,但是他很自信,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能让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慢慢爱上他。   一炷香已经燃尽,沈归燕身上的衣裳也快被解开了。流氓就是流氓,说是亲吻,又哪里当真老实了。   不过既然已经是夫妻,沈归燕倒是不介意献身,今天也是花好月圆,不如……   “爷!姜姨娘吐血了!”门外突然涌来了不少丫鬟,急切地站在外头叫着。霜降站在头一个,宝扇拦也拦不住。   “各位,少夫人都已经睡下了。”宝扇皱眉。   “事关人命,还有什么睡不睡的?”霜降急得一把推开了宝扇。   沈归燕皱眉,伸手拦住顾朝北的手,翻身起来合上衣裳:“怎么回事?”   外头一群丫鬟安静了一会儿,霜降便又开了口:“请爷去姜氏那里看看!”   顾朝北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   大好的氛围啊!全被她们给吼没了!   不过姜氏是他亲自带回来的姨娘,到底还是有些分量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   “你去看看吧。”沈归燕转头看着顾朝北道。   “好,我等会就回来。”顾朝北无奈地起身,出去打开门。   “带路。”   “是。”霜降看了屋子里头一眼,连忙引着顾朝北往姜氏那边去了。   宝扇气得很,进门来不满地道:“这些个下人被四少爷养得跟主子一样,简直是没规矩!”   归燕整理了一下衣裳,抿唇道:“规矩慢慢来说,先跟着去看看那姜氏怎么样了。”   “她能怎么样?”宝扇嘟囔道:“一定是装的,就是想争宠。”   沈归燕摇摇头,宝扇也太小气了,怎么能这样想别人?   结果跟过去一看,宝扇当真没冤枉她,姜氏哪里吐什么血了,就是牙床出了点血,抹手帕上了,叫这些个丫鬟都大惊小怪了。   顾朝北的脸也有点儿青,姜氏扑通一声跪下来道:“打扰了爷与少夫人的雅兴,妾身该死。”   “没事。”顾朝北淡淡笑了笑:“你好生保重身子便是。”   “碧月姐姐都这样了,爷还不陪着么?”霜降小声开口说了一句。      ☆、第36章 灵位      姜氏小声喊了一句“霜降”,隐隐有责备之意,然而眼睛却是看着顾朝北的。个策次屋皮虽说沈归燕是正室,可她这个正室也实在太好欺负了一些。既然好欺负,那下头的人胆子自然就大了,都想来分一杯宠爱。   “你需要爷陪吗?”顾朝北看着姜氏问了一句。   姜碧月脸上微红:“爷若是愿意…”   霜降一直打量着门口站着的沈归燕,她们几个姬妾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当着她正室的面争宠了,她竟然还是没什么反应。   沈归燕是微笑着的,她在这院子里什么事都没做过,没威信也是应该。明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恩宠之争,她倒是不太上心。   “倒是没什么愿不愿意。”顾朝北轻笑了一声,看向沈归燕,后者垂着头站在门口,方才的旖旎早就消失不见,她也没开口争他半句,连点不高兴的神情都没有。   她没有不高兴,顾朝北就不高兴了。不争不抢?他倒是想看看,被这些个丫鬟妾室欺负到头上去,她是不是依旧这么冷静?   “爷都这样说了,那奴婢就去给姜姨娘铺床了。”霜降开心地说了一句,便去内室里收拾。顾朝北也没拦着,扭头对沈归燕道:“那你也便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好。”沈归燕点头,带着宝扇便离开了。   身后传来几声娇笑,宝扇微微皱眉:“小姐。”   “你明日的事情可别忘记了。”沈归燕道:“不用操心其他的。”   “…是。”宝扇叹息一声。   顾朝北当真就在姜氏那里留下了,沈归燕回房发了会儿呆,摇摇头,还是决定早睡早起。   第二天一大早,沈府里便炸开了锅——有下人发现秦姨娘的灵位不见了。   沈夫人将府里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昨晚进了贼,便只能是贼给偷走了。   “谁没事偷个灵位做什么?”丁姨娘哼笑道:“我看怕是三小姐动的手吧。”   沈夫人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是放肆,还有偷灵位的道理?你们随我一起去顾府找归燕理论,她以为躲在丞相府里,我就奈何不得她了?”   丁姨娘和方姨娘相互看了一眼:“夫人要去丞相府?”   “有何不可?雅儿还是丞相府的长媳呢,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去看看吗?”沈夫人起身扶着丫鬟的手就往外走:“备车!”   “是。”秀容应了,两个姨娘带着看好戏的表情,跟着就出了门去。   沈归燕今天起来得很早,洗漱好便出门去布粥。   “四少夫人早啊。”难民们都纷纷朝她问好:“今日来得更早了。”   沈归燕微微一笑:“昨日梦见家母托梦,说是在祠堂里过得很好,我这里放心了,也就睡得好,故而起来得早了些。”   “好人有好报啊。”难民们纷纷说着。   沈夫人去丞相府没找到人,沈归雅却知道沈归燕平时在哪里布粥,带着沈夫人便往这边而来。   “偷盗之罪,在这里要关上一年吧?”沈归雅轻笑道:“用个破木牌换她一年关在牢里,可是划算得不得了。”   沈夫人拉着沈归雅的手道:“你日子过得好也就好了,她惹你不痛快,自然有母亲来帮你出头。”   沈归雅微微一笑,拉着帘子看着外头的路。   已经到了粥棚附近,马车停下,沈夫人二话没说便道:“把四少夫人请回丞相府。”   “是!”沈归雅带出来的家丁有六七个,纷纷上前朝沈归燕围过去。   “你们做什么?”宝扇大叫:“不许动我家小姐!”   沈归燕还正在布粥,冷不丁被一群家丁给围了个严实,抬头皱眉道:“怎么?”   “沈夫人请您回丞相府。”家丁板着脸道。   沈归燕微笑着问:“我做错什么了?”   “四少夫人一直给我们布粥呢,咋来群人就要抓人啊?”领粥的难民纷纷围了过来,将那六七个家丁围得死死的。   开始还狐假虎威的家丁看见这么多的人,语气就软了下去:“不是抓,是请,沈夫人是四少夫人的娘家人,见她有事。”   “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吧?”沈归燕笑道:“那就等我把这里的粥布完之后再回去。”   家丁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被一大群难民围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马车那头。   沈夫人捞着车帘看着外头这状况,忍不住就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抓个人回去都这么难?”   一群难民都往马车这边看了过来,沈夫人吓了一跳,往回缩了缩身子,声音仍旧是严厉地道:“沈归燕,你偷盗秦氏灵位,还不快跟我回去认罪!”   “偷盗灵位?”宝扇睁大了眼睛:“秦姨娘的灵位不是好好的在祠堂里么,我家小姐怎么会偷盗?”   沈归燕抬头,脸色有些不好看:“秦氏的灵位不见了?”   沈夫人皱眉:“你休要假装,灵位定然就是你偷走的,现在就跟我回去丞相府,让你公公婆婆来做主!”   “这婆子好生凶恶。”难民里有人愤愤不平:“四少夫人因为自己生母有幸进祠堂,还特意布粥积德,这会儿灵位不见了,竟然还来诬赖四少夫人?”   “就是!还想胡乱抓人。”   几个难民一说,平日里一直受沈归燕照顾的难民们纷纷往马车那边围去,十分不友善地看着沈夫人和沈归雅。   “你们这群乱民想做什么?”沈夫人吓得脸色苍白,沈归雅也是脸色难看,连忙吩咐车夫:“快,掉头回丞相府!”   车已经被围住,寸步难行,不少难民还朝她们吐口水,锦绣衣裳上沾了不少脏污,两个人的脸都绿了。   沈归燕平静地将一碗碗的粥给盛好,而后朝马车走过去。   难民纷纷让开,她便站在了沈夫人的面前。   “我跟你回去。”沈归燕开口道:“秦氏灵位非我所偷,你若是不能找到我生母的灵位,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夫人一愣,气得身子都有些发抖:“回去!回去!我定然要跟丞相讨个公道,你竟然敢煽动难民侮辱于我和燕儿!”   说完又看向外头的难民:“这群早该死了的肮脏东西,一定会为今日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呸!”有个难民又朝她吐了一口唾沫:“我们身子脏,心却不知道比你们干净多少哩!”   包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沈归燕道:“上车!”   沈归燕颔首,跟着就上了车。车往丞相府一路去,难民们竟然也都全部跟在后头。   京城里出现个了不得的场景,一辆官家的马车从街上而过,后头竟然跟着许许多多的难民。路上的百姓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秦氏灵位被偷之事也就人尽皆知。   “真可笑,灵位进了祠堂是上好的事情,人家亲生的闺女怎么可能去偷,这沈家夫人还真是刻薄。”   “谁说不是呢,走,看热闹去!”   布衣大叔今儿出来闲逛,听见的就是这么些话。   “咱们也去看看。”   捏着兰花指的奴才“哎”了一声,连忙跟上。   车到了丞相府,包氏一下车就看见车后头的阵仗,丞相府门口竟然就围了不少的人。   “你倒是聪明。”沈归雅看着沈归燕道:“懂得运用百姓的力量,制造舆论?”   “归燕听不懂大嫂说的是什么。”沈归燕淡淡地道:“大嫂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母亲吧。”   沈归雅皱眉,沈归燕却已经抬步往府里走了。   “怎么回事?”顾丞相也起身了,坐在大厅里问。   沈夫人上前就跪下了:“丞相大人,有人煽动百姓,围了丞相府啊!”   顾夫人大惊:“守卫呢?”   “他们进不来。”沈归燕跪得端端正正,平心静气地道:“今日一大早,燕儿正在给难民布粥,母亲便带着大嫂过来,说燕儿偷了秦氏的灵位,要燕儿回来说理。”   “秦氏灵位?”顾丞相皱眉:“前些时候不是还见你谢礼给沈府,就是因为秦氏灵位能进祠堂了么?”   沈归燕苦笑:“正是,故而今日母亲说燕儿偷了灵位,燕儿真是哭笑不得。”      ☆、第37章 官为上,民为下      包氏脸色一僵,旁边的顾夫人也道:“燕儿自嫁过来就没有犯过什么错,更无顶撞之事。个策次屋皮”   这么一说,包氏刻薄庶女的名声倒是被她自己落实了。   沈夫人僵硬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沈归雅终于开口:“秦氏的灵位不见了,那便都找找吧,母亲既然怀疑四弟媳,那就搜搜北院也无妨。”   “既然要搜北院,那为什么不整个丞相府一起搜?”沈归燕抬头看着顾丞相道:“昨日燕儿在府中,半步未出,还给婆婆请了安,伺候了晚膳。这样的情况之下母亲都能说是燕儿偷了灵位,那这天下之人,便都有可能偷了灵位。”   顾丞相心里对这包氏也没多少好感,一大早跑到丞相府来撒野,现在沈归雅竟然还帮着说要搜北院。   北院虽然是归燕的居所,那也是丞相府内。堂堂丞相府,怎么能轮到一个侍郎夫人来搜?喊一声亲家已经是给了颜面,没想到还有这般得寸进尺的。   顾丞相脸色不太好看,顾夫人向来懂得察言观色,便跟着沉了脸色:“燕儿昨日的确是还来陪我用了晚膳的,不知亲家母说燕儿偷了灵位,可有什么证据?丞相官邸,可不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这一句话也等于扇了沈归雅一巴掌,打得她脸上火辣辣的。平时看电视剧东西不见了不都是搜么?谁知道竟然不能。   古代的规矩真麻烦。   包氏也算是明白情况了,沈归燕在丞相府竟然是颇受宠爱,比她家雅儿的地位还要稳?竟然都动不得她分毫。   想通了形势,沈夫人火气就小下去了,抿唇道:“的确是没什么证据,也许是我想多了。”   “那此事便去衙门报案,让衙门去查即可。”顾丞相道。   沈夫人轻哼了一声,闷声道:“不必查了,想来也查不到什么,就算了吧。”   “算了?”沈归燕侧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燕儿生母,也是二哥的生母,死的不明不白也就罢了,现在灵位丢的不明不白,母亲依旧不打算给燕儿一个交代吗?”   “我给你什么交代?”沈夫人怒道:“我是长辈,你是晚辈,有你这样同长辈说话的吗?”   说罢,还转头看向上位:“亲家你们瞧瞧,这便是顶撞啊!”   许梦蝶站在一边,小声道:“女儿问自己生母灵位的去处,要个说法罢了,竟然也算顶撞。想不到沈府的规矩,比丞相府还严。”   沈夫人恼怒地转头瞪了许梦蝶一眼,认不得这是谁,却看她穿着简单,便斥道:“有你说话的份?”   旁边的柳夫人不高兴了,开口道:“一大早就没个安宁,沈府的东西丢了,竟然到丞相府来找。找也就算了,还出言不逊,沈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势。”   包世兰也真是个傻的,没搞清楚这是谁的地盘,处处得罪人,还没碰到沈归燕一点,自己就四面楚歌了。   沈归雅心里骂一声猪一样的队友,无奈地开口道:“这件事就交给衙门吧,母亲何必这样操心。”   沈夫人急了,这种事情怎么好交给外人插手?衙门也不敢来查丞相府啊,不等于将沈归燕放过去了么?   可是眼下,她竟然没退路了。上头丞相和顾夫人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归雅好像也是无能为力。   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让跟来的两个姨娘看了笑话。   包世兰脸色僵硬了好一会儿才起来道:“罢了,我回去让衙门的人处理便是。”   “有劳母亲了,燕儿一定会让人盯着此事。”沈归燕颔首道:“绝对不能让坏人逍遥度日。”   沈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也没跟顾丞相夫妇多说几句,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没个规矩。”顾夫人沉着脸嘀咕了一声。   沈归雅听见了,心里也是着恼,扫一眼旁边镇定自若的沈归燕,暗暗咬牙。   包世兰要出府,沈归燕和沈归雅自然是跟着去送的。打发得下人离得远些,包世兰转身一巴掌就要打向沈归燕。   沈归燕抬手拦住她,手上一用力,反而把包氏捏得疼了。   “你放肆!”包氏大怒:“反了你的!”   “反了又如何?”沈归燕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笑得淡淡的:“母亲还可以回去告我一状。”   “你!”包世兰气得猛地甩开她的手,颤颤巍巍地道:“现在没人了,你就又敢顶撞我了是不是?”   沈归燕轻笑一声:“母亲要是少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燕儿自然会孝顺您一辈子。”   包氏脸色微变:“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母亲还是早些回去吧。”沈归燕越过她往府门口走:“善恶终有报,母亲可以慢慢看看,害了人的人,都会有些什么下场。”   沈归雅微微皱眉,随即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你在这丞相府里可以一手遮天?”   “不能遮天又如何?”沈归燕淡淡地道:“能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包世兰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小贱人…真是跟她娘一样下贱!”   “母亲何必太着急。”沈归雅拉住包氏的手,眼神凉凉地道:“你瞧瞧,她总是那么不慌不忙的,可是该做的事儿不也是一样没少么?咱该跟着学学。”   沈归燕可不都是跟着她在学么?记得了府里人的喜好,知道该怎么讨丞相和夫人欢心,一步步将脚站稳了。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今天这一回不就赢得理所当然了?   不过她总有她学不来的东西,沈归雅冷笑,现代的东西,看她要怎么学?   走到丞相府门口,外头一片全是围着的人,见沈夫人出来了,都议论纷纷。   “还跑到人家夫家去告状,这母亲当的。旁人都是帮自家女儿,她是巴不得四少夫人过不好。”   “心肠歹毒啊,以后家里的闺女可别往沈府送,遇见这么个恶主子。”   议论声一片,沈夫人听得更加生气。她本来就不是个能压住火气的,被这么一群难民百姓指指点点,哪里还忍得下去。   “行啊你,找一群脏东西给你撑腰,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沈夫人气极反笑地看着沈归燕道:“你给我等着,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这些个该死的东西?”   “呸!”又有难民朝她吐了口水,恰好就吐在脸上,包世兰尖叫了一声,立刻上了车去:“给我通知衙门!就说是沈府说的!把这群暴民抓起来!”   “是!”有家丁应了想走,却被难民堵住了。   丞相府门口瞬间喧哗起来,沈归燕连忙吩咐宝扇:“快去找人帮忙拦住他们,劝散开去。民不与官斗,再闹下去没好果子吃。”   古代百姓命何其低贱,从上次文国舅拿难民性命戏耍之事便知道了。沈夫人再怎么也是朝廷命妇,说点闲话可以,当真惹急了,她怕保不住这些难民。   宝扇连忙去找了家丁,极力拦住难民们。哪里知道人越来越多,根本就是拦不住的。   沈归燕皱眉,就看见远处已经有官兵来了,官邸附近出这么大的动静,根本就不用家丁去知会。   “吐口水?再让他们吐!”包世兰看见官兵,便又有底气了:“将这些人都抓起来,把舌头先给我割了,我看他们还怎么吐!”   “是!”官兵上来便镇压住了难民,刚刚吐口水那大伯被两个官兵架了起来,外头瞬间安静了不少。   “母亲。”沈归燕皱眉道:“堂堂侍郎夫人,何必与百姓过不去?”   包世兰看着安全了,便又下车来,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也知道我是堂堂侍郎夫人?被贱民吐了一脸口水,难道还要忍不成?把他舌头割下来!”   京城衙门与沈老爷也是有些交情的,不乏趋炎附势之人,听着这话立马就道:“夫人息怒,小的们一定将这些贱民统统关进牢里,一个也别想好过。”   那头已经有人拿了绳子来,将难民绑了一串儿。沈归燕上前拦在沈夫人面前道:“母亲最好听燕儿一句劝,难民也是民,都是一条人命。母亲要是如此蛮横,将人命视作无物,定然会有报应的。”   “报应?”沈夫人冷笑:“当今天下官为上,民为下,以下犯上,我按理罚之,还能有什么报应?只有你会觉得这些个贱民需要讨好,我现在叫你瞧瞧,你再多的帮手,那牢里也装得下!”   “带走!”   难民四散开去一部分,还有几十人站在原地没动,统统被捆了起来。沈归燕皱眉,拦也拦不住,只有转身往府里走。   顾朝北应该还没有起身吧?这些难民算起来也是被她连累的,总不能都这样白白下了狱。顾丞相方才已经不悦,这会儿再拿事情去烦他甚为不妥。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找顾朝北商量商量了。   北院里还一片安静,看样子姜氏也是没起的。沈归燕提着裙子便直接去了姜氏的屋子里。   “相公。”进了门,沈归燕站在隔断处,没敢进去看:“妾身有事,还请相公快些起身。”      ☆、第38章 相公,答应人家嘛      里头传来一声嘤咛,接着就是姜氏慌忙起身的声音。个策次屋皮顾朝北还躺在床上,依旧是起床困难。   “少夫人。”姜氏裹了衣裳出来,抿着头发不好意思地道:“爷昨晚太累了,这会儿起不来,夫人有什么事不如…”   “无妨。”沈归燕见她已经穿好了,便抬起头来道:“我喊他起来便是。”   “少夫人!”姜氏微微皱眉:“爷早上火气最大的,您…”   沈归燕摆摆手,已经走到了床边去。顾朝北闭眼熟睡,一张脸还是带着些孩子气。   伸手捏了他的鼻子,这厮果然又张开了嘴呼吸,继续睡。伸手把他嘴也捂住,顾朝北便皱眉要伸手来挥。沈归燕俯身就压在了他身上,轻声道:“相公,该起床了。”   姜氏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少夫人竟然放肆如此。爷早上若是被人吵醒,那铁定是要发火的,她伺候他这么多年,早上从来不去亲自叫他,免得惹了火气。   站在一边看着,爷那样子定然是要怒了。姜氏心里也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结果顾朝北却是睁开了眼,轻笑道:“我就知道是你。”   沈归燕叹息道:“外头出事了,相公还是先起来陪我想想办法吧。”   “出什么事了?”顾朝北一个翻身坐起来,身子微微有些不适,尴尬地轻咳两声道:“你先去一边,让姜氏来伺候我更衣。”   “好。”沈归燕起身,当真站到了隔断外头去。   姜氏微微一愣之后才进去,顾朝北小声道:“碧月,帮我换件儿宽松些的衣裳。”   “是。”   不经意抬眼就能瞧见顾朝北微微上扬的嘴唇,姜碧月抿唇,小声问:“爷的心情很好?”   “嗯,天气不错。”顾朝北眼眸里满是醉人的光华:“适合出去走走。”   姜碧月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阴天,垂了眸子道:“爷好像当真很喜欢少夫人。”   顾朝北一顿,又笑得无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燕儿那样的美人,有几个人不喜欢的?”   “只是因为容貌?”姜氏挑眉。   “女子除了容貌,还有什么?”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顾朝北轻笑:“你可也要好好保养啊。”   无心的一句调笑,姜氏却记到了心里去。   沈归燕看着顾朝北出来,便拉着他往外走:“今天有难民冒犯我母亲,被她抓进了牢里去。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   顾朝北微怔:“从牢里救人?燕儿,你家相公可是只会吃喝玩乐的,怎么倒是当我是万能的了。”   沈归燕一愣,想想也是啊,顾朝北除了醉生梦死沉迷女色,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啊,为什么出事了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来找他?   暗骂自己傻了,沈归燕叹息一声:“我也是没办法了,这事今日闹得颇为不愉快,妾身也不好去求丞相。”   “一些难民么,抓就抓了。”顾朝北淡淡地道:“你有心就行了。”   沈归燕皱眉。   害了他们的是她啊,要不是她想反将沈夫人一军,顺便好趁机让衙门查案,也不会想把这些无辜的难民牵扯进来。那些难民也是知恩图报,才会那么义愤填膺。现在她要是不管他们,岂不是不仁不义了?   “我可以去天牢看看么?”沈归燕小声问了一句。   顾朝北摇头:“牢里有什么好去的。”   女人求男人做事儿,态度得软啊,这是很久以前沈归燕听过的一句话。   咬咬牙,沈归燕学着原先沈府里那些姐妹的模样,轻轻一跺脚,拉着顾朝北的胳膊摇晃,嘴也嘟了起来,身子左右扭了扭:“相公,答应人家嘛~”   顾朝北打了个寒战,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沈归燕。沈归燕脸红透了,想着是不是这程度还不够,刚起了个范儿打算再扭狠一点,顾朝北已经举手投降了。   “去吧,我带你去。”   沈归燕眼睛一亮:“你可以带我进去?”   顾朝北一顿,支吾了一会儿道:“刚好和牢房的牢头认识。”   “太好了!”沈归燕眼睛亮晶晶的,心想她们说的果然有用,她还是该多学着点儿,下次有事相求,就继续扭。   顾朝北觉得好笑,没看过她这个样子,倒是被吓了一跳。今天本来是打算去和人商议如何进宫之事的,倒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陪她去天牢。   叹息一声,顾朝北跟着她出门上了马车,小声吩咐了追云一声,叫他先去打点。   京城牢房的牢头的确是与他认识,也是青楼楚馆的常客,所以塞了些银子,顾朝北就带着沈归燕往里走。   “今天许多的难民是沈府送进来的。”牢头无奈地道:“差点没地方关,那沈家夫人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我们用刑割舌头,没人喜欢这差事,耽误到现在呢。”   “能放人吗?”沈归燕看着牢里这黑压压的一片人,皱眉问。   “这……”牢头有些无奈:“沈夫人那边我们也不好得罪,毕竟是朝廷命妇。沈侍郎与你们丞相府结亲,明年定然又会高升。”   说到底也就是沈归燕和顾朝北的面子不够大,虽然是丞相府的人,但是无官无职,怎么好让他们来得罪沈家。   “狗官,草菅人命!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指着个凶恶妇人骂了几句便要进牢房?”有难民怒道:“若是换个比她面子大的来骂,你们关还是不关?”   牢头一鞭子甩在栅栏上:“吵什么吵,官家人是你们能骂的吗?活该被送进来了。”   “进这京城就看见有皇恩说万民平等,除了皇帝,其他不都是民吗,凭什么骂她两句就得进来?放我们出去!”   “皇上?”牢头冷笑一声:“你们去瞧瞧外头皇恩写得那么好,有几条真做了的?沈夫人可是侍郎之妻,还真以为能与你们这些命如草芥的难民一样了?”   沈归燕微怒:“大人不如直说吧,怎么能放人?”   “顾四少夫人还真觉得人命值钱啊。”牢头笑了两声:“既然值钱,那便赎出去吧,一两银子一个人。您们也知道,这得罪人的事情不好做。”   一两银子一个人,这里好说也有三四十个人,岂不是要三四十两?沈归燕微微白了脸,顾朝北却笑道:“好家伙,这谁来赎啊,还不如半夜来把人偷走,可值钱啊。”   牢头皮笑肉不笑:“两位也看够了,是该出去了。”   沈归燕抿唇道:“衙门在哪儿?”   “什么?”牢头转头看着她。   “我问衙门在哪儿,我要击鼓鸣冤。”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既然人这么贵,那理当立案来审了。”   牢头哼笑一声:“少夫人何必这么认真,是您母亲将人送进来的,你去告状,不是打自家的脸么?”   “打了又何妨?”沈归燕一脸正色:“脸比人命重要吗?”   牢头看了顾朝北一眼,道:“顾四公子还是劝着夫人点儿,这年头衙门都是官家开的,哪有自己去砸自己场子的。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何必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难民堆里传来一声哼笑:“衙门不是给百姓开的么?”   “放屁!”牢头又一鞭子甩了过去:“那是说给皇上听的,你们当真做什么?”   话没了,只有几声笑。   顾朝北靠着牢门朝那说话的人看了两眼,眼里光芒微闪,突然站直了身子道:“走吧燕儿,我陪你去衙门。”   啥?牢头傻了:“顾四公子,尊夫人瞎闹,您怎么也…”   “先走一步了,牢头还是将人看好了,别真用了刑罚。”顾朝北善意提醒了一句。   然后拥着沈归燕就往外走。   沈归燕有些感动地看了顾朝北一眼,后者一脸正气:“娘子,我们一定要把难民全都救出来!”   “好。”沈归燕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微笑着跟着顾朝北去衙门。   沈夫人回到府里气还没消,就听见说沈归燕要告她滥用官权,已经去衙门击鼓了。   “这等不孝女!”沈夫人转头就去跟沈老爷哭诉:“燕儿半点没有顾念母女情分,不仅让一些贱民侮辱妾身,现在更是要为了贱民状告妾身啊!老爷,沈家颜面何存?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沈老爷今日被烦心事缠身,又听见这样的事情,当下便怒道:“你拿了我的官印去,看谁要告了你去!”   “是!”沈夫人笑了,捧了沈老爷的官印便去了衙门。   京兆尹上任以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竟然是丞相家的媳妇要告自己的娘家人,这简直……   堂上站着的人,京兆尹都没敢让他们跪下,而是叹气道:“你们这是何必…”   沈夫人手捧官印,冷哼道:“贱民无礼在先,女儿告母在后,今日公堂之上,我也什么颜面都不要了,只求大人打死贱民,不要听了小女胡言。”   沈归燕没有想到父亲会将官印都拿出来,这实在太荒唐了。   “燕儿何曾胡言?”顾朝北难得一本正经地道:“为官就该为民,请大人放了牢中百姓!”      ☆、第39章 旺夫啊 为草莓马车加更      沈归燕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朝北一眼,难得他这样一身正气,倒是叫她觉得不习惯了。个策次屋皮不过他能这样与她同声共气,她心里也觉得踏实了许多。   “顾四公子,难民有错在先,你叫本官如何轻饶啊?”京兆尹无奈地道。   “大人所言极是。”沈夫人抬着下巴道:“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难,打着替难民喊冤的招牌,实际却是想以下犯上,与我过不去,其心实在可诛!”   “以下犯上?”沈归燕正色道:“难民不过斥之以言以唾,未伤及母亲分毫,何以致被关进大牢?母亲不也曾以言语辱他们?”   “夫人是什么身份,敢冒犯的,自然该关入天牢!”后头站着的秀容上前一步道:“若是寻常人家相互唾骂自然无事,可是百姓言语伤及官眷,难道不该关?”   “官又如何民又如何?”沈归燕深吸一口气道:“帝王不也曾言官民一视同仁?”   包世兰冷哼一声:“什么话都抬出来说,也真是不识大体。请大人断案吧,我家老爷的官印便摆在这里,看大人是要尊命官之颜,还是要护贱民之命!”   “大人头顶青天,自然应该公正无私。”沈归燕仰头看着京兆尹:“请大人明断!”   京兆尹为难极了,看着沈夫人手里那官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难民犯事在先,便将辱了夫人之难民割去舌头,饶了性命,如此可好?”   沈归燕睁大了眼睛:“割去舌头?骂一声官眷便要割舌,那以后天下谁人再敢多说一句真话?大人割的不是一个难民的舌头,是断了百姓开口之勇气啊。”   “顾四少夫人也休要多言了。”京兆尹拍了拍惊堂木:“此事与少夫人无关,便先请回吧。”   “如何无关?”顾朝北淡淡地道:“我夫妇二人为民请命,不可以吗?”   京兆尹一愣,看了顾朝北一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闷笑了好一会儿。   纨绔风流的顾四少爷说要为民请命,传去醉花阴里,别笑掉了人的大牙!   包世兰也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能为民请命,黄河水都得倒退三百里。今日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两家脸上已经是不好看,等回去丞相府里,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还是先消停些吧!”   “为什么不会有好果子吃?”   包世兰哼笑一声:“护着贱民,闹上公堂,丢了丞相府的颜面,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回答完这话,才发现不对。   这声音是谁的?   众人都纷纷扭头往后看,这才看见有个穿着布衣的大叔被架上来了,刚刚的话便是他问的。   “大胆,还问起我的话来了!”包世兰羞恼地看着他:“你这等以下犯上的刁民,活该被割掉舌头!”   布衣大叔无辜地看着她:“以下犯上?”   沈夫人恨恨地扭过头去不愿再说,今日街上之辱,她要被笑话上许久了,再与贱民说话,便更是该被嘲笑。   “堂下刁民还不跪下?”京兆尹一拍惊堂木。   布衣大叔看了旁边的两人一眼,沈归燕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旁边的顾朝北倒是垂着头,叫人看不见眼神。   “我可以不跪吗?”大叔很正经地问了一句。   “为何不跪?”   布衣大叔没回答他的话,倒是看着沈归燕道:“夫人方才之言,倒是让我颇有感慨。”   沈归燕讶异地看他一眼。   “帝王说的官民一视同仁,官听不进去,民不敢相信,普天之下竟然只有一个女子信而敢做。”布衣大叔叹息道:“真是可惜,也真是让人觉得庆幸。”   京兆尹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沈夫人却是按捺不住了,朝身边的秀容使了个眼色,秀容便上前怒道:“公堂之上,谁要听你感慨。京兆尹大人已经下令拔舌,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   旁边的衙役上来便要按住这人,钳子都已经拿了上来。沈归燕皱眉想再说,却被顾朝北按住了手。   疑惑地侧头看他一眼,却见外头有人拿着什么东西闯进了公堂。   “哎哟哟,这是干什么哟!”翘着兰花指的奴才一拍大腿,带着身后的侍卫便上来将公堂给围住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沈夫人更是后退了几步不明所以。   堂中间站着的布衣大叔动了动自己的舌头,啧啧道:“三全啊,还好你来得快,不然朕的舌头要给人拔去下酒了。”   “奴才该死!”三全跪在地上磕头:“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堂上的人听着这话都白了脸,沈归燕都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那穿着布衣的大叔。   竟然是皇帝?   京兆尹哆哆嗦嗦地下了位置来跪下,沈夫人疑惑地看了那人两眼,不得已也跟着跪下,只有顾朝北没太惊讶,拉着沈归燕慢悠悠地行礼。   布衣大叔笑呵呵地扫了一眼周围突然都矮下去的人,目光落在京兆尹的身上:“徐万德?”   徐万德背后冒了一层冷汗:“臣在。”   “朕记得上次傅学士推荐你的时候,说你是青天再世,不畏权势。”笑着的脸冷了下去:“说得真是好哇。”   “皇上,微臣……”徐万德战战兢兢地跪着,牙齿都开始打颤。   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皇帝好好的不在宫里,为什么要出来?出来就算了,还混在难民堆里,被抓进了牢房?   沈夫人反应过来之后脸色也是青白,左右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目光扫向沈归燕,带了些慌乱。   沈归燕眉头就没松开过,这大叔她见过,还只当是什么普通的百姓,没想到竟然是皇帝。   这下惨了,事情实在是惹大了。   “沈侍郎家的夫人?”皇帝走到沈夫人面前,伸手拿过她手里捧着的官印。   沈夫人连忙磕头:“皇上恕罪,贱妾冒犯了,贱妾不知是您,今日实在是误会…”   “哦?这会儿‘贱’的又是你了?”皇帝挑眉:“先前还说别人是贱民,现在自称贱妾,果然啊,这世上没什么贵贱是绝对的。”   沈夫人抬眼看着那官印,想伸手拿又不敢,只得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恕罪啊!”   皇帝哼笑一声,抛着那官印道:“朕今日只是偶然出来闲逛,没想着能遇见这样的事情,也算是新奇了。以下犯上,顾四少夫人说得对啊,罪不至死。”   沈归燕一愣,垂着头不敢吱声。   百姓犯官的确罪不至死,官犯君那是没个好活路的,这皇帝也是够看得开的。   “行了,朕也累了。”皇帝叹了口气道:“皇太后的生辰就要到了,宫里事情忙得很,这便回去了,今日之事,朕不会深究。”   沈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气,身子都快软了下去。   简直是劫后余生。   “但是这官印就先放在朕这里吧。”皇帝笑眯眯的,顺便将审堂上的官印也拿了下来:“徐大人的朕也代为保管了。”   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沈夫人呼吸都快没了,瞪大眼睛抬头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   收了官印…是革职的意思么?   “皇太后的寿宴,沈大人还是在家休息,不必来了。”皇帝笑得很温和,转头看向沈归燕和顾朝北:“你们两个倒是要来,朕还有话要同你们说呐。”   说完,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带着三全便走了。   堂上的人瞬间闪了个干净。   沈夫人软倒在地上,身后的秀容连忙上来搀扶:“夫人!”   沈归燕还没回过神来,顾朝北却是笑了。   原先有人说沈三小姐有旺夫命,他还不信,现在有些信了,本来要费诸多事才能进宫,现在竟然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得到了机会。   低着头,顾四少爷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沈归燕看着沈夫人那模样,倒是有些担心。没收官印这事也太大了,虽然随意将官印给妇人就是父亲的不对,但是若真是撤职,她也该有些责任。   “走吧,回去了。”顾朝北一把将她拉起来:“你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没害着谁,救也定然是救了,还呆着干什么?”   “相公。”沈归燕皱眉,回头看了沈夫人一眼。   “别总是把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肩上挑。”顾朝北道:“很累的。”   能者多劳,但若事事担忧,便怕是要成诸葛之流,命不久矣。   今日能误打误撞得了皇帝侧目,已经是十分好的运气了。其余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帝微服私访被沈家夫人关进大牢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沈老爷气得将沈夫人关在祠堂不给吃喝,自己去皇宫门口跪了半天。   结果皇上说不见,忙于太后寿辰。   顾丞相试图帮着求情,皇上脸上没什么难看的颜色,却是道:“女儿家尚且懂事,为官者却让朕寒心,不该给些教训么?”   于是顾丞相知道了,这事儿只有沈归燕能去解决。   顾家四公子也是走了好运,连带着被允入宫,要知道这回的寿宴,可是连顾朝东都进不去的,丞相居然要亲自带着顾朝北去。   “凭什么?”      ☆、第40章 不是自己的东西别惦记      顾朝东不解又觉得气愤,看着顾丞相道:“正值科考,若是我随您入宫,不失体统又对顾家有益。个策次屋皮可是四弟他不学无术,不懂规矩,进宫去万一得罪了谁还要父亲你来收拾,凭什么还带他去?”   顾丞相看他一眼:“这是皇上亲自开的口,为父也没有办法。”   简直是让他走了大运了,顾朝东烦躁极了,知道已经无法改变,可是还是忍不住发牢骚。   “好了,你回去准备科考吧。”顾丞相叹息道:“你夺魁已经是十拿九稳,就不必担心其余的事情。刑部正有侍郎之位空缺,为父先安排了门生坐上去,你若是过了科考,我便向皇后美言两句,将位置腾出来给你。”   顾朝东脸色好看了不少,抿唇低头:“多谢父亲。”   “你和北儿不一样,不用去针对他。”顾丞相意味深长地道:“该是你的便不会少,不是你的也抢不到。”   有些没听明白这话,顾朝东却还是点头:“是。”   若是得了官职,他就可以搬出丞相府去了。而后想个办法将四弟远调京城亦或是直接下狠手,燕儿迟早会回到他身边。   计划是万无一失的,顾朝东笑了笑,朝顾丞相行礼之后便转身出了书房。   “四少夫人当真是旺夫命啊,瞧瞧,以前四少爷是没个正形的,现在竟然会跟着她去救牢里的难民。要不是如此,也不会阴差阳错救了皇上,得了入宫的机会。”   “可不是么?不过听说京兆尹和沈侍郎的官印都被皇上收走啦,沈侍郎可是四少夫人的亲爹呢,这可有些让人为难了。”   顾朝东听着,心里的懊悔之意便更是翻江倒海。他当初就应该先不娶沈归雅的,反正怀了他的身孕也跑不掉,先迎了燕儿再纳也是一样啊。   沈家夫人据说是惹了圣怒,沈归雅乃其亲生女儿,他现在自然是也要避着些的。皇上万一哪天想起来发落,可别毁了他的前途。   “相公。”   刚刚还想着要躲,结果跨过月门就看见沈归雅一身花哨地过来了。   顾朝东皱眉:“包氏犯错,你父亲被没收官印,你还穿得这么鲜艳?”   沈归雅今日是学着这里人的手艺准备了点心要给他尝尝的,没想到热脸贴冷屁股,当下就不高兴了:“只是被没收官印,不是还有公公在,可以求情么?我为什么要穿得跟奔丧一样?”   顾朝东冷哼一声:“无半点孝心,你搬去东侧边的厢房住吧,主屋空出来,我要搬进去。”   沈归雅瞪眼:“我还怀了身子呢。”   东侧边的厢房跟下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区别!这人是疯了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这样对她?   顾朝东只是找个借口冷落她,也算是顺应时势,住东侧边又不会流产,跟怀孕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再多说,越过沈归雅就去吩咐下人了。沈归雅跟着他走了两步,气得跺脚。   这男人太自私了!她本来还想着仰仗他过日子呢,谁曾想他半点感情都没有,还不如顾朝北可爱呢!   “小姐。”身后的玉梳上来道:“您怎么又生气了,上回关姨娘不是还说,让您别总是生气,按照这里的规矩来做么?”   “还按什么规矩?”沈归雅闷声道:“他都要送我去冷院了!”   “一定是小姐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玉梳轻声道:“咱们回去好好想想,这府里大少爷顶半边天,您再生气也拿他没办法啊。”   沈归雅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吧,我听你一句。”   她在这古代不但没有其他穿越女的风光,反而被那沈归燕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不应该啊。原先有些放肆,现在她也收敛了一些,伺机而动吧,总有让她发光发热的那一天。   当今皇太后是皇后的亲姨母,却只是皇帝的养母,皇帝敬之孝之,皇太后却始终觉得无血缘牵系,故而多帮皇后拉拢朝中之臣。朝中奏折,一半都会先送去东宫,有言皇后牝鸡司晨者,一律先烧毁。   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这天下大部分的兵权都在皇太后手里,他能坐稳这皇位已经是不易。   沈归燕一边仔细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边替顾朝北更衣。   “等会进宫,你切莫太过放肆,虽然是丞相之子,但是无官无职,若是给公公丢脸,他回来定然又要罚你。”   顾朝北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不就是大一点的宅子里,稍微尊贵点的人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越紧张越错,还不如放松些。”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道:“妾身也想放松,可是一想到得见天子,妾身就实在冷静不下来。”   “皇帝那样了不得吗?”顾朝北微微挑眉:“不都是人?”   “不一样啊。”沈归燕给他系好腰带:“为帝者,统领天下,号令九州。一个人操心着天下人,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自然是值得敬仰。”   顾朝北微微一愣,继而抿唇:“我还以为皇帝就是后宫佳丽三千,吃喝玩乐最乐呵的。”   “相公见过妾身戴四支金步摇的时候么?”沈归燕笑问。   “见过。”顾朝北道:“华丽得很,看起来很好看,可惜你就戴了一次。”   “那是因为,戴起来越华丽的首饰,也就越重。”沈归燕伸手整理着他的袍子:“老天爷尚且还算是公平的,给你多少风光,你背后就得付出多少努力。所以,你看皇帝乐呵,却也不知那背后有多少辛苦。”   顾朝北怔了怔,垂了眸子轻笑一声:“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有夫子的架势了?”   “啊,是吗?”沈归燕不好意思地道:“最近和周夫子聊起这些,不知不觉就对相公说了,知道相公不爱听,就当没听见吧。整理好了,咱们早些去门口等公公。”   “好。”顾朝北牵过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今日皇太后寿宴,下午的时候众人可在御花园畅谈,黄昏时候用宴,夜里还有歌舞乐器助兴,安排得极为逍遥。   顾丞相一路上嘱咐了顾朝北多次:“切记不可顶撞于谁,若是冲撞了贵人,就算是为父也保不住你。”   “儿子知道。”顾朝北有些不耐烦,这些人真是太啰嗦了。   今日宇文长清之十万大军已经守在京城之外,他也是进宫来贺寿的,据说调兵令放在了副将的手里,副将会直接看指令行事。   行什么事?顾朝北冷笑,皇帝也真是的,自己老婆都在想着帮儿子篡位了,他却还出宫乱晃,虽然给了他个进宫的机会,但是自个儿现在不就陷入危险了么?   亏得燕儿还敬仰他呢,连自己都保全不了的皇帝,有什么好敬仰的。   一边腹诽,一边却还是帮着想办法。   进了御花园,四处都是朝臣,少有几个命妇。顾丞相很快被人拉走了,顾朝北便带着沈归燕去寻了个安静些的走廊坐下。   “宫里真繁华啊。”沈归燕忍不住感叹:“琼楼玉宇,当真与别处不同。”   “你喜欢吗?”顾朝北问。   沈归燕一愣,道:“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可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妾身便不会惦记。”   “真是…”顾朝北忍不住低笑,他真是娶了个正直得不得了的媳妇啊。   “宇文将军,这边人少,您这边请。”有穿着官服的人殷勤地引了人过来。顾朝北一转头看见他,就当没看见一样,眼神飘开,转去看风景。      ☆、第41章 该不该挖掘他的秘密?      沈归燕听得这一声,却是伸手将顾朝北拉起来了。个策次屋皮宇文将军啊,当今手握重兵,颇受帝后宠爱之人,他们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咦,原来这边也有人啊。”宇文长清目光冷静,也当是不认识顾朝北一样,扫了他们一眼对旁边的官员道:“看来是没什么缘分,大人想说的事情不如改天吧。”   那官员干笑着,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应了两声是,不甘心地看了沈归燕与顾朝北这边一眼,转身走掉了。   沈归燕垂头站在一边没抬头,顾朝北见那人走了,却是抬眼与宇文长清对视了一会儿。   “安排好了?”   “妥当了,见机行事即可。”   御花园里人多眼杂,宇文长清是不该久留的。然而他扫了一眼沈归燕,莫名地有些走不动路。   哎哎,感情这东西啊,绳子都栓不太住,他这几日都少眠,已经将这沈家三小姐的事情打听了个透彻。眼前这人大概是不认识他,他却已经连她喜欢吃什么菜都知道了。   惆怅地看了看天边晚霞,宇文长清在想,现在要是去与这沈家三小姐打个招呼,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那日燕子楼匆忙一见,她应该是不记得他的容貌的吧?就算记得也不会觉得半夜翻墙的会是宇文将军。现在他装模作样去套个近乎,好歹叫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算心里安稳。   顾朝北看他半天不动步子,微微挑眉,正想着该不该捡块石头去砸他,一边的顾丞相却像是看见了这头的状况,连忙过来救场。   “宇文将军。”顾丞相微笑道:“正好您在这里,老夫便引见一二。这是犬子朝北,以及他的正室沈氏。”   有丞相来,宇文长清自然就说不得什么多余的话了。   顾朝北站起来,还是老老实实行礼:“见过宇文将军。”   沈归燕跟着俯身。   宇文长清微笑:“不用多礼,原来这便是丞相大人的四子,久仰大名。”   顾丞相有些尴尬,一般听过顾朝北名头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难得宇文将军在这里,他还是笑道:“犬子无能,不及宇文将军年少有为,还该请宇文将军多多提点。”   “在下也觉得贵公子挺合眼缘的。”宇文长清笑道:“不过提点就下次吧,皇后那边,在下还要先过去复命。”   “好。”顾丞相点头。   沈归燕趁着他转身的时候抬头多看了一眼,恰好宇文长清脸朝她这边转了转,还露出了个笑容。   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啊?沈归燕想,好像在哪里见过?特别是他的眼睛,总觉得熟悉。   “你与燕儿自己小心,为父还要与傅学士去说话。”顾丞相道:“燕儿你多看着点北儿,不要让他闯祸。”   “是。”沈归燕点头。   等顾丞相走了,顾朝北立马就不老实了:“你留这儿吧,我想去那边看看。”   沈归燕皱眉:“相公哪有将妾身一人留在这里的道理?皇宫之中不能随意走动,你去那边做什么?”   顾朝北看了看天色,微微皱眉道:“父亲就在那边,你如何能算一个人。我…我想如厕不行吗?你也要跟着?”   沈归燕看他一眼,虽然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但是顾朝北撒谎了,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好吧,早些回来。”她没追问,倒是退了一步。   顾朝北松了口气,转身便往御花园外头走。   沈归燕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抬眼扫了一圈四周,跟着顾朝北就溜了出去。   顾朝北走的极快,也压根就不是茅房的方向,沈归燕跟了几步就将人给跟丢了,气喘吁吁地想,这厮不是常年醉心美色么?怎么身体这么好,跑起来比什么都快,还没个声儿的。   左右看看,她已经跑到了人较少的地方,还是该早些转头,等顾朝北回来了再说好了。   “四少夫人?”一转头就看见宇文将军正朝这边走,沈归燕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将军。”   宇文长清轻笑:“我很吓人?”   “不是。”沈归燕道:“未曾料到会撞上将军,贱妾自己吓了一跳。”   宇文长清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意走走的。”沈归燕行礼道:“这就不打扰将军了,贱妾先回去花园。”   “好。”宇文长清目送沈归燕走了两步,才转身朝着刚才她走的方向而去。   她竟然会跟着朝北出来,心思也是够缜密的。还好是个弱女子,定然追不上朝北,不然可就惨了。宇文长清想,美人美则美矣,还是得让朝北多防范啊。   沈归燕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这将军熟悉,回去花园里的假山后头坐着,耳边闲碎的寒暄声不断,突然有两句入耳,扯了她的神思回来。   “方才有人想把自家闺女嫁给宇文将军,真是痴人说梦,宇文将军何曾将人看在眼里过?除了宫里三位主子,谁能得他侧目啊?”   “就是,个个都巴着想同宇文将军扯上关系,好一跃而上。捷径又岂是那么好走的。”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沈归燕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那双眼睛,在沈府的时候,她的确是见过。一身黑衣的男人,突然跑上了燕子楼,将她吓了一跳。后来是朝北翻窗上来引了她的注意,之后就再也没提那事了。   那人长得和宇文将军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堂堂将军,怎么会半夜跟贼一样出现在沈府?顾朝北又怎么可能帮着他打掩护,他们不是今天才由丞相引见认识么?   心里一大堆的疑团,沈归燕坐在假山后头想了许久,直到顾朝北回来,拉着她的手道:“宴会要开始了。”   沈归燕抬头看了他一眼,顾朝北神色没什么不对,只是气息微微不太稳,像是跑了一路。方才他去哪里了呢?她也很好奇。   “我们走吧。”顾朝北带着她往外:“今日人多,我们是坐在外殿的。若是去得晚了,指不定就没位置了。”   “好。”沈归燕垂眸,跟着他一路走。   身边的这个人,当真是纨绔贵公子而已么?沈归燕头一次这么怀疑。但是他的手心很暖和,这样牵着她,好像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放开。   她该信他吗?还是该去查一查他身上的秘密?   晚宴按照官阶落座,顾朝北与沈归燕身无官衔,自然是坐在最后头。酒肉上来,皆是佳肴,顾朝北是没忍住先喝了口酒,啧啧两声道:“果然还是皇宫好。”   沈归燕看了看四周,小声道:“相公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怎么?”顾朝北头也没抬。   分明是皇太后的寿宴,但是周围官员的表情都好生严肃,且随着罄钟敲响,就更紧张了。   “不关你的事情,你就不用太操心。”顾朝北轻声道:“别人的戏罢了。”   怎么能不紧张?这气氛,就像下一刻便会兵戎相见一般。皇上与皇后分明是夫妻,但是上头主位上两人并坐,却是如同双峰鼎立互不相让。沈归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皇后的表情不太友善。   “今日是皇太后的寿辰,大好的日子,本宫觉得,也就顺便可以立下太子了。”皇后脸上妆容甚浓,看起来有些可怕:“皇上以为呢?”   皇帝笑眯眯的,一张脸上满是慈祥:“太子之事争端已久,皇后今日难不成有了好的解决之法?”   皇后轻笑一声道:“自古立嫡不立长,本宫不明白此事到底有何争论。六皇子德才兼备,年纪也已经够了,皇上到底是为何不肯立?”   好端端的寿宴,还没开始就变成了太子之位的争夺之战。沈归燕叹息一声,总算明白了为何大家的神色都这样紧张了。   这一开始就不是一场规矩的寿宴。   正觉得忧心,旁边一块肉却夹到了她嘴边来。顾朝北笑眯眯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啊,来,看戏,吃肉,反正咱们坐得远,谁也瞧不见。”   沈归燕哭笑不得,看着他道:“你不觉得紧张吗?太子可是将来的帝王,关乎天下苍生。”   顾朝北轻哼一声,也就这傻子觉得太子是关乎苍生的。在在场的这些人眼里,太子是谁,只关乎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   “六皇子善文,五皇子却是文武兼备,就才华而言,朕觉得五皇子更为适合。”皇帝朝着皇太后道:“太后以为呢?”   皇太后轻笑,端起酒杯道:“今日寿宴,何必争起这事儿来?众位爱卿,一起来饮酒吧。”   太后这话一出,一半的朝臣都立马站了起来。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太后这话虽然是调停,却也是在拿朝臣对他施压。这朝中可有一半的人都是文家的。   皇后也笑着站起来:“母后所言极是,等喝完这杯酒,皇上再好好考虑一番如何?”   皇帝不笑了,也没有端酒。   “臣来替皇上倒酒。”宇文长清站了起来,受了皇后的示意,亲自站到皇帝面前去。      ☆、第42章 你嫁了个好丈夫      气氛更加紧张了,虽然宇文长清笑得人畜无害,但是他带了佩剑。个策次屋皮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宇文长清低声道:“太后的寿辰,皇上是孝子,如何能不喝这酒?”   酒香四溢,帝王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拿着酒杯闷了许久,转头看向下头的人:“爱卿们觉得,朕这杯酒,该喝?”   文武百官四品以上大员皆在,刚刚站起来的大臣虽多,却还是有些人坐着。   太后听着这一句问话,哼笑了一声道:“皇帝这话问得挺有意思,顾丞相,你来答,皇帝这杯酒该不该喝?”   顾丞相方才一直是坐着的,被皇太后这话一问,看了帝王一眼,僵硬着身子慢慢站起来:“这酒…”   宴会上一片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顾伯庸背后都已经汗湿,太后与皇上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这一回答,注定要得罪一边的人。   以往他一直是中而立之,奉命办事,今天看来也只能做个选择了。   深吸一口气,顾丞相闭了眼:   “该喝。”   皇帝冷笑一声,垂了眸子。皇太后并着皇后一起笑了,丞相这一站边,刚刚还坐着的一些大臣也就都纷纷站了起来,心思各异地举杯。   沈归燕也跟着站起来,只是她一个不小心,将腰上挂着的宫牌给掉了。   外臣进宫之时都会在腰间挂上宫牌,出去的时候便要交回宫门处,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混进宫中。宫牌要由皇后批准,弄起来很麻烦,所以沈归燕赶紧低身去捡了起来,以免等会找不到了。   不经意地侧头,却见顾朝北腰间的宫牌已经不见了。   “祝贺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群臣们一起端酒庆贺,沈归燕也就跟着祝贺。   上头皇太后高兴得很,哈哈大笑道:“众卿家免礼,赐座。”   “谢太后。”   重新落座,沈归燕没管周围的人,只侧头轻声问顾朝北:“你的宫牌呢?”   顾朝北正想着事情,被她这么一问,微微顿了顿才道:“可能是如厕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无妨,等会出去的时候让父亲去说一声即可。”   “不是很麻烦么?”沈归燕皱眉:“你怎好弄丢了。”   顾朝北满不在意地挥手:“进来的时候是挺重要,出去就没那么严谨了。我没牌子,他们难不成还让我一辈子留在宫里?别担心了。”   沈归燕叹息一声,想想觉得也是有道理,就继续望着主位上头。   酒喝下去了,皇帝脸上也没了笑容。皇后倒是笑得开怀,抬手招了五皇子来:“澈儿,来帮你父皇倒酒。”   “不必。”皇帝淡淡地道。   皇后一顿,扫了群臣一眼,看着皇上道:“您这是何必?让大臣们看了笑话。立澈儿之事,早晚也是要做的。”   “朕觉得六皇子更适合皇位。”皇帝一步不让:“五皇子是好,但是至多是无为之君,成不得乱世圣君。”   皇后也不笑了,一张脸冰凉得可怕,手里的酒没喝,连着杯子一起摔了下去。   “啪!”酒花四溅,像是一个暗号,旁边的宇文长清立刻按着佩剑上前三步:“娘娘。”   “你放肆!”皇帝眼神凌厉地看着宇文长清:“大殿之上,朕没叫你上前,你为何上前?”   宇文长清皱眉:“臣只是想护驾。”   “护驾?”皇帝大笑,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你是要护凤驾,还是要护龙驾?”   宇文长清低头不语,沈归燕正看得起劲呢,身子却突然被顾朝北抱到了一边去。   “哗——”一大群黑衣人从宴会四处涌上来,踢翻了一处处的矮几,宫女尖叫,大臣们四处奔逃。   “有刺客啊!护驾!”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好端端的宴会就彻底乱了。   沈归燕觉得荒唐极了,皇宫之中,怎么可能随意进来刺客,还是这么大一群。要当真是宫外进来的刺客,她沈字倒着写!   “朝北,往大殿那边走。”四周都是人,沈归燕抓着顾朝北的肩,低喊了一声。   顾朝北竟然没问她为什么,带着她便朝殿里头走。   宇文长清护着太后和皇后,几个文官哆哆嗦嗦地挡在皇帝前头。无数的黑衣刺客进来,都是直直地朝皇帝扑过去,金光闪闪的太后和皇后就是摆着看的。   “哎呀!快叫御林军呀!”捏着兰花指的三全公公护在皇帝面前,急得哭了:“皇上快走,快走啊!”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片混乱,再看一眼低着头护着太后皇后的宇文长清,轻笑了一声,接着越笑越厉害。   “好一个护驾啊!”   皇后一点也没受惊,扶着太后站在一边,看着被刺客包围的皇帝道:“臣妾都说过了皇上您何必?这皇位,您还可以再多坐一些时候的。”   六皇子拔剑而出护在圣驾之前,眉目之间一片镇定:“父皇莫怕,还有儿臣在。”   “你?”五皇子站在皇后身侧,轻轻地笑出了声:“六皇弟还是这样倔强。”   会武功的一个都没有,多少人挡在圣驾面前,不都是白搭?文皇后扶着太后的手往外走,低声道:“太后节哀。”   “唉。”皇太后只叹息了一声,刚走出两步,却被前头拥挤的黑衣人给挤了回来。   “怎么回事?”文皇后大怒:“长清。”   “臣在。”宇文长清个子高,扫了一眼外头的情况,俯身道:“人太多了。”   “就这么点儿人,需要这么多人来动手么?挤着太后了可怎么是好?”皇后瞪他一眼,连忙又将皇太后扶得稳妥些。   宇文长清抿唇道:“皇后恕罪,臣安排的人…好像没有这么多。”   皇后一愣。   顾朝北一手护着沈归燕,难得还能很顺畅地进了大殿,穿过一溜烟的黑衣人,最终到了六皇子身边。   “妥了?”六皇子轻声问。   沈归燕茫然地抬头,不知道他在问谁,但是就听见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睁大了眼睛,沈归燕看了顾朝北一眼,后者将她轻轻放下,往身后推了推,而后就与六皇子站在了一处。   “臣史伐龙救驾来迟!”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声,大殿里的纷乱一瞬间镇静了不少。   皇后大惊,太后皱眉:“史统领今日不是外派出京了么?你如何又给了他宫牌入宫?”   “儿臣没有。”皇后脸色微白。   史伐龙是宫中御林军统领,效忠于帝。今日既然已经安排好一切,她又怎么会放史伐龙入宫?   这会儿想这些已经是来不及了,史伐龙带着御林军闯入大殿,一片的黑衣人定然都没有好下场。   “杀!”反正没活路了,黑衣人们便更凶猛地朝皇帝扑过来。   顾朝北拿了六皇子手里的长剑,手腕一转,挡住了五六个人。六皇子身边方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官也都纷纷站出来,头一抬,哪里是官,分明是侍卫。   这一场鸿门宴,真不知是谁中了谁的计。   沈归燕很快反应过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着黑衣堆里持剑护驾的顾朝北,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竟然会武,他竟然与今日之事有牵扯,他竟然有这么多的事情瞒着所有人?   “顾四少夫人。”身后有人开口喊了她一声。   沈归燕怔怔地回头。   皇帝又笑得和蔼了,看着她道:“先前朕觉得他娶了个好妻子,现在倒是觉得,你也嫁了个好丈夫。”   沈归燕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傻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这场大乱过去,朕会奖励你们的。”皇帝看着她:“朕在街上看你布粥三日,你教会了朕很多事情。有你这样的臣民,朕很高兴。”   皇后与太后那边已经微微慌了手脚,史伐龙一旦将所有黑衣人都镇压,今日意图谋杀君王之事,便是不好压住了。   “宇文将军。”皇后急中生智,抽出了宇文长清的佩剑。   宇文长清一愣,就见她朝自己的胳膊狠狠划了下去。   “皇后娘娘!”   大殿里更是乱了,史伐龙拿着大刀一路砍杀黑衣人,跟切白菜一样。血流成河。沈归燕感觉到自己的鞋子已经湿了,却不敢低头看。   顾朝北身上挂了彩,不过不太严重,她几次想上前,但是想着自己只能碍手碍脚,就忍下了。   这场哄乱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史伐龙到了皇帝身边,一切就等于是划上了句号。   “皇上请移驾。”满脸络腮胡子的史伐龙抱拳道:“微臣来迟了,自当领罪。”   皇帝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皇后,皇后那头却已经因着受伤被护送回了寝宫。   “史统领是如何进宫的?”太后轻声问了一句。   史伐龙取下腰间宫牌,奉于六皇子面前:“多亏六皇子得人通风报信,知道宫内有不轨之人,臣方能及时救驾。”   太后看了一眼那宫牌,皇帝却伸手去将宫牌拿到了自己手里:“今日大乱,幸得爱卿与皇儿,按理当赏。”   “多谢皇上。”史伐龙叩首:“但,妄图犯上者却也该罚。此次皇上遇刺之事,绝对不能再姑息!”      ☆、第43章 翻身的咸鱼还是不是咸鱼? 为夏兮水晶鞋加更      太后变了脸色,侧头看了宇文长清一眼,宇文长清上前道:“此事发生在臣眼皮之下,臣请命调查。个策次屋皮”   史伐龙皱眉:“宫廷之中出现刺客,自然是该由微臣来查,如何敢劳烦宇文将军?”   “史统领要保护皇上安危,可有空查案?”宇文长清道:“如今刑部施尚书告假,侍郎一位又是空缺,无可查案之人。宇文此次回京倒是闲着无事,可以为主分忧。”   太后笑道:“宇文爱卿年少有为,皇上可以倚仗。”   皇帝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之上,任他们争了半天也没转头去看,倒是盯着顾朝北打量。   在场的人腰间都有宫牌,皇子不用宫牌也是挂了玉佩做装饰,唯一一人腰上什么都没有的,便是顾朝北。   “母后与两位爱卿不必说了。”看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道:“此事,朕心里倒是有个决定。”   太后和众人都看向了帝王,帝王笑着看着顾朝北问:“方才寻儿救驾,是因着孝心。史统领救驾,是因着忠心。顾四公子既不是皇子,亦不是命官,用的是什么心啊?”   顾朝北一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他身上,前头的顾丞相也回头紧张地看了过来。   沈归燕微微吸了口气,觉得应该不用太担心,因为顾朝北虽然看起来纨绔,但其实也是很懂分寸的一个人,应该不会……   “救人需要用什么心吗?”顾朝北站出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是看着有刺客,所以草民过去挡了一下而已,皇上多虑了。”   众人哗然,顾丞相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皇上这摆明了是要奖赏,都准备了词儿夸他,结果这不肖子这么愚钝,竟然听不明白,还驳了皇上的面子!   太后哼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顾丞相,倒是没说话。皇帝微微一怔之后,无奈地看向沈归燕:“顾四公子回答不上来,顾四夫人可能回答朕这个问题?”   沈归燕身子一僵,跟着站了出来,朝皇上行礼道:“民妇斗胆一言,相公之意,并非冒犯皇上,而是不太会说话。”   “朕知道你会说,故而让你来说。”皇帝捏着手里的宫牌:“说得对了,朕便奖你们今日护驾之功。要是说错了,朕便治你们冒犯之罪,如何啊?”   顾朝北看了沈归燕一眼,眼里竟然还有些鼓励的意思。   沈归燕哭笑不得,这人自己爱装傻充愣,还要拉着她给他当挡箭牌。不过眼下顾朝北不能给皇帝台阶下,那就只有她来圆场了。   “民妇遵旨。”沈归燕跪下来,跪得端端正正地道:“皇上说了,五皇子救驾为孝心,史统领救驾为忠心。而夫君说救驾不需要心,那便正是本心。”   皇帝挑眉。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天下之人皆为陛下之民之子,相公虽无官职,也并非皇上之亲子,但他明白皇上对天下苍生的重要。皇上之性命在他心里与父亲之命没有两样,故而救驾,凭借的只是本心而已。”   所以说,讲话的艺术是十分重要的,同样一个意思,用两句不同的话表达出来,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有些不要脸,但是面对位高权重掌握生死之人的时候,脸有命重要吗?   皇帝眼里闪过些光亮,竟然是有些泛红:“是吗?”   “正是。”沈归燕脸不红气不喘地拜下去。   顾朝北忍不住闷笑,轻声道:“你可真行。”   沈归燕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移动掐他一把,示意他老实些。   亏她都打算相信他了,竟然还这样胡来。   “哈哈哈。”皇帝开怀而笑,看着前头的顾丞相道:“丞相有个好儿子,也有个好媳妇啊。朕方才便想好了今日该赏的——五皇子上前听赏。”   五皇子一喜,往前跨了一步:“儿臣在。”   “五皇子明寻,心怀苍生,救驾于危难,今日便许你太子之位,愿你将来能承朕之志,一统山河。”   “皇上!”太后惊得站了起来。   “母后觉得不妥吗?”皇帝微微一笑:“可是立皇储之事,本就该由朕来决定。”   皇太后大怒,眼下皇后回了寝宫,史伐龙又带着御林军守在这里,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身边只有宇文长清一人。   皇帝抓的上好的机会!   “赏赐还没有完,若是有异议,也容朕说完。”皇帝抬头看着史伐龙接着道:“史统领也是护驾有功,忠心有加。着俸禄每年多两百石,宫中行走。”   “谢皇上。”史伐龙笑眯眯地拱手。   皇帝最后看向了顾朝北。   “此次宫中刺客一案,便交给顾家四公子来查办。”   “皇上。”宇文长清微讶:“顾四公子身无官职,如何能查办此案?”   皇帝笑道:“是啊,身无官职,所以朕准备下旨,着令顾朝北暂代刑部侍郎之职。若是能查个水落石出,便给正职。若是不能…那便今日功过相抵,复平民之身份。”   众人都是大惊,谁人不知顾朝北是个米虫,什么都做不了的,就因为救驾有功,所以给他刑部侍郎之位?   顾丞相脸上的神色复杂极了:“皇上,犬子难以担当重任…”   “朕不是让他暂代么?一旦查不出真相,他该是什么还是什么。”皇帝笑道:“有何不妥?”   这样的法子,当真没人能说个不是出来。太后张张嘴想开口,也没个说的。   皇后屯兵于京城之外,本来是打算宴会之上谋乱杀帝,大军进京压阵,扶六皇子上皇位的。谁知道竟然被人识破,乱了一盘好棋。现在更是要让个纨绔当刑部侍郎,不是太荒唐了吗?   不过眼下史伐龙已经在宫里,她们无法再做什么。不仅不能动皇帝,还要想办法抹去蛛丝马迹,不让人抓住把柄,已经够焦头烂额了。   叹了口气,皇太后也看了顾朝北一眼,那人吊儿郎当的,应该没什么威胁。只是他那个夫人又两分聪慧,想来也是背后帮着的。   要是个靠妇人上位的男人,倒是不必太担心,现在更该考虑的,是如何对付这新上任的太子?   皇帝将今儿个救驾的人都奖赏了一遍之后,扶着额头道:“朕今日也累了,都散了吧。”   沈归燕跟顾朝北站起来,微微俯身送驾。等皇帝和太后都离开了,沈归燕瞬间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炙热目光。   看哪,有咸鱼翻身了!   头没抬她就知道周围的人是这个意思,沈归燕叹息一声,看了顾朝北一眼。   到底是福是祸?   顾朝北从容得很,还跑去顾丞相面前欠揍地问了一句:“父亲,那从明儿开始咱们是同僚了吗?”   顾丞相的脸色很精彩。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一波三折,本来是黄昏时候的寿宴,现在散场,天都已经快亮了。   来不及训斥顾朝北什么,顾丞相揉着额头道:“回去再说。”   沈归燕这才想起,今日本来打算替父亲求回官印的,可惜看今天这情况,皇帝定然没有心思理会这样的要求,还是先回去吧。   三个人一辆马车,顾朝北明显有些兴奋:“我当官了耶?”   “恭喜相公。”沈归燕微微一笑。   要是她今日没跟着进宫,突然听闻顾朝北当官了,还是个侍郎,一定会吓一大跳。   可是看过顾朝北今日的所为,沈归燕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没有了解过他,而且与其他人一样,一直小瞧了他。   面前这人现在还跟羊癫疯病人一样的喃喃叫着抖着兴奋着,可是他的眼里深不见底,令她又好奇了一分。   “我说什么来着,四少夫人就是个旺夫命!”厨房里的林大娘拍着大腿道:“看看看看,她两句话,四少爷没经过科举,竟然就直接当了官!”   端菜的丫鬟来来往往,少不得有两个停下来附和两句:“可不是吗?那位子是大少爷这次科举最想要的啊,结果就这么被皇上钦赐给了四少爷,听说大少爷在东院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我就说最开始不该丢了姐姐娶妹妹。”   不知是谁说的这一句,恰好给路过的玉梳听见了。   “这也太气人了。”玉梳回去一边给沈归雅梳妆,一边道:“摆明是说您不如北院那个么!”   沈归雅可没放心思在上头,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将领子拉低了一些:“她们这是骂顾朝东眼瞎,有什么好气的,我不眼瞎就行了。”   “小姐,您想什么呢?”玉梳跺脚:“您嫁的是大少爷,骂大少爷就是骂您啊。”   “谁告诉你我一辈子就只能跟着顾朝东了?”沈归雅哼笑一声:“瞧瞧你气成这个样子,真是看不开。原先跟着顾朝东,那是因为我觉得他是潜力股。现在黑马已经冲出来了,还不往高处走,在低处等着被水淹么?”   玉梳一愣:“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那就看着便是。”沈归雅装扮好了,起身道:“今日午膳一家人一起用,可别迟了,快走。”      ☆、第44章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顾朝北得官是众人意料之外,然而皇上一上来就给封了侍郎,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个策次屋皮所以今日一大早顾丞相就吩咐沈归燕准备午膳,在大厅里众人一起用。   顾丞相一直是笑眯眯的,顾朝北从小到大就一直给他丢人惹麻烦,想不到如今竟然是最给他争气的。虽然外头议论声颇多,但是封官了就是封官了,是朝中头一个没有经过科考便直接封了六品以上官衔的。   沈归燕自然也是高兴的,忙前忙后张罗了许多菜,又亲自去请了顾夫人和各房姨娘来,脸上的笑意不多不少,不骄不躁,看得顾丞相暗暗点头。   “我不去。”顾朝东白着脸站在院子里,冷声道。   沈归雅已经打扮好了,穿一身齐胸长裙,樱花染的长袍,看起来亭亭玉立。脸上的妆容精致极了,已经是将现代化妆品店里学的技术全用上了。   “相公为何不去?四弟好歹是大喜,你若不到,父亲也会生气的。”   沈归雅帮着劝了两句,虽然她比谁都知道顾朝东不愿意去,不愿意去倒是好事啊,更没人妨碍她。   顾朝东是一心等着科考的,他才高八斗,读了那么久的书,一直被众人吹捧,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不曾想顾朝北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竟然走了运,直接拿走了他想要的刑部侍郎之位。   这就好比他辛辛苦苦挖井想喝水,结果顾朝北头顶上直接飘来一朵降雨云,他张嘴就能喝到,而他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呯!”一拳打在院子里的树上,顾朝东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沈归雅摸摸自己的发髻,也不打算再劝,只道:“那妾身晚些回来给您做点心。”   然后就扶着玉梳的手往大厅走了。   顾朝东捏着拳头恨恨地看着眼前的树,眼睛微微眯起。   “娘子怎知为夫喜欢吃这些?”顾朝北看着桌上的菜笑道:“可是从何处打听来了?”   沈归燕坐在顾朝北身边,低头道:“你平时用膳都喜欢夹这些,妾身便准备了三盘,其余的是公公婆婆爱吃的,可能恰好你也爱。”   顾朝北心情甚好,也不怕顾丞相和顾夫人在旁边了,抓着沈归燕的手就道:“好娘子,真是为夫的宝贝。”   这话真是想夸她的,昨日回来太晚,直接就睡了,连早膳都睡了过去。一醒来她就已经出去忙膳食了,也就现在才有时间说两句。   不过这话实在太浪了!   顾丞相轻咳了一声,顾夫人板着脸,旁边的关姨娘笑道:“新婚感情就是好,这蜜里调油的。原先沈三小姐大概还会后悔嫁给四少爷,如今倒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沈归燕微微皱眉,看了关姨娘一眼。关姨娘却浑然不觉说话不妥,拿着帕子道:“大少爷估计是不来了,换谁谁也该不来,咱们便先用吧。”   顾丞相点头:“动筷吧,北儿多吃些。”   沈归燕跟着拿起筷子,见丞相动了第一筷,才跟着夹菜。   “妾身倒是有些好奇。”关姨娘吃着东西又开口:“这皇帝到底是咋想的?明知道四少爷什么都不会,竟然给他这么重要的官职让他查案。要是查不好,老爷的面子不是丢了么?”   顾丞相抿唇:“圣意难测,既然有皇恩浩荡,北儿尽力而为便是,为父会找人帮你的。”   “有什么好帮的,他暂代刑部侍郎,也有侍郎之权。”顾夫人板着脸开口道:“要查便自己去查,莫要再靠着其他人。”   “婆婆。”沈归雅坐在顾朝北对面,听着这话就抬头道:“话不能这样说,四弟如今的荣辱都与丞相府有关,咱们自然应该都盼着他好啊。”   语笑盈盈,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顾朝北抬头看了她一眼。   从刚刚一进来这女人就一直看他,眼里的东西他明白极了,心里只觉得爽快。   倒不是爽快自己有如此魅力,而是见顾朝东娶这么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日子显然不太好过,他也就放心了。   也幸亏当初顾朝东眼瞎,幸亏对面这女人多手段,不然他便不会与燕儿在一起了。   顾夫人被沈归雅这话说得脸色更难看,丞相还开口道:“雅儿倒是比你懂事。”   然后顾夫人就冷着脸没说话了。   沈归雅也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人,她帮了顾朝北说话,怎么都是会得他好感的,这一顿饭吃下来,她的眼睛就跟长在顾朝北身上一样,视线十分灼热。   桌上大概也就丞相和夫人没注意,关姨娘都扫见了沈归雅的眼神,表情有些莫测,没做声。   沈归燕微微皱眉,放下筷子看着沈归雅。她知道顾朝北很好看,但是身为大嫂,沈归雅一直这样盯着,是不是太失礼了?   哪知沈归雅完全不怕她的目光,还带着点儿挑衅地看回来。   “府里的舞姬据说新准备了一支舞。”沈归雅道:“等会用完膳,不如大家都先别回去,看看再说?”   “哦?”顾丞相心情不错,点头道:“有新舞,那自然是要看看的。”   沈归雅笑得灿烂,目光扫过顾朝北,带着诱惑的暗示。   顾朝北低头看着碗里的白菜,心里开始思考案子的事情,却突然感觉到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胳膊,将他拉得身子往后移。   茫然地抬头,就看见归燕半个身子挡在他前头,正与沈归雅对视,视线交汇得还有点凶猛,只是对面那女人眼睛上用了浓浓的胭脂,明显将他家燕儿压了下去。   “吃饱了?”顾朝北拉过沈归燕的手,轻声问。   沈归燕忿忿地道:“嗯。”   是给气饱的,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顾朝东是被她抢走的,现在又盯上了顾朝北?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已经嫁了人怀了身子,为什么还要这样看别人的男人?   她承认现在的沈归雅比以前漂亮了不少,妆容画得很好看,但是那不代表她就会再次把丈夫让给她!   其实她还有些小小的心虚,因为自己一直很守规矩,而顾朝北不爱规矩,她怕他其实…没有多喜欢她。   捏紧了顾朝北的手,沈归燕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他喜欢不喜欢,这次她都要好好守住自己的相公!   “你也不怕看久了长针眼。”顾朝北扫了沈归雅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归燕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听这话愣了:“针眼?”   “没什么。”顾朝北不打算教她这些粗话,抬头对顾丞相道:“父亲,我与燕儿都用好了。”   “嗯,正好。”顾丞相抹了嘴:“大家都用好了,燕儿便去吩咐一声,让舞姬上来吧。”   “是。”沈归燕起身,顺便让下人将桌子给撤下去。   “我也去。”沈归雅跟着站了起来,跟在沈归燕后头便出去了。   府里的舞姬的确是排了舞,沈归雅不仅知道,还早有安排。   追上沈归燕,沈归雅笑道:“哟,三姐姐,咱们可是好久没能好好说话了。”   沈归燕看她一眼,没回。   沈归雅也不生气,笑道:“姐姐可还记得当初与朝东的誓言?”   誓言是女子最喜欢的东西,好听又让人动情,只是沈归燕现在才明白,那东西有多虚幻。   “男人么,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姐姐比雅儿好了很多,朝东之所以选我不选姐姐,那都是因为没有新鲜感了。”沈归雅接着道:“现在四弟也是一样,他那不安分的性子,比朝东可还不稳定呢,新婚就出去花天酒地,早早地就腻了你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还是妹妹我看起来让人觉得新奇些?”   “你想说什么?”沈归燕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动怒,侧头看着她道:“人有廉耻之心方为人,大嫂不懂自重二字如何写吗?”   沈归雅一愣,继而“切”了一声:“你们这些封建礼教对我来说没用,我不依的,我只知道喜欢的就去争取,大家公平竞争么。”   沈归燕冷笑一声,觉得与这人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观念都不同。   前头就是舞姬院,沈归雅还抢着时间多嘴一句:“等会儿姐姐就会看见了,男人都是喜欢新奇东西的人,而妹妹我,就是你们这个世界里最新奇的。”   就当没听到。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顾朝北虽然是偏爱女色,虽然是吊儿郎当,但是应该不至于会对沈归雅有心思的。要是有心思,也不会总是不屑她了。   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相公。   吩咐完舞姬,沈归燕一溜烟就跑回了顾朝北身边。   “相公,妾身有个问题。”沈归燕一脸严肃地小声道:“男人都喜欢新奇的东西么?”   顾朝北挑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回答:“这是自然啊,人都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   沈归燕扁嘴,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不过……”顾朝北卖了个关子,转头看着外头穿着舞衣上来的舞女轻声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第45章 抱歉,硬不起来      沈归燕一愣,眼神微微一动。个策次屋皮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不都说顾朝北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吗,竟然知道这一句。心里一暖,她突然觉得这人看起来好像更顺眼了一些。   世界上有一件很爽的事情,那就是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你喜欢的人恰好和你一样讨厌她。这样的默契一旦彼此知道,无论是同性或异性,都会让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刻。   简直是海内存知己,再深一点就是生死之交。   沈归燕心情变得很好,抬头看向外头进来的一群舞姬。   舞姬只进到院子里,跟着就两边分散开来,一个个地甩着水袖,如花瓣一片片绽放,最后一位舞姬穿的是大红的舞衣,只不过,那舞衣让人一看就瞪大了眼睛。   上身只一块抹胸大小,腰间全是百花花的肉,上头拿金粉画了些花纹。手上没有衣袖,却戴了个金环,扯出长长的水袖来。下身是袭裤一样的,稍微长些,在小腿的地方便没了,吊下几缕金线,脚上更是连鞋都没穿。   顾朝北看得轻咳了一声,顾朝南挑眉微笑,顾丞相和一众女眷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人竟然是沈归雅。   水袖一甩露出她一张浓抹的脸来,脸上虽然戴着面纱,但是那透明的东西能遮住什么?头上戴着舞姬的发饰,在一群舞姬的簇拥下走到了前头。   “雅儿献丑了。”   沈归雅看着众人震惊的眼神,很是满意。她为今天准备了很久了,还特意将水袖和肚皮舞融会贯通,重新编了舞。用的曲子也是他们绝对没有听过的——蔡依林的《舞娘》。   也该让这群古人好好开开眼界了。沈归雅微微一笑,甩着水袖便上前去便跳边唱。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尘嚣看不见,你沉醉了没?”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模糊了年岁,舞娘的喜悲没人看见。”   古筝和玉箫的伴奏,怎么都伴不出她要的那种动感,反而把她的歌声显得配不上调,有些突兀。沈归雅咬牙,干脆就站在原地抖着肚皮甩水袖,省些力气来唱歌。   这首歌一直是夜店里她的最爱,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能和蔡依林一样妖娆动人。沈归雅闲着无聊的时候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里头都是这样写么,女主跳个现代舞唱个歌,之后便会被王爷啊什么的给看上。   就算这院子里没有王爷,那有顾朝北也是够了的。她今日的目的,只是给顾朝北留个惊艳的印象。   顾朝北一口酒留在嘴里一直没咽下去,听她唱歌的时候,终于喷在了一边的地上。擦了擦嘴角,带着微笑看着她跳。   沈归雅看过来的时候就觉得顾朝北这微笑是在鼓励她,立马唱得更卖力了。   “时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沈归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架势,心想沈归雅是不是完全忘记她自个儿怀着身孕了?这样把肚子都露出来,真的没关系吗?她这穿着,已经是比外头的青楼歌姬都暴露许多了,为什么她半点不觉得羞耻?   再转头看看顾朝北,这丫竟然还在看,还在笑。   沈归燕有些无奈地摇头,男人的话果然信不得,刚才还表忠贞呢,现在还是一样看得起劲。   本来好了的心情突然就又坏了一点点。   一曲终了,没人鼓掌,沈归雅一人在下头摆成一个s形,抬着下巴扫了周围一周,心里得意极了。   这些人都看呆了忘记鼓掌了,果然现代的东西随意拿来都是古代的宝啊。   “雅儿,下去吧。”一片沉默之中,只有顾夫人开口了。   沈归雅一愣,挑眉,心想大概是她这样勾引的男人太多了,所以顾夫人的脸色才这样难看吧。   也是,瞧瞧,连顾丞相都一直看着她呢。   “雅儿告退。”一扬水袖行了个礼,沈归雅再朝顾朝北抛去一记秋波,而后就在舞姬的簇拥之下离开了。   “夫人。”顾丞相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顾夫人转头颔首。   “给雅儿找个大夫看看吧。”顾丞相道:“不知道是不是魔障了。”   “是。”顾夫人脸都已经绿了,怀着身子的人,又是长媳妇,今日随低贱的舞姬一起来献舞就算了,还跟疯了一样只穿内衣,念的什么咒啊那是。要不是周围有其他的舞姬当陪衬,真要以为她是来跳大神的。   朝东与侍郎之位无缘也就算了,媳妇还这样丢脸,顾夫人心里别提多窝火了,扭头就对沈归燕道:“把你大嫂关在东院,让她面壁半个月,再找大夫来瞧瞧。”   “是。”沈归燕颔首。   她有些不明白沈归雅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了,人都纷纷散去,沈归燕正打算跟着顾朝北一起走,许梦蝶却开口道:“四少夫人。”   回头看着她,沈归燕问:“有何事?”   “四少夫人最好小心些。”许梦蝶靠近她些,一双眼里满是先知的从容:“男人啊,其实最喜欢的永远是女人的身体,更何况是四少爷那般风流的男人。四少夫人还是看紧些。”   “多谢提醒。”沈归燕垂了眸子,心里倒是不以为然。   就算顾朝北也许能对沈归雅有感觉,他们要是敢在一起,她就敢揭发让他们浸猪笼。大不了她当个寡妇去二嫁,谁怕谁来着?   转头走两步,前头的顾朝北已经不见了。沈归燕低叹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   姻缘线一点也不曲折,为什么觉得一路上这样多坎坷呢?   顾朝北故意先走的,穿过走廊跨进花园的月门,不意外地就被人拉进了一边的树丛里。   “唔。”一阵胭脂味朝他冲过来,顾朝北想也没想,先捂住了嘴。   结果沈归雅就亲到了他的手背上。   “啧啧,小气鬼,盯着人家的身体看了那么久,一个吻都吝啬吗?”沈归雅魅惑一笑,依旧只有裹胸的身子往他怀里蹭着。   “大嫂自重。”顾朝北挑眉看着她,将双手举到了头顶。   沈归雅轻笑两声:“说什么自重,从你见我第一眼开始我便知道你对我有意思。古代的男人也封建,心里有意思,顾着我是你大嫂,不敢说么?”   “你就算不是我大嫂,我也会让你自重的。”顾朝北笑得比她还魅惑,看得沈归雅晃了神,压根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你可真好看。”沈归雅趴在他的身上,下身如蛇一般贴紧他,用现代惯常用的勾引手段,伸手摸着他的喉结,一路往下:“当初错过了你,是我的损失。”   “哦?”顾朝北声音微微大了些,看着外头越来越近的人影:“大嫂不是深爱大哥才要嫁给他的么?”   沈归雅嘤咛一声,轻捶他胸口:“你这坏人,明明知道我是怀了他的孩子,不得己才要嫁给你大哥的。喜堂上那一见,人家心里就只有你了。”   顾朝北轻笑:“可是怎么办,我的心里只有燕儿。”   “她有什么好的?”沈归雅翻了个白眼:“圣母白莲花似的,还同情什么难民,哼,装什么善良,又死板又无趣,哪里有我风情万种?”   顾朝北轻轻推开她一些,表情慢慢正经了起来:“大嫂莫要再引诱四弟了,四弟心里当真只有燕儿一人,旁人再好,在我眼里也不及她分毫。”   沈归雅咬牙,手放肆地想往下抓,却被顾朝北拦住了。   “你这样推开我拒绝我,莫不是已经起了反应吧?”沈归雅看着顾朝北的眼睛道:“我一向相信自己的本领。”   顾朝北脸上的笑慢慢变成了嗤笑:“有本领是好事,可是大嫂,对着你这样一张脂粉往下掉的脸,抱歉,我硬不起来。”   沈归雅笑着的脸僵掉了。   “你说…什么?”   顾朝北看着她,很可惜地耸耸肩:“我说你的脸太让人没兴致了,还有这身衣裳,下次倒是可以建议醉花阴的姐姐们穿,只是不知道她们肯不肯穿这样子的。对付些肥头大耳的蠢猪可能是有用的,但是对我嘛…”   “我觉得大嫂还是该好好回去陪大哥。”   沈归雅被他说得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你这不识趣的人,我这是特地给你穿的!”   “是么?”   树荫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沈归雅吓得立马从顾朝北的怀里跳了出来,惊讶地往回看。   顾朝东后头站着追云,不用问也知道是顾朝北吩咐将他带过来的。沈归雅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顾朝东冰冷的眉眼,脸色惨白:“相公,方才……”   “方才的话我全部听见了。”顾朝东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眼里满满的都是厌恶:“我会让母亲去写休书给你。”   说完,转身就走。   “朝东!”沈归雅连忙追出去抱住他的背:“不要啊!我刚刚只是跟四弟开玩笑。”   “开玩笑?”顾朝东哈哈大笑,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真是什么话都能当成是开玩笑。我再晚一些过来,你是不是就直接脱了衣裳与他在这里欢好了?”      ☆、第46章 她恼了      沈归雅脸皮再厚也脸红了,死死抱住顾朝东不让他走,却再辩驳不得一句。个策次屋皮“大哥这话不是侮辱大嫂,是在侮辱我。”顾朝北皱眉,很认真地生气了:“好色之人好的是色,不是随意来个女人就可以。大哥明显是误会我了。”   沈归燕站在月门的地方,也是已经一场好戏看罢,脸上没太多表情。看沈归雅在顾朝北身上蹭的时候她便觉得恶心,本想出声,那头大哥却先喊了。那她就只有站着的份儿了。   顾朝北对沈归雅是没有意思的,她看出来了。只是他这种风流的态度,看着多多少少都让她有些不悦。   手又没断,又不是不能推开,为什么任由那胭脂蹭了满怀?   沈归燕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太过多情,最后就看不清真心了。   顾朝北却还只顾着看顾朝东和沈归雅的好戏,压根没注意到沈归燕在旁边,还抱着胳膊道:“大嫂今日一舞的确是惊艳四座,大哥若是再不看好大嫂,可能头顶上该泛绿色了。”   顾朝东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扯着沈归雅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前,看着她这一身内衣的装扮,更是觉得耻辱。   他怎么就娶了这样的女人?   “奉孝,送大少夫人回去,你随我去主院说话。”深吸一口气,顾朝东咬牙,顾不得身孕不身孕了,沈侍郎已经是半倒台的状态,她又这样丢人,还是直接休了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沈归雅已经开始哭了,脸上的妆没有现代的质量好,泪水一冲便是黑一道红一道了:“相公,妾身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啊,你怎么都不肯听我多解释一句?”   顾朝东怒哼一声,一把将她推到奉孝的怀里,转头要走,却正对上月门门口站着的沈归燕。   “燕儿?”脸上的表情立马便柔和了,顾朝东走了几步过去,看着她,又看了看顾朝北:“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吭声的?”   沈归燕微微一笑,朝他行礼:“大哥,归燕不过是路过,夫人让归燕将大嫂送回东院,正巧碰见了,就等你们说完了归燕再送人。”   顾朝北这才看见她,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知哪里来的心虚,轻咳两声也走了出来:“对了,方才母亲吩咐燕儿给大嫂找大夫,我往这头来,就是想替她先等着大嫂,结果不想…”   以前撒谎觉得顺畅自如得很,今日不知怎么的,顾朝北竟然打了结巴,眼角扫着沈归燕,微微有些局促。   他是知道沈归雅那种人的心思,故意让追云去叫大哥,好给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个教训,哪里曾想,燕儿也在旁边。   悄悄打量一下,燕儿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顾朝北想,新婚他去醉花阴她都不计较,这个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应该……   “没事,我送大嫂回去就可以了。”沈归燕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让宝扇上来将沈归雅扶住:“先行一步了。”   沈归雅还在继续哭,本来想挣扎,可是脑子里闪了闪,突然就乖顺了下来,任由宝扇扶着,只是哭声没停。   “燕儿。”顾朝东脸上满是关切:“眼看着天越来越凉了,你的咳喘该小心些,别着凉了。”   以前两人婚约尚在的时候,沈归燕便有一次着凉犯了咳喘,一直没好。当时顾朝东都只是以一首诗词来关心,现在倒是更上心了,这会儿不关心自己妻子的出墙问题,倒是叫她小心着凉。   不过人家没恶意,沈归燕也就颔首:“我会注意的,多谢大哥。”   顾朝北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能和沈归燕说,看着顾朝东眼里的神色,他莫名有些烦躁:“大哥怎么不说说大嫂?天凉了还穿这么少,孩子怕是不想要了。”   “她很快就不是你大嫂了。”顾朝东冷了脸转过头来:“今日虽然是雅儿的过错,但是四弟也是,既然已经娶了燕儿,为什么不推开雅儿?”   顾朝北冷哼一声:“我若是推开她,大哥还能看清什么?”   顾朝东语塞,抿唇道:“总之你该对燕儿更好些。”   “用不着大哥来担心。”顾朝北甩了甩袖子,看一眼已经走远的沈归燕,微微皱眉。   他好像也没犯什么大错啊,怎么总觉得她生气了?那人分明是笑着的,依旧大方得体,可是他就是觉得她恼了,成亲以来头一次恼了。   闷头转身往北院走,追云跟在他身后,走出花园才道:“主子下午是不是该去刑部报到了?”   “嗯。”顾朝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追云还没发现他在走神,兴高采烈地道:“如今您翻身了,不少人赶着巴结呢,下午奴才替您准备好车马,刑部尚书不在,您就是一把手,可该拿出些架势来。”   “嗯。”   “主子下午穿官服吧?已经送到了,还有官印……”   “追云。”顾朝北停下步子,打断他的话。   “主子?”追云抬头看着他。   顾朝北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若是惹人生气了,但是那人看起来没有生气,你该怎么做?”   “啊?”追云茫然。   “罢了,当我没问。”顾朝北啧了一声,自己也真是傻了,竟然去问追云这个木头。他好歹是阅女人无数,还不能自己解决?   先干正事吧。   这头顾四少爷去刑部,那头顾大少爷去主院,沈归燕也带着沈归雅回东院,各走了一方。   沈归雅走了两步就不哭了,恶狠狠地看着沈归燕道:“你很开心是不是?”   沈归燕头也没回。   “我知道你一定在笑我,现在好啦,朝东也要休了我。”沈归雅冷哼一声道:“朝北嘴上还拒绝我,说什么没反应。呵,方才我靠着他,分明察觉到了下头的东西。”   沈归燕停了步子,宝扇更是听得红了脸,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开口就骂:“你这不要脸的,怎么这般下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沈归雅挺了挺自己的胸,瞥宝扇一眼:“要不是在外头被人打断,换做是在房间里,朝北他一定已经与我颠鸾倒凤了,你信是不信?”   “都说了男人骨子里最喜欢的就是女人的身体,什么自重啊,廉耻啊都是说给别人听的。”沈归雅勾了勾唇:“顾朝东是男人,朝北也是男人,你不必有什么幻想。”   “说完了?”沈归燕没看她,轻声问。   沈归雅推开宝扇,走到沈归燕身后道:“没呢,我能抢了朝东,自然也能抢了朝北。你这区区封建女子,也敢与21世纪现代女性相争?就等着看他们都拜倒在我的裙下吧。”   宝扇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已经是气急,再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当下便按捺不住了,上前便推了她一把:“你这脏女人,离我家小姐远点!”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沈归雅眼睛一亮,趁机就发挥了超影后级表演,水袖往空中一甩,大叫了一声便狠狠地摔向一边。   沈归燕吓了一跳,反应极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却被沈归雅狠狠掐了一记,条件反射性地就甩开了手。   这是从花园去东院的路上,恰好有家丁经过,就看见四少夫人将大少夫人推向了一边。   沈归雅使劲儿往后跌,还怕不够狠,便又滚了几圈,直接撞上一边的花坛。   “啊——我的肚子!”   宝扇脸色煞白,连忙上前去扶她,沈归雅却推开她大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谋杀相府子嗣!救命啊!”   这一喊,周围的家丁全部都过来了,沈归燕一把将宝扇扯到身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沈归雅给盖了起来,声音尚算冷静:“去请大夫。”   “是。”宝扇慌慌忙忙地跑了。   主院里,顾朝东将沈归雅的行为统统告诉了顾夫人,要她写休书。   “如今这情况,休了她也没什么不好。”顾夫人皱眉道:“但是她毕竟怀了你的孩子,那可是嫡子,哪里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可是她实在不堪为妻。”顾朝东一脸痛苦地道:“儿子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何那么草率。”   “唉,东儿,你要知道,南院的孩子没了,我和你父亲已经够难过了,你这孩子要说不要,老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顾朝东沉默,来之前他也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现在顾朝北当了官,要抢燕儿就更难了。若是还有沈归雅在这里碍手碍脚,燕儿就更难原谅他了。   怎么办呢。   “夫人!夫人!”外头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啦,四少夫人将大少夫人推到了地上,大少夫人直喊肚子疼,怕是要保不住孩子啦!”   “什么?!”顾朝东和顾夫人都同时站了起来。   东院外头围着不少人,就跟当初许梦蝶没了孩子的时候一模一样。沈归燕站在外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本来还觉得可能是宝扇不小心,但是凭沈归雅掐她那一下,沈归燕就知道自己这次定然跑不掉。   既然跑不掉,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47章 给一份签名的和离书 为夏兮水晶鞋加更      顾朝东和顾夫人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只听见屋子里头沈归雅的哭喊声。个策次屋皮“怎么回事?”顾夫人怒问。   沈归燕俯身不言,倒是一直没露面的玉梳跪了出来:“请夫人为我家小姐做主啊!今日奴婢身子不适,没有在小姐身边伺候,不曾想小姐平日待四少夫人极好,四少夫人今日竟然恩将仇报,故意推倒我家小姐,想要害了她的孩子啊!”   “你这丫鬟既然没在身边伺候,那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许梦蝶轻笑了一声:“早想好了要这样说了是么?”   玉梳一愣,眼睛左右瞟了瞟:“奴婢…奴婢也是听红线说的,红线当时就正好经过,看见了整个过程。不然那处只有四少夫人和宝扇两个人,岂不是随便她们怎么说了么?”   顾朝东皱眉:“那红线是咱们院子里的人,看见的人只有她吗?”   “是。”玉梳低头道。   顾朝东还要再说,却被顾夫人抬手拦住:“当务之急是保住孩子,说其他的有什么用!”   一群人都噤声,望向厢房门口,有丫鬟跑出来,朝顾朝东行礼道:“大少爷,少夫人快不行了,一直叫您进去。”   不行了?   众人都是一惊,顾朝东也微微皱眉。   虽然他厌恶沈归雅今日的行为,但那毕竟是他的妻子。若真是不行了,他也有些难过。   跟着进去,门被关上,顾朝东扫了一眼屋子里,大夫正神情复杂地坐在一边,沈归雅躺在床上哼哼着,神情很痛苦,但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的感觉。   “老夫先去外间开药。”大夫看顾朝东进来,连忙起身,拿起纸笔就出去了。   顾朝东觉得有点奇怪,抬眼看着沈归雅,沉着脸坐到她的床边去。丫鬟也都退出去了,这地方除了摆着个药箱,一点也不像是有人需要救治。   “我的孩子。”沈归雅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哭得梨花带雨地看着顾朝东:“相公,我们的孩子是被归燕害了的,你要替我做主啊!”   顾朝东皱眉,他没见过女人流产是什么样子,看她床上有些血迹,又这样痛苦,便就当是吧。   听刚才的丫鬟也都说了,这孩子没了跟燕儿脱不开关系,顾朝东很是担心。孩子没了已经挽不回,但是万一因此母亲迁怒了燕儿,该怎么办?   “燕儿是你亲姐姐,怎么会想害了你的孩子?”顾朝东开口道:“雅儿你可能是误会了。”   “哪有什么误会!”沈归雅怒道:“我不会放过她的,这个孩子没了,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雅儿!”顾朝东为难地看着她:“你何必这样?孩子没了就没了,你还非要拖着自己的姐姐下水?”   沈归雅倒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男人,心里真是恨得要死:“我孩子没了你都不要紧,却担心她会不会被我拖下水?顾朝东,我才是你的正妻!”   顾朝东别开脸:“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我又如何会娶你。本来我与燕儿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好处全被四弟占了去,还不都是这孩子的过错?”   沈归雅简直要气死了,这男人根本是有病啊,自己想要子嗣,又怪孩子挡了他与沈归燕在一起?要不是自己目前只能依靠他,沈归雅是真想一刀捅死他。   不能上火,她还有事要做。深吸一口气,沈归雅平静了不少,泪眼看着他道:“好,等会我便去同夫人说,这孩子阻了你与三姐姐百年好合,被害死也是死有余辜!”   “别!”顾朝东回过头来:“你不能害了燕儿。”   “那我怎么办?”沈归雅瞪大眼睛看着他:“你都要休了我了,没了这孩子,我不只有成个弃妇吗?她害死我的孩子,我还要当个弃妇不去报复她?我可不是圣母!”   顾朝东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道:“你要怎么才能放过燕儿?”   真是可笑,当初负了人家的是他,现在来装情圣的也是他。沈归雅冷笑一声,捂着肚子道:“你只要答应我,写一份离婚协议书,你签字,给我。我想什么时候跟你和离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休了我!”   “离婚协议书?”顾朝东一脸茫然。   沈归雅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就是和离书,和离用那个,你签字我不签,便只能我休你,你不能休我!”   “荒唐。”顾朝东气得站起来:“哪有这样的事情,实在过于荒谬。”   沈归雅挑眉,捂着肚子继续痛呼:“我的孩子——啊,好痛。”   顾朝东黑着脸看着她。   “你要是不允,我便等会去夫人面前将她如何推我的说个透,她不挨家法也要被罚个重。要是你允了,我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相公看着办吧。”   顾朝东没遇见过会说这些的女人,他一直清高,鲜少去烟花之地,连怎么对付沈归雅都想不到,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道:“我想考虑一日,可以吗?”   “好啊。”求之不得呢,沈归雅道:“我这身子定然要昏迷一日,相公有足够的时间。”   也正好来看看,沈归燕背着谋害子嗣的嫌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顾朝东全然不知沈归雅心里的盘算,也没考虑那么多,只吩咐大夫快些来救治,然后就出去了。   “怎么样了?”顾夫人在外头关切地迎了上来。   “没有性命之忧吧。”顾朝东下意识地看了沈归燕一眼:“只是孩子没保住,可能要昏迷一日,一日之后清醒了再说。儿子心里有些不痛快,先去休息了。”   顾夫人念及他丧子之痛,只“哎”了一声便让他走了。转头对上沈归燕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友善了。   “这孩子是咱们顾家现在有的唯一一个,还是嫡长子。”顾夫人沉声道:“有些人再不喜欢归雅,也该顾念着规矩。”   沈归燕低头:“夫人,燕儿着实无辜。”   “红线亲眼所见,还有什么无辜的?”玉梳怒道:“四少夫人怕就是想害得我家小姐没了孩子,你便好趁机抢了顾家长子的位子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归燕道:“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问心无愧。”   “都不要吵了!”顾夫人怒道:“统统去大厅,不要再扰了雅儿的宁静。”   众人噤声,宝扇有些紧张地拉着沈归燕的衣袖:“小姐,怎么办?”   上回许梦蝶的孩子没了没追究,是因为许梦蝶自己不想追究。可若真是论起谋害子嗣的惩罚,那可是相当严重的,轻则家法伺候,重则直接休弃永不再娶的都有。怀在肚子里的永远比活在外头的贵重多了。   “没有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沈归燕叹息一声道:“她若是咬定了咱们,没有其他证据,咱们便只有受着。”   宝扇睁大了眼睛:“分明是她自己…”   “说出去有人信吗?”沈归燕苦笑:“那么金贵的肚子,为了陷害我没了,谁都觉得是亏本买卖,沈归雅怎么会做。”   “那…”宝扇咬牙:“第一下是奴婢推她的,大不了这罪奴婢担了。”   “你担得起吗?”沈归燕摇头:“这事我来担还有个出路,换做是你,直接拖出去打死了我都救不回来。你可记住了,千万别犯傻去认罪。”   宝扇吓了一跳,左右为难。沈归燕的神色却很是镇定。   遇见躲也躲不掉的难事,她心里自己就想出来了几种结果,要么是她承担下这罪责,看在顾朝北的份上,用一下家法也就是了,毕竟是一条人命,那还算轻的。要么是沈归雅良心发现放过她,她便什么都不用承担。   后者发生的可能性太小,沈归燕已经不想去考虑了。这件事坏就坏在无论是动机还是人证都是偏向沈归雅的,她辩驳都没有用。   一路跟着去正厅,顾夫人一坐下来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关姨娘!”   关氏吓了一跳,连忙站出来:“夫人?”   “你是府里的老人,事情知道得多,你来说,多年前咱们府里有个姨娘害了子嗣,下场是什么!”   关风月松了口气,拍拍心口看了沈归燕一眼:“那姨娘被打断了双腿,休出了府去。”   沈归燕上前站着,闻言也没慌张,更没跪下。   “你听见了?”顾夫人抬眼看着沈归燕。   “回夫人,听见了。”沈归燕垂眸道:“可是燕儿没有做,自然不用害怕。”   顾夫人皱眉,看着沈归燕这一身正气,微微有些迟疑。   旁边站着的关姨娘却上来小声道:“自从四少夫人嫁过来,府里的两个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没了,夫人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戳到了顾夫人的痛处,顾夫人的脸色瞬间发黑,抬手一扫一盏热茶便砸在沈归燕的脚前,热水溅了她一身。   “小姐!”宝扇忍不住低呼。   “今日之事只有四个人在场,雅儿昏迷不醒,红线与你无冤无仇,不可能害你,除了是你,还能是谁?!”   沈归燕抿唇,终于还是跪了下去:“夫人明鉴,燕儿绝对不会害人性命。”      ☆、第48章 不认也要认 钻石加更闪亮亮      失去孙儿的痛苦压顶,谁管你究竟有没有做啊,顾夫人只是需要找一个发泄口——她是真心期盼有个孩子的。个策次屋皮好不容易娶了个带着肚子的媳妇回来,各种不满意也都忍下了,结果现在孩子没了,侍郎之位也被顾朝北先占,换是谁也不会轻易饶了沈归燕。   “当时只有四少夫人和丫鬟宝扇在,若不是四少夫人,那便只能是宝扇了。”玉梳站在一边道:“若是四少夫人执意不认,那就拿宝扇来给我家小姐肚子里的孩儿偿命吧。”   “这是什么地方,夫人还没下论断,你一个丫鬟倒是开口决定了?”许梦蝶轻笑一声:“东院的丫鬟都是这样张口胡言的么?”   玉梳一愣,皱眉看了许梦蝶一眼。这南院的许姨娘已经不止一次帮着沈归燕与她们作对了,根本不关她的事,安的这是什么心?   不过她这个丫鬟没胆子跟姨娘叫板,只能低头忍着。   “我倒是觉得玉梳说得有道理。”顾夫人抬眼道:“要是处罚燕儿,我也有些心疼,北儿回来也该会难过。但嫡子之命不可白丢,杀人偿命,不如便将宝扇杖责一百,逐出府去吧。”   沈归燕蹙眉:“夫人!杖责一百,宝扇焉有命在?”   “我相府嫡子的命,抵不上她一个丫鬟的命吗?”顾夫人看着她,脸色反而柔和了些:“不就一个丫鬟,等送走她,我再给你选十个八个来,总有一个贴心的,你也不必太难过。”   宝扇白如土色,却是咬着牙没争辩。   沈归雅跌倒的确是她推的,要罚也没个说的。只是这府里看着人心叵测,她要是去了,不知道小姐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很没出息,但是宝扇还是有那么点怕死的,但抬头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姐,她又闭了闭眼。   她这条命都是小姐救回来的,没有小姐便没有她。现在逢此大难,她能为小姐挡去一些也是好的。   内心斗争了许久,宝扇走出来跪下,正打算要认罪,却听得前头沈归燕道:“不是宝扇推的,无辜杀了她,不过是给相府里多增了一条冤魂。”   “可是除了她,便只有你。”顾夫人依旧笑得很柔和:“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受罚的。”   沈归燕抬头看着顾夫人的眼睛,心里有些凉。到底不是亲婆婆,这摆明了是要推她来顶罪。顽抗的话就罚宝扇,总是不会让她好过了去。   顾家兄弟和丞相都不在,在场的都是女眷,哪怕许梦蝶是有心帮她的,说话也不够分量。沈归燕认清了这形势,深吸一口气,叩首道:“夫人还是罚归燕吧。”   顾夫人笑了笑:“你甘愿受罚?”   “是。”沈归燕闭眼。   甘愿个鬼啊,都被逼到这份上了还要她亲口说甘愿。沈归燕腹诽不止,也懊恼不已。实在是她大意了,没想到沈归雅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可以拿来开玩笑,才又中她这一计。   她说白了就是没有沈归雅那么狠,断亲情断血脉,简直是没人性了。   不过这一遭倒是又让她看清了一些,顾夫人独重子嗣,关姨娘偏帮东院,剩下的柳姨娘态度不明,只有许梦蝶是一心为她。   事前许梦蝶还提醒过她,叫她小心沈归雅,她没全听,现在发现,是她错怪好人了。   “到底是一条人命,罚也不能轻罚了去。”顾夫人端坐上位,看着沈归燕道:“便罚你杖责二十,扣两年的月钱,半年不许出府,如何?”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沈归燕还是忍不住微微吸了口凉气。   当真是不是亲生不心疼啊,二十杖责已经可以要了她半条命,两年的月钱,半年不许出府,岂不是要跟那笼子里的画眉一样,每天吃饭,却什么也做不了了么?   好不甘心。   她抬起头来,问:“可以改为杖责三十,但是允归燕出府么?”   “不行。”   顾夫人坚定地摇头,惩罚的重点就是在不能出府,因着不能太明显,所以她才拿别的加在了前头。   顾朝北的刑部侍郎之位是半悬着的,要人去帮忙才能查案。要是能把沈归燕困在府里,顾朝北那草包,几乎就成不了事了,到时候刑部侍郎空缺,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顾夫人是很伤心丢了孩子,可是伤心之余,她更在盘算,该怎么从沈归燕身上捞回本来。   “为什么不行?”沈归燕皱眉:“我…”   “这是惩罚,还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步?”顾夫人冷笑一声:“要不是念在你在宫里帮了北儿,这点惩罚是根本不够偿命的,你便知足吧。”   关姨娘点头道:“这惩罚报给老爷听,也是没什么不妥的。四少夫人既然愿意受,那就不必多说了。”   沈归燕咬牙,这摆明了就是挖坑给她跳,不跳那就一脚踹下去的意思。   她们理亏在先,顾朝北回来救都没用。叹息一声,垂头道:“归燕依了。”   “好。”顾夫人道:“那便请了家法来伺候,再将我的吩咐知会管家一声。”   “是。”关姨娘在旁边应了,跑得比谁都快,麻利地去请家法了。   顾朝东还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犹豫不决,奉孝已经飞跑回来道:“大少爷!快些!夫人要对四少夫人用家法啊!”   “什么?!”顾朝东一惊,本来还在想要是允了沈归雅的条件,那将来想休了她娶燕儿的时候该怎么办。可是这边母亲竟然已经不管不顾地要罚人了?   这可不行!顾朝东不犹豫了,抬脚就走,却不是往外,而是走进厢房里去。   “我答应了!”他就说了这么四个字。   说罢,不管沈归雅的反应,上前便抓着她的手道:“快跟我去给母亲解释,母亲要对燕儿用家法了!”   沈归雅睡得正好,猛地被扯醒,心情不爽极了。但是一听这话就乐了:“沈归燕要被打了?”   “你倒是快随我去!”顾朝东是真急了,拉着沈归雅几乎就将她拖下了床。沈归雅叫了好几声疼才止住他:“你急什么啊!我刚刚小产,身子正虚弱呢!”   顾朝东松开她,颇为无措地道:“那你先起来,跟我去。”   “等着。”沈归雅翻了个白眼,气定神闲地更衣。   外头坐着当摆设的大夫已经很是无奈了,上前来小声提醒了一句:“少夫人刚刚小产,是不能下床的。”   “啊对,不能下床。”沈归雅心里一跳,立马装虚弱又倒回床上:“让丫鬟去喊住夫人就好了,就说我醒了,让她们来看么。你也正好趁着这时间把东西写给我,不然事后你反悔怎么办。”   顾朝东气得不轻,却拿她没什么办法,只能转身出去写和离书。这事儿还不能让顾夫人知道,不然他定然是要被骂死的。   这么一耽误,丫鬟又走得慢悠悠地去知会,家法都已经到正厅了。   家奴拿着板子,沈归燕就跪在原地,背挺直。   “二十下,可看着点儿来。”顾夫人淡淡地道。   家奴应了,高高地扬起了板子。   “小姐!”宝扇低喊了一声想扑上去,却被一边的许梦蝶给压住了。   刑部。   顾朝北晃荡着绶带坐在椅子上,屋子里只有宇文长清一个人。   “你这是惹上大麻烦了。”宇文长清坐在桌上,看着他道:“都以为这是皇帝给你的无上荣耀,科考都不用过就给了侍郎当。可这案子,你查也有错,不查也有错。我看哪,你这顶戴花翎真是戴不住。”   顾朝北轻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棘手,你真当皇后会轻易同意了皇上的决定?那天你我都在,黑衣人是谁的人都心知肚明。天下最大的两夫妻打架,我就是那无辜的池鱼。”   “说不定是个好机会呢。”宇文长清笑道:“最近传言甚多,都说那沈三小姐是个旺夫命。我看你啊,多把她带出来晃悠晃悠,说不定就给你找到条明路了。”   “带她出来晃悠?”顾朝北想起沈归燕就想到今日花园中的事情,心里难免还有些别扭:“她那人,我都看不太明白,带她出来怕是还要惹了那祖宗不高兴,还是算了。”   宇文长清垂着眸子笑道:“我可还记得她那日在殿上所言,当真是字字珠玑,给足了皇帝台阶,不然你啊,说不定还要被扣上犯上的罪名,哪里有现在这样风光。你该好生对待人家,莫要辜负了。”   “你们都会说她好。”顾朝北微微皱眉,有些不耐地挥手:“我自然知道她好,也会好生爱惜着,做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提醒我一遍?”   说得像是他配不上她一般,他也是很厉害的好么?她也该好生珍惜,而不是像今天一样理都不理他!   “你怎么了?”宇文长清好奇地看他一眼:“嘴巴翘得好高,像赌气的孩子。”   “你才翘嘴巴了!”顾朝北翘着嘴巴道:“谁赌气了?谁孩子了?爷已经要弱冠了!”   宇文长清:“……”   哭笑不得地想打趣他两句,外头的追云却突然猛地敲门了:“主子,府里出事了!”      ☆、第49章 定然不负你      顾朝北觉得沈归燕可能是把所有的运气用来旺他了,所以这一回两回地出事,倒霉的都是她自个儿。个策次屋皮二话没说,他起身就往外跑。   “哎哎,我还有事没说完呐!”宇文长清站起来道:“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嘱咐,你好歹听完!”   今儿个他不是闲着无事来找顾朝北的,是皇后亲自委托他来“慰问”新上任的顾侍郎。这训话还没完呢,哪有就让他走了的道理?   于是宇文长清也追了出去。   两人都是骑马,跑得飞快,但是回到府里的时候,板子也已经快打完了。   沈归燕表情还算镇定,只是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手也抓得紧紧的。那板子是实木,不用力砸下来都疼,更别说这样一下下使劲儿打的。   旁边的宝扇眼睛通红,不停地朝顾夫人磕着头。顾夫人却气定神闲地看着,摸着自己手上的玉镯。   “住手!”顾朝北远远看着,大喝一声,冲进正厅去便想拦住拿板子的家丁。   “拦住他!”顾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挥手,旁边五六个家丁上来死死挡在顾朝北面前。   “家法未完,岂能打断?”顾夫人看着顾朝北,一拍桌子道:“你也是越来越没个规矩了。就算已经入仕,可到底还是我顾家子嗣,连祖宗规矩都不守了?”   顾家家法甚严,行家法期间不容打断,就算是打错了人,那也得等打完再说。家法的板子一般都是供奉在祠堂里的,可不是一般的木头。   顾夫人领着沈归燕来正厅的时候就瞥见有家奴去报信了,她没拦着,就知道这一来一回,家法一定已经用上了,顾朝北回来拦也不行。   顾朝北微微睁大了眼睛,沈归燕没有回头看他,身子却放松了不少,下一板子又落了下来,重重的闷响,打得她微微往前倒,却拿手撑住了地。   倒吸一口凉气,顾朝北伸脚便将面前堵着的人踹开。旁边的家奴上来抓住他的手臂,他便喊了一声:“追云!”   后头的追云跟上来拦住动手的家奴,顾夫人猛地站起来道:“反了你的!还敢当着我的面动起手来了?”   冷哼一声,顾朝北沉着脸甩开一众家奴,上前半跪在沈归燕身边,低头看了看她:“燕儿?”   “还有两下。”沈归燕咬牙,头晕得眼睛半闭,闷声道:“你早不来,既然来晚了,还不如让她打完呢。”   还能说话,顾朝北松了一口气,扶着她的肩膀道:“能少挨两下就是两下,别说了,我带你回去。”   沈归燕僵硬地摇摇头,声音小得只有顾朝北一个人能听见:“你傻啊,现在走了,前面的都白挨了。”   “你还想让她打完?”顾朝北皱眉:“疯了?”   沈归燕说不出话了,只闭着眼睛摇头。受苦都已经受了,这会儿背上都快没了知觉,多打少打真的没差。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打完,家法完毕,她也好再找丞相评理。不然打断家法,要受罚的反而是顾朝北了。   “来人,请开四少爷。”顾夫人铁青着脸色道:“我还没死,这府里的规矩就不能乱。管他是刑部侍郎还是什么,就算是当了丞相,只要在我顾府里,就得归我管!”   家奴闻言便上来拉顾朝北,顾朝北僵着身子看着沈归燕,后者又轻轻摇了摇头,他才无奈地任由他们拉到一边。   宇文长清默默地站在门口,厅里的人目光都在沈归燕和顾朝北身上,还没人注意到他。他看着地上跪着的沈归燕的背影,觉得真是好奇怪的女人,挨这么多下板子,旁人看着都疼,她竟然还能跪得端端正正的。   两下板子眨眼就挨完了,家奴将家法请了回去,顾朝北才重新走去沈归燕身边蹲下。   “还好吗?”   沈归燕没说话,跪着一动不动。   顾朝北叹息一声,转头看着顾夫人道:“燕儿犯了什么大过错,要让母亲请了家法?”   顾夫人脸色依旧不太好看,打沈归燕一顿板子,她一声不吭的,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痛快。   “雅儿被她推得没了孩子,一顿家法只是小罚而已。”   沈归雅流产了?顾朝北挑眉,正要再说,东院的丫鬟却慢悠悠地进来道:“夫人,大少夫人醒了,说是有话要对夫人说。”   顾夫人点头:“那我先过去,你们便先将燕儿带回北院,按照惩罚所言,不能让她出府。”   “是。”众人应下。   顾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正厅,这才看见旁边的宇文长清。不过她一直没怎么出府,对这位新晋的朝中红人很是陌生,看着他的装扮才有些迟疑地停下步子:“这位是?”   “在下奉皇后之命,来与顾侍郎说话的,未曾想话没说完,倒是…”   皇后的人?顾夫人眼睛一亮,立马换上笑脸:“怠慢大人了,府里有事,叫大人看了笑话。老爷等会也该回府了,您要不然移驾去主院坐坐?”   “不必。”宇文长清笑道:“在下只是来寻顾侍郎的。”   脸上笑容微僵,顾夫人抿抿唇,也不好多说什么,行了礼便走了。   顾侍郎,顾侍郎,顾朝北还没能正式做那侍郎,就有皇后的人跟在他身边了?可真是走了大运,不过如此一来,东儿想抢回这位子的可能性,是不是就更小了?   顾夫人暗忖,她也该帮帮东儿了。   “你是怎么忍下来的?”顾朝北小心翼翼地背着她慢慢往北院走:“那家法我小时候受过,五下都让我差点晕了过去,你竟然捱了二十下。”   “想知道吗?”沈归燕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嗯。”顾朝北点头:“你别睡过去,跟我说说。”   沈归燕勉强笑了笑:“我当时跪在地上,心里就一直在数着,她打我一下,我去她娘的。打我两下,我去她奶奶的。打我三下,我去她姥姥的……这法子是书上写的,刚才二十下,她家里二十辈的人都该被我问候过了。没想到竟然有效,没那么疼了呢,哈哈。”   顾朝北哭笑不得:“你看的都是什么书?”   “什么书都看。”沈归燕的声音越来越小:“杂书怪志,写什么的都有,最喜欢的是《鸳鸯记》,里头的公子说:这一世我娶你、疼你、爱你,哪怕粗茶淡饭,哪怕日子无趣,总之我定然不负你。”   顾朝北微怔。      ☆、第50章 我这样有爱又理智的男人      背后突然一沉,顾朝北心里一紧,慌忙停了步子:“燕儿?”   “她昏过去了。个策次屋皮”宇文长清走在旁边,看着沈归燕的侧脸,低声道:“先带她回去吧,估计是疼的。”   二十下板子,前头几下会疼,后面的都会麻,但是等缓过来之后,所有痛楚都会一起涌上来。沈归燕大概是一直扛着,现在终于安心了,趴在顾朝北的背上就失去了知觉。   “她可真能捱。”宇文长清道:“换做是旁人,走到她这一步都该心思扭曲,满脑子想着复仇了。她倒是还镇定,竟然能捱完板子。”   顾朝北加快了步子往北院走,心里头一回觉得真怒了。他的女人,他都没舍得欺负呢,转身竟然就被人给欺负成了这样!   什么家规家法,什么犯错当罚,他管那些作甚。心里不过大业,眼里不过她罢了。   她守规矩,他可不用守。   宝扇已经去请了大夫来,府里就一个老大夫,因着东院那头没事了,便来了北院给沈归燕看伤。   “这也太惨了。”老大夫是个心善的,叹息两声道:“板子下得重,可能会伤及肺腑。老夫不便查看少夫人背后情况,烦请四少爷按照老夫说的做。”   顾朝北点头,将帷帐放了下来,一转头看见宇文长清还站在这里。   “宇文将军可以出去等下官。”顾朝北道。   宇文长清顿了顿,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在贵府花园里坐坐。”   顾朝北没管他,这人也是一天闲得无聊到处走,眼下还是把燕儿的伤给处理了为好。   “四少爷可以褪去四少夫人的衣裳,将她背朝上平放在床上。”老大夫背对着床坐着道。   宝扇过来帮着把归燕的衣裳给解开了,顾朝北看见里头妃色的肚兜,脸上一红,轻咳一声抬头望向别处。   “少夫人背上可是淤青红肿了?”老大夫问。   宝扇本来想答,可是一看旁边少爷这模样,眼神微动,住嘴不语。有少爷在,她就不用着急了,凡事留给少爷做,她还是出去烧水准备煮药为好。   想到做到,宝扇果断走了。   顾朝北愣了半晌没听见宝扇回答,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丫头不见了。下意识地往床上一扫,就看见沈归燕光洁的背。   她的皮肤很好,白里透红,又光洁如瓷。可这回上头当真是惨不忍睹地布着一道道的红肿青痕,肿得老高,有的还渗了血。本来他都已经冷静下来了,一看这个,心里的火气压也压不住:“这哪止淤青红肿,都快把肉打烂了!”   “四少爷别慌,别吵到少夫人。”外头的老大夫吓了一跳,连忙道:“少夫人精疲力尽,正在休息,若是吵醒了就不好了。”   硬生生咽下一口气,顾朝北脸色十分可怕,开口声音却小了许多:“我该做什么?”   “让丫鬟打来热水,少爷用老夫这里上好的消肿药膏给少夫人将淤青揉散了就好。”老大夫道:“若是有渗血的地方,就少揉些。”   他来?顾朝北微愣,那头老大夫已经从药箱子里拿了药膏出来放在桌上。   喉咙有些痒,顾朝北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慢悠悠地走出去拿了药膏。他不是害羞,真的,他什么女人没见过啊…就是没给人抹过药,有些紧张而已。   坐回床边,外头的老大夫还在道:“要用些力,可能少夫人会疼,但是这样好得快。至于内伤,等会老夫开药让丫鬟去煮了,先给夫人喝一副试试看有没有问题。”   “好。”顾朝北应了,挤出药膏来放在手上,抿抿唇,往沈归燕的背上抹去。   “唔。”哪怕是昏睡之中沈归燕也感觉到了疼痛,闷哼一声,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顾朝北手下忍不住放轻了力道,看着她皱起来的眉头,心里有个小小的地方,好像被扎了一下。   “别太轻,那样药膏就没用了。”老大夫好像猜到他不会用力一样,还提醒了一句。   顾朝北应了一声,咬了咬牙,就着药膏一点点揉着她的背。手心下的肌肤一片火热,揉得他也越来越觉得热。   沈归燕是活生生给再次疼醒的,只是还睁不开眼睛,但能听见屋子里他们说话了。   大夫说:“这样也差不多,等会再喝药就好了…四少爷,您最近火气太旺么?流鼻血了。”   “…可能是刚刚太生气了。”顾朝北垂着眸子拿帕子将鼻血抹了。   “肝火太旺,您也要小心身体。”老大夫啰嗦了两句,道:“东院那边还没个消停,老夫还要继续过去,先行告退。”   顾朝北眼眸沉了沉,喊住他道:“东院里大少夫人的孩子,是真的摔没了的?”   老大夫僵硬了身子,即使是背对着,顾朝北也看见他微微抖了抖。   “不然…还能是怎么没的呢?老夫先走了。”老大夫答了一句,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   身上有些发凉,有人好像伸手将被子掀起来了,可是一会儿之后,竟然没给她盖上,而是打开柜子去找了块绸缎覆在她身上,再将带着体温的袍子给她盖了一件。   “主子。”追云在门口喊了一声,顾朝北放下了帘子,起身走到门口:“查到了?”   追云点头,将沈归雅孩子怎么没的过程说了一遍,顾朝北冷笑:“这会儿东院那边怎么说?”   “大少夫人醒了,说是不怪四少夫人,可把夫人给气了个够呛。原先要罚四少夫人两年的月例和半年不许出府,现在若说四少夫人是冤枉的,那不仅不能罚,夫人还得来赔罪,打错了人。”   “赔罪?”顾朝北嗤笑:“谁要看那些个假惺惺的过场,不用多说,既然打错人了,那就让我打回来,别的方式我都不会满意。”   追云吓了一跳,床上的沈归燕听见,更是不得不睁开了眼睛:“相公。”   顾朝北一愣,伸手就把追云推出去关了门,而后快步走到床边:“醒了?大夫说你要休息上一会儿的。”   沈归燕艰难地动了动脑袋,没好气地道:“你都要去打夫人了,我还休息什么。”   “都听见了?”顾朝北挑眉。   “嗯。”   “疼吧?”顾朝北坐在床边,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抿唇道:“大户人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但是你原先那股子机灵劲儿呢?怎么不晓得躲的,还真让她打你了。”   沈归燕苦笑:“再机灵有什么用,她知道我舍不下宝扇,有的是办法让我受罚。我是没想到你当官的事情会这么刺激她,原先夫人不是还觉得我挺好的,将府里一部分事情都给我管了。”   “那是她觉得你威胁不到什么,我也威胁不到什么,面目自然千般好。”顾朝北翻了个白眼道:“如今我风头正劲,你也在御前放了光彩,还能跟以前一样么?”   沈归燕叹息一声:“我就知道若崭露头角,一定会受石打磨。只是就算不崭露,也会被小人惦记。如此一想,还不如就做好了给那些人瞧瞧,倒也算出了口气。”   “你这样想也不差。”顾朝北站起来道:“能说能想的,就证明没有大问题,为夫也就放心了,这就帮你报仇去。”   “相公。”沈归燕哭笑不得地喊住他:“你还真觉得可以去打夫人一顿不成?简直是胡闹。若是这世上的事情都这样好解决,我也不用在沈归雅之下忍耐这么多年。对付她们,可不只有慢慢来么?”   顾朝北哼笑一声:“你慢慢来你的,我不拦着。但我心里这口气,总要自己去出了才痛快。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闯祸。”   不会才有鬼呢!沈归燕看他神色认真,有些慌了:“你别冲动。”   “我不会冲动。”顾朝北看着她,很认真地道:“一般来说,自己的妻子被欺负了,有爱的男人会不由分说上去揍人,理智的男人会让那些人以规矩的形势付出代价。”   “而我。”顾朝北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理智而有爱的男人。”   沈归燕:“……”   背上一阵阵疼,她已经没力气跟这人贫嘴了,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哼哼。顾朝北不是傻子,她应该不用太担心,再如何也不会太出格的。   喊了姜氏来主屋里陪着,顾朝北出门便往花园走。   “宇文将军。”   宇文长清正看着一株色的花发呆,就听见顾朝北的声音从后头而来。   “此地没有旁人。”宇文长清道:“你每次喊我宇文将军,我都觉得自己会折寿,还是叫我长清吧。”   顾朝北摆摆手,谁要理会他这些叫法规矩:“晚上可有空闲?”   “自然。”宇文长清刚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后退三步:“像上次那样让我去引开狼狗的话,我没空。”   “不是。”顾朝北冷哼了一声:“顾府不是有你想要的东西么?今晚我陪你一起行动,如何?”   宇文长清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改天么?”   “什么改天,就今晚!”      ☆、第51章 专业卖队友      顾朝北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就像一个被人踩了脚气冲冲要去踩回来的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个策次屋皮但是宇文长清知道,他做了这样的决定,心里就一定已经有安排了。按照他说的做,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宇文长清应了,然后装作公事公办的模样,将皇后的话转告给顾朝北,之后就离开了丞相府。   东院这边还正是一团乱,顾朝东皱眉看着顾夫人道:“都还没有说究竟是谁做的,母亲怎么就那么快打了燕儿?”   “除了是她还能是谁?”顾夫人气得不轻,转头看着床上的沈归雅道:“你没好好保护我的孙儿也就算了,现在孩子没了,还要帮凶手说话?红线都说看见是她推的你,你怎么就说是自己摔的?”   沈归雅被这老太太吓得缩了缩,抿唇道:“的确是雅儿自己摔的,与归燕没有什么关系。”   打都打了,顾朝东现在再气都没有用。他一直被拖在东院里写和离书,哪里知道派去的丫鬟慢悠悠的竟然没能拦住母亲。本想反悔撕了这和离书,哪里知道母亲竟然还要罚燕儿两年俸禄,半年不准出府。   燕儿那喜欢看山看水的性子,半年不让她出去,不是要把人闷坏了么?顾朝东满是心疼,一时情圣附体,当真把和离书写好给沈归雅了。   于是现在沈归雅心里一边暗爽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夫人。   她这一遭是赚到了,不仅解决了肚子的问题,还让沈归燕挨了一顿板子,顾朝东也再也不能休了她,简直是一步大好的棋。   “你这样说来,我还得去给她赔礼道歉?”顾夫人冷笑一声:“我是不去,你若真不想追究此事,那你自己去。并且孩子是你自己没了的,就莫怪我让东儿休了你!”   沈归雅一愣,抬头看向顾朝东。   顾朝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叹息一声道:“母亲,儿子很喜欢雅儿,不能休了她。”   “你说什么?”顾夫人瞪大了眼睛:“先前不是你说她不堪为妻么?现在怎么又不想休了?”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顾朝东垂了眼眸道:“我与雅儿夫妻间的事情,母亲也不必太操心。”   “倒是我老太婆多管闲事了?”顾夫人怒极,甩了袖子起身道:“既然如此,那随你的便,这东院之事,我也不再插手!”   “母亲……”顾朝东上前拉住顾夫人的衣袖,却被她一把甩开了,看那模样当真是气得不轻,扭身就走。   顾朝东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看着这一院子乱糟糟的事情,闭紧了眼揉揉眉心。   顾夫人回去屋子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气过了之后看着屋子里放的一排排的古董花瓶,便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最喜欢的就是古董,这屋子里的古董加起来价值连城,足够她一生衣食无忧。今日是她因着子嗣失了分寸,现在看着这些东西也就好多了。她还要靠着东儿享受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哪里能说不管就当真不管了?   摸了摸一个红色的缠枝瓶,顾夫人平和了不少。孩子没了也就算了,现在关键是要如何替东儿找个更好的差事?要是科考之后位子比顾朝北还低,那不是叫人看笑话了吗?   搬了椅子来,顾夫人亲自站上去从架子高处拿下一个银色的三凤探珠香坛,拿手帕小心翼翼地抹了抹。   她也是时候进宫去见皇后一趟了,送些个贵重的东西,将这事给办妥。   天色慢慢暗下去了,顾夫人习惯性地将架子上所有的古董都抹了一遍,又将三凤探珠香坛放在桌上,这才唤了丫鬟进来,洗漱了好就寝。   顾朝北坐在主院的屋顶上。   没错,就是屋顶上。月黑风高,这厮穿了一身夜行衣,正安静地等着。从下头看要是看不仔细,谁也不知道这屋顶上原来还有个人。   宇文长清来得悄无声息,也是一身黑衣,落在他旁边轻声道:“那东西在主院?”   “嗯。”顾朝北给他指了指下头的方向:“就在我父亲的书房里头,你撕一半不重要的去,就说是被人发现,打斗之中只拿到一半,皇后也不会怪罪你。”   “好。”宇文长清颔首,看了看下头,顾丞相正好从书房出来。   是时候了!宇文长清戴上面巾,一个蜻蜓点水便往书房那头去了。   顾朝北没动,坐在屋顶上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宇文长清找到想要的东西了,便拿起屋顶上的一块瓦,深吸一口气朝书房那头丢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下头的人全醒了。   “什么人!”顾丞相大喝了一声,从主屋里出来了。顾夫人也跟着出来,一起往书房那头去。院子里的丫鬟下人统统跟着过去,唯恐是刺客,将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朝北这才慢悠悠地下去,潜入主屋。   屋子里大多是顾夫人的东西,顾朝北看了一眼,将一根细丝绑在那满是古董的架子腿上,绕过隔断,往门口一拉。顺便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三凤探珠香坛,好心地物归原位,放在架子高处。而后往床下一溜。   再次被卖的队友宇文长清脸色扭曲,拿着一半的信被家奴追了一路,还好功夫够好,有惊无险地逃出了顾府。   “顾朝北!”宇文长清气极反笑:“这兔崽子!”   不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是过程惨了一些罢了。   “府里怎么可能能进了贼来!”顾丞相往主屋走来,声音仍旧是怒极:“外头守卫如此森严,谁能知道地形?”   顾夫人扶着他道:“说不定是内鬼呢,我瞧着这府里颇不太平,从四媳妇嫁进来开始就没有好过…”   话说到一半,跨进门来,却不知绊到了哪里,整个人往前摔去。   “夫人。”顾丞相吓了一跳,想去拉着已经是来不及,就看见顾夫人有些微胖的身子直直地倒下去,连带着不知扯到哪里,她平时最宝贝的古董架子突然就倒了下来。   “哗啦——”   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主院,顾夫人已经顾不得自己摔疼了,急急地抬头看。      ☆、第52章 药都不苦了 钻石加更闪亮亮      无数贵重的古董从架子上坠落下来,那都是她一个个收集起来,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攒下来的。个策次屋皮现在不过一瞬间,统统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口气没提上来,顾夫人白眼一翻,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夫人!”顾丞相连忙叫人,那头书房里的信被人撕走了一半已经是够让他着急的了,没想到这边还出了事,一定要让人把那宵小给抓住!   “来人,传我的吩咐,府里所有人都出去抓人!一旦抓到,给我先打去半条命!”   “是!”家丁应下,纷纷出动追捕黑衣人。   只是宇文长清早就出府了,这些个下人也就是在府里随意找找,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免得被丞相的怒火殃及。   顾丞相吩咐丫鬟看好夫人,自己也带着管家往外走。   听着外头差不多人都走了,顾朝北才戴上面巾,将迷药点在床底。   “夫人这醒来定然得再晕一次啊。”丫鬟看着那满地的碎片道:“都是她的命根子,现在一件也没留下。可惜了,几百两银子的东西,碎了都是一样没用的片儿。”   “是啊,平时都不让咱们碰的,上回水仙来差点碎了一个,夫人直接就把她赶出府去了。”   说着说着,两个小丫鬟慢慢地就觉得头晕,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顾朝北从床底下出来,拿出一件儿黑色的披风,将顾夫人裹起来,然后蒙上她的头,扛起来就往外跑。   院子里的家奴正四处搜寻黑衣人,冷不防地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黑色的人。   “黑衣人出现啦!抓住他!”胆子小的家丁什么都没看清便条件反射似的上前将黑衣人压在了身下,按照丞相的吩咐一阵狂扁。   “找到了!”四周想立功的家奴都纷纷跑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就往那团黑色的东西踩过去。   顾夫人是活生生给踩醒的,尖叫了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不对。有人壮着胆子上前将头套给取了下来,对上顾夫人那张青的脸,吓得后退三步。   “鬼啊——”   院子里乱成一团,顾朝北隐在一边的大树上,看着下头微微笑了笑,这才算真正消了气,转身往北院闪去。   管什么规矩道理,打了他的燕儿,那就打回去。他不屑打女人,也有办法出口气。   就是这么任性。   回到主屋,立刻麻利地换了身衣裳。刚出来就看见宝扇端着药急急忙忙进门。   “我来吧。”顾朝北顺手将药碗拿过来。   宝扇行礼道:“四少爷回来了?小姐发了高热,少爷回来正好,奴婢就继续去厨房看着了。”   发高热?顾朝北点点头,捧着药赶紧往内室走。他从小是无病无灾的,就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不过看床上燕儿那皱着的眉头,就知道应该是不好过。   “爷。”姜氏还坐在一边,看他端着药进来,有些惊讶:“您怎么亲自拿药?”   “无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燕儿就是了。”顾朝北将药放在一边,一把将沈归燕从床上捞了起来。   沈归燕半睡半醒,被他这粗鲁的动作疼得脸色惨白,忍不住睁开眼气若游丝地道:“相公,轻点。”   顾朝北没怎么照顾过人,嘟囔一声放缓了动作,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再轻轻将药端过来。   姜氏看着他这动作,忍不住道:“还是妾身来喂吧?”   “不用。”顾朝北没看她,只道:“你先回去就是。”   姜氏有些不甘心,可是少夫人这一次是遭了大难,她也不好再争抢什么,只能依言退出去。   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顾朝北红了的耳朵。   手指紧了紧,姜氏垂了眼眸,带上了门。   一勺药被硬塞进嘴里,呛得沈归燕咳嗽不停。顾朝北有些慌张地将她放下来,抿唇道:“你怎么不好好喝?”   是你不好好喂吧大爷?沈归燕真是哭笑不得,本以为这人天性风流,好歹就该了解女人,会体贴啊,谁知道连喂药都不会。   “我自己来吧。”沈归燕沙哑地开口。   “你这个样子还自己来,不是我虐待你了么?”顾朝北撇嘴,搅了搅碗里的药,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趴好,头抬起来就是了。”   沈归燕疑惑地看着他,本着相信他的原则,还是依言将头抬了起来。   结果顾朝北自己喝了一口药,猛地就吻上了她的唇,将药系数渡进了她嘴里。   睁大了眼,沈归燕看着他,有些傻了。   “这样就不会呛咳了吧?”顾朝北一脸流氓地摸摸她的下巴:“再来,药都不苦了啊。”   柔软的唇带着苦药的味道,分明还是苦的啊。沈归燕有些想笑,脸上却红成一片。心口里的东西又不争气地大跳起来。   咚—咚—   喝下最后一口他渡过来的药,沈归燕垂了眸子想转开脸,却被这痞子捏住了下巴,不老实的舌头又伸了进来,卷住她的,把最后一丝苦味儿都带走了。   屋子里安静得很,她的背上也依旧一阵阵地疼着。但是看着他的眼睛,沈归燕眼神有些涣散了。   这人,还真是温柔。   “好了。”不知道多久之后,顾朝北终于放开了她,自己也带了些微喘,不自在地别开头道:“我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嗯。”沈归燕重新将头埋进枕头里:“辛苦你了。”   “不辛苦。”顾朝北红着耳朵,脸上却笑得跟痞子没什么两样:“还可以再来一碗。”   轻轻啐他一口,沈归燕闷声道:“相公也该想想正事了,宫里刺客的案子不是有时限的么?”   “嗯,可是为夫懒啊,不想去查。”顾朝北看向一边,有些无所谓地道:“反正当不当官,我也不在意。”   沈归燕皱眉:“如何能不在意?丞相因着你能当刑部侍郎,已经开心了好几日了。皇上也对你有所期盼,天下人都等着你给个结果,你如何能不查?”   顾朝北叹了口气:“查也不好查啊,得出的结果必然是不能说出来的,那还不如不查。”   幕后主使一定是皇后,但是谁敢说出来?他要是说出来,还不等皇帝奖励呢,就怕是先身首异处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归燕声音越来越轻:“总之得先走到山前去看看,停在半路上,算什么本事……”   顾朝北侧头看她一眼,美人脸色娇艳,红得甚是好看。若是她少教训他一些,就更好看啦。   微微靠近她一些,顾朝北很想趁着她闭上眼的功夫亲一亲她。可是刚靠近他就发觉看不对。   她呼出的气息也太灼热了吧?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顾朝北眉头大皱,连忙起身出去叫大夫。   沈归燕这一次高热来势汹汹,一晚上都没褪下去。但是府里顾夫人据说是被家丁打得遍体鳞伤,大夫在主院不敢离开,顾朝北只得自己亲自出府去请大夫。   “燕儿怎么了?”走到半路就遇见他最不想看见的顾朝东,顾朝北没好气地道:“你先去看看你娘吧,不用担心我的媳妇。”   顾朝东皱眉,一夜之间胡子都长出来不少。顾夫人那边据说是半月下不得床,燕儿这边又说是高热不退,他一颗心都跟放在火上烤似的,难受得要命。   顾朝北匆匆走了,他想了想,还是转身继续往北院走。   他放不下燕儿,现在已经因为燕儿而写下了和离书,更是因为她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想去看。他觉得自己痴心至此,为什么燕儿还是不肯原谅他呢?   “大少爷。”宝扇一看见顾朝东脸就沉了:“我家小姐正在生病,不便见客。”   一边的奉孝连忙过来推着宝扇道:“好姐姐,我家少爷担心你家小姐到现在都还没睡,你就让他去看看吧。”   “这怎么行?”宝扇皱眉道:“规矩不能坏,我家小姐现在这样都是因着谁?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你们又来装什么好人?赶快离开,不然我要告诉夫人去。”   “别别。”奉孝拉着宝扇,塞了她最喜欢的点心,又加了些碎银:“姐姐,咱们就在这门口守着,大少爷又做不得什么,只是想看看而已。原先他们感情多好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宝扇一把将东西挥开,冷着脸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里大少爷不能进。”   顾朝东有些不耐烦了,朝奉孝使了个眼色。奉孝一愣,咬咬牙,伸手直接将宝扇给劈晕,然后假装对她道:“姐姐既然同意了,那咱们就去旁边守着。”   说着就带宝扇退去了一边。   顾朝东跨进屋子里,还有些小丫鬟在打水照看。见宝扇没拦着大少爷,这些丫鬟也就没多言,放下东西就站在外间。   “燕儿?”顾朝东轻轻喊了一声。   那半垂着帷帐的床上,沈归燕依旧是昏迷不醒。   顾朝东看了一眼旁边的药碗,微微叹了口气,替她将一边的窗户关了,又转头吩咐丫鬟道:“屋子里这样冷,少夫人怎么出汗?去弄些炭火来。”      ☆、第53章 我那是热醒的! 钻石加更闪亮亮      “是。个策次屋皮”丫鬟们都应下,纷纷下去做事。顾朝东便搬了凳子来,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床上的人。   “有些话,我一早想给你说,但是一直没机会。”顾朝东带着些自嘲的笑:“你若是醒着,定然不会愿意听我说,也只有现在,能这样安静地在我旁边了。”   “我这次是当真知道错了,从迎娶了沈归雅开始,一切就错了。”   “我不该为了与二弟争,而先迎了雅儿。与你的誓言我一句都没有忘记,只是被利益暂时蒙蔽了双眼。”   “现在我明白了,我心里依旧只有你一个人,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可惜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你都已经抛之脑后了。”   顾朝东诗词读多了塞脑子,说着说着竟然感动了自己,垂着眸子状似忧伤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在我心里未变,可我在你心里呢?”   有丫鬟端着火盆进来了,都是些外房伺候的小丫头,也没想过发高热到底能不能用炭火,只按照吩咐一股脑搬了许多进来,屋子里瞬间温暖如夏。   顾朝东也是以前无意间听闻高热需要出汗,出了汗就能好,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虽然他也觉得有些热,但是想着燕儿能好,便也忍耐了下来。   等丫鬟出去了,他才又继续道:“我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你我成亲之前,我一定不顾一切去找你,不会与雅儿成亲。”   沈归燕在沉睡,睡梦之中因着这人不停的碎碎念,也做起了噩梦。她梦见天地间燃起了大火,还有苍蝇不停地在耳边飞。偏生怎么挣扎也醒不来,真是难受死人了。   那头顾朝北飞奔出去找了附近街上的医堂,二话不说踢开人家的门,抓了大夫就走。   胡子花白的大夫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带上了马车,被顾朝北粗鲁的行为弄得分外不悦:“你这毛头小子,怎的这般猖狂?”   顾朝北急得不想与他多说,胡乱点头道:“我猖狂我没规矩,等回府去帮我治好娘子,随意你怎么骂都行。”   白行医一愣,扯着衣裳将外袍穿好,看了顾朝北好几眼,意外地安静了下来。   一路慌慌忙忙地拉着这老头子走回北院去,就差把他顶在头顶了。顾朝北气喘吁吁地走到主屋门口,推开门却是一阵热浪。   什么情况?   “我知道你不是那般绝情,还记得你最后送我的一张诗笺。”顾朝东声音里都带了哽咽,说得分外动情:“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我一直留着,就是不知你何时才会想起我们以往的点点滴滴。”   放轻了呼吸,顾朝北微微挑眉,跟着抬手示意大夫先不要进来,然后自己走进去,看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朝东对着床上的沈归燕,说得正是兴起:“以前你送我一本怪志,我看过了,上头有一个小故事不知你知不知道。说是女子昏迷不醒,她的相公守在床边日夜不离,终于将她唤醒,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已经对你说了这样多的话,你要是心里还有我,就醒来看看我可好?”   说得跟沈归燕要死了一样。   顾朝北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深吸一口气。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跑他的地盘上来对他的女人说情话?当真是活腻了。平日里尊敬他叫他一声大哥,眼下看来,真是不教训不行了。   轻手轻脚地走去屋子一边拿了块黑布,顾朝北悄悄地走到顾朝东的身后。   这厮还一脸忧郁地在道:“我希望你一直好好的,看你现在这样,我宁愿痛的是我自己…”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就被人按着头一顿暴打。   “唔!”顾朝东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上身上跟落下无数的铁团子一样,钝痛难忍。猛地被人推到地上,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大哥!”外头传来顾朝北十分担忧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了大哥!”   掀开头上盖着的黑布,顾朝东这才看见从外头进来的顾朝北。往屋子里看了一周,竟然没有其他人。   “刚刚谁打我?”顾朝东站了起来,揉着脸上的痛处,有些茫然。   顾朝北更无辜,一双眼里满是清澈:“刚刚有人么?四弟方才请大夫回来,刚进门就听见大哥痛呼,这里并无旁人啊。”   顾朝东皱眉,倒吸着凉气狐疑地看了顾朝北好几眼,一想着自己打晕宝扇进来,也是不太光彩,便望向别处道:“罢了,也许是我魔障了。”   “这样啊,大哥为什么在这里?”顾朝北问。   “来看看燕儿。”顾朝东眼神又柔和了下来,看着沈归燕沉睡的脸,小声道:“要是能看见她醒来就好了。”   顾朝北冷笑,鉴于刚才打爽了,他也就不打算继续与他计较:“大哥还是先回去吧。”   “嗯。”顾朝东垂了眸子,正准备走,床上躺着的沈归燕却突然动了动。   当真是醒了!   顾朝东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大概是想到了他说的那个故事,心里的浪漫情怀喷薄而出,惊喜地喊了一声:“燕儿!”   沈归燕皱着眉睁眼,高烧还没有退,心情烦躁得不得了。人都没看清,只低吼了一声:“吵死了。”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顾朝东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后头的大夫已经进来了,一进来便道:“这谁作的孽啊,病人高热还烧炭火,不是只有活生生将人热醒么?”   丫鬟们都全部看向顾朝东,后者有些惊讶:“不是要出汗么?”   “不懂别装懂啊,害死人。”白胡子老大夫进来,挥手就让人开窗子撤炭火,然后拿了药丸出来给顾朝北:“给你小媳妇吃了。”   原来是给热醒的,顾朝北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拿着药,灵光微闪,端着茶就给沈归燕喂药。   “燕儿,抬头。”   沈归燕烧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见顾朝北的话就下意识地照做。   屋子里丫鬟大夫和顾朝东都在,就看着顾朝北含了水,亲自将药丸给沈归雅吃了下去。   顾朝东脸僵了,愣在了原地。   沈归燕吃了药,很乖巧地回到枕头上继续熟睡,顾朝北满意地摸了摸她的秀发,而后转头道:“老先生还是给她把把脉吧。”   老头儿点头,拿了丝帕出来把脉。顾朝东站了一会儿,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顾朝北是故意的,他知道。燕儿也许并不喜欢他,他也能猜到。但是那场景他看不下去。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宝扇醒过来的时候满腔的怒气,冲到主屋打算找奉孝算账,却发现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小姐还在休息,四少爷坐在床边,很没个正经地靠着小姐躺着,好像是睡着了。   微微松了口气,宝扇轻手轻脚地过去,想给自家小姐盖好被子。   哪知顾朝北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眼神之锐利,吓得宝扇差点尖叫出来:“少爷。”   “是你。”顾朝北柔和了眼神,还朝她微微一笑:“燕儿这里有我,你下去休息吧。”   “…好。”宝扇心有余悸,捂着心口就退了出去。   看来有四少爷在的时候,她压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第二天天亮,姜氏过来的时候,沈归燕的高热就已经退了。顾朝北要去刑部,不过这次将追云留了下来没带走。   宫中刺客一案他觉得没什么好查,但是燕儿说他应该查,那…就走个过场呗。   如今皇后与太后拥兵为大,皇上乃宗室最纯正的血脉,也不可轻易撼动,这案子该怎么给个双方都能满意的答案?   “你家娘子好些没有?”一进刑部,就又看见了宇文长清。他俊朗无比的脸上有些擦伤,看样子应该是在哪处墙上蹭的。   顾朝北想起昨晚的事情,怎么都有些心虚:“好些了,高热退了。”   宇文长清皮笑肉不笑:“外头都说顾家四公子最看重的是女色,原来我是不信的,但是好像是我错了,听说昨儿顾家夫人遭了大难,损失了一屋子古董不说,人还伤着了。”   顾朝北一脸沉重地道:“我也替母亲觉得心痛。”   “哦?是吗?”宇文长清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我怎么觉得从我进京开始,你便渐渐很少去醉花阴了,更是十分在意你家娘子,还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嘿嘿。”顾朝北转头看向窗外,不作答。   宇文长清哼了哼:“那主子已经成了太子,你便替他坐稳这侍郎之位,好生为他建立些势力吧。你手头的事情,最近都交给我来做。”   “求之不得。”顾朝北笑了:“那便这样说定了,我去查案。”   “你以为这样简单。”宇文长清看他一眼:“最近自己小心些吧,这位子,也要有命才能坐。”   顾朝北不笑了,开始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沈归雅在屋子里吃着水果,看着旁边的老大夫问:“夫人怎么样了?”      ☆、第54章 床下      梳轻声道:“夫人伤得有些重,已经将府里的事情都交代下来让您暂管了。个策次屋皮大少爷说话还是有用的,夫人当真没想着再休了您。”   沈归雅轻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得意地道:“古人就是古人,守着这些个条条框框,好拿捏得很。”   “是,小姐聪慧。”玉梳笑着行礼:“但是小姐可想过府里的大夫要怎么处置?继续留着,万一哪天说漏了嘴…”   “我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用?”沈归雅问了一句。   玉梳跑去将妆匣抱了过来,打开数了数:“有三百多两。”   “嗯,拿五十两给他,让他带着他那不中用的儿子回乡颐养天年去。”沈归雅捂着肚子道:“要是以后再让我在京城里看见他,那就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了。”   “是。”玉梳应了,退下去办事。   沈归雅哼着小曲继续吃水果,吃着吃着觉得有些丧气。她这一趟穿越,难不成就闷在这院子里了?虽然顾家兄弟都很养眼,可是有个碍事的沈归燕,怎么都不得伸展啊。   好歹是现代人,她也该开开金手指,弄些这地方没有的东西来赚钱了吧?   想着未来坐拥金山泡美男的场景,沈归雅总算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开始拿纸来计划。   顾朝北回来就去了沈归燕的床前,烧退了,她整个人看起来好了不少,至少已经能清醒地坐起来用膳了。   “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姜氏好奇地看着他:“刑部已经没事了?”   “嗯,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顾朝北接过她手里的碗,很自然地就坐了下来看着沈归燕:“燕儿,我有事情要同你商量。”   沈归燕脸色还较为苍白,点点头看向姜氏,直到姜氏退出去了她才问:“什么事情?”   “我已经着手开始查案,总觉得你在这里不太稳妥。”顾朝北难得很认真地道:“我想将你先送到柳州,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再接你回来,如何?”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虽然生病了,但是她脑子还没烧坏。沈归燕微笑道:“难得你将我看得这样重。只是,这丞相府难道还不够安全么?”   顾朝北摇头:“完全不安全,你看母亲那边的事情就知道了,贼人来去,简直若无人之地。”   “那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   顾朝北很想说,你妥当就成了,还管其他人干什么?但是这话不能当真说出来,他只能摸摸鼻子道:“你受了重伤不方便啊,其他人遇见危险,好歹还能跑能跳的。”   沈归燕犹豫了一会儿。   这案子牵扯的人太贵重,查案的人自然就不太安全。眼下顾朝北还没有拿到任何证据,所以暂时安全,就想趁着这安全的时候将她送走。等拿到证据之后,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她能理解,也觉得自己暂时离开京城为好。   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出去不知要呆多久,想想就觉得难受。他们还没圆房呢,万一出什么事,多遗憾啊。   “什么时候出发?”沈归燕嘴上这样问着,心里却有了其他的主意。   顾朝北道:“自然是越早越好,明日我便让人准备马车,对父亲母亲就说你出去养伤,先斩后奏,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沈归燕轻笑,这人当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守规矩:“好。”   她答应得比他想象中的爽快,顾朝北微微有些失落。好歹在一起这么久了啊,要离开他这样久,她也一点都不犹豫的?   以前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他一个眼神就心甘情愿地依偎过来,当然,不排除有的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但是他顾朝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着都是能虏获万千芳心的。为什么在她面前,就是不管用呢?   有些泄气地离开主屋,出去就撞上了他抓回来的白胡子大夫。   “您还在啊?”顾朝北闷闷地道:“昨日多有得罪,今日便给您赏钱,送您回去如何?”   白胡子大夫笑眯眯地道:“老夫姓刘。”   “嗯,刘大夫。”顾朝北看着他,有些奇怪。突然说名姓做什么?   “方才去了贵府的药房一趟,管家说府里的老大夫走了,回家颐养天年去了,见老夫也带了药箱,问了来处,便说要留下老夫。”白胡子大夫道:“以后老夫就在贵府行医了。”   顾朝北挑眉,上一个大夫好端端的,怎么就回家去了?不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懒得去问,点头道:“那大夫就好生关照着这府里的人吧。”   “是。”刘大夫应了,背着药箱就往外头走。今日他第一天上任,自然要去各个院子请脉。听闻这府里病人很多,他还有得忙了。   顾朝北出去安排明日的马车,沈归燕却是忍着背上的痛,把宝扇叫了过来,一阵嘀咕。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顾朝北就听见了外头的乌鸦叫,眉心忍不住就蹙成一团。   “上头有动作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瞧见暗卫统领去了皇后的宫里。”宇文长清昨日下午来给了他忠告:“你最好小心些。”   顾朝北想了想自己的安排,觉得应该没什么不妥。皇后再变态,也不该在他还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动手。   “燕儿,走吧。”进屋去准备背人,沈归燕却是一脸痛苦地道:“相公,别背我了,扯着背后疼。你让四个丫鬟进来抬我就好。”   想想也是,顾朝北不疑有他,便出去找了四个力气大的丫头进来。床上的人已经用被子将自己裹好了,闷声闷气地道:“走吧。”   四个丫鬟便将她抬上了马车。   顾朝北很想亲自去送,但是想着宇文长清的提醒,他若是跟着去,说不定还让燕儿更危险,想想还是作罢,找了追云带着最可靠的几个武士去。   然后他就坐在主屋里等人。   宝扇被裹在被子里放上马车的时候就自己挣扎了出来,将被子裹成原状放在车上,而后大大方方地走到车辕上去坐着。   “宝扇姑娘,方才我还在奇怪你去哪里了。”追云赶着车,很惊讶地回头看她一眼:“你一直在车里么?”   “我早就在车里等小姐了。”宝扇笑道:“你这呆子,快些驾车吧。”   “嗯。”追云脸有些红,转头看着前方,一路策马狂奔。   沈归燕躺在床下面,还拿了备用的枕头和褥子来铺着,床弦上有锦缎垂下来挡着床底,反倒十分舒服自在。   她不想走,但是为了不拖累顾朝北,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宝扇已经安排了最可靠的丫鬟每天给她送饭送药,反正死不了。   外头顾朝北还在坐着,沈归燕很好奇他在等什么,过了半个时辰,却突然听见外头有陌生而冷硬的声音响起:“主子,宫中刺客尸体皆为登记在册的宫内侍卫,半数是宇文将军的手下。”   顾朝北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另外半数呢?”   “宫中御林军。”   “真是有趣。”顾朝北轻笑了一声:“你们训练得如何了?”   那声音十分坚定地回答:“已经完毕,宫中地形也已熟悉,只要寻对了时机,一击即可。”   “好。”顾朝北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听得沈归燕努力想了半天,才确定是他没有错。   “那你们今晚便行动吧,若是成了,死也无憾。”   “是。”   陌生的声音消失了,沈归燕大气也不敢出,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下。幸好顾朝北没有久留,外头响起了姜氏的声音:“爷,该用膳了。”   他的声音瞬间恢复得跟平时一样,带着些调笑,十分不正经地道:“这就来,碧月,夫人走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姜氏的声音在门口,有些小:“瞧爷说的…”   顾朝北哈哈大笑,门关上,所有声音都没了。   沈归燕有些茫然,刚刚那陌生的声音是从何而来的?她从来没听见过,定然不是府中顾朝北身边之人。   怪不得他说这丞相府不安全。   沈归燕突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她还是乖乖走了算了,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本来是想着连顾朝北一起骗了,就定然更能骗到其他人,没想到自己倒是进了一个僵局。   有来打扫的丫鬟往床下塞了饭菜,沈归燕用了一些,继续休息。   午膳之后,顾朝北好像回来睡觉了,只是,这厮把姜氏也带进来了。   沈归燕皱眉,这两人想做什么,不能去姜氏的房间么?做什么要在这里?   “爷,奴婢想着,您再过些年头就该弱冠了。”姜氏的声音比平时伺候她的时候软糯了不少,娇滴滴地道:“当初夫人送碧月来,就是教爷学规矩的,可谁知爷宁愿自学也不让妾身教,妾身现在都还是…”   “碧月。”顾朝北笑道:“男人你还不了解?你想教的我都会,所以不必了。至于你想问的,爷直接回答你,家花哪有野花香啊?你说是不是?”   “那夫人呢?”姜碧月皱眉。      ☆、第55章 恰好能帮忙      同样是家花,为什么爷对沈归燕那样好?姜氏觉得不解,柳眉轻皱。个策次屋皮若不是她一颗芳心都落在了顾朝北的身上,她才不会帮着他瞒着主子这样久。本就是送来迷惑他的,没想到被他反迷惑了去。说是她没出息也好,但是顾朝北实在太温柔,她抵挡不住。   “你以为我对燕儿有多亲密?”顾朝北笑道:“她再美也是家花啊,爷不好这口。你与她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她为上,你为下罢了。”   姜氏眼眸微亮:“真的?”   “爷骗你有好处么?”顾朝北朝她一笑,勾着腰将人扑倒在床榻上,头埋在脖颈间温存。   姜氏抱着他,心里安慰自己,爷定然是在外头被那些狐狸精掏空了,等什么时候他多在府里留些时候就好了。   沈归燕那样的人都没得到宠幸,她便也不用太着急。   床底下,沈归燕听着床上的动静,心里早已经将顾朝北从头发丝骂到了脚趾头。   这混蛋,什么家花野花的,上回要不是霜降过来打断,他那样子,能忍得住才怪。嘴里说的都是混账话,做的事情还古里古怪的,这人到底有没有半点真心?   上头温存了一会儿,顾朝北好像累了,姜氏也倒识趣,自己就退出去了。沈归燕连忙屏住呼吸装尸体,免得给他察觉到。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顾朝北却不是要就寝的样子。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好像又有谁进来了。   “死士已经送进了宫里,少夫人那边也已经平安出城,一切只等天明。”   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不过比白天那个要温和了许多。   顾朝北点头:“那你也去休息吧。”   “是。”   上头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沈归燕睡意全无,顾朝北却是安心打算睡觉了。   那些人是哪里来的?顾朝北又为什么要送死士入宫?他不是一贯吊儿郎当碌碌无为的么?旁人都道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她怎么觉得他背后在下好大的一盘棋?   睁着眼睛想了许久,直到实在困了,沈归燕才闭眼睡觉。   但是没睡一会儿,外头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子的门就猛地被推开了。   顾朝北自然是醒了,手脚十分麻利地将门关上,扶着进来的人坐在桌边。   “幸不辱命…”   沈归燕就听见这四个字,然后就是一声闷响。   屋子里很安静,外头却有些声响,好像有人一路从丞相府进来,已经到了北院的门口。   顾朝北没有犹豫,立刻将手里扶着的人塞到了床底下,而后飞快地清理了地上的血迹,打开门去随意将外头路过的丫鬟拉了进来。   “啊!少爷。”恰好是霜降,被顾朝北这动作吓了一跳。   “早上是伺候我最好的时候了。”顾朝北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心动。   霜降红了脸,二话没说就贴在了顾朝北身上,任由他扯开自己的衣裳,外衫内裙丢了一地。   沈归燕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叫出来,她躲得好好的,突然旁边多了个半死不活的人,一身黑衣就算了,脸上还带着血,怎么看都是可怕万分。   幸好她够镇定,不然这个时候还给顾朝北添乱,他就混不过去了。   床上传来些呻吟声,沈归燕红了脸,手指微微捏紧。看了一眼旁边昏迷不醒的黑衣人,捂嘴闭眼。   外头的声音很快近了,主屋的门再次被推开,脚步声显示起码进来了七八个人。   “这…”   “啊!”霜降尖叫了一声,把门口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退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的?”顾朝北下床抄起旁边放着的花瓶便丢了过去,态度十分嚣张:“连我的院子都敢闯?知不知道本官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啊?”   外头的人都是一愣,为首的人拱手道:“下官内廷监,一路追踪刺客至此,冲撞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刺客?”顾朝北皱眉:“什么刺客会在丞相府?你这是说丞相大人有谋逆之心不成?”   “下官不敢。”那人道:“但是刺客的确是在丞相府附近不见了。丞相大人得知此事,已经下令让下官们随意搜查府内。”   顾朝北满脸不悦:“我正趁着少夫人不在,好好宠幸丫鬟呢,就没看见什么刺客。你们打扰了我的雅兴,该怎么赔?”   内廷监皱眉,旁边的带刀侍卫小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顾家四公子没体统惯了,是个只知道沉迷女色的纨绔,他这儿不搜也没关系,定然不会有的。”   顾朝北不满地皱眉:“我听见了,你说谁是纨绔?”   “小人不敢!”方才说话的侍卫连忙后退了几步,拉拉内廷监的袖子,想让他走。   内廷监也只是跟着虎副统领来的,搜不到人回去罚的又不是他。眼前这人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他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大人息怒,既然说是没有,那下官便先告退了。”   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还是板着,顾朝北不耐烦地挥手道:“快走快走,我还要继续办事呢。”   “是。”内廷监行了礼就要带着众人退出去。   “慢着!”一声怒喝从后头传过来,顾朝北一愣,只见门口的侍卫让开,挤进来一个穿着肩甲的人。   “血迹是到这北院没了的,哪能说不搜就不搜了?”这人是虎昌,御林军副统领,更是皇后跟前的红人,站进来一吼,身后的侍卫瞬间都有了底气,齐齐地看向屋子里。   低骂一声,顾朝北一手将半裸着的霜降抱过来,往床上一坐:“原来是虎副统领,您非要搜,我也没办法,搜吧搜吧,只是别打扰我与美人儿。”   虎昌看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一挥手,后头就进来三个侍卫,将桌子柜子全部看了一遍。   顾朝北难得还很镇定,旁若无人地亲吻着怀里霜降的脖子。霜降也够大胆,娇媚的声音叫出来,屋子里头和门口的人都不敢往床这边看,只低头搜了一圈周围,便去门口禀告:“回副统领,没有。”   虎昌眯着眼睛,一点也不避讳地看着床上的顾朝北和霜降:“床下可查看过了?”   沈归燕呼吸一紧。   顾朝北脸上的笑容也淡了淡:“虎副统领是不是过分了些?今日莫不是存心要与在下过不去?”   “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虎昌哼了一声,朝身后招手:“去床下看看。”   顾朝北丢开霜降站了起来,衣裳半敞,眉目之间隐隐有些怒气:“虎副统领以为有皇后娘娘撑腰,便可以这样侮辱于我?已经查过,还要再查,三番两次打扰在下与美妾欢好,究竟是何居心?”   “顾大人何必这样激动?”虎昌冷声道:“六皇子被刺,关系重大,不过看看那床底就可以洗清嫌疑,大人何必阻扰?”   不阻扰就死定了啊。顾朝北咬牙,站在虎昌面前道:“谁人都知我顾四脾气古怪,没规矩惯了,大人今日惹了我不高兴,不管是谁,除非踏着我尸体过去,否则,别想!”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虎昌也皱眉,手都已经放在了佩刀上头。   “北儿。”外头响起顾丞相的声音。   心里一沉,顾朝北脸都青了。真是躲过一劫还有一劫,顾丞相一来,他是无论怎样都拦不住了。   眼睛微红,扫了一眼门口的人,顾朝北已经在想将这一批人都诛杀在这院子里的可能性是多大。   “父亲。”   “休要胡闹。”顾丞相跨进屋子里来,皱眉扫了他这模样一眼,又看了看旁边衣衫不整的霜降,黑着脸道:“让开,放肆也要有个底!”   顾朝北僵硬着身子,虎昌却亲自上来,一把将他推开:“他们来搜不得,那便我亲自来!”   粗壮的手伸向床下垂着的锦缎,顾朝北已经忍不住别开了头,心里杀意翻涌。   一只芊芊玉手从床下伸了出来,柔柔地拦住了虎昌的手。虎昌一愣,一时间有些傻了,却听见那床下传来女子的声音:“不用搜了,是我在下头。”   顾朝北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床底。旁边的顾丞相也皱眉上前来。   沈归燕掀开锦缎,慢慢地挪了出来,秋眸往虎昌那里一扫,带着些哀怨:“没想到大人这般英明神武,妾身藏在这里许久了,相公都没发现,倒是叫大人一眼看穿。”   好一个美娘子!虎昌看得眼睛都直了,沈归燕却是站不起来的,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半靠在床下道:“幸亏我今日突发奇想藏在床下,不然也就撞不见这桩好事了…霜降,你好大的胆子!”   衣衫不整的霜降站在一边,有些惊恐地看着比平时凶狠了不少的少夫人,下意识地就跪了下来:“少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勾引少爷的,是少爷…”   虎昌这才回过神来,看了顾朝北一眼:“这…”   顾朝北没理他,瞪大眼睛道:“娘子不是说今日要回娘家么?如何会藏在这床底下?”   沈归燕哼了一声,朝着顾丞相就拜了下去:“求公公做主啊!”      ☆、第56章 蛇打七寸      顾丞相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回不过神,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沈归燕:“这是怎么回事?”   沈归燕抬头,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哀哀切切地道:“前些日子相公跟燕儿提要立霜降为姨娘,燕儿觉得霜降一无功劳二无子嗣便没有同意,没想到相公今日故意要将燕儿送回娘家,就是为了与霜降苟且。个策次屋皮要不是燕儿心生疑窦躲在床下,还就被蒙在鼓里了!”   顾丞相皱眉,看向顾朝北道:“可有此事?”   顾朝北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道:“我…父亲,纳妾不是常事么?儿子做的也没什么不对吧?只不过燕儿太蛮横霸道,不许我纳妾,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荒唐!”顾丞相皱眉道:“有燕儿这样的好媳妇你还不知足?哪天燕儿真被你气回了娘家,才有的你哭的。”   顾朝北哼了一声,一脸无赖样地靠在柜子边。   虎昌这才明白这究竟闹的是哪一出,敢情他们来追查刺客,最后还扯出了顾四少爷的风流事?这顾四少夫人也是厉害,竟然会躲在床下面。顾四少是不是瞎啊?旁边的丫鬟明显没有少夫人好看,还纳什么妾。   被这一打断,外头站着的侍卫都成了看热闹的架势。虎昌轻咳一声站起来道:“顾家家事,下官也就不好掺合了,再去其他屋子里搜搜吧。”   “是。”外头一群人应了。   虎昌转头还朝沈归燕微微拱手:“少夫人保重。”   沈归燕犹自抹着泪,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笑。   “你这不孝子,待会儿来主院用膳的时候我再教训你。”顾丞相瞪着顾朝北,又扫了霜降一眼:“这丫头交给我,你这院子里也该清理清理了,这么多女人堆着像什么话?”   顾朝北一脸痛心地道:“父亲,这些都是母亲给我搜集来的美人啊,您怎好违背了母亲的意思?”   “夫人这做法就是不对,太惯着你了!”顾丞相一甩袖子:“别说了,霜降,跟我走。”   “…是,老爷。”霜降眼睛都红了,狼狈地穿上两件衣裳,很是可怜地看了顾朝北一眼,又有些恨恨地看着沈归燕。   沈归燕还在地上抹着泪,压根没抬头看她。上次这丫头嚣张不已地跑来抢了顾朝北去,那账她还记得,今日正好顺手,就将她送出去也好。   北院里的丫头几乎都是顾夫人送来的,知道顾朝北好女色,顾夫人便将府里有些姿色的丫鬟都塞进北院,最好让顾朝北醉生梦死不顾其他。他要去醉花阴,顾夫人给的月钱也是够够的,在顾丞相面前,顾夫人显得对顾朝北极好。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个丫头都不太中用,没留住顾朝北不说,还一个个被他迷了心神去,心甘情愿帮他做起事情来。   美貌也是一种天生的本事,关键看是拿来做什么了。   乱七八糟的人慢慢都离开了,顾朝北一颗吊着的心也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人都走了,别哭了。”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蹲下来看着沈归燕,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摸了摸她的头发。   今日要不是她,他就惨了。   “你以为我想哭啊?”沈归燕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我背上本就疼得厉害,这么一折腾,现在又是半靠着的,疼得我眼泪止不住了…”   顾朝北一愣,哭笑不得地伸手将她扶到床上去趴着:“你为什么没有走,还在床下?”   “别问那么多了。”沈归燕没好气地摆摆手:“你还是先看看你床下那位兄弟怎么样了吧。”   刚才费了她好大的力气才将那人往里头塞了,自己躺出来。不然那人一捞开锦缎,定然就看见了。   被她一提醒,顾朝北才想起来,连忙将床下的兄弟拉出来。   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沈归燕帮着指挥:“你将他放到床里头来,然后去叫大夫,说是我伤着了,给拿些药来。”   “好。”顾朝北点头应了,连忙照她说的做。结果走到半路他才想起来,燕儿没有走,那被抬上马车的是谁?   宝扇和追云刚出了京城,后头就跟上来几匹马。追云一愣,连忙加快了速度,马车却是跑不过马的,只得生生被逼停。   后头的护卫都跟上来拦在前头,追云如临大敌,伸手就将刀拔了出来。   “打什么打,跑啊!”宝扇一把抓过追云就往后扯。   “少夫人还在马车里呢!”追云皱眉:“你怎能丢下自己主子就走?”   对面十几个人,他们身边的护卫也就七八个,宝扇又不能开口解释,只道:“打不过还不跑,你是傻的么?”   “主子要我保护好少夫人,哪怕是死我也会死在少夫人前头。”追云甩开宝扇的手,皱眉道:“枉少夫人平时对你那样好,你竟然在危难关头弃之不顾。”   宝扇给他气了个够呛,看着追云带了些厌恶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委屈极了:“你这傻子!”   那头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追云拿着刀喊了一声“保护夫人!”护卫们便统统冲了上去。他正要上前,后脑勺却猛地一痛,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所有人都是冲着马车去的,趁他们没顾及这边,宝扇背起追云便走。   顾府早膳,沈归燕因着伤没去,顾夫人和沈归雅也在养身子没来,桌子上顾朝南和许梦蝶就听着顾丞相教训顾朝北。   “如今你也有了官职,怎么好还沉迷女色?一院子的丫鬟像什么话?今日还让副统领来看了笑话,少不得在皇后面前参你一本。”   顾朝北闷头吃饭,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当一回事。   顾朝南笑道:“等四弟可以出去建府的时候,有多少妾室也是看他乐意。只要正事做好了,何愁别人笑话呢?父亲也宽心些。”   顾丞相哼了一声,骂是骂,但是现在顾朝北是这一堆儿子里最出息的,他也不会罚什么。想了想,还是道:“用完膳我随你去刑部,你这毛都没张齐的小子定然不能服众,我替你去瞧瞧。”   说到底还是有慈父之心的。   顾朝北轻咳一声道:“今日就不必去刑部了吧?父亲等会定然是要进宫的。”   “我进宫去做什么?”顾丞相茫然:“今日没有递牌子啊。”   “父亲忘了么?”顾朝北放下碗筷道:“宫里出了刺客,不知道是哪位主儿遭了殃。不过都派虎副统领出来了,定然是贵人,少不了父亲要进宫去看。”   顾丞相垂了眸子:“是六皇子遇害了。”   桌上的人都是一惊,顾朝北也满脸惊讶:“六皇子?”   “嗯,一刀伤了肺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顾丞相叹息道:“方才虎副统领来的时候就给我说了,宫里正乱着,今日我不打算入宫。”   顾朝南的神色有些莫测,许梦蝶却是很镇定地继续用膳。   顾朝北一脸沉重地道:“六皇子已失太子之位,现在又逢此大难,真是不幸。”   想必东宫那边已经乱了套。   “你知道就好,最近莫要再惹了皇后娘娘。”顾丞相道:“要是这次六皇子救不回来,天下怕是又要大变了。”   顾朝北点头,他不会惹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权势滔天,谁碰谁倒霉。不如断了六皇子,叫她再无可能生篡位之心。   这一步棋很险,幸好是成功了。   现在顾朝北的心里就是一朵一朵小花开,开得漫山遍野,偏生脸上还是一脸严肃:“我会小心的。”   六皇子明澈身中七刀,三刀伤及肺腑,完全是靠珍贵药物在拖命。      ☆、第57章 性命相连,荣辱相牵 钻石加更闪亮亮      沈归燕眼观鼻鼻观心,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个策次屋皮”   “是么?”顾朝北眯着眼睛靠近她一些:“一直躲在床下面,会什么都没听见?”   怕是将他与那些人的对话,她全数都听去了吧?那些没有多少人知道,甚至连宇文都不知道的计划。   沈归燕痛苦地往枕头里一埋:“啊,背又开始痛了,我要休息一会儿。旁边这人不太好闻,相公还是将他抬去旁边的软榻吧,不让下人进来就是了。”   “燕儿。”   “我不听我不听。”沈归燕捂着耳朵:“我记性不太好,转眼就都忘记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顾朝北哭笑不得,抓着她的手道:“你记性不好?连府里谁爱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会记性不好?”   僵硬了会儿身子,沈归燕叹息一声,抬眼看着他道:“相公不必太担心,就算妾身听见了许多不该听的,那也无妨。我已经嫁给了你,生死都与你在一起的,又何必担心我会害你。”   嫁了就是嫁了,这一生他荣她便荣,他败她亦衰,早在喜堂上拜下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命就挽在一起了。   只是他背后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重大,可能没有那么相信她。   看了她好一会儿,顾朝北轻笑道:“娘子的意思是,为夫可以相信你不会出卖为夫分毫?”   “是。”沈归燕很坚定地点头,生怕点得慢了。   视线交织,顾朝北一直是微笑着的,沈归燕却不知为何,从他眼里看见些淡漠。   只是那冰凉的东西接触到她的目光,慢慢消融,慢慢地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点头,无奈地道:“那我便信你,将性命都交给你,娘子可莫要让为夫失望。”   松了口气,沈归燕笑着点头:“嗯。”   顾朝北脸上又恢复了无赖的笑容,伸手将床上的人拖起来放到软榻上去,然后出去吩咐下人,没有吩咐一律不能进房间来。   宝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就一路背着追云,不要命地跑到了城门口,还好身上揣着些铜板,找了马车将追云送回府里去。   顾不得回主屋禀告,她怕自己那一下没打对地方,连忙先去找了大夫来给追云看。   追云没多久就醒了,毕竟是练家子,大夫手还没放上来把脉,他就已经一把将人推开了。   “少夫人呢?”   宝扇拍拍心口看着他:“谢天谢地,我没有谋害了人命。”   追云皱眉,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浑身发凉:“你当真独自带着我跑了回来?”   “你该感谢我好吗?”宝扇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突发神力,我们两个都得栽在里头。”   “其余的人呢?”追云一把将宝扇推开,脸上带了怒气:“狗尚知护主,你怕死想走,为什么要打晕我?要是少夫人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我如何同主子交代?”   宝扇被他吼得一愣,张嘴都来不及解释。追云起身就朝外头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下次你想逃跑的时候,别带上我,我不怕死。”   门重重地被甩上,吓得宝扇一抖,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口,压根回不过神来。   “他…他简直是不识好人心啊。”宝扇气得声音都抖了:“我贪生怕死?”   旁边的刘大夫气定神闲地写着方子:“年轻人火气旺,我开个清热去火的方子给你。”   宝扇红着眼睛摆手:“不用给他开方子浪费药材!不怕死就让他去死好了,关我什么事!”   刘大夫一愣,抬头看她一眼,小声嘀咕道:“还得开两份。”   追云走到主屋门口跪下,深吸一口气朝里头喊:“奴才追云,回来复命。”   顾朝北正愁要怎么给黑衣人换衣裳,听见这声音眼前就一亮,连忙去将人拉了进来:“追云,来做事。”   “追云有负主子重托。”进来就又跪下了,顾朝北拖都拖不动,瞪眼看着他:“怎么了?”   沈归燕也撑起身子来看。   追云头也不抬地道:“主子让奴才护送少夫人,然而…路上遇见贼人,宝扇将属下打晕带回。少夫人…生死不明。”   顾朝北一愣,还是他失算了,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早就要冲燕儿下手?幸好她没去。   “宝扇也回来了?”沈归燕问了一句。   “是……”追云一顿,答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   那边床上,生死不明的少夫人正趴着,满心欢喜地道:“平安就好,我还一直担心她呢,快让她过来扶我。”   追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少夫人?!”   不是在马车上么?怎么会又在床上?追云茫然,那马车上那个是怎么回事?   “别想了,去把宝扇叫进来。”顾朝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是都被少夫人摆了一道,今日有惊无险,各归各位吧。”   追云反应不过来,却还是听了命令,转头出去叫宝扇。   宝扇不用他叫,已经到主屋来了,从他旁边经过,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当什么都没看见,进去陪她家小姐去了。   他好像误会什么,并且得罪人了?追云摸摸头,傻在了原地。   “六皇子虽然性命垂危,但是据说还没死透。”宇文长清站在一处暗室里,看着顾朝北道:“那主儿虽然早有杀五皇子之心,却不想被人抢先了一步。也不知是谁,背后帮了我们大忙。”   “嗯。”顾朝北漫不经心地应着,手里拿着验尸报告:“谁动的手有什么要紧,朝中不少人反对皇后一党,要对六皇子下手也不稀奇。倒是案子又落在了刑部头上,看皇后这意思,我还得先查五皇子遇刺一案,不然还是要被免职?”   宇文长清啧啧两声:“刑部一直是个多灾多难地儿,谁让你往这里头凑了呢。昨晚去皇宫的凶手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你怎么查?还是交给刑部尚书吧。”   “也是。”顾朝北道:“手里头的证据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拖了,明日便去皇上面前将太后寿宴上的刺客一案给结了。”   “这么快?!”宇文长清吓了一跳:“你打算怎么结?”   “证据都摆在这里,还要多说什么?”顾朝北好笑地道:“刺客尸体大多是宫中禁卫,宫中禁卫难不成没人管了?”   “你是说…史伐龙吗?”宇文长清皱眉:“那可是皇上的人。”   顾朝北嗤笑一声,收起东西放进袖子里,抬眼看着他道:“你这人怕是一天闲逛久了,脑子都笨了,谁会没事去说史伐龙,皇帝就那么一个倚仗了。想知道怎么结案,明儿一起进宫就是了。”   宇文长清冷哼一声:“谁人不知你顾四少爷最爱胡来,这案子牵扯重大,你这么轻松说要结案,会有什么好果子?”   顾朝北笑而不语,宇文脑子笨,不怪他,毕竟像自己这样英俊又聪明,智慧与美貌并重的人,实在是不多。   皇帝给了他一个难题,天下人都认为这是难题,那就是到底告还是不告皇后?   可是如同燕儿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到山前了,果然就找到了路。   第二天,顾朝北很早就起来准备进宫,一家老小上到丞相下到追云都很担心地看着她。   沈归燕倒是没太紧张,吃了早膳就继续趴着睡觉,再养两天她就能下床了。   顾朝北临走前还吻了吻她的额头,沈归燕只如往常一样道:“早些回来。”   “好。”   第一次正正经经穿了朝服,坐了官轿去上朝。迎着皇帝的目光,他没太慌张,只是让人将手里的东西给呈了上去。   “关于太后寿宴刺客谋逆之案,臣已经有了眉目,请皇上过目。”   帝王坐在龙位之上,眼眸深深地看着他,而后接过呈上来的卷宗,展开看了看。   众人都小声议论着。如今已有太子,六皇子又遇刺,皇帝遇刺之案若是再牵扯到东宫,会不会天下大乱?   顾丞相一脸严肃地打量着皇帝的神色,旁边的宇文长清也是十分好奇。   皇帝边看边点头,看到最后,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顾丞相心里一跳,顾朝北却还是气定神闲地跪着。   “如何?”龙位后头的屏风里传来一声问,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皇帝拿着卷宗看了顾朝北好几眼,轻笑着让人将卷宗送去屏风后头。   “顾爱卿真是聪慧。”   群臣茫然,案子若是破了,该夸的怎会是聪慧二字?若是没破,那怎么还会夸?   顾朝北笑得很无赖:“臣已经竭尽全力,查出的人也事关重大,不知皇上这是满意了?”   顾丞相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上头,也很好奇他到底写的是什么。   “传御林军副统领虎昌上殿!”皇帝突然开口道。   旁边的太监一愣,接着便传话下去。宇文长清挑眉,怎么会是他?   虎昌是皇后心腹,也是常年在宫中当职,不一会儿就被带了过来,跪在殿下,十分茫然:“臣虎昌拜见圣上。”   皇帝微笑着看着他,而后道:“虎副统领,你可知罪?”      ☆、第58章 夫复何求 钻石加更闪亮亮      虎昌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后头的屏风一眼。个策次屋皮里头没有什么动静,他背后的冷汗也就下来了。   “臣…臣不知所犯何罪?”   皇帝板着脸,太监又将方才的卷宗从屏风后头重新传了出来。   “太后宴会上的刺客,皆乃宫中之人。经顾侍郎查证,其中不少为你管辖之下之人。”   虎昌跪着,眼珠子四处转着:“臣管辖之人甚多,难免有疏忽之处,若是有人犯上作乱,臣…臣甘认管教不当之罪。”   “只是管教不当?”皇帝轻笑:“你看看这卷宗。”   手一挥,旁边的太监便将卷宗呈到了虎昌面前。虎昌拿起来看了看,前头皆是说刺客之身份,核实了长相,来处都一一查明,皆为禁宫之人。后头便将矛头指向了他,言明禁宫之人行为不当,便该是当时当职的他的过错。   虎昌看得有些生气,正准备反驳,就看见了最后一处贴着的一封信。   那是一封给他的密信,没写来处,上头只有生事的时辰和给他安排的人手布置。本该是他贴身藏着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额头上的冷汗下来了,虎昌拿着卷宗抬头看向座上的帝王:“皇上,这…”   “是有人诬赖你吗?”皇帝轻声开口问。   虎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信都在这里了,上头还有他的名字。他现在若还是抵赖,皇帝会信么?   “看来虎副统领不太会撒谎,表情这样慌张,朕也不用问你是与否了。你便告诉朕,这信是谁写的?”   “臣有罪!”虎昌放下卷宗朝皇帝磕头,他还不想死啊,这不过是听命行事,谁知道那件事不但没成,还有人当真敢查到他的身上来?   要知道,他可就是代表着皇后娘娘,这件事朝堂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信根本不用问是谁写的,皇上也该心知肚明,但是就非要让他亲口说出来,好有个由头给皇后定罪?   他要是开口,这身家性命可就全没了。若是不开口,估计皇后娘娘还能保他全家上下性命。   咬紧了牙,虎昌使出全身的力气,一头磕在了地上,顿时血横飞,他也就好乘机晕了过去。   皇帝脸上没什么惊讶的神色,倒是朝臣吓慌了手脚,宫人也连忙上来打算抬人,以免污了圣眼。   顾朝北早料到他的下场会是这般,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吭声。   “既然虎副统领认罪了,那便处置了也好。”屏风后头皇后轻轻开了口:“皇上以为呢?”   皇帝轻笑一声,摩挲着手里的玉玺,没有马上应她。   宇文长清心里叫一声奸诈,顾朝北实在是太奸诈了!   本来是皇帝给他的难题,看他到底是查皇后还是不查皇后,结果这厮就查到虎昌为止,拿一封这样的密信出来,又把难题丢回给了皇上。   虎昌不是幕后真凶,众人都知道,问题是这样一封信,皇帝到底是要继续查下去,还是就着皇后给的这个台阶下来,就此作罢?   眼里含了些欣赏之意,皇帝看着顾朝北,叹息道:“顾爱卿年少有为,此一案,便算结了吧。”   兵权还在皇后的手里,他可以杀鸡儆猴,却也不能逼得太紧。   “顾朝北上前听封。”   朝臣都垂了头,顾朝北一人跪上前来:“臣在。”   “顾爱卿查案有功,为朕分忧,且赢当日之赌约。故从今日起,正式担任刑部侍郎一职。”   “谢皇上。”顾朝北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他这是钻了空子耍了把戏,不过要真正面去与那天下最尊贵的夫妻较量,他才是傻了。倒不如给个平衡点,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顾朝北一点愧疚都没有的捆紧了刑部侍郎的绶带,朝着那金闪闪的龙椅笑出了八颗白牙。   “哎,水仙呐,你的老常客听说下狱了!”   醉花阴里,迎妈妈磕着瓜子咋舌道:“好大的一个官,还说是皇后面前的红人呢,怎么也说没就没了?”   被唤作百合的女子伸了伸懒腰,靠在门边道:“谁要管他,死了倒干净,急色鬼似的,折腾坏了我屋子里不少丫鬟。”   迎妈妈吐了瓜子皮,笑道:“前几日来常来咱这里呢,啧啧。你可打扮好些,再寻下一个金贵的。”   “是。”百合笑了笑,看一眼下头堂里空了许久的那桌子:“事都成了,那人还是不来。真是来的不是想要的,想要的都不来。命啊。”   顾朝北正式封官,皇帝给的赏赐还不少,光是金银都有几十两。不过沈归燕拿着单子核对的时候,却发现金银都不见了。   “宝扇,少爷呢?”   宝扇犹自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剥着手里的瓜子道:“刚回来问了一句小姐如何,然后就更衣出去了,看那模样也定然是去醉花阴了。”   沈归燕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传得沸沸扬扬么?听闻虎副统领下狱了?”   “可不是。”宝扇道:“那副统领平时就不是什么好人,欺压百姓,还欺凌宫女。最近常出宫也都是逛窑子的。听闻他下去了,不少窑姐儿拍手叫好呢。”   宝扇这耳听八方的,当真是什么都知道。沈归燕手指点了点清单上的金银,轻声问:“那…虎昌最喜欢去的青楼是哪一家?”   “小姐问这个做什么?”宝扇好奇地看她一眼,而后道:“根本不用问啊,京城里只一处醉花阴是达官贵人最爱去的地儿,里头窑姐儿身价高得让人咋舌,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活还一套一套的,自然与别家不同。有些身份的人,都只去醉花阴,去别家还叫人笑话。”   果然是醉花阴。   沈归燕算是明白过来顾朝北把钱拿去干什么了,想了想,便拿笔将单子上的金银抹了。   顾朝北回来得很晚,并且有些心虚。进门一看沈归燕已经睡了,轻轻松了口气,溜进去脱了衣裳就打算上床。   他如今是出人头地了,虽然只是个侍郎,却是皇帝亲口赐的,身价自然更高。去醉花阴里走一圈,险些就离不开了。   叶问道说:“你如今走了这样的好运气,回去可要谢谢你的夫人,她可真是个旺夫的,不然就凭你,能靠着祖荫有个小官当就不错了。”   顾朝北最近听这话都要把耳朵听聋了,不过想想自己每天花天酒地,有如花美眷在家里等着他,总是一句抱怨都没有,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刚爬上床,就看见床边还放着今日赏赐的清单,顾朝北就着月光扫了一眼,却看见一处墨团。   沈归燕竟然把金银数目给涂掉了。   顾朝北一愣,他还一直心虚回来的时候她会问他钱用去哪里了,夫人不都这样吗?总是怕男人在外头养了狐狸精,钱管得死死的。但是她竟然没问,还涂掉了。   拿着单子看了一会儿,顾朝北躺下,轻轻朝沈归燕那边挪了挪,抓过她的手来,温柔地握在手里,然后闭上眼睛。   夫复何求。   黑衣人被沈归燕交给宝扇照顾了,宝扇让追云给他换了身家丁的衣裳,然后留在她的屋子里养伤。   “还是我来吧。”追云皱眉道:“你一个女儿家,照顾一个男人不太方便。”   宝扇一把将他推出门去,冷哼一声关上了门。   姑奶奶很记仇的!   追云茫然地被关在外头,看着紧闭的门,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上去继续劝说:“当真该让我来,你开开门…”   北院这边一切安好,东院和主院就不太好了。   沈归雅天天吃燕窝鱼翅补身子,也往夫人那里送各种贵重的补品。但是如此一来,府里其余院子里开销就得减少许多。柳姨娘有些不满,去找夫人说话,夫人却是闭门不见,说要养伤。   那一大屋子古董没了,她不仅要养身上的伤,还得养心上的。   柳姨娘无奈,只能去找沈归雅,奈何沈归雅小月子里脾气大得很,也给她来个不见。柳姨娘无论如何也是长辈,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当下就冲去东院大闹了一场。   顾朝东被吵得心烦,生了病。刚好科考又到了,带病上场,根本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出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没考好?”沈归雅看着他的脸色问了一句。   顾朝东烦躁地道:“要不是你在这院子里跟瘟神一样的不消停,我会考不好吗?你别在我面前晃,出去!”   沈归雅刚下得床就来问他结果,哪知道顾朝东是这个态度,心里便也就不乐意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想看见你呢!”   和离书都拿到了,她想走想留都是她的事情。最近已经拿银子去投资让玉梳帮她做精华液来卖,想必不久能有收获,等她有了很多的钱,才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受窝囊气呢!   刚出东院打算去花园走走,迎面就又遇见了关姨娘。   “哎呀呀,这可不好了。”关姨娘上来扶着她,一脸焦急地道:“听说大少爷考的不是很好,风头不是就全要给了北院了吗?”      ☆、第59章 一条通路      沈归雅皱眉,关氏这好嚼舌根的性子她是一早就领教了,先前还跑来她的院子里说了一通,说什么柳氏爱计较,夫人好颜面,二少爷明面不争但背地里什么都要抢,大少爷一朝出人头地最好早些搬出去。个策次屋皮她刚嫁进府里来不要太张扬,性子不容易讨喜。   虽然的确是很啰嗦,不过沈归雅也听进去了一些,毕竟是有用的。但是现在顾朝东考砸都考砸了,还说这些有用吗?   “北院的风头不是一直占着吗?原先你们个个都说四少爷不学无术没什么出息,现在倒好,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了,可不是打脸么?”   “哎呀呀,谁能料到他那样好的运气。”关氏啧啧道:“我今天来是因着有个通路,来给你知会一声。毕竟你好了我也好,朝西嫁出去了,这院子里我就与你最投缘。”   沈归雅挑眉:“什么通路?”   关氏左右看了看,拉着她往前走。   “西儿嫁的是个江西的商人,那人倒也不错,准备来京城发展。因着钱够多,搭上了一条路。你家父亲的官印不是还被皇帝扣着吗?走这条路,说不准还能把官印一起拿回来。你娘家的势力大了,那柳氏哪里还敢这样来你院子里撒泼?”   自古官商勾结,沈归雅虽然不懂其中套路,也明白有钱好办事,有人更好办事,脸色正经了不少,看着关氏。   关氏继续道:“说到底现如今还是皇后娘娘当家,挨着皇后的亲戚,哪一个不是飞黄腾达的?你瞧瞧文国舅,横着走的。还有宇文将军,单个儿走出来,谁不恭恭敬敬伏在地上?我那女婿认识的路子就是宇文将军那边的,还是个铁路子,宇文将军的亲信,也是近亲,叫宇文厚德。”   沈归雅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去走这路子打点,好让他在宇文将军面前美言,替我父亲将官印拿出来?”   “哎,你这丫头,想少了吧?”关氏嗔她一声:“岂止是官印,这宇文将军与傅学士也是极好的交情,你就不会想想办法,让傅学士通融一二,把朝东的卷子改了去?”   还有这样的?沈归雅咋舌,科考可是相当于现代的高考啊,竟然还有改卷子的。   这也是古代科考的弊端,只有傅学士一个最终审核官,他一个念头,可不就是决定万千人生死么?   “傅学士是不太通人情的,但是宇文将军那边不一样,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关氏怂恿道:“要是缺钱,你便与我说,我找女婿给你拿。”   这么好?沈归雅微笑着看着关氏:“关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雅儿帮忙?”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帮你忙么?”关氏甩着帕子笑了笑,眼珠子一转,还是道:“这还真有事情要你帮忙,你一旦成事,可别忘记替我女婿美言几句,让他好在这京城站稳脚跟。”   顾朝西一代才女,嫁的却是满身铜臭的商贾,沈归雅觉得挺有意思的,人家这是出路子又出钱找她帮忙,她也顺便能扶顾朝东一把,何乐而不为?自然是满口答应。   只是,她把事情想太简单了。   沈归燕这边养伤养得差不多了,顾朝北又开始掺合六皇子遇刺的案子。刑部尚书已经回京,正找一切线索,力求查出真凶。   而顾朝北要做的就是提供一系列假线索误导之。   养伤的黑衣人没养两日就被顾朝北转移了,沈归燕也没问弄去了哪里,那人伤势已经好转,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她背上的伤已经慢慢消肿,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只是偶尔扯着一下,那滋味还是很刺激的。   “小姐,这两天大少夫人好像总是往府外跑。”宝扇从外头进来,站在她身边嘀咕道:“头一回还是同关氏出去的,后头就是自己出去了,昨儿天黑了才回来。奴婢打听了一下,都说她是去宇文府了。”   “宇文府?”沈归燕微愣。   “是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夫人闭门养伤,丞相又不管后院事,没人敢去过问。”   宇文府自然是宇文将军的府邸,沈归雅一个人妇,天天往人家府里跑,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奴婢明日采买,一定要跟去瞧瞧。”宝扇嘟嘴道:“小姐伤成这样都是她害的,她倒还好,借着小产吃好喝好,小月子过了还到处跑,看着就让人来气。”   沈归燕轻笑:“你啊,何必自个儿生气,她做了坏事,迟早都会有报应。”   “等报应来多慢啊。”宝扇哼了一声,扫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连忙又笑道:“奴婢不害人,只是好奇大少夫人每次去做什么而已,保证不闯祸。”   沈归燕叹息一声,摆摆手。宝扇吐吐舌头,端了水盆出去。   顾朝东仍旧在屋子里不肯出来,生病不说,还一直很大火气,屋子里的东西都被砸了个遍,没人敢靠近。   他这样,沈归雅倒是方便,今儿一早起来依旧是浓妆艳抹,换了一身衣裳,出府去宇文府。   她自然还攀不上宇文将军,也够不着宇文厚德,但是宇文厚德有位夫人,姓韩名江雪,出了名的温和好亲近,沈归雅这些天就带着她自制的卫生巾啊,文胸啊这些个现代的东西去讨好。   韩江雪没见过这些,倒也新奇,看沈归雅天天来,态度也极好,便与她交了心,拉着她说些私密事也是有的。   宝扇今日一路跟出来,就见沈归雅进了宇文府,等了一会儿,她竟然和韩夫人一起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茶楼去。   “姐姐送我的东西都好用,特别是那个…夫君都看傻了。”韩氏红着脸抱着沈归雅的胳膊:“从来没有人像姐姐这样好,他们都是要求我做事的,拿些金银来,没意思透了。只有姐姐是真心来与我亲近,还考虑得这样周到。”   沈归雅笑得温柔:“你用得好就行了,等我做出其他的来,自然也会送你。一见你我就觉得投缘,咱俩啊,上辈子说不定就是亲生的姐妹。”      ☆、第60章 好闺蜜都是这样的      韩江雪听着就更是感动,拉着她上了赏月楼,进了厢房去说话。个策次屋皮宝扇跟不去了,想了想便转身先去采买。   沈归雅与韩氏坐下来,叹息道:“妹妹是嫁了个好人,可怜姐姐我,被迫嫁给顾家大少爷,如今他科考失利,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府里呆不下去了,才想到出来走走,没想到能与妹妹结识。”   韩氏甚为同情地看着她,道:“嫁错了人可当真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的婚事是家里人逼的么?”   沈归雅一顿,垂了眼眸,表情看起来很是悲伤:“说起来都是冤孽,顾大少爷本来是要娶我三姐姐的,没想到婚前去了一趟沈家,看上了我,与我强行…之后我便怀了身孕,想不嫁也不行了。三姐姐为此还一直记恨我,我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说得动情了,还挤出两滴眼泪来。   韩氏义愤填膺:“怎能这般?你那夫婿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他…他再不好也是我夫婿,我不怨他。”沈归雅哀哀切切地道:“只是如今他大概是无法越过四弟去了,我三姐姐嫁给了四弟,四弟受皇恩当了刑部侍郎。我在府里定然是要处处被她为难,想起来都觉得难过。”   韩江雪的心肠太好,耳根子又软,听什么就是什么,还十分为沈归雅不平:“顾家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一些,顾大公子才华倒是被人认可的,那顾四公子纨绔不堪,叫他压在你夫婿头上,也实在是不太公平。”   “唉,我一个妇道人家,娘家又正值危难,根本帮不上忙。”沈归雅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泪:“也不就只有认命了么?”   “也不一定就没有办法了。”韩江雪眼眸一亮:“我家夫婿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所以人呐,不能太善良,人家挖着坑等着你,你还真的就往下跳。   沈归雅垂着眼道:“宇文大人据说不是很难亲近么?连些大官拿着礼都要等上许久才能见着他。”   “哎,姐姐与外人怎能一样?”韩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我家夫婿最疼的就是我了,自我嫁过来之后,一直待我极好,连妾室的屋子都没踏进去过。我要的东西,他没有不给的。要是我替姐姐去求他一求,他定然是会答应的。”   “真的?”沈归雅抬起头来,万分喜悦。可是转眼又垮了脸道:“我怕宇文大人不答应帮忙,到底是麻烦事。唉,要不是公公太死板,不肯为朝东动太多关系,也就用不着我来操心了。每天在府里过不好日子,还要为夫君担心这些…”   “我会替你给夫君说好话的,你相信我。”韩氏着急要证明自己能干,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现在这时辰夫君也应该没事了,梦儿,告诉夫君来观月楼接我。”   “是。”身后的丫鬟梦儿应了,转身就出去。   沈归雅心里暗笑,脸上却是道:“难不成宇文大人还会这样听你的话?”   “那是自然,他说过我要星星他都给我摘。”韩氏抬着下巴,有些骄傲:“嫁人就该嫁我夫婿这样子的,才好过一辈子。”   沈归雅点头应和:“是啊,的确如此。”   女人在一起总少不了炫耀,但是炫耀什么也别炫耀男人,保不齐就被人盯上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韩江雪不明白这个,她太单纯,自然玩不过沈归雅身体里那21世纪的灵魂。满心欢喜地等着宇文厚德来了,还十分高兴地拉着他来介绍。   “这是丞相府里的长媳,顾大少夫人。”韩江雪亲密地挽着宇文厚德的胳膊朝沈归雅道:“这便是我夫婿。”   宇文厚德不过双十年纪,是宇文长清的远房表弟,因着家里关系,被塞到宇文长清身边当职,说是亲信,其实也就是平时经常跟着。要说交心,宇文长清跟这些人从来不交心。   不过姓氏是宇文,很多事情也就好办不少,宇文厚德也是被奉承习惯了,瞥了一眼沈归雅,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放在眼里。   沈归雅也不着急,事先她做过功课了,知道这宇文厚德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扭头就让茶楼小二送上些桃酥来。   要不是她自己不好联系这宇文大人,也用不着绕这么大个弯子。   “有什么事要在下帮忙?”宇文厚德看着桃酥,直接开口问了。   沈归雅看了韩江雪一眼,道:“听闻宇文府与傅大学士府上关系不错。”   宇文厚德明白了,看她一眼然后道:“若是关于科考之事,在下位卑言轻,自然是帮不上忙。”   沈归雅微笑不语,官场上这些人再怎么也是有办法帮忙的,关键是在于人家肯不肯帮,以及你给的代价够不够。   “夫君要是帮不上忙,也给表哥说一声,带顾少夫人去见见表哥啊。”韩氏摇晃着宇文厚德的手臂道:“妾身实在喜欢顾少夫人,你就帮帮忙嘛。”   宇文厚德皱眉想了一会儿,才伸手握着韩江雪的手,脸色柔和不少:“你啊,就会给我找事情做。”   韩氏甜甜一笑,朝沈归雅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吧?我夫婿就是最疼我了。   沈归雅回她一个“你好厉害”的崇拜眼神,韩江雪笑得就更甜了。   宇文厚德答应了明日带沈归雅去见宇文将军,沈归雅这才满意地回府。   “离张榜还有半月。”宝扇一边替沈归燕梳着头发一边道:“都说大少爷这回是砸了,也不知道大少夫人在想什么,不宽慰大少爷,倒是日日出去与人闲聊。”   沈归燕看着镜子里自己瘦了不少的脸,有些心疼自个儿,边摸着脸边道:“她从落水之后就变得聪明伶俐不少,虽然有时候不顾规矩,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比以前强多了,你自然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小姐知道?”宝扇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立马凑了上来。   沈归燕看她一眼:“归雅也不是出去做闲事的,进的是宇文府,大概是想自己找路子,去看看大少爷科考之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丞相清高,不肯为大少爷之事奔波。她能有这样的举动,也是痴心一片。”   “哼,什么痴心一片。”宝扇撇嘴道:“奴婢觉得她怕只是想着大少爷好了自己才能好,所以才这么勤快。”   沈归燕不置可否,沈归雅是个什么人,她现在基本已经知道了。她既然已经半点人性都没有,她也就不必还把她往了好处想。   只是这路子,沈归雅未必能走通。   “今日四少爷说要在刑部办事,不能回来用膳。”宝扇想起来,眼眸亮晶晶地道:“小姐要不要去给四少爷送饭菜?”   沈归燕一愣:“送什么饭菜?刑部也该有厨房的。”   “那怎么能一样?”宝扇嘟嘴:“您瞧这些日子,从您受了家法开始,四少爷又是喂药又是前后照顾您,还顾着您的安全要将您送离京城。这痴心一片,看得奴婢都心动,小姐怎能不对四少爷好些?”   “好是要好……”沈归燕脸上微红:“但是也不用去送饭菜吧?”   “小姐您别放不开啊。”宝扇瞪着眼睛道:“往六部送饭菜去的夫人可不少,大人们有事忙着,也就正室可以拿食盒进去,体贴自家丈夫。连主事们都有夫人送饭,更何况四少爷是堂堂侍郎,您该去的。”   这样想想好像也是,顾朝北还没吃过她亲手做的饭菜。   背上的伤没好完全,但是注意些也就不会太疼。沈归燕僵硬着背去了厨房,一边念叨着“有什么好做的?”一边将厨房里能用上的食材都拿来,选好了几个想做的菜,就开始动手。   “哎呀!四少夫人!”厨房里的林大娘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殷勤地道:“您想吃些什么?奴婢们来做就是了啊,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沈归燕朝她笑了笑:“我想亲自做给相公吃的。”   林大娘一愣,眼里闪过点儿亮光,搓着手道:“那也是少夫人的心意,可是您这身子…奴婢来帮着您一些吧。”   “好。”沈归燕满心想的都是菜,也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于是林大娘就帮着洗菜装菜,旁边宝扇还去找了个上好的食盒来,等会好去送。   “哎呀,少夫人,您这汤是不是忘记放盐了?”林大娘看了看食盒里的鸭血汤:“奴婢给加点进去。”   “不……”沈归燕还来不及阻止,林大娘就已经拿起一边的盐罐子,舀了一点进去。   沈归燕看她一眼,抿抿唇,将食盒盖子给盖上了。   顾朝北正呵欠连天地坐在屋子里,案上放着刑部尚书鱼大人刚拿过来的线索,要他继续去查。   正觉得没意思,外头的追云却高兴地跑进来道:“主子,少夫人来了。”   燕儿?顾朝北精神立马抖擞,坐得端端正正,拿起一边的笔对着桌上的卷宗做沉思状。   “相公还在忙?”沈归燕进来,拿着食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好你还没用膳。”      ☆、第61章 万恶的砒霜      顾朝北抬起头来,看着她手里拿着食盒,眼眸一亮:“正想与众位同僚一起去用膳,想不到娘子便来了。个策次屋皮”   沈归燕笑着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六部之地女眷不得太多停留,沈归燕自然是没打算与他一同用膳的。只将一碟碟的东西全部都拿出来:“最近大哥一直闭门不出,大嫂忙里忙外,都是因着科考的事情。相公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   顾朝北本是笑着看着桌上的菜,闻言笑意没了一半,抬头看了沈归燕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问。”沈归燕最后将鸭血汤端出来:“府里气氛怪得很,人也怪得很。”   大哥在东院,哪里会影响到整个府里的人?顾朝北气闷,忍不住有些小心眼地想,莫不是燕儿关心大哥,所以来给他送饭吧?   不能怪他这样想,谁让以前燕儿那么喜欢顾朝东。即便现在她已经嫁给他了,行事也十分规矩,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会想…   她心里是不是一直有个遗憾?遗憾未能嫁给心爱之人,而是嫁给了他。   “风声没听见什么,大哥才富五车,就算有些失误,想必也是在三甲之内。”顾朝北垂了眼眸:“我可以吃饭了吗?”   “不行。”   沈归燕压根没将筷子给他。   顾朝北微微皱眉,抬眼看着她,却见她一脸正色:“菜里有问题。”   有问题?顾朝北一愣,沈归燕已经拔下了头上的银钗,轻轻往几盘菜里试了试,银针半黑。再转过来拿银花的那头放进鸭血汤里,拿出来一看,银花全黑。   “娘子这是何意?”顾朝北挑眉:“想谋害亲夫?”   沈归燕抿唇:“我要是想害你,还浪费一根银簪做什么。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在府里厨房里做的,除了我和林大娘,没人经手。”   “那会子洗菜的时候我便看见她袖子里藏着东西,因着好奇我没吭声。她帮我洗菜放菜,最后端汤的时候更是往里头撒盐。”   沈归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当我是瞎的么?真以为我会粗心到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都发现不了?”   顾朝北听得有些怔愣。   燕儿一向观察很敏锐,记性又好。这怕不是林大娘把人当傻子,而是把她当寻常人做些小动作,谁知道会全数落在她眼里?   “来问你大哥的事情便是因为,这林大娘不也曾经帮着东院做过事情么?”沈归燕闷声道:“这回放这些狠毒的东西到你膳食里,又是什么意思?”   害死顾朝北,好把侍郎之位空出来,让他自己上去么?沈归燕一路都是这样想的。   顾朝北收敛了神色,站起来环住她的腰,没答她的话,却是问:“背上的伤好了?”   沈归燕一愣,继而点头:“没那么疼了。”   “那就先回去等我,林大娘这边的事情,咱们回去再说。”顾朝北轻声道:“毕竟是家事。”   “好。”沈归燕点点头,伸手将桌上的饭菜都收了起来。末了看顾朝北一眼,见他一点也不慌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心安了些,按照规矩离开了刑部。   顾朝北坐回位子里,敲着桌子发呆。   以前他没什么建树,大哥二哥争相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时候他就什么事都没有,麻烦也波及不到他身上来,现在倒是接连不断的灾祸接踵而至。   不仅内忧,还有外患,宇文长清那边已经来和他打了招呼,说他办了虎昌,大概会有后遗之症。   还是以退为进来得好啊。   沈归燕拿着食盒回去,先就去了厨房,一张脸上带着些哀婉。   “四少夫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林大娘还在剥豆子:“饭菜四少爷还喜欢吗?”   沈归燕抬头,沮丧地看着她:“不仅不喜欢,还一口都没有吃呢。白白浪费了这么多东西,我气都气死了。”   林大娘一愣,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怎么会不喜欢呢?我瞧瞧,是哪里做得不对?”   沈归燕顺手将饭菜都拿了出来,拉着她坐在厨房外头的走廊边:“大娘您尝尝看,是放少了什么吗?”   “这…”林大娘尴尬地笑了笑:“少夫人自己没有尝吗?”   “没有啊,我觉得自己尝的味道都不太对。”沈归燕一脸正经地看着她:“还是大娘你来尝尝看。”   说着,还将筷子塞进了她手里。   林大娘额上冒了些冷汗,僵硬着手拿着筷子,突然间就捂着肚子道:“哎哟,我肚子好疼。”   “怎么了?”宝扇好心地过来扶着她:“要不要叫大夫?”   “不用不用。”林大娘摆手道:“奴婢去趟茅房就好了,哎哟…”   “没事。”沈归燕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林大娘脸色更难看了,捂着肚子胡乱点头,立马就朝茅房跑了去。   沈归燕带着宝扇就在原处等着,等了好一会儿林大娘都没有再回来。   “宝扇,去看看。”   “是。”宝扇捏着鼻子就去了茅房,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之后,回来摇头:“小姐,没人了。”   跑了?沈归燕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厨房里的田师傅。跑得了和尚,还能跑了庙?   将菜肴送去刘大夫那里查看,刘大夫很快给出了答案:“是砒霜,府里拿来毒老鼠的,怎么放到人菜里头去了?”   沈归燕脸色一白。   又是砒霜。   拳头捏得死死的,沈归燕二话没说带着宝扇就去将林大娘平时睡觉的屋子给搜了一遍。   “砒霜最近只有厨房里的林大娘问我拿去半斤,说是留着慢慢毒老鼠的。”刘大夫跟着她道:“放菜里这么点儿倒是顶多肚子疼,汤里的最多,命好的喝了也就肚子疼个半宿,命不好的喝太多那就救不回来了。”   “把田师傅给我抓到正厅去。”沈归燕眼里满是冰霜:“等丞相和四少爷回来,再通知各房,归燕有话要说。”   “是。”宝扇领命,立刻去办。   她平生最不想再看见的就是砒霜,竟然还有人要拿来害了她最重要的人!      ☆、第62章 不是有真相就可以抓真凶      沈归雅满心欢喜地回来,就看见府里一片凝重。个策次屋皮“大少夫人,老爷在大厅里,请各位都过去。”有丫鬟上来行礼道。   沈归雅好奇地问:“出什么事情了?”   丫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四少夫人说林大娘在四少爷的膳食里下砒霜,林大娘已经畏罪潜逃了,就剩田师傅被押在大厅里。丞相大发雷霆,让众人都赶快过去。”   心里一跳,沈归雅连忙抓住丫鬟的胳膊:“四少爷呢?没事吧?”   “四少爷没有用那些膳食,自然没事。”   那就好,沈归雅拍拍心口,连忙提着裙子往正厅里去。   “堂堂丞相府,十几年的下人,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顾丞相拍着桌子怒吼:“今日是北儿,下一次是不是就该轮到老夫了?”   东南西北四个院子的人都在,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沈归燕站在顾丞相旁边,表情十分凝重。   见沈归雅踏进来,沈归燕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跟含着冰渣子一样,把沈归雅吓了一跳。   干什么这样看着她?沈归雅拍拍心口,找了顾朝东在的地方站过去。   顾丞相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接着便继续审问下头的田师傅:“你与林大娘是夫妻,现在可有什么好交代的?”   “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田师傅一脸冤屈,连连磕头道:“老爷明鉴,那婆娘最近与奴才正吵架呢,她做什么,与奴才当真没关系!”   沈归燕轻抬了抬眼皮,站出来道:“公公明鉴,归燕已经让宝扇去将厨房后院里的家奴都带了来,田师傅说与林大娘近日关系如何,公公不妨听人一言。”   田师傅一愣,当真没想到沈归燕不仅抓他来正厅,还将厨房里的奴才都带来了。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抵赖?   “带上来。”顾丞相允了。   两个丫鬟两个家奴出来跪下,身子吓得有些发抖,最前头一个丫鬟没等顾丞相再问一遍便抢着道:“田师傅与林大娘最近并无争吵,两人好着呢,早上的时候林大娘还给田师傅塞了银子,奴婢不小心看见的,好大一包。”   田师傅灰了脸色,嘴巴动了动,没吭声了。   “好大一包银子?”顾丞相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   田师傅闷头不吭声。   “你可知你与林氏的卖身契都在相府手里?”顾丞相冷冷地道:“林氏擅自逃离出府,老夫派人去抓着,可以当场打死。”   田师傅抖了抖,又连忙磕头:“老爷饶命,小的招,小的什么都招。银子是婆娘拿回来的,说是大少爷赏的。至于为什么要赏,小的不知道,婆娘为什么要去下砒霜,小的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片死寂。   顾丞相脸色铁青,顿了一瞬间,起身便拿起一边的茶盏,一把砸在了田师傅的头上。   “呯!”一声响,茶盏都碎了。田师傅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沈归燕吓了一跳,屋子里其他女眷也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胡言乱语!”顾丞相怒道:“把这贱民给我拖出去!”   “是!”管家应了,连忙让家丁来拖人。   “公公!”沈归燕皱眉上前,这人怎么能就这样打晕了?他都已经说是大少爷……   顾丞相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凌厉如剑,吓得沈归燕将剩下的话全数吞了回去。   顾朝东出来跪下了:“父亲明鉴,今日有小人污蔑于儿子,儿子清者自清,只愿父亲查清此事。”   语气坦荡荡,一片诚然。旁边的沈归雅想了想也跟出来跪下:“公公明察,相公近日一直心情不佳闷在院子里,半步未出,又哪里来的机会买通林大娘对四少爷下毒?”   沈归燕后退了一步,退到一直一声未吭的顾朝北身边。顾朝北还拿着锉刀在修理他的指甲,任这府里闹得再厉害,他都没抬头看一眼。   “我自然知道对错。”顾丞相看了顾朝东一眼,道:“派人去抓林大娘,抓回来与田师傅一起给我送进大牢里去,按照谋杀罪论处。”   “是!”顾管家应了出去了。   大厅里恢复了安宁,顾丞相看了沈归燕一眼,抿唇道:“燕儿北儿,你们两人随我到书房来。”   “是。”沈归燕屈膝。   田师傅就这么被拖下去了,沈归燕分外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已经将真相说了,顾丞相为什么就是不听?   “小傻子。”走去书房的路上,顾朝北轻轻在她耳边道:“你以为这世上都是正义,查出凶手也都可以绳之以法的么?”   沈归燕一愣。   “就算是亲人,也是有亲疏远近的。”顾朝北看她一眼,低笑道:“你可别气着自个儿,等会老头子说什么你都不要顶嘴,应下就是了。”   怔怔地看着前头顾丞相的背影,沈归燕有些不理解。不是都说顾丞相也很疼小儿子的么?现在都有人要谋害顾朝北了,难不成他就因为凶手是自己另一个儿子,就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侧头看着顾朝北的脸,他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好像已经完全猜到了接下来顾丞相会说什么。   “燕儿,我知道你是心疼北儿。”顾丞相走到书房里坐下,抬头看着下头站着的沈归燕道:“但是今日的事情,以后小心些就算了,莫要再继续追究。”   “为什么?!”沈归燕睁大了眼,一时间忘记了顾朝北的忠告,心里只觉得一团团的火往上冲:“朝北也是您的亲生儿子,今日要不是燕儿眼睛尖看见了,他会被害死的!”   竟然不追究了?秦姨娘的死当初爹也是说不追究了,这些人都知道凶手是谁,偏生就要让其逍遥法外。沈归燕平静不下来,她一直没能从秦姨娘的死里走出来,所以这次沈世青被没收官印,她压根没想去帮忙。   就算是亲爹又如何?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生母被人害死,不救也罢,竟然不给一个公道!   而现在,她一直敬重的顾丞相居然说出了和沈世青差不多的话。      ☆、第63章 办正事儿呢 钻石加更闪亮亮      顾丞相闭了闭眼,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这些事情,你也应该能想明白。个策次屋皮”   想不明白啊!事关人命,同样都是儿子,顾丞相为何这样偏心?沈归燕还要再说,顾朝北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燕儿会想明白的。”顾朝北硬生生将她拉到了后头来:“父亲不用太担心。”   顾丞相的神色缓和了些,看着顾朝北道:“你能想通也是好事。”   顾朝北轻轻笑了笑,看着沈归燕还想再说的模样,便将她拉到了身后。   “你能坐稳刑部侍郎的位置自然是好事。”顾丞相道:“但是那位置对你的要求自然也很多,有没有想过换一处?”   顾朝北挑眉:“父亲有什么想法?”   “你不太合适做文官。”顾丞相转过脸去道:“宇文将军麾下倒是有个闲职,为父想着,倒是比较符合你不受约束的性子。若是你愿意,为父可以上奏圣上,将你换过去。”   沈归燕睁大眼,轻轻倒吸一口气。   刑部侍郎之位是顾朝北心惊胆战想尽办法拿下来的,现在丞相一句话,竟然要他换?   换来做什么?把位子让给顾朝东?   手猛地收紧,沈归燕皱眉看向顾朝北。后者被她捏疼了,好笑地看她一眼,又朝顾丞相道:“父亲既然觉得妥当,那就定然是妥当的。儿子也不喜欢官场阿谀,能去宇文将军麾下,也好。”   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顾丞相笑了笑:“好孩子,娶了媳妇之后,长大了不少。”   顾朝北但笑不语。   沈归燕是一路被半拖半抱着回去北院的,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这样不淡定,千言万语要替顾朝北要一个公道,哪知顾朝北就非捂着她的嘴,什么都不让她说。   门关上,沈归燕甩开他的手,却用力过猛扯到了自己的背,疼得龇牙咧嘴的。   “都说了让那你不要顶撞,今儿怎么就这样按捺不住?”顾朝北叹息一声,上来按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到床上去趴着:“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父亲想包庇?”   “我看得出来。”沈归燕硬着脖子道:“可是为什么要包庇?”   就算顾朝东更杰出一些,可是虎毒还不食子呢,顾朝北的生死他就不在意了吗?   “若是闹大,叫人知道顾大少爷要害死我,可不是一件麻烦事么?”顾朝北将药膏拿了出来,指了指她的衣裳:“脱了。”   这些日子一直是顾朝北亲自给她上药,沈归燕正在气头上,也没别扭,直接就扯掉了外袍长裙,清清凉凉地穿着一件肚兜再次趴了下去。   顾朝北手上抹了药膏,轻柔地按摩着沈归燕的背,跟顺猫咪的毛似的,一下又一下。   沈归燕火气小了不少,闷闷地道:“不开心。”   “知道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顾朝北轻笑道:“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啊。”   微微一愣,沈归燕回头看着他:“人在屋檐下?”   这可是他自己的家啊,为什么说这寄人篱下的话?   “没什么。”顾朝北看着她背后的红肿,已经好了不少了,就是一些青的痕迹依旧在,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刑部侍郎之位,我打算依照父亲之言,让出来,然后去宇文将军的麾下做事。”   沈归燕一巴掌拍在枕头上:“凭什么要让?那又不是你偷的,也不是谁替你争的,是你自己的本事。”   难得见她这副气冲冲的模样,顾朝北觉得甚为稀奇,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一会儿:“你难道不觉得大哥比我更适合官场吗?”   “…适合是适合…”沈归燕有些泄气:“但是也不能这样啊,好像在丞相的眼里,顾朝东是宝,你便是草。你明明比他能干的。”   顾朝北一愣,放下手里的药膏,眼睛有些亮:“你觉得我比大哥好?”   “自然。”沈归燕点头。   顾朝东是有才华,但是过于迂腐不说,还很是自私狂妄。在她眼里,反倒是这痞子看起来好多了。   忍不住笑了笑,顾朝北靠近她一些,一双眼里如同浩瀚大海:“那你现在这样生气,是因为我要丢了侍郎之位,还是因为什么?”   沈归燕没看见他眼里的东西,皱眉认真想了一会儿,道:“今日妾身失态了些,大概是因着他们又是用砒霜害人。生气是因为丞相对你的态度,让妾身如同看见了沈府里的自己。”   如同她当年无数次拿着证据去告沈归雅,结果母亲偏袒,每次沈归雅都是无事,并且还要回来报复她。   夫子说人间有正道,为公理,在人心。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看见公道在何处。   别人给不了她公道,只能她自己去找。   顾朝北呼吸微顿,低笑一声,慢慢凑过去,吻住了沈归燕的唇。   “他们不重视我,那又如何?”他轻声道:“现在为夫不是有娘子吗?”   沈归燕微微睁大眼睛,身子被人拥进怀里,心跳得突然就漏了一拍。   她身上只着一件肚兜,他拥住她,肌肤的热度好像就可以透过衣裳传去他那里。   沈归燕这才想起来,两人成亲这样久,还没有来得及洞房。   第一次是因为有府里的人听壁角,他不喜。后来就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断,哪怕与她同寝,顾朝北都还没来得及与她行夫妻之礼。   背上的伤如果小心些,应该就不会疼了吧?沈归燕一时间忘记了生气,很没出息的双颊微红。   顾朝北小心地将她抱着,放在柔软的锦被里,伸手便将帷帐给放了下来。温热的气息盈满她的脖颈间,沈归燕忍不住有些轻轻发抖。   “原本为夫还有些迟疑的。”顾朝北轻声道:“幸好,我看起来还是比大哥更有魅力一些。”   “嗯?”沈归燕有些紧张地抓着被子,仍旧是止不住的好奇:“什么意思?”   “没什么,娘子就当没听见。”顾朝北笑得一脸痞子样,挑起她的下巴来道:“小娘子看起来很是可口啊。”   这没个正经的!沈归燕本来还害羞,被他这一句市井流氓般的话就给逗笑了,伸手掐了他的腰侧一把。   “哎哎。”顾朝北笑着求饶,低头又吻上了她的唇。   沈归燕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却不知怎么的,身上的人好像更激动了些,不老实的手已经慢慢爬上了她的双峰。她有些害羞,想着顾朝北阅女无数,这头一夜应该怎么也不会让她太疼吧?   于是她放下心来,很是情动地环抱住顾朝北的脖子。   难得燕儿这样热情大方,顾朝北眸色深了深,动作更加放肆起来。   世上难得一个人,会将你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比任何人都在乎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顾朝北娶沈归燕的时候一直是犹豫的,也不喜心里一直有别人的女人,所以与其勉强圆房,他还不如撇个干净。   但是今日是当真…没有忍住。   她心里是有他的吧?所以对他这样好,这样护着他,这样让他觉得温暖。   从来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也没有人像她一样让他觉得是可以信任的。哪怕是追云,他也没有推心置腹。   但是他今天,竟然有一种想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想告诉她为什么丞相会这样,为什么他要让位,好叫她少担心一些,眉宇间的皱褶少一些。   怪不得叶问道说,染上情爱的人都是傻子。   “嘶——”情最动处,沈归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朝北双眼里满是缠绵暖意,轻轻吻着她的脸问:“可是我碰到你背后的伤口了?”   沈归燕呼吸都困难,哪里还能回答他的话,只能摇摇头,咬牙忍着。   冲动上来,顾朝北就算再不想伤着她,也难免失了分寸。疼的不是背后,自然是别的不能说的地方。   沈归燕闭着眼睛想,等明日有空,她必须要去醉花阴问问了,一群姑娘陪着顾朝北那样久,为什么他还是这样不懂怜香惜玉?   不过很快她就没空想这些了,被顾朝北带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块浮木,在大海里起起伏伏,只有攀着他才不会失去了方向。   烛火快熄灭,床帐里芙蓉正香,沈归燕咬着牙没有叫喊出来。顾朝北低头正想笑她,却听得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   “走水啦——北院走水啦——”有家奴扯着大嗓门,叫得整个北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接着顾朝东不知为何就往这边来了,一边喊着四弟一边往里走。   宝扇正在守门呢,听见这动静,眉头皱得死紧,上前去便拦在顾朝东面前:“大少爷做什么?”   “北院门口走水了!快让四弟出来跟我走!”顾朝东道。   宝扇看了看院子门口,人倒是很多,可是烟却没看见一缕。   “走水了?看这势头应该也不严重,不必让四少爷出去吧?”宝扇站在他前头寸步不让,仰着脸道:“四少爷正与少夫人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比命还重要?”顾朝东急急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分明已经想到了什么,脸色青白。      ☆、第64章 无声胜有声      宝扇眼皮儿一翻,双手叉腰道:“大少爷又不是未经人事的人,怎会不懂正事是什么?外头火烧不到这里来,就算烧来了也有宝扇替主子们挡着,大少爷不必操心。个策次屋皮”   顾朝东眼睛通红,手背上青筋都是暴起,死死瞪着那屋子,哪里还管宝扇说的是什么,伸手就要去推开她。   “大少爷。”追云也拦了上来,往宝扇面前一挡,顾朝东那文弱书生,哪里还能推动分毫。   “让开!”   “奉主子之命守在这里,还请大少爷见谅。”追云一脸正色地道:“院门口的火已经扑灭,只是路过仆从丢下的油纸烧着了而已,您可以回去了。”   身后奉孝低着头过来,喊了一声少爷。顾朝东回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看向宝扇:“火没了,我就不可以进去看看自己的弟弟弟媳了?光天化日,红日当头,有什么正事非要现在做?宝扇,你家小姐待你不薄,现在难不成就为了荣华富贵,你便要推你家小姐进这火坑?”   宝扇听得有些茫然,看了追云一眼,意思是:你听得懂吗?   追云摇摇头,大少爷这是疯了吧?什么叫推四少夫人进火坑,里头那两个是拜过堂成了亲的,要做什么都是寻常,哪来的火坑?莫不是大少爷还觉得四少夫人心系于他,给了少爷就不会有幸福?   真是想太多。   追云一步不让,顾朝东急得团团转,他收到消息就过来了,前几次能打断,这次也一定能!燕儿定然很慌乱很害怕,他必须要去救她!   屋子里,顾朝北一点也没被外头的声音影响,抱着怀里的人沉浮在温暖的大海里,肆意缠绵。   “相公…”沈归燕脸上却是红得滴血,听着外头的争执,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夹得身上的人闷哼一声。   门可是没锁的,万一被人冲进来……这脸还要不要了!   顾朝北呼吸沉了不少,一口咬在她锁骨上:“笨蛋,放松些。外头那人关你我何事,进来了该羞愧的也是他,我会将你护牢实,不让他看见一丝一毫。”   哪里是这个原因!沈归燕哭笑不得,抓紧了身上的人,紧张得放松不下来。被她这身子一弄,顾朝北忍不住低低地吼了一声。   这暧昧的声音带着些压抑,叫外头的人听见也是脸红心跳。宝扇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朝顾朝东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顾朝东皱紧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四弟,强人所难岂是君子所为?!”   强人所难?顾朝北挑眉,低头在沈归燕的耳边问:“娘子,为夫很让你为难吗?”   沈归燕痛苦地闭上眼:“不为难,但是有些疼。”   疼?顾朝北脸上一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急躁太不温柔了。以前看醉花阴里的人行事都比较粗鲁,他便按着做了,忘记了燕儿这还是初次,自然是与醉花阴里的姐妹们不同。   想起头一回洒在她闺房里的肩头血,顾朝北低笑,放缓了动作,轻轻替她舒缓着疼痛,忍着劲儿先让她身子放松,轻轻舔吻着她的脖颈脸颊。   等觉得下头更湿润些,才缓缓继续动作。   顾朝东就那般被无视在了外头,气得浑身发抖,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你强夺燕儿,践踏我一生挚爱。顾朝北,我不会放过你的!”   “就算你占了燕儿身子,燕儿的心也是我的!”   北院的下人去知会了沈归雅,沈归雅一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朝东犹如一头暴躁的狮子,在北院主屋的门口打转。   “相公?”沈归雅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朝东看也没看她,只仍旧盯着那门。他这样一句句地说,就不信里头顾朝北能好了去。   沈归雅气得直揉太阳穴,枉费她一步步想着怎么给他谋划科考之事,结果他竟然来这里说这些混账话,可有半点将她放在眼里?   她这样与众不同,心思又巧,顾朝东是不是眼瞎?还是死心眼啊?怎么就看不见她,还心心念念着那个沈归燕?   本来她还想着为他守节,现在想来也是她自己傻,守什么啊,顾朝东压根就不在乎她。   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沈归雅是直接出了府,乘了轿子就去了有缘客栈。   顾朝东还在原地守着,死死地盯着那门。   第一次圆房怎么都不会太完美,顾朝北心疼地看着燕儿身上的痕迹,沙哑着嗓子朝外头吩咐:“宝扇,打些热水来。”   已经结束了?顾朝东捏紧了拳头,看着宝扇端了热水进门,下意识地也想跟上去。   但是追云还拦在前头,一脸正色地看着他道:“大少爷,非礼勿视。”   顾朝东心里乱极了,眼睛已经快瞪得凸出来,但是他理亏,还是只有在外头等着。   既然…已经完事了,那么等会就该出来见他了吧?顾朝东心里想,顾朝北等会大概会耀武扬威,会说些话刺激他,他都要忍,因为燕儿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故意在白日对燕儿这样,一定是想刺激他,心里也一定是恨极了他。   这样一想,他反倒觉得心里有些宽慰,深吸一口气,背着手在外头等着。   结果宝扇进去了又出来,却是依旧带上了门。   “两位主子的晚膳今日想必是不用了。”宝扇红着脸对一边的小丫鬟道:“去准备些宵夜热着,总有饿的时候。”   “是。”小丫鬟了然一笑,转身便去了厨房。   顾朝东错愕。   他竟然就被晾在这里了?   里头歇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有些压抑的声音传出来。沈归燕是含蓄惯了的,加上外头有人,已经是极力控制不想叫唤出声。奈何顾朝北这不要脸的,偏生挑着她一处磨,手被绑在床头,已经是有些疼了,顾朝北伸手给她解开,她立马不客气地抓上他的背。   不长不短的指甲一下下在他背后抓出长条儿,顾朝北闷笑一声:“可算让你找着地儿出力了。”   沈归燕咬唇,疼痛倒是少了不少,顾朝北的动作也熟练了许多。她心里觉得好奇,为什么会有一种这人是在她身上学习的错觉?他不是有那么多女人么?   聪明的人在很多地方会无师自通,更在很多方面一教就会。这几番缠绵,到后头她已经分不清顾朝北先前是紧张还是不会了,只被他夺去了所有的神思,什么都想不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沈归燕愣愣地看着床帐,身上好像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顾朝北在旁边环着她,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熟睡了。   看看窗子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身子酸疼难忍,她动了动,顾朝北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饿不饿?”他第一句说的竟然是这个。   沈归燕哭笑不得,她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初夜会是什么样子,第二日醒来,怎么也该郎情妾意地依偎在一起,她念一句“婉伸郎膝上”,他接一句“何处不可怜”。   多诗情画意啊,多美啊。   但是现在顾朝北问的这一句,竟然叫她觉得心窝子里暖和。   “饿。”她笑着答。   谁道简单朴实不如诗情画意呢?她算是陷进去了,败给了这个痞子,身子给了,心也就一同打包了。喜欢一个人没有多复杂,觉得他可以依靠的时候,便托付了吧。   沈归燕觉得,顾朝北应该也是很喜欢她的,不然怎会这般可爱?   他起身去,披了衣裳,将桌上的灯芯挑了挑,而后拿披风将她裹着抱起来,走到桌边去坐下:“刚才她们送进来的,还没凉,吃些吧。”   沈归燕点点头,就这么坐在他怀里,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碗饭外加一碗汤。   吃饱了便又困了,身后的人只轻笑了一声,便又将她抱回床上去,盖好被子让她睡觉。   屋子外头依旧站着一个人,只是没有人记得,连追云都懒得拦着他了,只坐在主屋门口吃宝扇拿来的饭菜。   第二天醒来,归燕的气色极好,梳妆打扮之后便送顾朝北去上朝。   结果打开门就看见外头站着一尊雕像。   沈归燕吓了一跳,凑近了看看:“大哥?”   她想起来了,昨儿晚上顾朝东好像就来了,她刚开始还紧张来着,后头就被顾朝北带跑了,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这人就这样在这里站了一夜?沈归雅呢?没拖他回去?   “燕儿…”顾朝东看见她,脸上的皮肤微微一抖,接着就皱成一团:“燕儿…是我没办法保护你…”   哈?   沈归燕觉得这人多半又是要犯病了,连忙退后一步,后头出来的顾朝北却直接拉着她的手越过这人往外走:“时辰要不够了,娘子送为夫到门口就好。”   “嗯。”沈归燕回过头来,对顾朝北温柔一笑。   两人就这样相携走了,沈归燕没有一点抵触,反而那张一直微笑的脸上,头一次染上了真切的温柔情意。   顾朝东愣了神。   “不要去理会他。”顾朝北走出北院,回头看着沈归燕道:“连靠近他都不要,明白吗?”      ☆、第65章 有恩?      沈归燕心里一甜,面上却是十分淡定地点头:“好。个策次屋皮”   “这便乖了。”顾朝北笑嘻嘻地往她额头上一吻,然后便转身往外走。   沈归燕目送他离开之后,方才转身打算回去。但是一想顾朝东还在北院,沈归燕皱眉,干脆叫路过的家丁回去叫宝扇出来,陪她出去走走也好。   哪知刚出了顾府的门,竟然遇见个十分叫她意想不到的人。   这头先按下不说,先看沈归雅那边。昨日北院下午热闹,她一路跑出府,是独自一个人的,连玉梳都没带,只让家丁送她到了有缘客栈。   有缘客栈是个什么地方?大堂吃饭,二楼厢房谈事,三楼便是客房。来往人少,但都是贵客。   今日她早就约了宇文厚德用膳谈事,韩江雪是知道的,但是那傻女人还很赞同,说了沈归雅不少的好话,便将自家夫婿推去了。   宇文厚德是个好男人,自从娶了韩氏之后便一直一心一意。但是沈归雅今日出来是早有准备的,不仅穿的是低胸绣并蒂莲长裙,外头的披风一脱,里头的长袍也是薄纱轻缕。脸上用的妆十分精致,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万种风情。   “宇文大人。”   宇文厚德不太自在地将目光移开,低声道:“顾夫人,今日又有何事?”   沈归雅一笑,将后头的门关上,拿着一个盒子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正常谈事,都是应该相对而坐。宇文厚德挑眉看着她这动作,不经意就瞧见她露出来的大片风光,脸上一正:“夫人这是做什么?”   明知故问。沈归雅妩媚一笑,将盒子给他道:“有事相求,自然要送上东西讨大人欢心了。”   幸好沈归雅这身体虽然脸不怎么样,但是身材是够够的,事业线只要在,何求什么事情办不妥呢?   本来是想替顾朝东办事的,但是今日见北院那一幕,她觉得能扶顾朝东上去就扶,不能扶的话,那她还是另找吧。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拿来有什么用?她总要给自己多找点后路。   而眼前这位宇文大人,就是一条很好的后路。   宇文厚德再看了她一眼,先将那盒子打开,里头竟然是剑坠。他新得一把宝剑,正好就缺这么一个坠子装饰,沈归雅竟然能恰好送对了。   那坠子是红色,上头有精巧的鸳鸯结,挂着一颗东海明珠,一看便知送的人很是用心。   “夫人真会挑东西。”宇文厚德脸色柔和了不少。   沈归雅轻笑,这还是韩氏不经意说出来的,宇文厚德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最喜欢的就是能迎合他心意之人。   “大人喜欢便好。”沈归雅趁机端了茶起来道:“大人请…”   她的手端茶是放在宇文厚德胳膊肘的位置,他稍微一抬手,那杯不冷不热的茶就全数被打翻,顺着她的胸口流了下去。   “哎呀!”沈归雅尖叫了一声。   宇文厚德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在下不是有意,没伤着吧?”   沈归雅任由他擦了一会儿,才红着脸抬头看他一眼,眼里水波荡漾,看得宇文厚德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有点疼。”沈归雅轻轻将抹胸往下扯了扯,整个人依偎进了宇文厚德的怀里:“大人您看,烫伤了…”   再不明白宇文厚德就是傻子了,正好这地方也找得好,他抱起人来就可以上楼去看伤去。   彼时韩氏还在家里做着剑坠,满心欢喜地等着宇文厚德回去,想着给他个惊喜。然而沈归雅就借着从韩氏那里打听来的关于宇文厚德的所有喜好,使出浑身解数要他沉浸在了温柔乡里。   有时候,烂好人真的当不得。   顾朝东在北院里站了一宿,沈归雅不回去也就没人知道。有缘客栈里颠鸾倒凤不知道多少回,离开的时候宇文厚德看沈归雅的眼里已经是万般柔情:“你等着,我会尽快安排你与将军见面。”   “多谢大人。”沈归雅笑得天真又可爱。   “燕儿。”包氏站在丞相府的外头,看见沈归燕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沈归燕十分意外地看着她。包氏为什么会来这里?   自从沈世青被没收官印之后,包氏不是一直被关在祠堂么?她听见点风声,却没去管。这么多年来一直苛待她的人,她可没那么好心要去瞎帮忙。   “母亲有什么事?”   包氏有些局促,一张脸苍老了不少,搓着手看着她道:“你父亲的官印一直没给下来,连朝都没去上了。都说如今四少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能不能帮着去把官印拿回来?”   沈归燕朝她行礼:“母亲,当初的官印是您亲自拿去衙门,要打死难民的。后头冒犯皇上,皇上才亲自收了父亲的官印去。如今想拿回来,燕儿也是无能为力。”   “你怎么会无能为力?”包氏讨好地笑道:“你一向聪慧,又是天生的好命数,定然能帮上忙的。就只是去求求皇上而已。”   “母亲为何不自己去求?”沈归燕微笑:“父亲没有被革职,您依旧是命妇,借着往日里有的关系,想进宫怕是不难。”   包氏脸上一僵,她是怕皇上想起来要怪罪,哪里还敢去宫里要官印?沈老爷如今已经是好久没有理会她了,再不将官印拿回来,怕是她要被休了去。   “燕儿……”她难得这样低声下气,来之前已经是一忍再忍了:“以前是我对你不够好,但是你好歹是沈家的人,真的忍心看你父亲失去官位?”   “父亲为官要是用心,便不会将官印给了母亲。”沈归燕道:“现在被收了去,燕儿也不觉得有要回来的必要。皇上若是念着父亲还可以当这位子,自然会还回来的。”   包氏笑意一顿,还是忍不住沉了脸:“沈家养你十几年,你如今嫁得好了,就可以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了?要不是你冒犯我在先,我会让人去抓难民吗?要不是你吃里扒外,老爷至于让我拿着官印去衙门吗?又会被皇上收了去吗?说到底都是你的过错,你现在反倒摘得干净!”   沈归燕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母亲觉得是我的错?”   “不然还有谁的错?”包氏终究是忍不住,凶恶的嘴脸又露了出来:“当初要不是雅儿替你顶了婚事,你能嫁得这样好?不念恩也就罢了,还……”   “恩?”沈归燕笑着朝包氏跨过去一步:“母亲觉得,你与归雅,对我有恩?”   脸上是笑的,眼神却是冰冷如针。包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沈归燕笑得停不下来:“归雅次次欺我,从小到大夺我之物,更是与我未婚夫苟且,在新婚之日抢我夫婿。是恩?”   “你欺辱秦姨娘,任由她半夜被归雅抬着丢进水池,不给半句公道话。是恩?”   “为阻我大婚,给秦姨娘下了砒霜,让她身亡不得昭,是恩?”   包氏惊得脸色苍白,瞪着她道:“你…你胡说!”   “我胡说。”沈归燕点头:“对啊,没有证据,我就是胡说。”   “可是母亲您记好了,您与归雅给的教训,燕儿一个也不会忘记。”沈归燕深吸一口气,眼睛有些红:“总有一日,我不需要追究这些过去的事情,自然也有其他的法子,让人血债血偿!”   包氏连连后退,甩了甩袖子道:“说这些话吓唬谁呢…我是你母亲,你若是大逆不道,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归燕脸上恢复了平静,看包氏回到轿子旁边了,便行礼道:“母亲好走。”   包氏有些害怕地看她一眼,顾不得求她要回官印之事了,急急忙忙便上轿离开。   “好大的煞气。”府后头出来一个人,啧啧两声道:“把人都吓走了。”   沈归燕一愣,回头一看,竟然是许庄周。   从上回被许梦蝶救回去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开始,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人了。沈归燕收敛了怒意,看着他道:“你为何在这里?”   “小人要去帮周夫子的忙啊。”许庄周笑得一脸坦荡:“最近四少夫人多灾多难,周夫子那边一直是在下在帮衬的。”   周夫子开学堂一事是沈归燕在安排,奈何最近忙碌起来,已经是有许久没有顾及了。   “你怎会认识周夫子?”   许庄周大方地道:“无意间认识的,夫子说我聪慧,可惜从小习武不从文。少夫人今日有空,要去学堂看看么?”   沈归燕眼眸亮了亮:“好。”   也是该去看看办得如何了。   上了轿子,宝扇多看了许庄周一眼。这人平白无故冒出来,有些可疑。但是是许姨娘的弟弟,素日在府里又是与人为善,口碑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坏心。   小姐是喜欢拿闲钱做善事的,学堂开起来,也能解她的闷,宝扇觉得是好事。于是告诉了轿夫地址,跟着轿子就往周夫子的学堂那头去。   朝堂之上,皇帝正听着老臣谏言,前头的顾丞相已经是打了许久的腹稿,一等着空,就立马站出来道:“臣有事启奏。”      ☆、第66章 顾少夫人      皇帝最近心情尚算不错,看一眼顾丞相,脸色温和:“爱卿何事?”   顾丞相道:“六皇子殿下昏迷多日而未醒,刑部正是查案用人的紧要关头。个策次屋皮犬子无才无德,仅靠运气坐了刑部侍郎之位,对查案办事不会有半点帮助。臣在朝十余年,知调度之事,特此向皇上请调,迁刑部侍郎顾朝北为东营提辖。”   宇文长清挑眉,东营不就是他的营下?提辖可比侍郎少了不止一个官阶。从来只见老子替儿子求升迁的,还是头一回遇见求贬低的。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都觉得丞相大义凛然,为国效力,不分亲疏。旁边的傅学士更是直接站出来道:“有此丞相,乃我朝之福。”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向站在很后头的顾朝北:“顾侍郎也觉得应该如此吗?”   好不容易谋来的官,竟然就要这样拱手让出去,他甘心吗?   顾朝北打了个呵欠,从后头绕出来道:“丞相所言极是,下官没有异议。”   皇帝微微皱眉,沉默。   “事关六皇子被刺之事,自然应当换可靠的人来查清楚。”屏风后头有人开口了:“丞相如此大义,皇上还觉得不妥吗?”   女人的声音在朝堂上怎么都有些刺耳,皇帝皱了皱眉,终究是闭眼道:“没有什么不妥,那就这样吧。”   要不是顾朝北是他亲口允的官,丞相便一定连禀告都不用,直接私下动作了。   “科考的结果很快便该出来了,到时候自然会有更多优秀之人。”屏风后面的人道:“皇上不必心急。”   皇帝沉了脸,没说话。   顾丞相心里有些沉重,下朝的时候想去找顾朝北说话,结果人已经跑去了宇文将军跟前。   “可要多劳宇文将军照顾了。”   群臣四散,都忍不住回头看着这边。经太后寿宴一事,顾朝北显然站的是五皇子阵营。但这宇文长清,可是六皇子和皇后麾下大将。顾丞相将自己儿子这样送过去,可不该有好戏看了吗?   “哼。”宇文长清果然理也没理顾朝北,一甩袖子便越过他走了。顾朝北摸摸自己的鼻子,嘀咕着跟在后头。   顾家四少爷这官职来得快去得也快,轿子刚走在路上呢,就听见周边百姓议论。   “瞧瞧,运气也是时好时坏的,没个金刚钻要去揽瓷器活,就只有这个下场。”   “是啊,夫人命好有什么用,自个儿没本事就是没本事。”   顾朝北翘着二郎腿,任由这些无知的百姓嘀咕了一路,他也不生气。   不知内情之人那么多,也惯常有人什么都不懂就随大流碎嘴,理会太多可不只有气着自个儿么?   回去府里,想到燕儿还在等他,顾朝北心情甚好地跑进北院。   结果人不在。   顾朝东已经走了,姜氏端着水盆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夫人出门去了。”   顾朝北朝她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道:“也不是非回来看夫人,看你也是一样。”   姜氏眉目间的委屈藏也藏不住:“爷骗碧月,什么家花野花,爷只是不想碰碧月。”   顾朝北头有点儿疼,却只能笑着上去拥住她:“没有的事情,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姜碧月扭身便进了屋子里去。   顾朝北:“……”   沈归燕带着许庄周一起来学堂,进去一看才发现人比以前多了不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群虎头虎脑的小孩子拿着书跟着夫子念着。   沈归燕打量了这学堂一圈儿,里头已经添置了不少桌椅板凳,比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规整了不少。里头坐着的孩子有衣着干净的,也有衣衫褴褛的难民,夫子统统都收下了。   “来这里帮忙才知道学堂是少夫人在支撑。”许庄周笑道:“少夫人可真是好心,怪不得姐姐上回要让我救你。”   沈归燕看了里头一会儿,道:“也算不得什么好心,就是钱多了没用处。如今在丞相府不愁吃喝穿戴,那为什么不拿钱出来让别人也好过点儿?”   “有钱人多的是,没几个像少夫人这样为别人着想的。”许庄周道:“眼下难民已经渐渐都在京城落了户,不少人家都感念着少夫人恩德,统统把孩子送来这里念书,还教孩子们要跟少夫人学,做个好人。”   “来这里五六回,回回都听人夸少夫人。”许庄周叹息道:“也就只有府里的人才会与您这样好的人过不去了。”   沈归燕被夸得脸红了,却还是站得笔直,表情淡然道:“谁与谁过不去,都是立场不同罢了,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坏人。”   许庄周一愣:“没想到少夫人竟然是这样想的。”   “嗯。”沈归燕不打扰夫子上课,就围着学堂慢慢地走着。   许庄周一路跟着,见沈归燕不想说话,便与宝扇道:“说起来有个奇怪的事儿,府里的刘大夫是四少爷请回来的?”   宝扇看他面善,自家小姐也不排斥,便道:“是啊,怎么了?”   “那刘大夫可是个神医,又是个十分细心体贴之人。”许庄周道:“他一来府里便往各院走了一趟,将各位主子的身体状况全部都记了下来。”   “那是好事啊,以后咱们不用担心生病没人治了。”宝扇道。   “是啊,我那日也是练武伤了腿,所以去药房里找他,无意间看见他记的那些东西。不知为何,刘大夫在大少夫人的名字下头,写了个气血通畅,无病无碍。”   沈归燕步子一顿,回过头来。宝扇更是惊讶地睁大眼睛:“气血通畅?无病无碍?”   “女人家的事情小人不太了解。”许庄周抓了抓脑袋道:“但是小产之后,怎么也不能叫无病啊。所以觉得奇怪,给姐姐说了,姐姐只让我不要管这些。今日没忍住,又大嘴巴给你们说了。”   沈归燕皱眉,沈归雅小产一事害她被打了二十个板子,这仇她也还记得。她竟然是无病无碍?   脑子里有什么灵光闪过去,沈归燕转身道:“宝扇,回府去。”   “是。”   许庄周笑了笑道:“小人就继续在学堂里帮忙了,少夫人慢走。”   沈归燕轻轻颔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最初沈归雅勾引顾朝东,便只有两次,两次便怀上了身孕,是否有些快了?而且偏生就这样巧,在她出嫁这天才查出来,当下就抢了她的嫁衣去。   小产那时,她那样拉住沈归雅的手都被她掐着甩开,摆明也是故意的。   这一开始,会不会就是一个圈套?   沈归燕急急地回府去,没回北院,直接去了药房。   今日沈归雅也依旧出府了,顾朝东闷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好一通打扮,跟上次一样与宇文厚德约了有缘客栈。   只是这回宇文厚德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宇文长清今日下朝刚回府,就见宇文厚德过来道:“将军,听闻今日顾四少爷被贬到您麾下了?”   他点头,对这个远房堂哥不亲不疏。   “那正好,顾家少夫人有事求见,您见是不见?”宇文厚德小心翼翼地问。   顾少夫人?宇文长清眼眸微亮:“她怎么会要见我?”   “说是有事相求。”宇文厚德道:“江雪来托我的,你也知道,雪儿的要求我一向不能拒绝,将军正好无事,不妨就去一趟?”   宇文长清平日一下朝就不见人,今天幸好给他堵住了。不过宇文厚德不是很有信心,因为这堂弟脾气实在太古怪了。   哪知听了他的话,宇文长清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竟然点头道:“好。”   宇文厚德喜出望外,连忙带着他去有缘客栈。   那顾大少夫人的滋味儿美极了,说不定宇文长清也会喜欢呢。要是喜欢了,他也算是有功,地位自然就更高些了,看谁还敢在他背后一直说他是不得宠的亲戚。   “走吧?”宇文厚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哪知宇文长清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还是换常服去,你等着。”   这一等就是许久,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月白长袍。   宇文厚德不解地嘀咕两声,便套了马带着他走了。   沈归雅今日穿着比上次还大胆,里头是她自制的比基尼,外头的袍子厚厚的,一脱便可以露出风光无限。古代男人没见过这个,谁又能受得住诱惑?   门被推开,沈归雅连忙正襟危坐,抬头看向来人:“宇文将军。”   宇文长清的脸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就沉了下去:“你是谁?”   沈归雅错愕,看了一眼后头的宇文厚德,宇文厚德连忙上来解释:“这便是顾少夫人。”   “顾少夫人?”宇文长清抿唇:“你夫婿名谁?”   “回将军,小女子夫婿顾朝东。”沈归雅仰望着面前这男人,一时间看得有些呆愣。   好生英武的人。   宇文长清眼里满是失望,冷哼了一声道:“顾大少夫人。”   “正是。”沈归雅看着他笑道:“小女子有事…”      ☆、第67章 帮个忙 为菁菁木马车加更      “我也有事。个策次屋皮”宇文长清打断她,淡淡地道:“就不奉陪了。”   沈归雅半截话哽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些慌张地看了旁边的宇文厚德一眼。   宇文厚德连忙拦着帮忙说好话:“将军,既然来都来了,如何连话都不听完就走?不是白费了走这一路么?”   宇文长清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转身就跨出了门。   顾夫人,好个顾夫人,他还当是…竟然是诓他的。宇文长清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恼羞成怒,心里一直藏着的念头,竟然被这么个事儿给戳得露出来一些。   他还真是不要脸,原来这么多天心里一直有这等想法。叫顾朝北知道,非给他撕成两半不可。   “将军!”沈归雅连忙起身,跟着就追出去,拉着宇文长清的胳膊道:“请听小女子一言。”   宇文长清伸手便要甩开她,沈归雅却就势往他怀里一滚,衣袍的带子散开,风光全落在他怀里。   “啊。”沈归雅故作惊慌地叫了一声,连忙拢了衣裳,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微微皱眉,宇文长清看着怀里这人,终于恢复了些神思,想起来是谁了。   顾大少夫人,可不就是沈归燕的五妹妹,顾朝北的大嫂么?   原先他让人去查沈归燕的背景,就得知了这个沈归雅,听闻是突生异变,怀了顾朝东的身孕,抢了沈归燕的亲事,他原先还赞叹过此女子实在高招,今儿一时气糊涂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低头瞧瞧她这捂也捂不住的样子,宇文长清挑眉,的确是高招,怪不得那般聪明的女子都被她欺负得一让再让。   见他神色缓和了,沈归雅心里一喜,连忙站起来拢了拢头发:“将军,咱们还是回厢房去说吧?”   宇文长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点头道:“好啊。”   宇文厚德在后头长出了一口气,带着些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两人重新回到厢房,咬咬牙,替他们将门合上。   他是有些喜欢沈归雅的身子,但是怎么想也对不起雪儿,今日要是将沈归雅送出去,他日后定然就对雪儿一心一意了。   沈归雅与宇文长清坐下,刚刚捂得死死的袍子这会儿便松开些,半遮半掩欲语还休:“今日求见将军,是想说关于科考之事。”   “嗯。”宇文长清微笑,看着她道:“不是都说你家相公才高八斗,此番科考定然夺魁么?”   “说是这样说。”沈归雅靠近他一些,娇声道:“可是我家相公被一些杂事所累,科考当日失了水准,那…”   “是什么杂事?”   沈归雅一顿,抿唇道:“将军也该知道,顾家四少爷不学无术,反倒坐了刑部侍郎之位,相公心里自然不平。加上四少夫人一朝得势,万分嚣张,他心里郁结难安,自然发挥不好。”   “哦?”宇文长清很配合地点头:“顾四少爷不学无术我知道,四少夫人竟然很嚣张么?”   “可不是?”一想到沈归燕,沈归雅眼里便含着些鄙夷:“挨了顿家法还不老实,抓着厨房里的下人说是我们东院对顾四少爷用砒霜。还一直勾引我相公,真真是有一张好脸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这样啊…”宇文长清笑了笑,又扫她衣着一眼:“那夫人今日是?”   沈归雅回过神,连忙柔和了神色:“妾身想求将军帮助我家相公翻身,代价么…随意将军开口。”   “帮顾大少爷翻身?”宇文长清摸了摸下巴,做沉思状。   想必这女人今天是没回府去,顾丞相没告诉她顾朝北已经将侍郎之位空了出来,差不多就要落到顾朝东嘴里了。不然她也不会在这里这样丢人了。   沈归雅殷切地看着他,觉得这将军的侧脸真是好看极了,线条美得她想伸手去摸一摸。   “也不是不可以。”宇文长清最后做了一个下定决心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的红颜知己很少,若说代价么…夫人不妨经常出来与我同坐,聊聊天便好。”   沈归雅眼睛一亮,立马过去抓着他的手:“真的?”   “嗯,真的。”宇文长清很沧桑地道:“现在跟夫人一样对自己夫君情深又特别的女子,真的很少。”   脸上一红,沈归雅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小女子也很愿意与将军结交,将军若是帮此大忙,小女子一定感激不尽,任凭将军要什么都可以。”   话都说得这样明显了,可是宇文长清还是没太明白的模样,深情地看她一眼之后便站起来道:“如此,那今日就先告退了,等事成之后,你我再见吧。”   “好,将军慢走。”沈归雅欣喜若狂,没想到这宇文将军这样好收拾,最开始还被他吓了一跳,宇文厚德说他脾气古怪也是没错,阴晴不定。   但是还好,自己这样与众不同,终究是让他有感觉了。   宇文长清走了,宇文厚德进屋来看了她一眼:“成了?”   “成了,多谢大人。”沈归雅笑嘻嘻地站起来,腿却一软,啊呀一声就倒了下去。   宇文厚德连忙扶住她,正想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却见她的袍子散开,里头穿的竟然是堪堪挡住重点的布料。   眼神一沉,沈归雅还没来得及将衣裳拢回来,宇文厚德已经将手伸了进去。   “啊,你做什么!”沈归雅尖叫一声。   见过了宇文长清,谁还甘愿与这个随侍欢好啊。沈归雅急忙忙想推开他,却被宇文厚德猛地噙住了唇舌。   “怎么,过河拆桥么?”宇文厚德皱眉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沈归雅一愣,连忙软了下来:“没有,我是被你的动作吓了一跳,我…奴家的身子不是一早便给你了么?大人想什么时候要都成。”   宇文厚德这才笑了,将刚刚自己下的决心抛到了脑后,急吼吼地抱着沈归雅便上了楼。   沈归雅咬牙忍着,心想多几个备胎也是好的,她就当去牛郎店了,还不用花钱。   顾府。   沈归燕拿着记录,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刘大夫还不慌不忙地在磨药。   “大夫,这些当真是您来府里的第一日记下的?”   刘大夫哼着小调儿看了沈归燕一眼,道:“被四少爷半夜绑来府里,老夫也算有个铁饭碗,自然是不会骗你。一般的大夫医术不精,把脉都是马马虎虎,写的什么万事安康,一点也不尊重祖师爷。老夫把的这脉是最精确的,谁身子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把出来。”   沈归燕眼神沉了沉,指着沈归雅那一页问:“何为气血通畅?”   “就是不曾有淤积,月事顺当,血脉通畅。”   月事顺当?!   沈归燕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夫可知,这大少夫人是刚刚小产之人?怎么可能月事通畅…”   “哎,少夫人可以觉得老夫其貌不扬,但是不能怀疑老夫的医术。”刘大夫放下碾子,有些不高兴了:“我进府里来就听闻了大少夫人刚刚小产,少夫人您不也是因此被家法么?哎哟,打得那叫一个惨。”   沈归燕皱眉,刘大夫拍拍手继续道:“可是我给她把脉,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她体内未曾有过淤积。若当真是小产,身体会十分虚弱,忌水果忌走动。但是老夫去把脉那日,却见大少夫人房里放着果盘,脸上的气色也是极好。”   说明白点,就是压根没小产。没有淤积,也就是没有怀孕。   怎么可能?沈归燕忍不住道:“当初她怀身孕,可是顾府里的大夫亲自诊脉确定的。”   刘大夫啧啧两声,摇头道:“想弄个喜脉出来多简单啊,现在半吊子的大夫多了去了,你喝一碗避子汤下去,月事推迟,脉象不稳,很容易就被把成喜脉了。”   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捏着那记录,微微青了脸。   也就是说,沈归雅从头到尾没有怀孕,却挺着肚子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太过分了!”宝扇忍不住道:“当真是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为了抢婚事,整倒我家小姐,她是不是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不顾了?”   避子汤可避子,但是却是青楼姑娘们常用的,喝那个可是容易再也怀不上的。   刘大夫摸着白胡子道:“个人业障个人还,因果有轮回嘿。”   沈归燕闭了闭眼:“大夫可否帮我一个忙?”   “好说好说。”刘大夫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小算盘,轻轻一打:“大忙一两银子,小忙半两银子。”   宝扇瞪他:“你是大夫还是商贾啊,这般抠门。那要是大少夫人来找你帮忙,是不是也就一两银子的事儿?”   刘大夫笑着摇头:“我可不帮人撒谎,不帮人作孽。看在少夫人心地仁慈的份上才答应帮忙。但是人情欠着不好还,还是银子交易最单纯,少夫人觉得呢?”   沈归燕看了他一眼,倒是弯了唇角:“大夫说的对,宝扇,回去称一两银子给刘大夫。”   “是。”   帮她的这个忙,该算是大忙吧。   ☆、第68章 有些决定,还是莫要下得太早了 为菁菁木马车加更交代了一番,等宝扇拿了银子来,沈归燕就回去北院了。个策次屋皮但是一路上,宝扇的神色不太好看,像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沈归燕看着她。   “没什么。”宝扇眼睛左右看了看,而后道:“奴婢在想,小姐以前不是很喜欢大少爷么?那现在呢?”   沈归燕一愣,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现在已经这样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曾还喜欢过他,你能不能就不要替我记得了?”   宝扇捂着额头,神情更紧张了一些:“那小姐现在对四少爷…”   提起顾朝北,沈归燕脸微红,忍不住就想起昨晚的事情,满腹的打算就化了温水:“他其实挺好的。”   完了,看着自家小姐这表情,宝扇心里一沉,连忙提醒道:“可是小姐,四少爷风流惯了的,奴婢听闻,他在外头最长情的时候也就是在百合姑娘房里呆了一个月,更莫说平时都是挨个房里呆,没个定性…”   “宝扇。”沈归燕垂了眸子:“那些事情我都知道。”   “那……”   “现在我是他的人,他怎样我无法左右,但是我会尽人妻之本分。”沈归燕笑了笑:“走吧,回去。”   宝扇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回去院子里,顾朝北已经坐在主屋的桌边,姜氏笑得十分灿烂地看着她道:“夫人回来了。”   顾朝北也是一笑,起身将她拉进去:“去哪里了?”   沈归燕没打算告诉他刘大夫的事情,只应道:“出去看了看夫子的学堂,相公可用膳了?”   “没有,这不是还等着你么?”顾朝北瞧着她,眼里满是戏谑:“难为娘子身子不适还出去了。”   沈归燕脸上一红,咬牙踩了他一脚,有些狼狈地看了旁边的姜氏一眼。   姜氏没有在意,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自从霜降和院子里的丫鬟都被丞相带走了之后,她在沈归燕面前就老实了不少,再不敢如同以前那样放肆。眼下正室得宠,她也分了杯羹了,自然是要更低眉顺眼才能伺候得长久。   顾朝北笑着拉她来用膳,夹着菜道:“今日朝上,父亲已经禀明皇上,将我左迁至宇文将军营中。”   沈归燕一愣,想起宇文长清,随口应了一声:“那不是恰好么?”   这两人本来就有不浅的渊源。   哪知话刚说出来,脚就被人轻轻踢了一下。沈归燕抬眼,就见顾朝北苦笑着道:“哪里恰好?降职了不说,还从一个大权在握的侍郎变成了宇文将军麾下的小将。往后可不能带着娘子威风了。”   瞧着他这神色沈归燕才反应过来,顺着道:“我倒是觉得你当小将也比高官好,武将无束缚,也免得你不知何时冒犯皇上,到时候威风没有,倒是要祸连家人。”   顾朝北哼哼了两声,又笑嘻嘻地道:“娘子不怪我?”   “有什么好怪的。”沈归燕轻笑道:“相公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一贫如洗,妾身都相随之。”   姜氏在旁边听着,微微撇嘴。   顾朝北被降职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丞相府,顾朝东正关在房间里伤春悲秋,一听这消息立马满血复活了,出门就去找顾丞相。   “科考结果尚未公布。”顾丞相板着脸道:“但是为父今日去求了皇后,因着六皇子的案子,可以让你暂代侍郎的位置。”   “那四弟呢?”顾朝东问。   “他去宇文将军麾下做了提辖。”顾丞相叹了口气道:“虽说也符合他的性子,但是到底是有些对不住他,所以你平日少与他为难,明白了吗?”   “儿子明白。”   顾朝东觉得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本来以为一切都已经完了,结果父亲却给了他这样好的机会。   明白只是嘴巴上答应的,如今他顶替顾朝北坐上侍郎的位置,还不把前头受的窝囊气统统还回去?   离开顾丞相的书房,顾朝东先是回去了东院。   “少夫人呢?”他问玉梳。   玉梳结结巴巴地道:“少夫人最近与宇文府的一位夫人交好,这几日天天出去与她闲聊。”   “宇文府的夫人?”顾朝东挑眉,玉梳又补充道:“是宇文厚德的正室韩氏。”   点点头,顾朝东没放在心上,那女人能安生些也好,他也不想她在府里闹事。   换了一身衣裳,顾朝东迫不及待地就往北院去。   顾朝南正坐在顾朝北旁边,看着手里的一枚玉环,叹息道:“四弟大好的前程,想不到都败给了父亲的偏心。”   顾朝北抿着茶,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不争气的,二哥不必为我觉得可惜。反正都是一家人,左右肥水不流外人田。”   “怎么能不可惜呢?”顾朝南道:“他已经到了下药害你的程度,怕是早就没顾着兄弟情谊了,也就是你这样的傻子,才想着他不是外人田。”   顾朝北一愣。   顾朝南叹息道:“你啊,涉世不深,你大哥那样的人,唯利是图,别看着说话风雅举止大气,肚子里的东西不知道多锋利。别怪二哥没提醒你,你还对他宽容,就是给了他第二次往你汤里丢砒霜的机会。”   二哥不提他都要忘记了,上回父亲匆匆处置的砒霜一事,据说林大娘在城外被逮着,两个人关进牢里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畏罪自尽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要是想自尽,早干嘛去了,还用得着跑么?再说,杀人未遂,也没到死罪的地步,那两口子怎么那般想不开?   不过这件事丞相不许提起,府里便再也没人说。顾朝北本来对此事还有些疑窦,现在也只能认为是顾朝东做的了。   如此想想,他还真是不该放过他。   “现在你还没坐热的椅子,活生生被父亲扯去给了大哥,我要是你,定然都不会放过他。”顾朝南说得激动了,还拍了拍桌子。   “二哥若是我,会怎样做啊?”顾朝北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还用说么?定然是……”顾朝南话一顿,唉了一声道:“现在有些话也真是不好说,不过四弟下回可当真别这样大意了。”   顾朝北看他一眼,点头:“多谢二哥提醒。”   今日南院来访,顾朝南和顾朝北来说话,沈归燕自然就同许梦蝶在说话。   经过前头的事情,沈归燕对许梦蝶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多次忠告没有听,活该吃了教训。   许梦蝶还是同以前一样温柔,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四弟的事情你也不必难过,终究是父亲的错,不在于四弟。”   沈归燕点头:“我没有太难过,荣华与否,命里大概都有定数。”   许梦蝶有些欣慰地看着她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只是这回大哥又当官了,那大少夫人指不定会怎般嚣张,真是叫人看着不爽。”   沈归燕眼神沉了沉:“她嚣张不了。”   “哦?”许梦蝶来了兴趣:“少夫人有法子治她了?”   沈归燕但笑不语。   顾朝东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了北院里来。   从上次的砒霜事件和圆房事件开始,北院与东院之间就隐隐有种敌意。故而他一踏进来,宝扇就大喊了一声:“大少爷来了!”   那语气,跟狼来了差不多。   前院说着话的顾朝北和顾朝南都往门口看了去,屋子里的沈归燕和许梦蝶相互看了一眼,也站了起来。   “哟,都在啊?”顾朝东走进来,看着顾朝北,脸色微微有些扭曲:“昨儿不是折腾了一宿么?今日怎么瞧着四弟精神不错?”   顾朝北朝他一笑,露出八颗白牙:“年轻么,自然是有精神了。”   顾朝东脸色一僵,冷哼。他不过比他大了几岁,说年轻,他也年轻啊。   转头看着屋子门口的沈归燕,顾朝东笑道:“不知各位可听闻了朝中官职变动一事?”   问的是各位,看的却是沈归燕。沈归燕皱眉看他一眼,点头道:“听闻了,恭喜大哥。”   顾朝东高兴了,笑着往门口走了两步:“所以有些决定,还是莫要下得太早了,你说是不是?燕儿?”   顾朝北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去挡着,点头道:“是啊,就如当初一般,燕儿太早决定嫁给你,总归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顾朝南走过来拉着顾朝北道:“四弟,这话说出来像什么?现在四弟媳还在这里,提这些旧事,难不成大哥还是罔顾伦常之人么?”   许梦蝶也点头:“大少爷定然只是随口问一句,不会荒唐到夹枪带棒针对谁的,四少爷可别太冲动。”   这一左一右劝着,倒是顾朝东下不来台。回头看看,他身边就一个奉孝,前头却是一堆顾朝北的人。   形势好像有些不利。   顾朝北轻哼了一声,后头沈归燕笑着开口道:“今日大哥大喜,不该来这北院的,该找大嫂回来庆贺才是。”   “对啊。”许梦蝶应和道:“就算大少夫人不在,大少爷院子里不是还有两个通房丫鬟么?做什么要找到北院来?”   “我只是路过。”顾朝东尴尬地扭头,深吸一口气道:“这就回去了。”      ☆、第69章 何罪之有      “大哥慢走。个策次屋皮”顾朝南笑着道:“等大哥正式任职之时,弟弟们一定厚礼奉上,再行祝贺。”   顾朝东嘴巴动了动,终究只是哼了一声,不甘心地看了沈归燕一眼,转身走出了北院。   结果刚到门口就撞见了府里的刘大夫。   “大少爷气色好像不太好,需不需要老夫把把脉?”刘大夫笑眯眯地问。   顾朝东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大病初愈,再把一次也好,大夫随我回东院吧。”   “哎,好。”   本来是想过,要是自己当上刑部侍郎之位,便出府去建府,而后想办法将燕儿抢回来。但是现在燕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他很不甘心,同时又开始懊悔到底为什么当初会娶沈归雅。   一路沉着脸回去东院,刘大夫给他把了脉,拿了个册子出来边写边道:“大少爷长期郁结于心,不得舒展。上回大病,更是有病气在心,恐怕会影响以后身体康健。”   顾朝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我郁结已久,一日不能得,便会郁结一日,药石无解。”   刘大夫皱眉:“这可不行,老夫肩负护府内主子们的身体安康之责,自然是不能马虎。郁结总要说出来才好,依老夫所知,大少爷可是因着大少夫人小产一事烦心?”   “不是……也算是。”顾朝东叹息一声:“她这孩子没了,是好是坏我也已经分不清。悔的只是当初为何要娶她。”   刘大夫不说话了,只低头专心记录顾朝东此次的状况。   见他写得那样专心,顾朝东忍不住看了一眼:“大夫这是记什么?”   “各房各院主子身体的状况,老夫每把一次脉都会记下来。”   这倒是难得,顾朝东起了兴趣,笑道:“可否借在下一观?”   “可以。”刘大夫点头。   顾朝东拿去翻了翻,先瞧见自己的,上头前些日子竟然记的是“高热难退,心结不解,恐有肺痨之危。”   前些日子他大病的确是高热不退,但是刘大夫只是来给他把脉开药,没说过有可能成肺痨啊。   心有余悸,顾朝东捏着册子看着刘大夫道:“您为何写在上头,却不告诉我?”   刘大夫摸着胡子笑道:“医者不言,上头写的都是留给老夫自己作医治之凭据,而非用来惊吓病患的。”   顾朝东恍然大悟,接着往下看了看,有顾夫人的,上头写的是脸上淤青难消,且有破口,恐毁容,具芦荟等物疗之,以观后效。   看样子也是没告诉顾夫人的,不然她定然是要被吓得赶紧四处寻方子。女人再老,那也是爱美的。   接着往下看,顾朝东发现这刘大夫的册子上还真的是记录了不少东西。刘大夫也是个奇人,更是医术超群,什么都能把得出来。   他看得面带微笑,觉得有意思极了,直到翻到沈归雅那一页。   “月事顺当,血脉通畅。”   顾朝东笑不出来了。   沈归雅被缠得没有回府,只能让人回去说韩氏太热情,留她在府里过夜。若是在平时,顾朝东哪里有心思理会她在哪里,定然就挥手不理了。可是这次,顾家竟然派了家丁出来,亲自去宇文府寻她。   韩江雪面对着顾府的家丁,很是茫然:“顾大少夫人?”   “是,大少爷派小的来接少夫人回去。”   韩江雪很迷茫了,转身去问家里的丫鬟:“顾大少夫人今日来过?”   “不曾。”丫鬟摇头。   顾府的家丁傻了,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恰巧宇文长清练完剑经过,看见顾家家丁的衣裳,上前问了来由,而后轻笑道:“顾大少夫人啊,我今日才见过。”   天色渐渐晚了,顾朝东却点了家里十余家丁要出府去。   “这是闹什么?”顾朝北有些好奇。   沈归燕笑道:“要不要去看看?”   难得她有兴致,顾朝北很爽快地点头:“去啊去啊。”   然后两人便上了双鞍马,跟在浩浩荡荡的顾家家丁后头。   顾朝东的脸色万分难看,一路走得风风火火,径直闯进了有缘客栈。客栈大堂里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避让,他便带着人直接上三楼去了。   “为什么来这里?”顾朝北抱着燕子坐在马上:“这架势,跟捉奸似的。”   沈归燕也很好奇,她不过是让刘大夫把记录给顾朝东看,稍后再去夫人那里晃一下,不撒谎,不害人,只叫他们看清楚事实而已。但是顾大少爷为什么带人来这里了?   三楼之上,听着动静的沈归燕反应极快,拉着宇文厚德便道:“你不是会武么?带我用轻功飞到二楼去!”   宇文厚德一边穿衣裳一边黑了脸,会武和会飞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吧,这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过听这声音已经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人了,没时间犹豫,宇文厚德连忙带着她爬窗而出,用床单当绳子,吊到了二楼去。   许是老天爷睡午觉去了,这两人用床单都平安翻进了二楼的厢房,而后各自整理衣裳,相对而坐,装作一副在谈事的模样。   宇文府里也来人了,宇文长清带着韩氏一路赶来看热闹,韩氏脸色苍白,路上一直喃喃:“应该只是在谈事吧。”   宇文长清摇头,他这堂嫂也太傻了,哪有男人和女人谈事谈到天黑了都不回家的。   有缘客栈瞬间热闹得如同集市,顾朝东将三楼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人,就只剩下最后一间不肯开门的。   站在门口,顾朝东心里情绪翻涌。这顶绿帽子要是扣了下来,他可就当真没脸做人了。   宇文长清来得也快,门口看见顾朝北和沈归燕,微微挑眉。   “宇文将军也来了?”顾朝北笑眯眯地道:“听闻上头有热闹,下官不如陪将军一起去看看?”   “好。”宇文长清一副上级派头,朝顾朝北点头。   沈归燕看见了韩江雪,还不认识是谁,只当是宇文将军的夫人,微微颔首致意。   韩江雪看她一眼,认不得她,却认得顾朝北那张夺目的脸,心下也明白是顾四少夫人。因着沈归雅平日与她说的话,她对沈归燕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上头有没有人。   几方人马齐聚,顾朝东也终于下令让人砸门。   “啪!”门开了,不少人都伸着头去看。顾朝东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跨进去。   没有人。   大大地松了口气,顾朝东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着门外的宇文长清道:“宇文将军说贱内与厚德大人在此处,可现在人呢?”   宇文长清进来扫了一眼道:“顾大人听岔了吧?在下说尊夫人与我堂弟今日在有缘客栈与在下分别的,有缘客栈难不成只有这一层楼?”   韩江雪跟着进来,围着屋子绕了一圈,正觉得庆幸,却看见了床边的一个绳结。   那绳结捆在窗台上,看样子下头应该是吊下去了什么东西。   “大人们不如去二楼看看吧。”韩氏眼里的失望铺天盖地,却仍旧是转身挡住了窗边,轻声道:“说不定大家都误会了,顾大少夫人只是与夫君在二楼谈事。”   顾朝东皱眉:“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事情好谈?”   “顾大人误会尊夫人了。”韩江雪垂了眼眸道:“她一直是一心一意为大人打算的,最近也一直在为大人奔波…大人还是去二楼看看吧。”   顾朝东疑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旁边有家奴上来解释道:“这位便是厚德大人的夫人韩氏。”   “这样……”顾朝东朝她颔首,而后道:“那便去二楼找吧。”   一回头就看见顾朝北和沈归燕,顾朝东眼里有些恼怒:“四弟至于跟着来看热闹?”   “有热闹不看,不是我的脾性啊。”顾朝北笑嘻嘻地道:“大哥也别太生气了。”   “哼。”顾朝东怒甩袖子,跟着越过他们往二楼去。   家丁们在二楼找了一遍,也恰好是在最后一间厢房里,打开门便看见了寻找已久的两个人。   沈归雅正跪在地上,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宇文厚德坐在一边直摇头。   等顾朝东等人走过来的时候,这两人还能保持着这个造型,也是很厉害的。   “雅儿。”顾朝东进来,皱眉看着她:“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沈归雅一身袍子裹得紧紧的,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夫君,你们…怎么这么多人?”   韩江雪也从后头进来,平静地将沈归雅扶起来。   “你夜而不归,说在宇文府,府里却没人。”顾朝东扫她一眼,眼里满是怀疑:“为什么要撒谎?”   沈归雅一愣,眼泪跟着就不停地流,哭得一屋子的人都很茫然。   旁边坐着的宇文厚德连忙起身朝宇文长清行礼,道:“将军恕罪,顾夫人有事求于在下,在下才不得不在客栈久留。”   “没事,我不怪罪你。”宇文长清靠在门边笑道:“你还是跟你夫人请罪比较好。”   宇文厚德心里一慌,转头看了韩江雪一眼,后者平视前方,脸上没什么波澜:“相公是依我之言才与顾夫人见面的,何罪之有?”      ☆、第70章 没什么一辈子      众人都是一愣,沈归雅更是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韩江雪一眼。个策次屋皮韩江雪站得笔直,嘴唇有些发白,却是十分坚定地看着顾朝东道:“最近几日尊夫人一直来找小女子,小女子与尊夫人很谈得来,故而引见给了夫君。”   顾朝东皱眉:“为何?”   韩氏没有细细解释,只朝宇文长清看了一眼。   顾朝东反应过来了,难不成雅儿是想替他走关系,所以与韩氏交好,进而认识厚德大人和宇文将军?   那沈归雅现在哭什么哭?   沈归雅也反应过来韩江雪这是在袒护他们,当即便擦了眼泪站起来道:“夫君为什么带着这么多人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去了?”顾朝东脸色还是不太好。   沈归雅睁大了眼睛:“妾身怎会不回?就说话说晚了些,想着夫君近日心情不佳,免得晚归受罚,这才说要回去宇文府上…”   好口才!沈归燕忍不住在心里给她鼓掌,这应变能力,这表情,简直是比以前的沈归雅高了八个层次不止。   瞬间这一屋子来围观的人都变成了大惊小怪。   顾朝东心里依旧有疑窦,想起刘大夫的册子,再看一眼旁边笑着的沈归燕,仍旧是恼怒不止:“既然如此,那现在便同我回府,我还有事要问你。”   手腕被他狠狠抓住,沈归雅有些惊慌,下意识地看了宇文长清一眼。在场的人当中,说话最有分量的就该是宇文长清了。   但是看过去才发现,他竟然在与顾朝北说话。   “在下明日起便要在宇文将军麾下任职,还望宇文将军多多包涵。”   “素闻你平日游手好闲,提辖的位子虽不高,却也不是那么好坐的。”宇文长清板着脸道:“有好多规矩,还要你慢慢学来。”   “在下明白。”   说得一本正经,压根就没往她这边看上一眼。   沈归雅咬牙,只得不甘不愿地跟着顾朝东往外走。宇文厚德也没再看她,而是死死盯着韩江雪。   “大哥要回去了?”顾朝北笑着问了一句。   顾朝东没答他,拉着沈归雅走得飞快,一群家丁也跟着统统回去了顾府。   “哎,本来有些睡意,这一出来都全没了。”顾朝北伸了个懒腰,拥着沈归燕懒懒地道:“不知将军可有兴趣与在下去喝喝酒聊聊天?总归是难眠。”   宇文长清板着脸道:“也好,本将军也有些难眠。”   “我也去么?”沈归燕指了指自己,小声问。   顾朝北点头:“好啊。”   “那小女子跟去也无妨吧?”韩江雪站在宇文长清身边道。   众人微微一愣,旁边的宇文厚德连忙上来抓着韩江雪的手:“娘子,你这么晚了…”   “晚吗?”韩氏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宇文厚德手一僵,微微松开了些。   “堂嫂要去,自然也是可以的,有顾四少夫人在,也不怕闲言。”宇文长清笑道:“至于堂哥,看起来很累了,还是先回府去休息吧。”   “将军…”宇文厚德有些慌地看着韩江雪,手又捏紧了。   沈归燕看了看韩氏的脸色,上前一步挽过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宇文厚德挤开:“还是头一次看见宇文夫人,定然能有很多话说。”   原先还以为是宇文将军的夫人,刚刚一看,竟然是这宇文厚德的。   韩江雪面目温和,很是柔美,那宇文厚德却面目可憎,还与沈归雅厮混到了一起。沈归燕在心里摇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将韩江雪这样挽了过来,顾朝北也懂自家娘子想的是什么,连忙招呼了宇文长清道:“将军请。”   四个人一起往下走,宇文厚德一个人留在原地,想追上去,身后的侍从却上来道:“大人,将军让我们护送您回府。”   无奈,宇文厚德只能看着他们将韩江雪带走。   四人出了有缘客栈,看着四处都打烊了,干脆就返身去客栈里买了几坛子酒并几斤牛肉,去了隔壁街的对歌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是一处空亭子,白天供行人歇脚,晚上便是无人了。里头有石桌石凳,恰好够了四人。   顾朝北一路与宇文长清都是打官腔,若不是沈归燕得知了他们背后的关系,还真要觉得他们是素不相识,宇文长清对顾朝北,还是带些敌意的那种。   当初殿上救驾,顾朝北与五皇子站在一处,又用的是五皇子的佩剑退敌,在皇后一党的心里,大概早已将顾朝北划为五皇子党羽。作为皇后党的重要人物,宇文长清现在对顾朝北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方才她还觉得沈归雅演得好,没想到这里还有两个高手。   韩江雪一路都没有说话,等他们坐下来开始饮酒了,她却突然拿了酒坛子过去,抱也抱不稳,却还是喝下去一大口。   然后眼泪就出来了。   顾朝北和宇文长清相互看了一眼,宇文长清道:“四少夫人,不如你在这里陪陪堂嫂,我与顾提辖去旁边走走。”   “好。”沈归燕应了。   夜色寂寂,这两人刚走开,韩江雪就趴在桌上呜咽了起来。沈归燕有些叹息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今日的事情虽然是被圆过去了,但是她一向观察得仔细,旁人不会注意的东西,她都会看见。不仅看见了韩江雪去挡住那窗边的绳结,更是看见了沈归雅不经意露出来的光洁的腿。   她那衣袍下头好像什么也没有穿。   韩江雪护夫心切,帮着一起护了过去。但是沈归雅跟着顾朝东回去,一旦衣裳被解开,定然还是会真相大白。   只可惜这痴心一片的女子,好像是被自己的丈夫给背叛了。   “为什么啊?她对我那么好,我还一直念着,主动告诉她该怎么去贿赂我家夫君,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韩江雪像是终于受不住了,嚎啕大哭:“我那么相信他,他也说了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哪怕有妾室我也忍下了,为什么偏偏是沈归雅?”   沈归燕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没吭声。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可笑?”韩江雪抬头,一双眼睛通红地看着她:“你不是也惯常会勾引别人的相公么?到底是亲生的姐妹!”   沈归燕一愣,没想到会被殃及,有些错愕:“我勾引谁的相公了?”   “哼,我现在倒宁愿你去勾引,也让她尝尝被自己姐妹抢了夫君的滋味儿。”韩江雪没回答她,却是打开了她的手。   沈归燕茫然了一会儿,好笑地道:“是不是沈归雅告诉你,我勾引她相公了?”   这人言可畏,背后放的冷枪,还真是挡都挡不住。   韩江雪看了她一眼,气呼呼地道:“你别不承认,你们姐妹两个都是一路货色!”   亏她……还对沈归雅那么好。   沈归燕叹了口气,倒也不恼,只是道:“你发泄出来也是好事,只不过,不是我做过的事情,我可不喜欢担着污名。我没有勾引过谁家相公,有了自己的夫君,哪家的相公还能入我的眼?”   韩江雪又喝了一口酒,抽泣不止,从怀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个剑坠来:“我做了许久,打算送给他的,结果那天他回来,剑上已经有一个了。他说是外头随意买的……”   “哈哈…我真傻…”   沈归燕安静地听着,没去打扰她。   韩江雪吞吞吐吐地将自己与宇文厚德以前的事情都说了个遍,嘴里一直念着:“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这样好下去的。”   有什么东西能是一辈子的?沈归燕轻轻摇了摇头。   慢慢的,韩江雪的声音就没了。沈归燕摇了摇她,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起身四处找了找另外两个人。   顾朝北和宇文长清正在一边的大树下说话。   “还活着?”   “活着,皇后派了大量的人看守,除了我与傅学士,旁人根本无法接近。”   “这可麻烦了。”顾朝北皱眉:“他要是缓过神来了,那我那么多人不就白死了?”   “你想个法子吧。”宇文长清笑道:“你脑子里的东西不是一向最多了?”   沈归燕走过来,轻声道:“该送宇文夫人回去了。”   宇文长清正要板回脸装样子,顾朝北却很是轻松地点头:“嗯,好。”      ☆、第71章 好歹值一两银子呢      沈归雅脸都白了,本还想回去换衣裳,没想到顾夫人就在东院里堵着。个策次屋皮她这一声令下,后头的家丁便冲上来将她按在了地上。   天杀的,她这袍子压根就没穿太牢实,被这么一按,系带松开,胸口大片雪白就直接跳了出来。   “不要脸的东西!”顾夫人在前头看着,本来就旺的火气被这情景刺激得更旺,当下一块玉佩便甩了下来:“你这样的人,哪里配做我顾家的媳妇!”   “啪!”玉佩落下来摔得粉碎,沈归雅抬眼去看,就只看见半块上头刻着“顾”字。   那是象征顾家长媳的玉佩,是她还有肚子的时候顾夫人亲手给她的,一直被她放在主屋里。   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顾夫人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顾朝东没劝着,反而走到顾夫人旁边。目光触及沈归雅的衣着,脸色骤变。   那袍子里头一眼望穿,竟然是没穿内裙的。说什么在帮他做事,他顾朝东就算科考失利,堂堂丞相之子,用得着靠自己的女人出卖色相?   亏他方才竟然还有些感动!   “婆婆…”沈归雅挣扎着想说话,袍子却越来越松。堂上不少丫鬟家奴都看着,她当下就有些慌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顾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欺上瞒下,其心可诛!分明没有怀孕,却连同府中大夫一起欺瞒,强迫东儿娶了你不说,还假装流产嫁祸于人!我已经写好了休书,从今之后,你沈归雅再也不是我东儿的妻子!”   沈归雅睁大了眼,就看见一本册子砸下来,旁边有好心的丫鬟来替她翻了个页儿,正好对上那页“月事顺当,气血通畅”。   大夫还能把出这个来的?沈归雅咋舌,惊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大夫。刘大夫哪里有心思看她,等她看完那字便心疼地将自己的册子捡了回去。   这大夫的确是一来府里就给她把过脉,她不知道把脉能把出这个啊,现代科技都还没这么发达吧?孩子都流掉了还能给人抓着把柄?电视剧果然都是坑爹的。   咬咬牙,沈归雅抵死不认:“婆婆,您听雅儿解释,雅儿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这大夫是后头才进来的,来府里不久,哪里有以前的老大夫可靠?他要污蔑雅儿,雅儿也处去说啊。”   顾夫人冷哼:“你不用着急,以前的大夫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他老家离这里不远,天亮你就可以看见他。”   沈归雅这才是彻底傻了。   “至于你,夜不归宿不说,还穿着如此放荡,已经是犯了七出之条。”顾夫人冷声道:“按照顾府的规矩,犯七出之条,当家法二十,给予休书,逐出府去!”   “不要!”沈归雅使劲挣扎,奈何被家丁压得死死的,根本起不来身。顾夫人连辩驳的时间都没留给她,直接让家丁请了家法上来。   “给我打,这东西简直丢尽了顾府的脸!”顾夫人怒喝。   “相公!”沈归雅慌得没办法了,喊了顾朝东一声。方才在客栈的时候他也曾感动过的啊,她毕竟是一心一意为他想的,想帮他坐稳刑部侍郎之位,哪怕与人苟且,那也是不得已的手段不是吗,现代这样的事情不是多了去了?   哪知顾朝东压根没有看她,只捏紧拳头站在顾夫人身边,连板子落下来了都没吭声。   这懦夫!   沈归雅觉得顾朝东一定是不敢与顾夫人顶撞,这没用的男人,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瞎了眼?   “啊!”板子落在屁股上,疼得她想骂娘。一瞬间沈归雅就怀念现代了,好歹不带这样打人的。   可是回去现代,她又要在化妆品店里当个低收入临时工,哪里有古代锦衣玉食来得痛快?沈归雅咬牙,就算这回当真被休了,她也要带着她那妆匣走。那匣子里有她管账以来拿到的所有油水,还有精华油的制作方子。离开这里,她依旧能混得开!   不过就算要走,她也不能这样狼狈地走。谁在背后害她,她一定会找出来!   沈归雅压根就没想过这是自己的错,别人害她受罚,那一定就是别人的错。   板子一下下落下来,她的衣裳散了,叫旁边的家丁管事们看了个遍。丫鬟们看着都脸红,顾朝东的脸就是直接青了。   “啊!”惨叫声传得老远,沈归燕与顾朝北一踏进府里便听见了。这大半夜的,也不怕吵醒丞相。   宝扇就守在门口,一见他们回来,立马凑了上来:“小姐小姐,快去看热闹啊!”   “有什么热闹?”沈归燕问。   “善恶终有报的热闹。”宝扇高兴地扶过她一边胳膊来:“上回有人不是陷害小姐,叫小姐白白挨了二十家法么?”   “嗯。”   “现在惨叫的这个,就是报应来了。”宝扇挤眉弄眼:“大家伙都不睡觉跑去看了,说是里头香艳得很呐!”   报应?沈归燕听着这叫声也知道是沈归雅遭殃了,不过这哪里叫报应,只能说是偿还。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沈归燕侧头看向一边的顾朝北。   顾朝北打了个呵欠,有些困倦地道:“她有什么好看的?迟早都得是这个下场。”   “还是值得看的。”沈归燕笑了笑:“到底也能值上一两银子呢。”   顾朝北半睁着眼就被沈归燕给拖去了。   沈归雅已经挨了五下,疼得什么都不顾了,奋力起身将家丁一脚踹开不说,还脱了袍子一把甩在了顾夫人的脸上,只穿着里头性感的比基尼,捂着自己的屁股愤怒地道:“老娘受够了,你们凭什么打人?!”   一屋子人都被惊呆了,沈归燕一来就撞见这一幕,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旁边的顾朝北下意识地转了个身去,想想不对,自己是风流浪荡子啊,转什么背啊!果断又转回来,面色镇定地看着这出闹剧。   “你放肆!”顾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顾朝东更是脸色难看,捡起她的衣裳就想上前给她披上。   “你给我让开!”沈归雅一把推开顾朝东,气急败坏地道:“别忘了你给我写和离书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只有我休你的份儿,轮不到你来休我!”   外头的家丁都被管家出来驱散开了,沈归燕和顾朝北一起走进去,沈归雅猛地就回头看了过来。   “我知道了,定然是你这恶毒的女人害的!”沈归雅瞪着沈归燕,张牙舞爪地想扑上来,却被顾朝东抓住了双手。   沈归燕眼皮也没抬,进来朝顾夫人微微颔首:“夫人。”   顾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沈归雅这一身上下相当于是被所有人看了个透,谁还敢要她?简直是无耻至极!   拿家法的家丁还在,头埋得低低的不知所措。还有十五个板子没打呢!   “我不会放过你的。”沈归雅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话。   沈归燕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没出声,只做了唇形。   好巧,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只不过是刚开始而已,她不害人,但是绝对会把她的肮脏一点不剩的全部揭开,叫这些人都看清楚,不会再被她骗了去!   沈归雅被她的唇形惊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神,就听得上头顾夫人道:“把她捆起来,用完家法关去柴房!”   “是。”旁边的丫鬟想上来接手,沈归雅这才又挣扎起来,发疯似的叫:“不要!不要!”   发髻散乱,身上的比基尼也是摇摇欲坠。   沈归燕忍不住看了顾朝北一眼,这场景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   但是顾朝北竟然站在她旁边昏昏欲睡,眼睛都合上了。   折腾了大半宿,又出去喝了酒,一定是累了。   沈归燕微微一笑,伸手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   顾朝东咬牙拉住了她,低吼道:“你这是中邪了不成!跟个疯婆子一样!”   脑子里灵机一闪,沈归雅顿了一瞬间,将计就计立马更疯狂起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叫道:“我是天上派来的神仙!以云衣裳风做衫的!吾等凡夫俗子,还不快些跪下?哇呀呀呀—”   沈归燕:“……”   顾管家看了看沈归雅这癫狂的模样,连忙上来道:“夫人,以小人之见,大少夫人怕是当真中邪了!”   顾夫人一愣,一腔火气还没消,定神一看,沈归雅翻着白眼乱吼乱叫,可不是跟中邪了一样么!   “快,直接关去柴房!”顾夫人皱眉道:“这可不得了,去请个道士回来!”   宝扇错愕,站在沈归燕身后叉腰道:“这就中邪了?”   家法还没受完呢!   “夫人大少爷明鉴,我家小姐最近一直寝食难安,定然就是中邪了!”一直没敢出声的玉梳这会儿才跪了出来:“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有最近几日才行事古怪,连奴婢也没有带在身边伺候。”   中邪之事自古有之,古人又迷信,顾夫人当下就严肃起来道:“找道士来看了再说,我也觉得雅儿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风邪入体。”   沈归燕皱眉。      ☆、第72章 专治风邪入体 钻石加更闪亮亮      风邪入体?早不入体晚不入体,偏生在要受家法的时候入体?沈归燕上前一步拦住扶着沈归雅要离开的玉梳,声音平静地道:“先别慌扶着大嫂走,夫人,关于风邪入体,沈家向来是有法子治的。个策次屋皮”   “什么法子?”顾夫人连忙问。   沈归燕不慌不忙地将玉梳推得转了个身,笑道:“沈家祖坟风水有缺,故而难免有受阴侵害之时。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狠狠打之,邪体自然远离其身。”   “打?”顾夫人看了沈归雅一眼。   “是的。”沈归燕很正经地点头:“正好要用家法,不如便捆住大嫂,用完了就好了。上回不是您说,顾家家法不可亵渎,更不可半路而停么?”   玉梳急了:“奴婢也是沈府出来的,怎的从未听说这样的法子?”   “因为你是奴才。”沈归燕垂眸道:“有些东西自然只有主子才知道。”   “胡说!”一直假装抽搐的沈归雅忍不住道:“我也是主子,我怎么不知道?”   沈归燕一笑,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看,大嫂邪灵入体,开始胡言了。”   “我没有胡言。”沈归雅怒瞪她:“你分明就是想打我!”   对啊,就是想打她。沈归燕弯弯眉梢:“大嫂可知道夫人是最恨人欺骗的?”   这话一出来,沈归雅才反应过来,惊慌地看了主位上一眼,连忙想继续装疯。   上头的顾夫人已经冷哼一声:“好一个风邪入体,方才大喊大叫,怎么现在就一句句说得这样清楚了?”   沈归雅头皮发麻,怨毒地看了沈归燕一眼。   沈归燕朝她露出了顾朝北式的笑容,皓齿闪闪,欠扁极了。沈家的确没这样的法子,她就是信口胡说。可是这样一说,不管沈归雅争辩还是不争辩,剩下的板子,她都一下也少不了。   有多少还多少!   “不仅不知廉耻,犯七出之条,还要欺骗瞒上,妄图逃脱罪责?”顾朝东在旁边,冷冷地道:“这回无论你有什么借口,我都不会再饶了你。任凭你手里有多少封和离书都不管用,我顾家已经容不得你了。”   “顾朝东!”沈归雅膝盖窝被人一踹,又跪了下去,眼里满是狠戾地看着他道:“你若是不守信用,那就别怪我把你与沈归燕的丑事全部说出来!”   顾夫人一惊,沈归燕身边已经快睡着的顾朝北也被这一声给吼醒了,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顾朝东惊慌地上前一步想拦住她,沈归燕却是神色坦然:“归燕倒是想听听,与大哥之间从婚后开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沈归雅冷哼一声:“我怕你夫君听着受不住。”   “没事。”顾朝北打了个呵欠道:“大嫂今日的行为,你的夫君都能受得住,我和他是一个爹生的。”   沈归雅:“……”   被这一句话噎得脸色难看,顾朝东也是瞪了顾朝北好几眼,偏生那人要醒不睡地靠在一边,完全不在意。   “当真要我说,那我便说了!”沈归雅被按在地上,抬头看着顾夫人道:“你若是要让我受家法,那你儿子和这个女人,更该浸猪笼!”   顾夫人一拍桌子,气得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带着上回留下的一块伤疤,看起来狰狞极了:“给我继续家法,边打边让她说个够!”   “是。”家丁应了,重新又举起板子。   “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说,你儿子…啊!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沈归雅气狠了,眼珠子泛红:“他娶了我,还去花园里与这小贱人私会…啊!古代这样不是该浸猪笼的吗?凭什么她一点事情都没有?”   板子一下下接着落,沈归雅身上盖了刚才的袍子,不显得过于荒唐,但是这一句句说出来,却是荒唐极了:“他日日夜夜想着如何得到自己的弟媳,难道不该也来受家法吗!”   大概是看了顾夫人的眼神,拿板子的家丁下手一下比一下狠,打得沈归雅后头说话都断断续续。但她也是脾气上来了,拼着挨板子都把话给吐完了。   顾朝东满脸通红,沈归燕却是十分坦然:“大嫂有证据吗?”   “你…”沈归雅脸色涨得通红,忍着疼道:“你要什么证据?”   “比如,可有人目击我与大哥两人单独私会?”   “玉…啊!玉梳!”   被叫着名字的玉梳连忙上前道:“奴婢看见过,就在咱们花园里。”   顾夫人皱眉,顾朝北也终于睁开了眼。   沈归燕侧头看着玉梳道:“你确定是只有我与大哥两人?”   玉梳一愣,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宝扇也在。”   “那便是了。”沈归燕朝顾夫人微微屈膝:“有第三人在侧,则谈不上私会二字。燕儿自嫁进府里开始便恪守妇道,从未与大哥独处过。”   “嗯。”顾夫人点头。   这沈归雅也真是脑子当机了,自古母亲偏儿子,她还拿儿子的状去告给人家亲生母亲听,谁会理她?虽然是想拖沈归燕下水,但是选的人明显不对。   也不怪她,归燕平时就规规矩矩呆在府里,她也压根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   “再者,大嫂说大哥之言…可有什么证据?”   沈归雅疼得快晕过去了,气若游丝地道:“我…我有…”   “家法太慢了些吧!”顾夫人突然怒道。   用刑的家丁一愣,连忙使出了全身力气打了下去。   “啊!”沈归雅尖叫一声,白眼一翻,活生生痛晕了过去。剩下的话也就再也没说出来。   顾夫人抚了抚心口,怒道:“把这不贞不洁不孝不诚之人捆去柴房,明日便绑了她送回沈府去!”   “是。”后头的家丁连忙上来将人带下去。玉梳吓白了脸,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若是跟着主子去柴房,她说不定就跟主子一样翻不了身了。可若是不去,万一主子又有其他法子翻了身,自己不是就捞不着好了?   这一犹豫,沈归雅就已经被拖了下去。   咬咬牙,玉梳还是跟了上去。   院子里气氛有些沉重,沈归雅被带走了,这一屋子的狼藉还在。顾夫人和顾朝东脸上都抹不开,偏生沈归燕和顾朝北还在旁边将笑话看了个够,更是让他们心里恼怒。   沈归燕正想着找什么话告退,身边的顾朝北已经一把拉过她:“回去睡了。”   也没行礼,直接就走了出去。沈归燕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幸好顾夫人和顾朝东都因着刚才的事情,没注意礼节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怎么觉得顾朝北有些不高兴呢?   “你怎么了?”回去北院,替顾朝北更了衣,沈归燕小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顾朝北抱着她,将头轻轻埋在她的肩上:“就是喜欢的点心被苍蝇惦记了,所以有些不开心。”   沈归燕失笑,难不成刚刚沈归雅的话,叫他给听进去了?   “相公不相信妾身?”   “不是不相信你。”顾朝北轻哼一声道:“我是讨厌这种感觉,总要找机会教训他一顿才好。”   沈归燕挑眉,正经了神色道:“从明日起他可是刑部侍郎了,官高几级,得恭敬些。”   鼻子里哼了气出来,顾朝北嘟囔道:“若不是我让他,哪有他威风的地方。”   跟赌气的小孩子一样。   沈归燕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低笑道:“我家相公最威风,谁也抢不去的威风。好了,先就寝吧,这般晚了,明日你可是还要去报到的。”   “嗯。”顾朝北打了个呵欠,伸手将她抱上床去,暖暖和和地卷成一团。   韩江雪是醉醺醺地回去的,宇文厚德一直在门口等着,一看见她就连忙接过来,皱眉看着宇文长清:“怎么喝酒了?”   宇文长清懒洋洋地越过他去:“这个问题堂兄不如问你自己吧,我累了,也回去休息了。”   宇文厚德心里一痛,扶着韩江雪回房,眼里满是后悔。   他怎么这样经不起诱惑呢?自家娘子这样好,他怎么就一时犯浑。   韩江雪翻了个身,脸上犹带泪痕。   宇文厚德出门去亲自打水,心里还在发誓,这次一定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一定不能再做对不起雪儿的事情。   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身边的奴才急急忙忙地过来小声道:“顾府那边的人传话过来,说是要大人救命。”   宇文厚德一愣,看了房间一眼,皱眉道:“救什么命?我与她…没什么瓜葛了吧?”   那奴才贼眉鼠眼看了看四周,着急地拍着大腿道:“顾府那边的人说了,大人要是见死不救,那她在死前都会将有缘客栈发生之事昭告天下。”   宇文厚德皱眉。   天渐渐亮了,沈归雅和玉梳两个在柴房里呆了一晚上。   本来沈归雅以为,被休也就被休了,她有钱在哪里都是过,结果玉梳战战兢兢地道:“咱们老爷一直好面子的脾性,小姐忘记了吗?您要是当真因着七出之条被休回去,那不用旁人说,老爷会亲自将小姐送去沉湖的!”      ☆、第73章 身死恩怨散      虽然顾朝东因着面子的问题,没有将沈归雅在有缘客栈与宇文厚德的所为说出来,但是她衣不蔽体,穿成这样出门去,还天黑被自己夫君亲自带回来。个策次屋皮放在这个时代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不拿她去沉湖是顾夫人念及沈顾两家的颜面,但是回去沈府,沈归雅是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别骗我。”沈归雅瞪着玉梳道:“我虽然读书少,却也听过虎毒不食子,我可是他们亲生女儿,哪有被休回去了就打死的?”   玉梳同情地看着她道:“以往让小姐念女训您不听,各家各府的规矩都是这样的,何况老爷那固执的人…您最好能想想办法缓和这事,不然当真被休回去,小姐这一辈子都完了。”   沈归雅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她怎么知道古代这样变态,人家女主不都是随意勾搭人,然后风风光光的么?凭什么她就得这么惨?   “你快找人去宇文府传话。”沈归雅忍着屁股上的痛道:“让宇文厚德来帮忙。”   “是。”玉梳连忙出去找人。   天慢慢亮了,沈归燕起身叫了顾朝北起来,今天可还要去宇文将军那里报到。   顾朝北闭着眼睛裹着被子道:“这被子好像被缝在我身上了,拿不开。”   沈归燕挑眉,上前去使劲儿一扯,顾朝北裹得死死的,纹丝不动,眼睛不睁开,嘴巴还在道:“你看你看,当真是缝在身上了!”   赖床还要找这样的借口!沈归燕失笑,转身道:“宝扇,给我抓条虫子来,听闻长线虫最喜欢咬线,来替四少爷把线咬断,好让他起床。”   “是!”宝扇笑盈盈地应了,就见床上的人“蹭”地坐了起来,垮着脸道:“好娘子,为夫起来了。”   沈归燕一笑,拿了他的官服来给他换上,顾朝北半睁开眼睛,哼哼唧唧地往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每次便是起床的时候最可爱了,沈归燕心里感叹,不消一会儿等这人醒透了,定然又是那一副欠打的痞子样。   “我当这提辖,今日要先去找宇文厚德报到。”顾朝北洗漱了之后清醒了,抿唇道:“他可真难让人喜欢。”   沈归燕笑道:“你若是比人家官大,那还可以不喜欢人家。但现在你在下头,所有不喜欢都得收起来。虽然不用阿谀,但是态度一定要恭敬,才能让人舒心。”   顾朝北哼哼了一声,郁闷地道:“说得也是,我去了。”   “相公路上小心。”沈归燕俯身行礼。   等他走了,沈归燕便如同所有人家的普通妇女一样,与宝扇一起将屋子收拾了,然后去主屋用早膳。   顾夫人一脸铁青地坐在桌上,顾丞相大概也是听闻了昨夜的事情,坐在桌边筷子都没动,眼神十分可怕地看着顾朝东,顾朝南和许梦蝶倒是十分轻松,见她来了,许梦蝶还轻轻朝她行礼。   沈归燕坐下来,顾丞相便扫了桌上一圈儿:“都来齐了?”   关姨娘在旁边没吭声,柳姨娘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开口答:“回老爷,来齐了。”   “那我便说说东院的归雅一事。”顾丞相板着脸道:“沈氏归雅犯七出之条,行为放荡,现夫人已经写了休书,等会用完午膳,东儿便驾车送她回去。”   “是。”顾朝东垂了眸子应了一声。   “夫人尚在养伤,归雅被休,那么府内之事,便交由归燕与梦蝶一起管着,可好?”顾丞相看向沈归燕。   沈归燕和许梦蝶都站了起来,颔首行礼:“是。”   柳姨娘笑弯了眉,小声道:“就说那人跟个妖精似的,不会管家,只会中饱私囊。你们个个都还当她是宝,现在好了,大顶绿帽子往大少爷头上扣,还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走。”   被休回娘家去,一般来说自己的东西还是可以带走的。   沈归燕想了想,道:“归燕觉得倒是不必太着急送归雅回去,等把府里的账本理清楚了再送也不迟,公公觉得呢?”   顾丞相微微抬了抬嘴角:“你想的也周到,如此也好。”   顾夫人抬眼看着她,轻笑道:“燕儿还真是大义灭亲,到底是亲生的姐妹,妹妹被休回去,你竟然还想着理账。”   这话说得嘲讽味儿十足,沈归燕却不慌不忙地接下了:“进顾家门之时,知事便有嘱咐,从此之后顾字凌于原姓之上。归燕固然同情妹妹,但是既然是顾家的媳妇,也自然当以顾家的利益为先。”   “好。”顾丞相松了眉目,终于笑了:“与沈家这两场婚事,也好歹有一场是好的,足以让老夫欣慰。”   沈归燕轻轻颔首,顾夫人冷笑不语。   “不好啦!不好啦!大少夫人跳池子自尽啦!”   饭吃到一半,玉梳突然脸色苍白地从外头进来,大声喊着这些话,把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顾丞相当即就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玉梳走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呜咽道:“老爷,小姐她…她不堪受被休之辱,跳了府里的池子,现在都还没捞上来!”   众人色变,沈归燕心里也是一沉,连忙提了裙子跟着出去看。   顾府里有个大鱼池,比原来沈府里的不知道大了多少,人一下去就看不见头顶了。现在一群家丁正围在旁边捞。   府里众人跟着过去的时候,管家叹息道:“不用找了,再过一会儿,自己都该浮上来了。”   想救都来不及了。   像是应着他这句话,沈归雅当真从水里浮了上来,惨白的面容,紧闭的双眼,怎么看都是死了。   “啊!”柳氏吓得尖叫,连连后退,关氏也捂着心口转过身去。顾夫人和顾丞相都不忍再看,只有玉梳扑上去,等沈归雅的尸体被拖上来之后,便抱着痛哭:“我可怜的小姐啊…”   沈归燕皱眉,看着沈归雅的尸体,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想上去摸她的鼻息,哪知就被玉梳狠狠地打开了:“你不要碰我家小姐!要不是你,我家小姐怎么会死!你这个凶手!”   啥?沈归燕很茫然,怪她?   宝扇上来就将她扶到了后头,瞪着地上那哭得昏天黑地的玉梳道:“血口喷人也有个准儿的,你家小姐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去死,还怪到我家小姐头上了?真是不要脸。”   “宝扇。”沈归燕抿唇:“不要对死人不敬。”   宝扇哼了哼,扭开头去。   “已经断气了。”管家检查了一番之后,无奈地摇头:“老爷夫人,只能入土为安了。”   顾朝东看着那发白的尸体发了会儿呆,上前去想摸一摸,也被玉梳拦住:“人已经死了大少爷还是不肯放过吗?我家小姐什么也不欠你们的,你们却活生生逼死了她!”   什么叫黑的能说成白的,死者为大,人一旦死了,所有的恩怨都消散了不说,以往的事情也统统不该追究了。   沈归燕定定地看了沈归雅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   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沈归雅这样张狂的人,跳肚皮舞,假怀孕,唱乱七八糟的歌。她还以为她会活很久,活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一具惨白的尸体。   有些惋惜,但是她不会难过。大不了,恩怨相抵了吧,来生愿她投个好人家,莫再这般张狂。   玉梳的哭声撕心裂肺,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似的。顾夫人轻声道:“人都死了,休书就不必了吧,这样送回去,沈家人也难安,不如就葬在顾家祖坟里。”   顾朝东怔愣了一会儿,也点点头。   他这…算是丧妻了?原本觉得沈归雅万般不好,可是看见她死了的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点喜欢她的。毕竟是自己的妻子。   顾府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沈归燕怔怔地被宝扇扶到一边,许梦蝶却来了她旁边轻声道:“少夫人根本不必为她难过。”   沈归燕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梦蝶笑道:“真真假假,这世间的事情多了去了,被人骗得伤心难过,多不值得。”   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归燕皱眉看着她,许梦蝶却不肯再多言,转了话头道:“她这一死,府里还要办丧事,梦蝶与少夫人一起去先对账吧。”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远,沈归燕抬头望了望今天湛蓝的天空,还是叹了口气。   沈归雅自尽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顾家里设了灵堂停放一天的尸体,沈老爷和包氏急急忙忙赶来,看见的就是漫天的纸钱。   “我的女儿!”包氏跪在棺材旁边,哭得不能自已:“我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死了?怎么死了?”   沈归燕作为近亲,自然跪在一边。包氏一扭头看见她,竟然不由分说地冲过来就是一巴掌:“一定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   “放肆!”顾朝东连忙拦住包氏:“顾家灵堂,怎能随意打人?”   包氏哭得双眼通红:“你这个负心汉,一定是你们两个狗男女害死了我的雅儿,你们赔!你们赔!”      ☆、第74章 死都死了      沈老爷在后头也是双眼微红,沈归燕许久没有看见他了,只觉得他苍老了不少,想必这段时间没有官印,寝食难安,所以才这样憔悴。个策次屋皮见包氏这样失态,他却没制止,只朝着灵堂里的棺材灵位鞠躬,然后去上了柱香。   “母亲不要扰了妹妹亡灵。”沈归燕一边燃纸钱一边道:“这样大吼大叫,怕是妹妹连走也不得安稳。”   包氏一愣,表情更加狰狞:“你怕是巴不得你妹妹不安稳吧?”   顾朝东挡在包氏面前皱眉:“夫人自重。”   包氏拿帕子捂着脸呜咽不止,嘴里骂骂咧咧的十分不干净,沈归燕置若未闻。   话说出来显的是她的涵养,骂就任她骂,反正她又不少块肉。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能跪的,会折了人下辈子的阳寿。沈归燕让人端了椅子来让二老坐下,那二人也不坐,就这样站着,悲伤不能已。   沈归雅的尸身明日便要下葬,葬的是顾家祖坟。沈归燕觉得比起秦姨娘来,她实在是幸运了太多。秦姨娘一生恪守妇道,没有任何过错,只因着是个妾室,棺材就不得进祖坟。灵位还一直被折腾。而沈归雅做尽放荡之事,死了还有这么多人为她哭,要葬祖坟。   真是有意思。   下午的时候顾朝北回来了,令人有些惊讶的是,宇文厚德跟他一起来了丞相府。   “听闻府上有丧事,在下与大少夫人也算是相识,故而来上一炷香。”宇文厚德道:“节哀。”   顾朝东看见他,脸都绿了一半,奈何灵堂上不能发怒,只能让开,让这人去给沈归雅上了香。   顾朝北过来站在沈归燕身边,看了看她道:“难过吗?”   他那边正在校场与一群兵崽子见面呢,忽然就听见说沈归雅自尽了。   自尽了关他什么事,偏生这宇文姘头…啊不,宇文厚德非要跟他一起回来看看。秉着“有热闹不看,乌龟王八蛋”的宗旨,顾朝北就带他回来了,毕竟是官高一级嘛。   沈归燕看了看他,将手里的纸钱烧尽了,轻叹道:“没什么难过不难过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相公既然回来了,便也来给大嫂上一炷香吧。”   顾朝北皱眉:“香插多了也是折她的寿,我看就不必了,有宇文大人帮着上了就成。”   那头宇文厚德已经行了礼,叹息着问:“明日便下葬?”   他旁边的顾朝东面无表情地道:“不劳宇文大人费心,顾家的事情,顾家自己会做。”   “哎,大少爷。”旁边站着的关氏上来,拉了顾朝东小声道:“您这初入仕途,可莫要得罪人。这宇文大人背后可是宇文将军,宇文将军背后的谁也不用我来说吧?您态度可得恭敬些。”   顾朝东皱眉,忍了口气下去,别开了头。   宇文厚德好像一点也不怪他,反而是上来道:“国师说明日有雨,若是要送人下葬,恐怕光是人抬还不行。”   顾家祖坟在城外高岗上,若是下雨,路就十分不好走,这个顾朝东也知道,方才还在同人商议该如何下葬。   “不知宇文大人可有什么办法?”关氏上来打圆场,赔着笑问了一声。   宇文厚德道:“在下与贵府四公子也算有些交情,要帮忙也是可以的。宇文家有葬车,在下可以替顾大少爷去借来一用。”   葬车是一种运送棺材的礼车,代表着荣誉,一般是给战场上身亡的英雄运遗体的,所以宇文家有。   顾朝东黑着脸,很想说顾家的媳妇轮不着你来送葬,可是旁边的包氏一听葬车立马就点了头:“这可好,人都死了,好歹让她风风光光地上路。”   “凭什么?”宝扇小声道:“她这样不贞不洁自尽而去的人,哪里有资格用葬车。”   沈归燕也微微皱眉,葬车要是运了她,多少英魂怕是都要难安了。   “我说可以便可以。”宇文厚德一本正经地道:“谁要是有不满,那便同宇文将军去说。”   语气嚣张,摆明了就是拿宇文长清来狐假虎威,私自动用葬车,若是被人告上去,他们是要吃罪的。可是见宇文厚德这样有恃无恐,包氏也就万分放心,红着眼睛上去道:“老身就先谢过大人了!”   “夫人不必客气。”宇文厚德道:“在下会带车亲自护送的。”   原本沈归雅虽然罪名全无,却也是犯错自尽之人,下葬那日只会有家奴去送,墓碑不刻名姓,只安在顾家祖坟。宇文厚德这一冒出来,包氏觉得给她脸上增了不少的光,忙不遂地就同意了。   “谁要你送?”顾朝东却是不同意,当王八就算了,若是还让他去送沈归雅下葬,那他成什么了?   “大少爷不想让在下送?”宇文厚德挑眉:“这并不违背规矩吧?后宫嫔妃有死者,都是将军统领护送去葬,在下只不过顺路帮个忙,也在情理之中。”   沈归燕皱眉,已经吩咐宝扇去知会了丞相和夫人。这头宇文厚德与顾朝东对峙,场面难看得很。   “你猜谁能赢?”顾朝北环着她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问了一句。   沈归燕抬眼看了看那两人:“宇文大人的说法只要过得去,就定然是他赢。”   丞相府也是要颜面的,出了这么个媳妇,顾丞相得有好一长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了。难得宇文厚德肯来帮忙装点一下面子,顾丞相又不知有缘客栈之事,怎么都会同意的。   顾朝北轻轻一笑,他的媳妇儿就是聪明。   没多久丞相就来了,不出沈归燕所料,当真是同意了宇文厚德的说法,还十分感谢宇文府,说要备礼去谢。   顾朝东站在一边,有话不能说,气得差点拂袖而去,还是关姨娘拉住了他。   “如此,明日一早,在下就带了葬车来顺路送大少夫人下葬。”宇文厚德笑着朝顾丞相行礼。   顾丞相点头:“有劳。”   天黑了,顾朝北和另外两个兄弟一起被叫去丞相书房里说话,沈归燕在房间里等着,有些困倦。   宝扇在旁边点着灯道:“丞相啰嗦起来就没个完的,小姐不如先睡吧。”   “灵堂那边还有谁?”沈归燕半睁着眼睛问。   “夫人和老爷都回去了,关夫人和柳夫人在守着,还有玉梳和东院里的几个家奴。”   听起来也算稳妥,沈归燕点点头,起身准备上床。她今日是真的累了,沈归雅这突然一死,叫她有些回不过神,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宝扇连忙过来替她更衣,正要去关上外头的门,却突然见一个白影子飘了过去。   “什么人?”宝扇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沈归燕被她这一声给吓清醒了,回头看,门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你瞎叫什么。”打了个呵欠,沈归燕躺上床去:“早些去休息吧,给相公留盏灯便是。”   “…是。”宝扇心里有些害怕,左右看了看,正准备去拿桌上的烛台,恍然间背后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这次她稍微回头,看得清楚了些,是张女人的脸。   “啊——”尖叫一声,宝扇丢了烛台便朝沈归燕跑去:“鬼啊——小姐,有鬼!”   她这一嗓子嚎,院子里不少人被惊着了,纷纷都出来看。姜氏更是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披风就来问:“怎么了?”   院子里另外两个通房丫头也好奇地在门口看着。   自从霜降被丞相清理了之后,这北院里一共就剩下四个女人并一些丫鬟,此时全都在这里了。   沈归燕看了她们一眼,将宝扇扶起来道:“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宝扇被吓傻了,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捋直了舌头:“奴婢…奴婢看见个白影,还有一张女人的脸…就在奴婢背后飘…”   众人脸色一变,胆子小的还吓得叫了一声。姜氏白着脸裹紧了披风:“府里新丧,难免有些东西回冲撞到人,夫人还是小心为上…”   沈归燕皱眉:“我不信鬼怪,活的比死的可怕多了,活着什么都没做成,死了又能干什么?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鬼敲门,大家都各自回去睡吧。”   “可是小姐…”宝扇哆哆嗦嗦地道:“刚才…”   “好了。”沈归燕握着她的手:“你仔细叫夫人听了去,非打你个胡言乱语的嘴。你要是怕,今夜便与小丫头们一起睡吧。”   宝扇抖了抖,不敢说了。姜氏却十分担忧地看着她道:“等大少夫人的丧事过了,咱们府里还是请些道士回来做法吧?也干净些。”   “到时候再说。”沈归燕摆摆手:“你们也都去歇息。”   “是。”门口的人都行了礼,各自回房。宝扇站了两下才站起来,跟着两个小丫头回房。   沈归燕靠在床边,没让她们关门,就盯着门口看。等外头都安静了的时候,门口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的确是白色的。   她没害怕,她这一辈子就从来没做过亏心的事情,任是谁要报仇都找不到她的头上来。   只是好奇怪,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第75章 国之将来必不忧      换做其他人,大概吓也能吓个半死。个策次屋皮但是沈归燕不怕吓,能伤人的只有人,鬼魂轻薄于世间,还能如人那般来给她一巴掌不成?   下床出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当真不是宝扇眼花,外头有块儿白布在空中飞,好像还有些头发,没有脚。   左右看了看,沈归燕去院子里捡了块石头起来,瞄准了,朝那白布狠狠丢过去。   白布好像受了惊吓,顺着屋檐一路飞走,在房顶的地方没了影子。   鬼还怕人的?沈归燕挑眉,拍拍手正打算回房去,结果低头下来刚好看见顾朝北,他好像刚回来,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相公。”沈归燕看着他:“您怎么了?”   顾朝北抬手将自己的下巴收回去,吞了口口水道:“刚才那是什么?”   “哦,你说刚刚那白色的吗?”沈归燕满不在意地道:“是后院晒着的床单吧,不知道被谁拿了线扯着到处飘。”   “床单?”顾朝北有些无语:“大半夜的谁做这无聊的事情。”   “谁知道呢。”沈归燕笑着迎了他来:“相公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顾朝北打了个呵欠,又看了那房顶上一眼,才跟着沈归燕进了屋子。   竟然没吓到她!有人在暗地里咬牙,哪有人连鬼都不怕的,一定是故作镇定。不急,日子还长呢。   沈归雅的棺材停在灵堂里,柳姨娘守得打了瞌睡,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棺材里好像有什么响声。   “咕——”沈归雅的肚子叫了一声。   柳姨娘睡意全无,被吓得大叫了一声:“诈尸啊!”   玉梳连忙去看了看棺材,皱眉道:“柳夫人可莫要乱喊,我家小姐好好的,哪里诈尸了?”   顶多不过是肚子饿了而已。   柳姨娘脸色发白,浑身也开始抖:“我刚才分明听见里头…”   “你别说了。”关姨娘也不是个胆子大的,连忙吼住她,又看了玉梳一眼:“这么晚了,我与柳夫人也该回去休息了,这里便交给你们如何?”   “好。”玉梳没反对,看着关姨娘扶着柳姨娘走了,甚至还打发了旁边一些睡意上涌的家奴:“都去歇着,天亮了才有力气抬棺材。”   “多谢玉梳姑娘。”家奴们呵欠连天,赶忙回去休息。   这大少夫人死得又不尊贵,灵堂也简单,自然是没什么好守的。其余丫鬟也都找了借口离开,最后就剩玉梳一个人。   玉梳左右看了看,小声对棺材里道:“小姐,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一直躺着的“尸体”睁开了眼睛,沈归雅坐起来,跟着看了看棺材四周,见着确实没人,才松了口气,接过玉梳递来的干粮,大口吃起来。   “装死人可真轻松。”沈归雅边吃边道:“就是听着哭哭啼啼的烦死了。玉梳,你同宇文大人说好了吗?”   玉梳点头:“宇文大人虽然说这是最后一次帮忙,可是还挺靠谱,想了借葬车的法子来。等明日出了城,便拿石头将您换出来就是。只是小姐,这样一来,您能去哪里?”   沈归雅轻哼一声,眼神陡然阴狠:“家法和所有的苦,我总不能白受。等我借着宇文厚德翻了身,定然会叫沈归燕不得好死。”   “现在我总算明白在这古代就得按照古代的规矩来,不过明白得晚了些,只能从头再来。”沈归雅道:“玉梳你等我,等我他日归来,定然有再次用你之时。”   玉梳连忙跪下给她磕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在这里等着小姐。”   好像有家丁路过,沈归雅连忙又躺了回去,嘴巴里还在不停地嚼。   她是与宇文厚德商量好了,她跳池子,拿个芦苇管儿来呼吸,等时候差不多了就浮上来装死,等她下葬的时候,宇文厚德想办法把她换出来就是。   这一场计划天衣无缝,谁也不会发觉。只是从这次之后,她再也不是自己,要换一个身份回来复仇了。   都给她等着吧!   天亮的时候,宇文厚德按照约定来运尸体,纸钱洒了一路,沈归燕跟着去看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在门口看见了远处街边上站着的韩江雪。   她怎么在这里?沈归燕有些好奇,连忙走过去看。   韩氏的眼神里满是失落,躲在一边看着宇文厚德护着那棺材上葬车,又从她面前浩浩荡荡地走过去。他的眼睛就看着那棺材,也就没发现旁边的她。   “宇文夫人。”沈归燕过去,看着她道:“您在这里做什么?”   韩江雪吓了一跳,一看是沈归燕,眼里还有些戒备:“我…就随意看看。”   宇文厚德今日给他说,将军安排他做事,所以早早就出门了。她总觉得不对劲,也不知是什么念头,竟然就跟了出来。   结果就看他护着另一个女人的棺柩。   韩江雪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恶毒,看见沈归雅死了,她竟然觉得很高兴。但是看见厚德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棺材,她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他会喜欢上其他人?不是说再也不会骗她,再也不会背叛她了吗?   嘴上语气硬邦邦的,表情看起来却可怜极了,沈归燕看着韩江雪,轻轻叹息一声,拉了她道:“外头天气也凉了,宇文夫人还是进府里去坐坐吧。”   护葬的车队越来越远了,韩江雪收回目光,任由沈归燕拉着自己进了顾府。   天慢慢地就下起了雨,外头凉得很,沈归燕泡了杯热茶给韩氏,她捧了半天才缓过些神来。   “多谢。”   虽然听过很多沈归燕的坏话,但是韩江雪坐在她面前认真看了看,觉得她眼神干净又一身正直,怎么也不像沈归雅说的那般污秽。对她这样温和有礼,她也就忍不住软了下来。   沈归燕微微一笑,道:“夫人也不必太过介怀,宇文大人今日是受丞相之托才去送归雅下葬的。”   韩江雪垂了眼眸:“他若是不想送,想必丞相也不会强迫他,说白了,还是他想。”   沈归燕一怔。   “是我傻,没发现他从认识归雅开始就渐渐的对我不上心了,我还以为是他累了,想不到他早已与人…也罢,人都没了,我还说什么。”韩氏小声道:“只是我好不敢相信,对我千般好万般宠的人,竟然会背着我与其他人…”   说着,竟然又要哭了。   沈归燕连忙递了手帕过去,也没问什么。看她这样子也就是想倾诉,她听就是了。   “你都不知道他刚娶我的时候对我有多好。”韩氏絮絮叨叨地小声嘀咕着:“好得让我觉得死而无憾了,他却又这样捅我一刀子,可真疼。”   “早知道,还不如不要对我好。”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到后头就越不容易珍惜。”   沈归燕叹息一声,人不都是这样吗?总有人会傻傻觉得自己拿那独一份儿的感情一定能天长地久,到最后不都是被岁月教训了。   虽然她还没经历过,但是书看多了,也有这样的感叹。   “不被人珍惜,就好好珍惜你自个儿。”沈归燕看她说完了,便给她添了些茶:“伤心难过的是你,憔悴的是你,人老珠黄的也是你,白搭么?还不如好好洗个脸,上点胭脂,开开心心地做点事,不去想就好了。”   “你是宇文大人的妻子,是要陪他共度一生的。若是当真想坚持到最后,那现在可别先垮了下去。”   韩江雪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   沈归燕问:“你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情做?”   她点头:“素日在府里,他什么也不让我做,就吃饭散步睡觉而已。”   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沈归燕道:“那要不要随我去外头走走?”   韩江雪没什么心情,但是看沈归燕一脸期盼,还是点了头跟着起身。   沈归燕带她去了周夫子的学堂里,恰好下课了,孩子们在学堂外的院子里疯跑,叽叽喳喳笑笑闹闹的,好不热闹。韩江雪一进去就被个孩子撞了满怀,那衣衫褴褛的孩子连忙退后两步,十分有礼地鞠躬道:“抱歉,夫人。”   虽然是贱民,礼仪学得倒是极好。韩江雪没生气,低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那孩子嬉笑,转身又跑去玩了。   “夫人。”周夫子看见沈归燕,老远就拱手。沈归燕连忙笑着走过去道:“夫子折煞我,今日得空带个朋友过来看看,您就莫要行礼了。”   韩江雪跟着点点头,轻轻拉了拉沈归燕的衣袖:“你也喜欢孩子啊?”   沈归燕笑道:“幼子乃国之将来,谁不喜欢?他们没心计,最是天真无辜,夫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心情也会好些的。”   身后的跟出来的宝扇忍不住多嘴道:“这学堂可是我家小姐出银子办的,小姐说,幼有所教,国之将来必不忧。”   韩江雪微微诧异,沈归燕不过是命妇而已,竟然忧国忧民?   “别听她瞎说。”沈归雅看着她道:“只是闲暇的时候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人才不会那么无聊而已。”      ☆、第76章 机智的四少爷      韩江雪怔怔地点头,院子里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跑着,有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道:“夫人能当母鸡吗?”   “不得无礼。个策次屋皮”周夫子轻声训斥。   韩江雪看着那水嫩嫩的小姑娘,想了想,点头道:“能是能,但是你可要教我怎么做。”   “好。”小姑娘本来被夫子训得焉答答的,一听她答应,立刻就又笑了起来,伸了手牵着韩氏便走了。   沈归燕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去玩游戏,韩江雪本来身子还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竟然是跑得比谁都欢。   “听闻四少爷在宇文将军麾下任职了。”周夫子摸着胡须说了一句。   沈归燕点头:“他自己甘愿被迁的。”   “这哪里是迁,分明是升啊。”周夫子笑了两声:“老夫早就说了你家夫婿了不得。”   沈归燕茫然不解,看了周夫子好一会儿。从刑部侍郎变成军营提辖,怎么都是贬不是升吧?   周夫子摸了摸胡须没有多说,还是跟以前一个德性,高深莫测的模样,话永远只说一半。   宇文府。   今日宇文厚德去送葬,顾朝北自然就是直接来宇文将军跟前报到了,下午的时候还说好要一起去校场。   但是,宇文长清说为了表现他对朝北的不喜欢,让明眼人都看出对立之感,所以他故意在府里吃点心听小曲儿,就让顾朝北穿着一身皮甲在外头站着。   宇文府里的家丁很吃这一套,纷纷议论宇文将军有多讨厌这顾四少爷。   “我说,好歹也差不多了吧?我老爹还是丞相呢。”顾朝北站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宇文长清塞了个马蹄糕在嘴里,拍拍手站起来道:“行了行了别激动,咱这就去校场。”   旁人听来都觉得顾朝北是目无尊上,宇文长清是不拘小节,这两人在一起还挺合拍,可惜了立场不同。   今日是宇文长清要去校场验兵的日子,一早定好了车马,上车便有条不紊地往城南去。等车上终于只有这两个人的时候,顾朝北才道:“顾朝东也上任了,宫里那位时候也拖延得够久了,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宇文长清笑得十分镇定:“还用得着你来说?我一早安排了。今日傅学士要进宫去探病,他府上有个新进的姬妾最爱冷烟香,昨儿大学士就在她那儿歇着的。”   顾朝北挑眉:“你的人?”   低笑一声,宇文长清没答他,只是道:“六皇子喜龙涎香,等傅学士一进去,事情自然就了解了,还管是谁的人。”   龙涎香和冷烟香在一起,是最不容易让人察觉的毒药。闻久了便会看见心底最害怕的东西,产生幻觉,最后被自己吓死。   六皇子那一口气都不用太过惊吓,稍微吸入那么一点儿冷烟香就够他一命呜呼了。   这天下被鸾凰霸占得太久,也是时候慢慢拿回来了。   “如此,我便也放心了。”顾朝北轻笑了声,靠在车壁上道:“可怜有人还在做升官发财的美梦,我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宇文长清白他一眼:“你怕是就等着这一天了,这天下间,谁能比你更残忍?”   顾朝北嘿嘿嘿地笑起来,笑得十分欠揍。   午时刚过,宫里便传来哭丧之声。皇后大发雷霆之怒,抱着六皇子的尸体跪去了乾正殿。皇上震惊,令太医追查六皇子死因。   “皇儿身受重伤,虽然命在旦夕,但是好歹也日渐好转,想不到今日突然暴亡!求皇上做主,此事定然是人为!”   皇后声嘶力竭,几次差点哭晕在阶梯上,旁边的傅大学士和众位大臣都来搀扶,太后也闻讯赶来,宫里突然就一片混乱。   六皇子一死,五皇子太子之位再也无人能撼动,皇后怎能甘心?字字句句都是直冲太子而去,隐隐有要他偿命之意。   皇帝下令彻查之后,却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追封六皇子为王爷,令厚葬。皇后不甘,迁怒于刑部,履行当日之诺言,将刑部之人统统革职查办,轮换新人。   当初因着六皇子被刺一案,刑部所有人的乌纱帽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放下来了。没一个保得住的。   朝廷里的官员也就顺势都换了一波。   京城里的形势也就紧张了起来。顾丞相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只有顾朝北依旧在插科打诨,跟着宇文长清去校场上练练兵就好,完全置身于水深火热之外。   万万没想到的是顾朝东,好不容易从顾朝北那儿将位置给抢来了,结果遇上皇后发怒,刚到手的绶带一转眼就没了。   这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顾朝东往来奔走,最后还是在傅学士那儿得到些风声:“等风头过了,科考结果一出来,你还是可以入仕的。”   顾朝东都要哭了,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被戴绿帽子又丧妻,丧妻之后还丢了刚到手的官位,老天爷是不是要与他过不去?   沈归燕听见这消息,终于明白了周夫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敢情顾朝北一早就觉得六皇子活不久,所以故意将侍郎之位让了出来?   可是,他怎么知道的?   这下好,顾朝东正准备大展拳脚呢,直接就又变成草民了,而顾朝北还在宇文将军麾下混吃混喝。   “娘子是不是觉得,嫁给为夫才是最好的?”顾朝北眯着眼睛笑道。   沈归燕打了个呵欠,揉着额头道:“是啊,相公最厉害了。”   眼下的青色很重,沈归燕这几日都没有睡好。白天跟着管府内的账本已经是精疲力尽,晚上还不停听见有鬼哭狼嚎。奇怪的是顾朝北在的时候就没有,他一不在,院子里就白布飘。   她跟着出去看过很多次,北院的人都说是鬼影,她却始终觉得只是后院的床单。   吓不着她,倒是把宝扇吓得一惊一乍的,她也就跟着无法安睡。   “娘子累了?”顾朝北微微挑眉,站起来让她环着自己的腰:“靠着我休息会儿。”   沈归燕点点头,坐在凳子上抱着顾朝北的腰,闭眼养神。   姜氏端着茶刚要跨进来,就看见顾朝北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微微一愣,她一低头就看见他腰间靠着的女子,正睡得安稳。   抿了抿唇,姜氏指了指她手里的茶,那可是她特意采集露水沏的,就等着他回来喝。   爷已经许久没去其他人屋子里了,更是对夫人要了命的温柔,叫她看着怎么好想?上回分明才安抚过她,现在又对她不闻不问…   这样想着,姜氏眼里就满是泪光。   顾朝北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睡着的沈归燕,朝姜氏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姜氏咬牙,端着茶转身就走了。   “姨娘这是怎么了?”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姜碧月就听见了清欢的声音。   转头一看,可不是那丫头么,一张脸水灵得很,却也从来没得过爷的赏。挂的是通房丫头的名头,不过是几年前跟着她一起在爷的榻上躺过。   姜氏叹了口气,道:“没怎么,不过是跟以前一样罢了。”   清欢看了看她手里的茶,抿唇道:“哪里能和以前一样?以前爷是不受用咱们,好歹还是会哄着应付着。现在爷那一门心思都扎在夫人那里,咱们想见上一面都难。”   “你快别说了。”姜碧月心里一痛,进屋去放下茶。清欢跟在后头进来,哪里听她的,仍旧是说道:“姨娘心善,以前霜降姐姐在的时候还尚且能帮着您争宠。现在霜降也被她给清走了,咱们姐妹都没剩下几个。姨娘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最后咱们就该和霜降一个下场了。”   姜氏一怔,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把门关了:“妹妹今日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不如一次说干净了。”   清欢一笑:“姨娘通透,这样的日子清欢过不下去了,想问问姨娘,有没有和清欢一样的心思。若是有,清欢这船上,愿意装姨娘一个。”   “什么心思?”姜氏有些心虚地垂眸:“我是只想一心一意侍奉爷的…”   “是吗?”清欢伸手拿过她桌上放着的茶,揭开盖子轻轻一嗅:“春情入骨,这就是姨娘说的只想一心一意侍奉?”   姜氏脸上一红,嘴唇有些发白,连忙将茶盏抢了过来,烫着了自己的手也不怕,皱眉看着她。   “清欢没有恶意,更不会害您。”小丫头笑得很温和地道:“姨娘不必害怕,晚上清欢请您看场好戏怎么样?”      ☆、第77章 管人家房事的鬼 钻石加更闪亮亮      姜氏很好奇,看清欢一脸笃定,犹豫了许久也点头应了,总归不是要她做事,她也就是旁观一二。个策次屋皮从大少夫人死了开始北院就一直闹鬼,府里不少人议论说大少夫人与四少夫人有仇,所以是死了来寻仇的。有人亲眼看见沈归雅的鬼魂,继而吓得病了几天。   府里唯一不信邪的就是四少夫人,宝扇跟在她身边都被吓了个够呛,偏生她就是不怕,还敢拿石头去丢白影子,让姬妾们甚为惧怕。   “小姐…”宝扇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沈归燕。沈归燕哭笑不得,一边端着碗把药给她,一边道:“瞧你,一没害她二没欠她,怕成这样做什么?”   宝扇打着哆嗦,小声道:“她不是最跟咱们过不去么?我怕她是当真来找咱们的晦气啊。”   “鬼怪也不能无故害人,阴间自然有秩序。”沈归燕看着她将药喝了,而后起身道:“今晚你好生休息,我让丫鬟来陪你睡。”   “那谁去伺候您?”宝扇皱眉。   沈归燕摆摆手:“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安置妥当,你就好生休息吧。”   说着就出了门,找了门外的丫鬟进来,自己回去了主屋。   “少夫人,今日主子说先不回来了,您不用等他。”追云从外头进来,恭声禀告。   沈归燕一愣,侧头看他:“他去哪里了?”   追云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与宇文将军秉烛夜谈。”   微微失神,沈归燕垂了眸子:“好,我知道了。”   追云有些愧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去找宝扇了。宝扇丫头最近哆哆嗦嗦的没个人样,他看着也有些心疼。   看着烛台发了会儿呆,沈归燕莫名想起了韩江雪。轻笑一声,她也是想多了。   熄了灯,转身上床准备睡觉,窗子却轻轻一响。   又来了。沈归燕都已经习以为常,心想着明日禀明夫人去找个道士来也罢,总能叫她睡得好些。   但是这回的响声好像有些不太寻常,不止是轻轻敲响,而是好像有人在试图掰开窗户。   “什么人?”沈归燕喊了一声。   窗户不响了,安静了一会儿,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刚才的响动只是她的错觉。沈归燕疑惑地看了窗户那边几眼,便继续躺下去睡觉。   夜渐渐深了,窗户又开始响动,她已经半睡,翻了个身不想去理。   空气里有些异样,紧接着窗户栓子就“咔”的一声响,好像是被弄开了。沈归燕猛地睁开眼睛,立马缩到了床里头去,将枕头塞在外边,鼓起一个包。   有细细的哭声传过来,沈归燕宁神去听,就听一个半男不女的声音嘤嘤道:“好姐姐,你为什么要逼死我?”   沈归雅?   沈归燕皱眉,无奈地道:“你每天都来折腾,到底累不累?”   那声音一顿,像是被呛了一下,而后又继续道:“没有缠到姐姐阳气尽失,妹妹是不会甘心的。”   “你想要我死?”沈归燕闷声问:“就靠天天晚上来吓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该怎么死?”   那声音离床近了一些,小声道:“姐姐吓不死,那就妹妹亲自来送你一程!”   说到后头,声音分明就变成了个男的,猛地朝床这头扑了过来。   “来人!救命!”沈归燕大叫一声,当即趁着那黑影扑在枕头上的时候掀过被子盖住他,而后跑下床就去开门:“快来人!”   冷汗涔涔,以前那些个白影子什么的都未曾碰着过她,所以她不害怕。没想到今晚这个影子竟然敢上来行凶!   院子里的人被吵醒了,沈归燕站到院子中间去,死死地盯着主屋门口。   追云出来了,姜氏和清欢还有另一个叫青萝的丫头也都磨磨蹭蹭地出来,上来扶着她问:“夫人怎么了?”   沈归燕指了指屋子里头:“有刺客!”   追云连忙跑进屋子去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刺客?”清欢小声问。   追云没回答,姜氏有些紧张地捏着沈归燕的手。清欢的胆子大些,径直就上前去看,只是刚跨到门口,她便大叫了一声。   “鬼啊!”   众人一愣,沈归燕皱眉跟着去看。   屋子里已经没有刚才的黑影子了,点着了灯,那地上却用血写着几个大字:血债血偿。   沈归燕挑眉,扶着她的几个人已经飞快地甩开了她,吓得脸色惨白,齐齐后退。   “我去告诉夫人!”清欢扭头就跑。   沈归燕想拦住她都来不及,低下身子去抹了点血起来闻闻,不像是人血,看颜色,倒更像是狗血。   鬼拿狗血写字?逗谁呢?   显然身后的人包括追云在内都被逗了,顾夫人半夜被吵醒,起来去佛堂跪了半个时辰,吩咐清欢等天亮就去请道士。   老宅子里都有些不干净,做做法事也是应当,沈归燕没拦着。   但是那个牛鼻子老道士不知怎么回事儿,在院子里跳了许久的大神,又跑去主屋里洒盐水,之后看着她就道:“夫人这屋子闹鬼,是因为阳气过重,鬼最喜欢阳气,半夜自然会来吸。”   “那依仙人之见该如何?”顾夫人问。   老道士摸着胡子道:“很简单,此屋阳盛阴衰,让男子退避去旁边的屋子都呆上几天,阴阳中和,便不会再有鬼敲门。”   姜氏眼眸一亮,有些惊喜地看着清欢。   清欢低着头,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本来此计谋甚好,要是沈归燕能怕鬼的话,直接吓疯或者干脆吓死她也就算了。哪里知道这女人竟然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大到连冤魂都敢砸。无奈,只得出此下策了。一步步慢慢来也行。   “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要少爷雨露均沾?”宝扇皱眉道:“还是头一回从道士嘴里听见这样的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道士,是咱们院子里的姨娘呢!”   “宝扇。”沈归燕喊住了她,宝扇吐吐舌头,也就没有再说。   “听仙人的话总是没错的。”顾夫人板着脸道:“你这一直独宠也不像话,既然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大度。等北儿回来,就让他去姜氏的屋子里吧。”   沈归燕垂了眸子:“燕儿明白。”   等道士做完法,主屋里也就被贴满了鸡毛,涂满了狗血,看得宝扇都不太想进去:“这也太荒唐了,怎么睡人?”   “如此也更安全些。”姜氏扶着沈归燕道:“这下夫人总算可以安睡了。”   沈归燕一句话没说,只点了头。   顾朝北从外头回来就听说了闹鬼的事情,连忙要去主屋。   “爷。”清欢在半路就拦下了他,笑道:“仙人说了,您阳气太重,不好去主屋的。”   “怎么?”顾朝北停下步子,好奇地看着她。   清欢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道:“爷要是不信那仙人说的,今儿就先别去主屋,若是您不去还闹了鬼,那就是那道士撒谎。可若是当真因着爷的阳气害了少夫人,那爷可得给少夫人赔礼了。”   顾朝北看了她一眼,伸手搂过那纤纤细腰来:“爷是不是最近疼得你们少了?”   清欢脸上一红,连忙推他一把,力道轻轻的,压根推不开人:“爷也知道啊,奴婢还只当爷都忘记我们了。姜姨娘都在房间里哭红了眼,更别说咱们这些没名没分的。”   “嗯,也是。”顾朝北一把将她抱起来,嬉皮笑脸地道:“那爷就抱你去姜氏的屋子里坐坐。”   清欢低呼了一声,搂紧了顾朝北的脖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她就知道,爷其实很好引诱,只是给那沈归燕占了上风她们不好抢,如今有个闹鬼的借口,抢来就自然不能让他再走了。   沈归燕在主屋里看书,宝扇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顾朝北抱着清欢去了姜氏的房间,气得跺脚道:“我真想不明白少爷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沈归燕翻了页书,轻声问。   宝扇转身过来坐在她床边道:“小姐您看啊,少爷分明是最喜欢您的,然而他跟谁都是那副浪荡的样子,还来者不拒,就不怕小姐您伤心吗?”   沈归燕微微一笑:“男人不都这样?”   哪家三妻四妾的男人,不是对每个女人都好得很?   “可是…”宝扇泄气地小声道:“奴婢还以为少爷不一样呢…”   沈归燕弯了弯唇角,是啊,她也曾以为他不一样呢。   按照道士所说,顾朝北当真在每个屋子里都呆上几天,再也没有独宠沈归燕一处,奇迹般的,一直有的闹鬼之事竟然当真消失不见了。   “那仙人真是神了。”姜氏道:“一定要去好好谢上一番。”   清欢站在旁边道:“最该谢的是夫人啊,再也没被鬼魂扰得无法安眠了。”   沈归燕闻言笑了笑:“是,我得备些香油去谢,那道士是在哪个道观?”   清欢一愣,想了想道:“是白云道观,有些远,少夫人挑个好时候,早些出发吧。”   白云道观在城外,的确是很远,沈归燕点头:“我知道了。”      ☆、第78章 正室的气度      白云道观离丞相府很远是真的,也就是说这一来回起码要一整天,但是清欢将那道士请回来,却是天亮就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的。个策次屋皮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沈归燕也没有点破,只是当真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要去白云道观。   清欢有些紧张,一大早就过来主屋道:“奴婢替少夫人去准备马车吧。”   沈归燕摇头道:“不必,让宝扇去就可以。相公下午会回府,你与碧月好生伺候吧。”   清欢装作没听见,径直就往外跑,宝扇刚要追出去喊她,就被沈归燕拉住了袖子。   过了没一会儿清欢就回来了,一脸慌张地道:“少夫人,府里的马今天说是吃坏了肚子,跑不得路了。”   “怎会?”宝扇皱眉:“我昨日问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可能刚过这一晚上就吃坏了肚子?”   沈归燕平静地看着桌上的茶壶,没说话。清欢瞥了她好几眼,低着头道:“马房的师傅是这样说的,奴婢也不清楚。”   宝扇看着清欢,脸色不太好看。沈归燕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歇着准备伺候相公吧,我也就改日再去了。”   “好。”清欢点头,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主屋。   “小姐。”宝扇道:“那丫头分明看起来有古怪,您为何不审问一番?”   沈归燕看着门口道:“那也是朝北的女人吧?”   宝扇一愣,抿了抿唇。自然,通房丫头就是半个姨娘,也是少爷的女人。   “不管闹鬼一事是真是假,那道士说的话也是没错的。”沈归燕道:“朝北要是一直独宠我,其他人怎么都会有不满。一有不满,这院子里便会生事,还不如雨露均沾,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这怎么可以?”宝扇瞪大了眼睛:“小姐您好不容易与少爷感情有些进展,少爷也从一开始的无所事事到现在的小有所成,难不成还要与他人共享?”   沈归燕轻笑了一声:“我也不喜欢与人共享。”   “但是,没办法啊。”   又不是小门小户,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实在太过寻常,况且顾朝北那人…   她看不明白,也没个把握。   宝扇气得跺脚,看着自家小姐这表情,心疼地道:“您是天生好命的,嫁给他已经是您看得开了,难不成还要接二连三受窝囊气?”   “你莫要这样激动。”沈归燕道:“人活着是看自己心态的,我不觉得生气,她们也就气不了我,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您当真不生气?”宝扇挑眉。   沈归燕垂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既然不生气,那奴婢可说了,外头都在说少爷这两日经常不回府,是又在醉花阴有了新的相好。”宝扇气哼哼地道:“本还想瞒着您,您不生气那奴婢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干脆全部告诉了您。”   “上回追云说少爷与将军在外头秉烛夜谈,其实哪里是?分明就是两人一起去了醉花阴,在舞姬白狐的房间里呆了一夜。那白狐身段好舞姿妙,人送称号花魁娘子,还会写诗呢!”   沈归燕听着,睫毛微微颤了颤。   宝扇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这副儿生气还不肯说出来的模样,闷笑一声,端了水盆道:“哎,说出来奴婢也轻巧多了,这便去打水收拾屋子。”   门开了又合上,沈归燕坐在桌边,慢慢睁开眼睛。   她不生气,和顾朝北在一起就是有个好处,本来就没抱着能一世相携到白头的念头,他身边迟早都会有其他人的。若是侥幸她能陪着他到老,那就是惊喜。若是不能,也不会太失望。   顾朝北从校场回来,身上大汗淋漓,算算日子,今天也该去燕儿那里了。正打算往主屋走,姜氏却迎上来道:“爷,沐浴用的桶和水都准备好了。”   微微挑眉,顾朝北笑道:“不是才去过你屋里么?”   姜氏一愣,看了他一眼道:“是少夫人吩咐妾身准备的。”   顾朝北皱眉,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沉了下去,正要说话,却见主屋的门打开了。   “让人把桶子抬进主屋来就是。”沈归燕站在主屋门口,看着姜氏道:“今日我没有出府,那便还是我亲自来伺候。”   姜氏微讶,顾朝北的脸色却阴转晴了,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满头是汗地就往沈归燕的肩上蹭:“还以为娘子不要我了,非把我往外推呢。”   沈归燕微微一笑,拿着帕子给他擦汗:“该给别人的,妾身会给。但是该给自己留的,妾身也不会轻易让人,毕竟是正室,也该伺候相公才是。”   顾朝北往她脸上摸了一把,没个正经地道:“娘子说得对。”   家奴几个当真进去把浴桶给抬进主屋了,清欢跟着皱眉出来,与姜氏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不甘。   看来这少夫人没那么好对付,想要她软她也还知道守着自己那份儿不让。按理来说爷这几日都挨个房里睡,她不是该生气吃醋,进而不让爷进主屋了么?哪知道竟这般大度。   宝扇看着顾朝北心情甚好的脸,嘀咕着将换洗衣裳找出来在屏风上挂着。   真是怪了,忍得下原来还真是处境好得多。   科举公布的时候到了,不知最后是怎么个流程,顾朝东没有夺魁,却是摘下了探花之位,得御前觐见。   六皇子一死,朝内官员变动良多,也就没什么人在意他曾经当上刑部侍郎又被撤职的事情了。顾丞相的人脉毕竟是广的,又给他弄来户部侍郎之位,油水十分丰厚。   皇后最近没有垂帘听政了,在后宫里好像安分了许多,皇上便借机推行新政,革除旧政弊端,大肆打击京城之中贪污之官。   顾朝北便又抓住了这次机会。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想查贪污之事历来是最难的。皇上亲自下令处死几个贪污的小官之后,便再也没有成效,京中大官无人该去指认,百姓走在路上皆以目示。   沈归燕去学堂里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在角落哭。   “你怎么了?”沈归燕过去将她抱过来。   小女孩儿哭得眼泪直掉:“娘亲说我明年就不能来上学了,今年的学费都是夫子出的,明年也不好再继续亏欠。想到不能和石头他们玩老鹰抓小鸡了我就好难过呜呜…”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沈归燕小声安慰:“学费没有关系,不交也没有关系,可以继续来的。”   “可是…”小女孩可怜巴巴地道:“家里租来的田好不容易有了收成,都被税官给拿走了,明年我要帮娘亲去卖野果子,也没空来了。”   收税?   她记得没错的话,朝廷征税是两成不到,怎么会都被拿走了?   “你下课了吗?”沈归燕轻声问。   小女孩点头又摇头:“今日我没上课,他们都在里头呢,我…我不好意思进去了。”   “那…”沈归燕笑了笑:“你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她:“我家很小的,也没地方招呼客人,夫人您去做什么?”   宝扇从后头伸个脑袋过来,笑道:“夫人这是愿意帮你家的忙,还不赶紧带路?”   小女孩一愣,连忙来了精神:“真的吗?”   “嗯。”沈归燕点点头。   欢呼一声,小女孩拉着沈归燕就往外走:“我娘说,大官的事情只有大官可以管,小官不能说大官,百姓更是连小官都说不得。夫人看起来比那些人穿得好,您可以说他们。”   说?   这个字用得巧,沈归燕忍不住轻轻点头,夫子教出来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有灵气。   羊角辫小姑娘叫四喜,家里受灾之前也是个书本网,所以尽管现在穷,也送了女儿上学堂。   抱着四喜上马车,一路去了城边儿乡下,四喜指着远处两亩地道:“就是那儿了。”   沈归燕让人停了马。   今年国运不顺,各处都是天灾,在京城城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出了城郊到田地里头就看得见了。   正是秋收好时候,农民把粮食大都抬给了税官,剩下的再交租,而后就没剩多少了,根本不够吃的。田地里稻子有气无力,不少妇人在拾荒。   “娘!”四喜喊了一声,就朝田间正在拾荒的一个蓝衣裳妇人跑去了。   沈归燕跟在后头。   那妇人接过女儿来放下,低声道:“叫你别乱跑,快帮着来拣拣。”   “好。”四喜往地下一蹲,捻着一颗颗的稻子,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起来拉着娘亲的衣裳道:“有客人来。”   蓝衣裳妇人一愣,连忙抬头,就看见一身罗绮的沈归燕正朝她鞠躬。   “这是?”   “小女子沈氏。”沈归燕轻声道:“跟着小丫头回来看看,听闻她上不得学堂了。”   妇人将手在腰间抹了抹,把稻子放进布袋里,勉强笑道:“劳您走一趟。”   看这妇人也是说话清楚有礼,沈归燕便干脆直接问她:“夫人可否告知小女子,这地里收成是多少?上交官家又是多少?”      ☆、第79章 “打”贪官      蓝衣妇人一愣,看了远处正在收粮的点一眼,苦笑道:“不骗夫人,家里这地丈夫与我辛辛苦苦半年才产十石,上交赋税四石,交租三石,剩下三石要我们一家三口吃半年。个策次屋皮”   四石?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四喜家里只有两亩地尚且要交四石,那旁人有七八亩的,岂不是半年要交上十几石?   这简直是荒唐,政令上明明白白写的农税两成,这些人都不知道不成?   “夫人可愿意将四喜借给我几日?”沈归燕想了许久,看着那蓝衣妇人道:“小女子是顾丞相府上的,若是夫人不放心,可跟着去府里几日。”   妇人瞪大了双眼,吓得退后几步,四喜连忙伸手撑着她,道:“娘亲不用怕,喜儿在的学堂就是夫人建的,夫人比那些凶巴巴的人好多了。”   妇人半天没回过神来,毕竟丞相是大官,寻常官员都见不着的大人物。突然来个人说是丞相府上的,还真让人不敢相信。愣了好一会儿,蓝衣妇人还是去跟自家夫君嘀咕了一会儿,让男人跟着去送四喜到府门口。   “小姐带这小丫头回去做什么?”宝扇好奇地道:“奴婢觉着您给些钱粮也算是好心了。”   “治标不治本,有何用?”沈归燕抱着四喜,捏了捏她的小脸:“四喜既然这样机灵,我也就信她能够救苍生于水火。”   救苍生于水火?这也太夸张了。宝扇咋舌,忍不住去拨弄了一下四喜的羊角辫。就个小孩子,能救自己的家人就不错了。   小丫头一脸茫然地坐在沈归燕怀里。   顾朝北正在后院练武,自从当了提辖,他可是强健了不少。那群兵崽子目中无人,没点本事就镇压不住,不是逼得他开始强身健骨么?   刚练着,就听见前院传来小女孩儿夸张的叫声:“哇——好漂亮啊。”   收了长剑,顾朝北转出去看,沈归燕牵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正朝主屋走呢。   “这是谁?”顾朝北问。   四喜一扭头,看着顾朝北就愣了愣,抓着沈归燕的手摇了摇:“这个…这个,就是夫子说那个!”   “什么?”沈归燕没来得及回答顾朝北的话,先低下身问四喜。   四喜好像是一时望了那话怎么说,拍着脑袋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夫子说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这个模样的!”   顾朝北挑眉,心情十分舒畅地过来看着四喜道:“小丫头可真会说话,哥哥教你,那叫君子如玉。”   四喜看着他,傻愣愣地点点头,沾着泥巴的脸上竟然有些害羞的意思。   “怪不得娘子要带回来呢,真是可爱。”顾朝北抬头看着沈归燕,勾着唇笑道:“只是年纪小了点儿,不然为夫也可以收了她…嘶!”   调笑的话还没说完,腰间就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沈归燕笑得十分温和,看着他道:“四喜不是拿来给相公戏弄的,有事想请相公帮忙。”   顾朝北痛得嗷嗷直叫,在院子里打了个圈儿回来才一脸正经地看着沈归燕道:“娘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沈归燕拉了他进去屋子,将最近民间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沈归燕道:“昔日有文国舅以车马戏难民,今日有税官大肆收税,令百姓食不果腹,**而成天灾。皇上不是下令,有贪官皆可‘打’之么?相公为何不试试,‘打’上一‘打’?”   顾朝北听着,哭笑不得地道:“娘子为何总是对这样的事情上心?”   沈归燕脸上没什么笑意:“为我朝之民,为什么不能对这些事情上心?刑法没有规定女子不可思天下。”   她的眼神太过坚定,顾朝北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习惯了,垂了眸子道:“可是,如今我只是小小八品提辖,户部税官也是八品,他非我之下,怎好打之?”   政令说得轻巧,贪污之人,人人可打。但是官场自然有官场的规矩,真去得罪了人,以后被报复,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沈归燕深深地看着他:“相公不是向来不守规矩?你若是想打,谁敢拦着?就算对方是比你位高之人,不是也还有公公在上头撑腰么?”   人家位高权重都可以肆意妄为欺压百姓,他们位高权重为什么就要规规矩矩,不能痛扁那些贪官污吏?有条件就要去揍啊,先为民出口气才好。   旁边的四喜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是她知道夫人是在求面前这个好看的人,所以她十分乖巧地跪了下去,朝着顾朝北磕头,一双眼睛里干净极了:“求大人帮帮忙,四喜不想一直挨饿。四喜已经认真读书,回家还帮着除草了,可是为什么吃的东西还是越来越少?”   顾朝北一愣,心里难免也软了些。他是在上头费心思惯了,不曾在这些百姓身上下力气。既然燕儿想要他帮忙,那他就改一改计划也无妨。   本来是想揭发傅学士贪污一事,但是因着其根基太稳,也不一定能一次扳倒,所以他迟迟没有下手。既然燕儿让他打税官,那还是打税官吧。   就是为了给皇帝个台阶下,讨他个欢心,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好吧。”顾朝北点了点头。   沈归燕和四喜都笑了,四喜连忙站起来用夫子教的把顾朝北一顿夸,什么天上谪仙人都说出来了,夸得顾朝北笑得白牙闪闪,一点也不谦虚地道:“没错,我就是这样的。”   不要脸,沈归燕在心里嘀咕,可看着顾朝北笑起来那模样,又觉得四喜还真是没说错。   过了几日,顾朝北带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根铁棍出发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沈归燕看着他累极了的样子,问:“如何?”   顾朝北摆摆手,灌下去几大口水道:“你等着明日府里出大事吧。”   大事?沈归燕挑眉,能是多大的事情?   结果顾朝北这次是真没夸张,天刚一亮,丞相府外头便被禁卫给围了个牢实。   “回老爷的话。”顾管家打听了消息回来,哆哆嗦嗦地对顾丞相道:“是刑部派人来抓人了,说有武夫打伤大小官员十余人,最后逃窜进了丞相府。”   顾丞相白了脸,立刻将府里所有的武夫都找了出来:“谁干的这不要命的事情?”   许庄周等一众武夫很是茫然,个个都摇头。被召来的门房战战兢兢地道:“昨日没有武夫出府,倒是四少爷提着棍子出去的…”   沈归燕还没有起身,就听见外头吵得要命。想了一会儿还是出去看情况。   追云堵在北院门口,外头是顾丞相和一众禁卫。   丞相正在发火,冲着追云道:“连老夫都进去不得不成?”   追云低头,一本正经地道:“主子吩咐,他没有起身的时候奴才就守在这儿,等他起身了再见人。”   “这个逆子!”顾丞相气得不轻,眼看着就要让家丁强冲了,沈归燕连忙打开门道:“请稍等,归燕立刻伺候相公起身。”   院子里其他人也被吵醒了,姜氏裹着衣裳出来朝顾丞相行了礼,顾丞相沉着脸道:“做姨娘的也该提醒主子早起,这像什么话。”   姜氏无辜被怒火殃及,站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得。   顾朝北半睁着眼出来的时候,迎面就被顾丞相甩了一巴掌:“不孝子!”   沈归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挡在顾朝北前头:“公公息怒,大早上的,相公何罪之有?”   顾朝北皱眉,脸上很快浮了红肿起来,眉宇间满是不耐烦:“老东西每次都是问都不问就动手,没意思透了。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子的面子上,我早还手了。”   “你!”顾丞相被他这话气了个够呛,扬手便又要打。沈归燕上前挡着,正色道:“公公不如将话说清楚了,再打不迟。”   后头的禁卫统领上来,拱手道:“顾提辖于昨日持棍殴打官员,共十二名,下从税官,上到户部主事,都是重伤。皇上震怒,故派人前来缉拿顾提辖,堂上问话。”   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回头看着他:“你打人了?”   顾朝北满不在意地点头:“是啊,圣意说可以打贪官,你也说了我可以去做,所以我就…”   沈归燕额角抽搐,半天才长吸一口气道:“此‘打’非彼‘打’,相公您怎么能当真打人的?”   都道“打”贪官,是以罪状上告,从而让衙门来打,不是叫他自己提个棍子去打人啊,这下可好,闯大祸了。   顾丞相满脸怒意,沈归燕无可奈何地让到了一边去。   “把这个逆子给我押到正堂去。”   “丞相大人。”禁卫统领道:“皇上的意思是直接进宫。”   顾丞相一脸沉重地道:“老夫有负皇上厚望,教出这么个逆子,自然要先打一顿,才有脸去面见圣上。”   沈归燕和姜氏都是一愣,禁卫统领也皱眉:“这…”   “带走。”顾丞相一挥手,后头的家丁直接来架了人去。      ☆、第80章 顾提辖      顾朝北看了顾丞相一眼,轻哼了声,没反抗就跟着走了。个策次屋皮沈归燕连忙提着裙子跟上,姜氏还在身边不停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打人?”   怪她,沈归燕心里真是复杂极了,她没想过跟顾朝北提要“打”官,这人会这样直接去动手。他不是这么笨的人,为什么会闯下这样大的祸事?   她还以为,将四喜做人证,搜集一些京官贪污的罪证,以丞相府的底子将那些人送进大牢应该是不难的,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已经惊动圣上,那么顾丞相想打他反而是保他,只是看着顾朝北趴在凳子上的时候,沈归燕没忍住,还是上去护着。   “归燕,你做什么?”顾丞相沉着脸道:“老夫要用家法。”   “今日之事,实在是归燕的过错,相公不过是误会了归燕的话。”沈归燕看着他道:“丞相不如听归燕一言,听完之后,再打不迟。”   顾丞相摆摆手:“你不必护着他,这一顿无论怎么说他都是该受的,等会儿要进宫面圣,我不打多的,十个板子打不痛他。”   “那且让我来打。”沈归燕双手将家丁手里的家法给接了过来:“可好?”   顾丞相皱眉,女人家那点力气怎么够,要是不打得狠了,万一有人要重罚北儿,岂不是连个台阶都没了?   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沈归燕已经走到顾朝北身边,朝他使了个眼色,而后狠狠一板子打了下去。   “啊!”顾朝北很配合地惨叫了一声,压根不痛,还是叫得穿透云霄似的凄惨。   门口禁卫统领没跟着进来,听着这动静倒是也吓了一跳。   沈归燕看起来使出了浑身力气,落在顾朝北身上的板子却是没什么力道。这两口子配合得极好,十个板子下来,顾朝北跟要断气了似的,哎哟哎哟地叫着。   姜氏忍不住笑了场,被顾丞相狠狠一瞪,立马低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禁卫统领命人进来抬人,顾朝北就半死不活地被人拖了出去,准备上车。   “你跟着老夫一起进宫吧。”顾丞相看着沈归燕道:“兴许,能帮着北儿逃过一劫。”   沈归燕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以前总觉得顾丞相对顾朝北苛刻,现在看来,也是挺好的。   点头应了,跟着顾丞相一起进宫,上马车的时候沈归燕还吩咐宝扇拿来小半碗鸡血,坐在车上就开始往顾朝北的嘴角抹。   “这是做什么?”顾朝北挑眉。   沈归燕一脸正色:“相公现在是越惨越好,别问了。”   顾丞相坐在正中间,双眼直视前方,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任由沈归燕把顾朝北画得惨兮兮的,嘴角流血,衣裳上也沾了血迹。   拿了宫牌就去了太和殿,皇上皇后都在,沈归燕是跟着顾丞相走进去的,顾朝北则是被两个禁卫一路拖进去的。   皇上一看见顾朝北就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顾朝北趴在堂下,哎哎地叫唤两声,勉强行礼:“下官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朕只是让人去带你进宫,没说要用刑吧?”皇上微微皱眉,看了后头的禁卫统领一眼。   禁卫统领很是无辜:“禀皇上,丞相听闻顾提辖犯事,便先用了家法。”   皇帝皱眉:“功过尚无定论,如何就能算是犯事?顾爱卿也太冲动了。”   顾丞相出来跪下:“臣教子无方,只有以家法责之,望能抵消其一分罪过。”   皇帝正要点头,旁边的皇后却轻笑道:“家法能顶罪?本宫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丞相何必先责罚顾提辖,他所犯之错,皇上自然会定夺。”   顾丞相苦笑一声,退到一边。   “殿下顾朝北,肆意打伤朝廷命官,且非一犯,而是连续十几犯,行为恶劣。本宫觉得应该杖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皇后看着顾朝北,冷声道。   沈归燕皱眉,看了皇后一眼。她妆虽用得浓厚,看起来已经是不如太后寿宴那会儿精神了,想必丧子一事对她打击甚大。   “皇后。”皇帝开口道:“顾提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还没有问清缘由,何以就定罪了?”   文皇后冷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心地仁厚,但是顾朝北此人虽为丞相之后,却一直不明事理,胡作非为。皇上不是说万民平等么?那此人犯事,就也应该重责。”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顾朝北:“顾提辖不如先将事由说说看,是何以致你怒而伤人?”   顾朝北趴在地上哼哼,抬脸看着上头道:“下官是为了讨娘子欢心,所以动了手。”   皇帝脸沉了沉,皇后轻笑一声,倒是来了兴致:“竟然是你娘子让你去殴打官员的?”   沈归燕背后冷汗下来了,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拿她当挡箭牌,还好跟着进宫了。   立马出来跪下,皇后和皇上的目光都扫了过来:“沈氏也来了?可有什么话说?”   沈归燕叩首下去,没有抬起来:“皇上皇后明鉴,人是民妇告诉相公可以打的,但是相公会错了意,所以有今日之事。”   “哦?”皇帝坐直了身子:“你竟然告诉自己的相公,可以打人?”   “民妇并没有那么说。”沈归燕道:“皇上新颁布之政令有言,有贪污之官,人人可打。妾身不过是得了民意,想让相公揭发税官贪污之行,然而相公没有读过什么书,一身鲁莽劲儿,竟然直接去打人了。”   皇帝听得愕然,皇后也挑眉:“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做什么?还教唆自己的夫君,简直是有违妇道!”   “皇后明鉴。”沈归燕恭恭敬敬地道:“妇德妇容妇工,民妇一项未少,怎能算有违妇道?相公为官,民妇自然该将知道之事告之,盼望夫君能尽一己之力。想来也是并无过错。”   “你说顾提辖打的是贪官污吏?”皇帝听着,眼眸亮了亮,身子微微往前倾:“可有证据?”   “回皇上,百姓之状便是最好的证据。”沈归燕道:“且不论其他地方,京城之中的农户都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天子脚下,税官私自增收赋税,中饱私囊,偏生无一人敢言。民妇倒是庆幸嫁了个好丈夫,敢说敢做,误打误撞,打得老百姓一片叫好。”   进宫的路上便听见了百姓议论,头一次那么多的人夸起顾朝北来。她听着也是觉得稀奇,这一打,倒是给他打出了点儿名堂。   皇帝的眼眸亮了亮,皇后却是不屑:“打了人,说是贪官,便可以免除罪责了么?京城里那么多望民风之人,为什么没有人来禀告你说的那种惨状?怕是你凭空捏造想来脱罪吧?”   “望民风之人所到之处,官吏清道,百姓不能言,何以观真正民风?”沈归燕道:“民妇愿意以性命作赌,若是皇上皇后此刻出宫,不告知任何人,微服而行,定然能看见民妇所说,半句不差。”   皇后冷笑:“以你之命作赌?”   顾朝北吓了一跳,侧过头来看她。   沈归燕跪得端正,一点也不惧怕:“是。”   “呵,你的命可不值钱。”皇后道:“但是本宫想同皇上打赌,若是这沈归燕撒了谎,民间没有那样的惨状,那么皇上便允臣妾一个条件,如何?”   皇帝皱眉:“那若民间确如沈氏所言呢?”   皇后笑道:“那臣妾便依了陛下的意思,升年贵妃为皇贵妃。”   后宫年氏受独宠已久,若不是因为流产之后一直没有身孕,皇后是定然要除之的。此番肯让步升位份,也算是够大的筹码。年家因着这皇贵妃之位,他日定然会更加昌盛。   皇帝犹豫了一番,看了沈归燕一眼,点头应下:“好。”   皇后转头想去吩咐人,皇帝一手便将她拥了过来:“那现在就走吧,皇后与朕赌约已下,再加上沈氏的性命,足以让朕与皇后出宫一趟。”   “不用人保护吗?”皇后皱眉:“也要注意周全才是吧?”   “不是有禁卫在么?带上十人,做巡城之状即可。”皇帝摆摆手,示意沈归燕去将顾朝北扶起来:“走吧,且一起出宫去看看。”   顾丞相皱眉,归燕实在太冲动了,也亏得皇帝今日心情好,不然换做平时,哪里能如了他们的愿。   顾朝北靠着沈归燕,闷声道:“你做什么?”   沈归燕一愣,低声道:“救你啊。”   “救我?把你自己赔进来不成?”顾朝北咬牙道:“你嫁给我,命就是我的,哪里还能拿出去跟别人打赌的?皇帝今日不一定说不过皇后,最后我多半也会没事,你这样…”   “四喜在府里等了几日了。”沈归燕抿唇道:“我总不好叫她一直等下去。今日进宫之时我便吩咐过了宝扇,我的命妥妥的,依旧是相公的,不会丢。”   顾朝北气得没话,也不知这女人是怎么生的,一身正气,也太多管闲事了。她这样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总有一天会丢了去!      ☆、第81章 管闲事的人      气归气,出皇宫的时候,顾朝北还是很担心。个策次屋皮今日正好是集市,京城里一片热闹,人来人往。被他揍了的官员都在家里歇着呢,说不定当真没有燕儿说的那些情景,那可怎么办?   皇帝已经下令,微服之后,得知帝后要出宫之人一律同行,不得离开半步。不管是谁也没有机会出去通风报信,顾朝北也一样。   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皇后鲜少出宫,她争夺朝权,也就是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宠臣每日在身边也都是夸夸其谈,报喜不报忧,故而皇后与皇帝打这赌也是情理之中。她甚至还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只有沈归燕胸有成竹,告诉了车夫往城郊走,便与顾朝北和顾丞相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若是能让皇上胜了,北儿这一难,兴许就过去了。”顾丞相轻声道:“可是,皇后那边一定就是得罪了,燕儿,你可考虑过后果?”   沈归燕低头:“是归燕鲁莽,未曾考虑到此方面。但是君为国之主,自然当忠君为先。若是一定会得罪皇后,那归燕也别无选择。”   顾丞相一愣,深深看她一眼:“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你与寻常女儿家不同…但也未必是好事啊。”   顾朝北忍不住嘀咕:“我就觉得娘子挺好的,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你住嘴。”顾丞相看着这儿子,脸就又黑了:“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要不是你做这些混账事,也用不着为父与归燕替你奔波。”   哼哼两声,顾朝北满不在意地道:“我怎么就混账了?打那几个狗官的时候,你不知道百姓叫好的有多少。他们不敢打的,我敢,我也只能打。不然上了公堂,官官相护,有几个官能真正被告进去啊?不是白搭么?”   顾丞相顿了顿,张口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也是他口中官官相护的那些官之一啊。   “再说了,要不是我辛辛苦苦打了十几个狗官,皇上能重视么?”顾朝北翻了个白眼,靠在沈归燕身上,顺便吃豆腐。   顾丞相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真以为随便谁打了十几个官员都能见皇帝?那皇帝每天可忙不过来了。这法子用得太极端。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顾丞相也就闭目养神。   “战火连天起,征夫失归路,家园万间都作土。一朝天下定,仓中有硕鼠。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是路过了哪里,外头有小孩儿跑过,齐齐唱着这歌谣。   前头的车驾停了,皇帝掀开车帘往外头看,是一所普通的学堂。   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看见马车便慌忙躲避,嘴里喊了一声:“文国舅来啦!”   文国舅?皇帝皱眉,挥手就让侍卫将那小女孩给抱了过来。   小女孩急得哭了,挣扎却逃不开,只能被带上皇帝的马车。   “为什么要喊文国舅?”皇帝问。   四喜咬唇,看了皇帝和旁边那个一脸浓妆的大姐半天,才小声道:“坐马车的人,都是会来吓唬百姓的。你们没听过吗?‘文国舅,裙带亲。以车马,吓难民。’,我隔壁家的二牛叔被他的马踢伤了,半年没能下床,都没处去说的。”   皇后沉了脸色,一把抓过四喜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不过是个女娃儿,却口齿伶俐,别是谁家派来故意污蔑的吧?”   四喜被她吓得一抖,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皇帝连忙将人抱过来,乐呵呵地问:“小姑娘,你家在哪里?”   “我家…”四喜扁扁嘴,道:“往前继续走些路,看见田的地方就是了。”   “那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好不好?”皇帝问。   “好。”四喜看着这慈眉善目的大叔,往他怀里直躲,又看了旁边的浓妆大姐一眼。   好可怕。   “既然是有家的孩子,去她家里看看也就是了,皇后何必动怒?”皇帝道:“若是有人故意污蔑,自然查得出来。”   皇后冷哼一声,看了看四喜这脏兮兮的身子,连忙挽着衣裳坐开些,免得被蹭脏了。   皇帝还是乐呵呵地抱着小丫头。   四喜在丞相府里呆了几天,沈归燕没有给她洗澡换衣,依旧让她保持现在的样子,只是教了她该如何说话,小孩子不省事,要说动人可不那么容易。本想着去说动丞相或者哪怕是京兆尹也好。但是没想到一上来要说动的,竟然是皇帝。   幸好这皇帝虽然被后权压制了许久,却也算一个明君。抱着四喜哄着她将想说的都说了,然后又到了她家里。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百姓回避,乡间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仍有妇人在拾荒。税官被顾朝北收拾了,却有当地的地痞临时充任“税官”,继续在村口收粮。   “分明说好十石上缴四石,为什么要拿走我家里剩下的?”四喜娘正抱着自家的米袋子,被踹了好几脚也没松手:“该缴的税我们已经缴过了,不能再拿走这些…”   “臭婆娘,懂不懂规矩啊?”一个地痞斜穿着税官的官服,一脚踢在四喜娘的手腕上:“咱来这里收粮,自然就是新规矩了,谁知道你以前缴了多少?老子没看见就不算数。不过拿你两石,怎么跟抢你棺材盖子似的!”   四喜娘嚎啕大哭,四喜爹跪在一边不停磕头:“这点粮食我们一家三口还要吃半年的,官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去你娘的!”地痞一脚踹过去,吐了口唾沫,拖着米袋子就让人称。   “娘!”四喜在马车上看得红了眼,挣脱开皇帝的手就往下冲。   皇帝一脸沉色地跟着下来。   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在这乡间地头站着,很是打眼。那头收粮的也注意到了,还以为是哪路的官老爷来了,为首的一个赶忙就迎了过来:“哪位大人来视察啊?咱粮食收得够够的了!嘿,老爷要多少都有。”   皇帝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要一百石,有吗?”   那痞子一愣,拍着腿道:“有,这村儿地少,下个村子小的也帮您收去。不过您这大开口的,可比户部主事老爷要得还多啊,想必官也比他老人家大吧?”   一百石粮食,那是丞相一年的俸禄。一个小痞子,竟然开口就说有。皇帝轻笑了声,看向皇后。   皇后沉着脸道:“我家老爷官自然是比主事大,多问你一句,收一百石粮食,搬进自己家里,也没关系吗?”   一听官大,痞子就乐了,背都弯下去不少,眉眼笑得谄媚极了:“行啊,这叫上贡,您拿官印来,咱保证都给您收到,您要放家里还是一把火烧了都随您开心!”   沈归燕扶着顾朝北站在后头,听着这些话,再看看皇帝皇后的脸色,觉得今日也算是这痞子运气不好了,不知道当了多久的地头蛇,这回终于是要栽了。   四喜扶着自己的娘亲爹爹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被袋子装好的粮食,小声问:“娘亲,米又少了吗?”   四喜娘红着眼睛抱着她:“没事,咱们…咱们吃其他的。”   那声音听着让人觉得心酸,皇后只是争权,也不是冷血之人,看着这场景莫名想起自己没了的六皇子,一时气愤,怒道:“将这些人给我抓起来!”   四喜一家都吓了一跳,四喜爹正伸手护着娘俩呢,就见收税的痞子都被涌来的人给按在了地上。   “押进天牢去发落。”   “是。”   几个痞子吓傻了,没想过为什么会严重到进天牢的地步。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抓走了。   等着交税的百姓也都傻了。   皇帝看着衣衫褴褛的农民,转身对顾丞相道:“丞相留下,倾听民意,必须一字不少地抄上来给朕。朕与皇后不便久留,这就该回宫了。”   顾丞相上前应了一声是,又有些迟疑。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道:“至于顾提辖之事,便先将他打之人给查清楚,若皆为贪官,则奖顾提辖为民除害,升为裨将。若其中有一人无辜,则罚他十廷杖,皇后以为如何?”   已经输了赌约,还能如何?皇后抿唇道:“就按照陛下所言吧。”   顾朝北乐了,这可真是顺当,皇帝随口一句话,他就有可能从八品的提辖变成五品的裨将,简直是天上黄泉一念之间。   当皇帝就是好。   等这一群人都上车走了之后,百姓们才纷纷反应过来方才听见了什么。   “皇上万岁!”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铺天盖地的声音便从后头传来。   皇帝坐在马车里,嘴角上扬,心情甚好。   然而皇后不太好,等那一股子感动劲儿过去,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今日好像是有谁故意等着一样,给她来了这么一个陷阱。现在她都输了,不仅顾朝北不受罚,反而要升官,连年贵妃都要升为皇贵妃了。   怎么会这样呢?   想了一会儿原因,皇后想明白了。   全是因为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第82章 心里是水池      马车很快回了皇宫,沈归燕擦了擦顾朝北嘴角的鸡血,正想松口气,车却停了下来,禁卫统领过来道:“顾夫人,皇后娘娘有请。个策次屋皮”   沈归燕一愣,掀开车帘看着他:“还要进宫么?”   禁卫统领摇头:“皇上已经回宫,皇后娘娘在前头的马车里等您,禁卫会先送顾提辖回府,请放心。”   皇后娘娘?沈归燕有些疑惑,回头看了顾朝北一眼,便随着下车,往前头走。   今日一事,看得出皇后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是权利熏心,太过要强。沈归燕想,大概这会儿见她,是有什么想问的吧。   结果上了马车,迎上的就是文皇后一张冰冷如鬼魅的脸。沈归燕吓了一跳,按捺住想后退的冲动,她还是老老实实行了礼:“皇后娘娘。”   文秀丽伸过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道:“你是个美人,也是个聪明的女人。”   沈归燕垂着眼,没敢答话。   “本宫知道,你不过是侍郎之女,能嫁进丞相府,全是因着你的‘命数’一说。”皇后没松开她的下巴,反而是越捏越紧:“含着凤玉生,是皇后命?”   “民妇岂敢!”沈归燕脸色微白:“那不过是路过疯和尚的戏言,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口口相传,越来越离谱。稍有学识之人就该知只是疯言,民妇已经嫁了顾四少爷,与皇家没有半点关系。”   见她这样急急地解释,皇后倒是轻笑出声:“本宫同你开玩笑呢,瞧你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沈归燕捏紧了手。   笑了两声,文皇后眼神慢慢地凉了:“可是,你这样多管闲事,让本宫很不喜欢,怎么办?”   “当个小官的女人,就该有自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松开她的下巴,文秀丽又替她理了理衣裳:“聪明是好事,太过外露则会危险。你明白吗?”   睫毛颤了颤,沈归燕张口想说话,却被皇后一根食指按住了。   “你这张嘴巧得很,但是本宫不爱听。说的都不是你该说的话,什么天下苍生,什么百姓疾苦……这些话,只有等你坐到本宫这个位置来的时候才能说,懂吗?”   沈归燕懂了,她今天算是将皇后得罪了个彻底,而她现在只是一只小麻雀,连凤凰的尾巴毛都比不上,人家爪子一合她就得死了。   而现在,要怎么才能让皇后的爪子不合起来?   “民妇萤火之光,哪里能与皇后相提并论。”沈归燕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磕头道:“皇后娘娘恕罪,民妇只是一时同情,所以在大殿上口不择言,娘娘恕罪。”   看她抖得厉害,好像着实是被自己给吓着了,文皇后淡淡地笑了一声,睨着她道:“一时同情?也就是说,你与今日那脏兮兮的女孩儿,没有关系?”   心里一惊,沈归燕连忙否认:“自然是没有。”   “是么?”皇后移开目光:“你起来吧,本宫今日,只不过是想教你该怎么守本分,也不做其他的。”   沈归燕一愣,抬眼就见皇后脸上已经是笑得温和:“你回去吧。”   就这样放过她了?沈归燕背后一层薄汗已经将衣衫湿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文皇后只摆摆手,靠回垫子上去,像是累了。   退出马车,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在秋风里打了个寒战,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皇后也不过是女流之辈,竟然有如此逼人的气势,怪不得能在朝廷上垂帘如此之久。   文家因着太后和皇后,也一直是世家中的大家,天下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怕是也只有年家了。这次年贵妃封了皇贵妃,说不定以后还能争上一争。   可惜那年贵妃是个怪脾气,与顾丞相素来不和,年家就算上位,对顾家也没多少好处。   摇摇头,沈归燕转身便寻了车回丞相府。   顾朝北正在北院门口站着,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道:“我以为你被那母老虎吃了。”   沈归燕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皇后。虽然口无遮拦,不过这个称呼真是倍儿贴切。   “丞相已经亲自在查户部之事了。”上前去拉着他往院子里走,沈归燕道:“相公这次运气好,定然又能高升。”   说起来顾朝北这运气也真是,大起大落好几回,每次都在别人觉得他很惨了的时候又蹦跶起来了。短短时间内换了好几个官职不说,现在又有机会升为裨将。   虽然人都说她旺夫,但是沈归燕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也太神了吧?   “难不成真有旺夫一说?”沈归燕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朝北听见了,抓过了她的手来,眼里满是戏谑:“为夫一定会竭尽所能,维护娘子旺夫的命数。”   沈归燕一愣,看进他的眼里去,竟然有些感动,正想唤他一声,哪知这人嘟着嘴巴就上来了:“看为夫这样好,赏一个吧?”   忍不住低头,羞恼地踩他一脚。   “讲好的你还不爱听,踩我做什么?”痞子模样又出来了,无赖地抱着她的腰道:“女人就是别扭,爱听好听的,听了又要骂人家坏。说一句‘亲亲娘子为夫好想你’,定然被你说成不正经,非要说‘思卿千百回,终得月下见’,娘子才欢喜。”   沈归燕有些惊讶,倒不是别的,而是这不学无术的人肚子里竟然还是有些墨水的,还能说出句诗来。   “过于直白的话本来就没多少人喜欢听。”沈归燕拉着他往房里走:“也亏得汉字博大精深,一个意思千种说法,对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话叫人开心。”   顾朝北不太高兴地道:“娘子与我何必太见外?想什么说什么不就是了。场面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哼了哼,沈归燕关上房门看着他道:“不拿我当外人?那我什么话都能说了?”   顾朝北点头:“自然,夫妻之间与旁人不同,你对我当然什么都可以说。”   挑眉一笑,沈归燕学着他的样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痞痞地问:“外头的女人美,还是我美?”   眼波流转,眉目间万种风情,看得顾朝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冷不防地往她嘴唇上轻轻一啄:“自然是你美。”   被调戏惯了,沈归燕已经不会脸红了,接着道:“既然我美,那为什么相公总是被外头的妖精勾了魂?”   很显然,她还对上次宝扇说的话耿耿于怀。   顾朝北一愣,接着就十分兴奋地看着她:“娘子吃醋了?”   “没有。”沈归燕松开他,抿唇道:“就是学着相公的模样逗个乐,但是相公这样皮厚,好没意思。今日也有些累了,早些休息吧。”   说罢,越过他的身子就往床边走。   顾朝北一把将人捞住了,啧啧两声盯着她的眼睛道:“是我没意思,还是娘子更没意思?对谁都藏着掖着,心里生气或者伤心难过统统都不叫人知道。就像建了城墙一样不让人进去。”   虽然成亲已经这样久了,两人尚算和谐,但是他觉得燕儿太平静了,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也没见过她失态的样子,永远是那一张温和大方的脸,初看还好,看久了就让人觉得着恼。   就好似只有他一个人有情绪,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沈归燕愣了愣,挣开他的怀里,轻笑道:“女子的心里没有城墙,有的只是水池。你若是非叫我拆了那池子边儿叫你看看里头,我怕你被水淹了又来怪我。”   水池?顾朝北哼笑一声:“就是火坑娘子也尽管拆了,为夫不怕。”   说得轻松,那池子里是女人都有的嫉妒、小心眼、计较、猜疑。没有男人会喜欢,他会这样说,也不过是因为没看见过,太好奇而已。   转头将床铺了,沈归燕没有应他,只道:“就寝吧。”   顾朝北皱了皱眉,抿了唇有些不悦地上床去,背对着她躺下。   这别扭的女人,他才不管那心里是水池还是城墙,总要看了才算数。   第二天沈归燕起来,顾朝北已经走了,桌上留了纸条,写了些菜名。   “这是什么?”沈归燕好奇地拿着看。   “烧瓤菜花、群虾戏荷、杏仁豆腐。”宝扇道:“是少爷说中午想吃的,他今日不得回来,午膳要在校场用。”   又要去送饭了,沈归燕点点头,这些菜她勉强还能做,中午给他做好就是。   整理了账本,又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沈归燕看了看桌上自己的饭菜,干脆一起放进食盒里,过去和他一起用吧。   今天的豆腐格外嫩,虾也新鲜,沈归燕心情不错,马车颠簸都觉得没什么,只催促着快些,别让菜凉了。   满心欢喜地到了校场,结果顾朝北已经放下了碗筷。   “好吃。”   旁边的女子笑得开心极了:“承蒙大人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顾朝北余光看着门口站得的人,笑得十分刻意:“你的手艺是我尝过之中最好的,喜欢还来不及。”      ☆、第83章 善变的男人      沈归燕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看着那女子曳地的银纱白裙,她笑得十分开心,明眸皓齿,望着顾朝北的眼里都尽是情意。个策次屋皮是个很美的姑娘。   “夫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顾朝北好像才终于看见了门口的她,也不叫娘子了,只问了这么一声。   从昨晚开始,这人好像就有些不太高兴,没想到后遗症的时间这样长。分明是他让她送来的饭菜,却先吃了别人的,那她这一路饿着肚子提着食盒过来,不就跟个傻子一样么?   轻笑了一声,沈归燕垂了眼眸道:“妾身是怕相公饿着,所以拿了午膳来。相公既然已经用完了,那妾身就拿回去了。”   还是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模样,顾朝北心里不悦得很,脸上却还是笑着的:“夫人这一路拿过来,定然还没来得及吃,不如就在这桌子上用了。”   脚步一顿,沈归燕扫了旁边的女子一眼。听着顾朝北对她的称呼,那女子已经乖巧地退避到了一旁,低眉顺目。腰间有一块红玉佩,上头有个“醉”字。   大概是宝扇说的那位醉花阴的白狐姑娘,名字起得大胆,人看起来也进退得宜,顾朝北要喜欢,也不奇怪。   既然他都说了,沈归燕也没推辞,她饿了,想吃饭。   “多谢夫君体谅。”行了礼,沈归燕便在桌边坐下。白狐已经将用过的饭菜收走了,她便拿了自己的菜出来摆好,安静地进食。   哪怕旁边两双眼睛盯着,沈归燕也是动作优雅不慌不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得白狐微微点头。   果然是大家闺秀。   顾朝北扫了一眼菜色,果然是他写的那些,做出来色泽鲜亮,他分明刚吃了饭,却又有些馋了。   不行,要坚持自己的立场,怎么能被两个菜色就打动了?   扫着沈归燕平静的脸色,顾朝北伸手便将白狐给揽了过来:“你这狡诈的东西,怪不得是狐呢,看见我夫人来了就不敢说不敢动了?先前是怎么媚人的?”   白狐吓了一跳,身子虽然顺着软在顾朝北的怀里,眼睛却还是看着沈归燕的。这可是人家正室,她不过是青楼舞姬,惹不起的。   但是沈归燕没反应,依旧低头在无声无息地用膳。   “爷。”白狐小声唤道。   顾朝北抱着美人儿,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这头呢,见沈归燕没个表情,心里更恼,拉着白狐道:“爷在呢。”   白狐咬咬唇,看着他的眼睛道:“爷方才是没吃饱吗?夫人端来的饭菜够多,爷还可以再用些的。”   顾朝北轻哼一声,扭过头来道:“爷已经吃饱了,吃了你那么精巧的手艺,一般的手艺哪里还入得来眼。”   白狐笑了,轻轻抓着顾朝北的衣襟,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校场的休息房间里搂搂抱抱。   不过不会有人来说他们的,顾朝北这人不守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管是有官衔的还是没官衔的,看见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顾朝北也就更加放肆大胆。   沈归燕觉得自己吃饱了,收拾了碗筷便道:“妾身先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顾朝北挑眉。   “相公有佳人在怀,自然不用妾身在这里碍眼。”沈归燕回头,微微一笑:“晚上早些回来。”   “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顾朝北差点懊恼地咬着自己舌头,连忙板着脸道:“今晚不回去,你不用等。”   微微愣了愣,沈归燕垂眸道:“好。”   还是没个声响,他这一连多少拳都打在了棉花上,真是让人说不出的郁闷。见人已经走出去了,顾朝北松开白狐,无比泄气地道:“你瞧瞧,任凭我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的,还像夫人吗?”   白狐站到了一边,会心一笑:“爷对夫人也是用情至深,什么时候也这样幼稚起来,抓耳挠腮地想看她个不同的表情?”   顾朝北哼了一声:“谁用情了,我就是看着好玩儿。”   话越说到后头越没底气,哼哼唧唧两声,也就老实了。白狐轻轻笑了两声,站在顾朝北旁边,守着自己的本分,没有再多说。   宝扇看着自家小姐从校场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少爷有没有说很好吃?今日的菜色奴婢看着都心动呢。”   沈归燕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淡淡地“嗯”了一声,将食盒塞进宝扇的手里便上了马车。   食盒还是一样沉啊,里头东西没动过不成?宝扇奇怪地打开看了看,动是动过了,可是用得极少。   “少爷胃口不好?”   沈归燕摇头:“他很好,用不着咱们操心。只是不知什么筋搭错了要与我过不去,不用去理。”   筋搭错了?宝扇错愕,拿着食盒上了马车,正不明所以呢,沈归燕便道:“先不用回丞相府,出去散散心吧。”   听这语气,好像心情不太好。   车夫恭敬地问:“少夫人要去哪里?”   “去城郊那一带看看就好。”   深吸了一口气,沈归燕靠在车壁上揉了揉额角。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善变?先前顾朝北不是都还好好的,现在却非拉着女人到她面前来给她添堵。本以为他会一直对人吊儿郎当,但是对她会认真些。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是一辈子不变的。   抿抿唇,沈归燕深吸一口气。以前和顾朝东来往的时候,心里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闷闷的,带着些酸疼,酸得一不小心眼泪都会下来。和顾朝东在一起是守礼的,但是没有什么束缚,也不用担心什么。   但是和顾朝北在一起,他分明是要自己不用守规矩的,却好像让她担心得更多,难过的时间也更长。   早知道是不是不动心就好了。她可也真傻,怎么就喜欢这么个风流人。   一路胡思乱想,外头也不知道到哪里了,宝扇突然尖叫了一声:“小姐!”   车猛地停了下来,沈归燕没坐稳,往前一扑,险些摔出去。   “怎么了?”捞开车帘,沈归燕看向外头。   前头是四喜的村子,然而今日有些奇怪,村头漫天飞的竟然都是纸钱。      ☆、第83章 都是因为她      “可怜的。个策次屋皮”有大婶叹息着,拆了纸钱往火里扔。   下了马车,沈归燕往四处看了一眼,蹲在那大婶身边问:“请问,是谁家的丧事?”   大婶回头一看她这装束,脸色一变,吓得立马丢了纸钱就跑。周围的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瞧着她这一身罗绮,就跟见了鬼一样,一边后退一边还有人议论。   “就是她吧?她昨天也在的。”   “可不是么?四喜丫头不常说她是好人么?”   “好心办坏事喽…”   沈归燕听得茫然,上前刚想去问,那些人就跟退潮的海水一般溜得飞快。   不得已,沈归燕只得带着宝扇去找四喜家。   越走纸钱越多,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走到四喜家门口的时候,预感就成了现实。   屋子门口摆着三具尸体,拿白布盖上了,两具大人的,一具小孩的。   沈归燕猛地睁大了眼睛。   呼吸停滞了好一会儿,她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伸手去将那最短的白布给揭开。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角流着血,脸上全是伤痕,已经冰冷了。曾经粉嫩嫩的脸蛋儿如今已经是青色,清澈的眼睛也已经合上了。   再掀开一点,她小小的身上全是伤,衣裳都被什么东西划破,血肉模糊。   连吸气都做不到,沈归燕愣愣地看着四喜的尸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怎么会这样?”宝扇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   这村里的人都和谐,全是一处的难民来避难的。这一处一家三口全死了,村长便亲自在旁边料理后事。从这主仆两人进来他就看着,等沈归燕看完了四喜的尸体,他才走过来道:“顾四少夫人。”   沈归燕盯着四喜,仍旧没能回过神。   村长叹息道:“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当初没有您布粥,我们这半个村子的人都活不下来,我替大伙儿谢谢夫人。”   说着,就给沈归燕跪下了。   眸子动了动,沈归燕呆呆地转头看着她。   “但是恕我直言。”村长跪在地上道:“夫人经常来我们这种地方,对我们是没有好处的,哪怕您是为着我们好。您也看见了,四喜一家三口,一个也没剩下。”   “…为什么?”过了许久,沈归燕才开口问:“他们怎么死的?”   村长闭了闭眼:“早上来了几个官爷,拿着大刀,进屋就是一通乱砍,四喜爹想护着娘俩,第一个就被砍死了,四喜娘也被一刀断喉。可怜四喜丫头,平日里那般机灵可爱,被官爷大刀砍了二十多下,我们这些人看着,没一个能进去救的。”   眼前好像有鲜血溅出来,沈归燕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宝扇在后头也红了眼睛,学堂里就数四喜最是活泼可爱,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为何会死得这样惨?   “官服是什么颜色的?”   村长被旁边的人扶了起来,想了想道:“蓝色的边儿,黛色的底儿,官帽子中间有铁圆圈。”   “我知道了。”沈归燕低头看着四喜,眼里温热的东西啪嗒一声落在了她的小脸上。   俯身,伸手,沈归燕直接将四喜的尸体给抱了起来。   “夫人!”村长吓了一跳:“您这是做什么?赶快放下来,四喜丫头已经…”   “若不是因为我,她不会死。”沈归燕低声道:“我要替她讨回公道。”   “讨回来有什么用?人死了就死了。”村长叹息道:“您再折腾,只会让他们死了都不得安宁。”   “不。”沈归燕摇头,吃力地抱着四喜往外走:“若是不讨公道,他们才去得不安生!”   而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安心了。   蓝边黛色底的官服,帽子中间有铁圆圈,那是宇文府上有的。她怎么这样蠢,当真以为皇后就这么算了,不会报复?   她高看了文秀丽。   浑身渐渐发抖,耳边也一阵鸣响什么都听不见,沈归燕将四喜的尸体抱上马车,吓了车夫一跳:“少夫人,这…”   “去宇文将军府上。”   车夫一愣,看了看沈归燕的脸色,点了点头。   怀里的孩子沉重而冰冷,沈归燕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眼泪不停地往下砸。   “聪明是好事,太过外露则会危险。你明白吗?”   “本宫今日,只不过是想教你该怎么守本分,也不做其他的。”   是她害了四喜,她不该让四喜去上达天听,不该教她歌谣,更不该忘记保护她们。一家三口的命都因着她没了,四喜还说,想和学堂里的孩子们继续玩老鹰抓小鸡的……   都是她害的。   双目通红,沈归燕死死抱着四喜的尸体,一到宇文府,她便冲下来往里头闯。   “夫人有何贵干?”门房上来拦人,沈归燕深吸一口气道:“顾家四少夫人,求见宇文将军。”   宇文长清差点从房顶上摔了下来,听着家丁的禀告,又问了一遍:“顾四少夫人?”   “正是。”家丁道:“只是她……”   还只是个什么?宇文长清飞快地就往门口跑,快跑到的时候停下来,理了理衣裳,慢慢地走出去。   “顾四少夫……”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迎面就对上一双通红的眼。   宇文长清吓了一跳,随即就看见她怀里的东西。   竟然是尸体。   这是做什么?宇文长清皱眉,收敛了神色上前看着沈归燕怀里的尸体:“少夫人为何带着这个来我府上?”   沈归燕直直地看着他,不知是等得久了还是尸体太重,她浑身都已经僵硬,声音也有些沙哑:“杀人偿命!”   宇文长清不明所以:“此女娃是谁人所杀?”   “四喜一家三口,今日上午,被贵府侍卫所杀。”沈归燕轻笑:“宇文将军敢做,为什么不敢认?”   宇文长清很是茫然,看着沈归燕这浑身发抖的模样,想来她也是气疯了,连忙解释道:“在下今日还未曾出府,想必其中有些误会。少夫人不如先进来,将死者放下再说,如何?”   宝扇上前来,帮着沈归燕将四喜抱进去,她呆呆地跟在后头,穿过宇文府华丽的前庭,进了正厅。僵硬的身子被人按在椅子里,手里也捧上了一杯热茶。      ☆、第84章 人行有异,必有缘由      四喜被平放在了正厅中间的地上,宇文长清挥退了下人,只留沈归燕主仆二人。个策次屋皮热茶入手,好一会儿才有了知觉,她的神智也才慢慢回来。沈归燕抬眼的时候,就看见宇文长清正捞着袍子半跪在地上,皱着眉头一点点查看四喜身上的伤痕。   那些伤实在是叫人看着都发指,看一次就让她眼红一次。   “的确是长刀所伤,等我问清下头,若是当真有人去伤了人,定然也是要给死者一个交代的。”半晌之后,宇文长清轻声开口,抬头看着沈归燕道:“只是少夫人今日难得鲁莽,竟抱着尸体闯了宇文府,倒是让旁人惊愕。”   身子微微发抖,沈归燕看着地上的尸体,麻木地抬了抬唇角:“若是不这样,将军哪会当真抓出府里的凶手?本就是草根百姓命,若是归燕还无声无息,岂不是要让这桩命案沉了下去?”   官官相护,今日也是有她来替四喜一家要公道。换了其他家被侍卫打死的,怕是要告状也没处去说。   宇文长清挑眉,带着些笑意看着她道:“这本也不是少夫人该管的事情,少夫人就不怕本将军一怒之下,不卖你顾府的颜面吗?”   沈归燕抿唇:“归燕不是要管,而是要告。将军并非麻木残暴之人,就算不卖顾府的颜面,得知宇文府与命案牵连,也定然会给个说法,比去衙门有用得多。”   其实说到底,她是知道宇文长清与顾朝北背后是交好的,才敢这样大胆。就笃定了这人不会告了她去,只会帮忙兜着。而她要的,不过是让他交出凶手,杀人偿命。   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就有些诧异,好奇他为何会半夜出现在沈府。后头见他与顾朝北走得那样近,与他是一样的放荡不羁,沈归燕下意识地就觉得宇文长清也该是个好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少夫人心地仁厚,今日闯府一事我也不会与你计较。就等查清真相吧。”宇文长清站起来,吩咐人去通知衙门仵作,又让人去细问府里侍卫调度。   看他没打算逃脱罪责,沈归燕身子放松不少,靠在椅子里,眼前竟然有些发黑。   她情绪很少大动,今日的确是失了常态。现在仔细想来,带着四喜的尸体闯宇文府,虽说能给他们讨个公道,但是自己大概又会落了皇后的恨。   堂堂一国之母,与小民过不去,更是为了给她个教训,肆意杀害百姓。这样的人,真能长久坐稳那凤位?   沈归燕不信。   宝扇站在沈归燕旁边,看着那宇文将军出去了又进来,扫了自家小姐好几眼,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为什么不坐主位?宝扇有些好奇地打量他。   世人都道这宇文将军长鸾凤之威,不忠于帝,肆意妄为。她怎么瞧着这人却是温和有礼,连小姐今日如此大胆的行为都容下了。   并且,明明是被扣上了“凶手”的帽子,这人竟然还能笑眯眯的,心态真好。   宝扇不懂的是,人行有异,必有缘由。宇文长清是谁啊,出了名的脾气古怪,高兴时候一杯茶都能赏下人一座宅子,生气起来满桌珍馐也掀了个底儿朝天。从来不曾看人脸色,哪怕皇后对他,也是礼让三分,厚遇有加。   为什么对沈归燕态度这样好?那是因为他对她一直很好奇,逮着这么个缘由能有些交集,宇文大将军自然是十分乐意。   坐着没一会儿,就有近侍进来在宇文长清耳边嘀咕了两句。他点头,看着沈归燕道:“查到了。”   沈归燕坐直了身子。   “今日早上,厚德曾经带人出过府。”宇文长清起身道:“他现在去了校场,少夫人要随在下一同前去吗?”   校场?沈归燕微微一愣,垂了眸子道:“好。”   “正好顾提辖也在校场,少夫人今日伤心过度,等会还是同顾提辖一同回府为好。”宇文长清看着她道:“至于死者的尸首,在下会下令停放在衙门验尸之处。”   他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沈归燕也就没有再多说,跟着出门上马车。   “小姐,您觉不觉得宇文将军怪怪的?”宝扇坐在马车上,轻声嘀咕:“那宇文厚德不是他的亲戚么?他都面不改色的。若凶手当真是他,他难不成还亲手送自己亲戚上刑场?”   沈归燕低笑一声:“你想多了,只要动手的不是宇文厚德,他就不会有事。我要找来给四喜一家赔命的,只是动手那几个畜生。剩下牵扯着的人,位高权重,关系复杂,一时半会处理不了。”   “奴婢明白了。”宝扇恍然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道:“可是那也不对啊,堂堂大将军,怎么这样好说话的,奴婢总觉得他看您的目光里头有什么东西闪亮亮的,说不上是什么…”   “管那些做什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沈归燕道:“只愿此事快些了结,我也实在是累了…”   心头背着的包袱放不下,一步步走着都要费尽全身力气。   宝扇叹了口气,体贴地帮她揉着额角。   宇文长清在马车前头骑马,身边的侍从罗卫看了一眼后头,轻声道:“属下已经将人都拦下来了,宫里那位也不会知道今日顾四少夫人之事。只是将军,厚德大人那边…”   “查出来是他,那就是他。”宇文长清道:“此事若不是归燕来说,连我都是不知道的。他都能越过我拿消息了,也是好本事。该长长记性了。”   罗卫点头,看了看自家将军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将军,后头马车里的是顾四少夫人。”   “嗯,怎么?”宇文长清勾着唇角看他一眼。   “没什么。”罗卫摇头,将军知道就好了,他只是看将军今日心情格外地好,所以隐隐有些猜测,想来也是不必要的。   校场上正在练兵,新上任的顾提辖正坐在棚子下头,翘着二郎腿看着新兵射箭。   “卯足了劲儿往靶子上射。”他漫不经心地道:“别偷懒!”      ☆、第85章 冷战最是要人命      叫着别人不偷懒,自己却优哉游哉的,宇文厚德从远处过来,拍了拍顾朝北的肩膀道:“兄弟,你这样可不行啊。个策次屋皮”   顾朝北侧头看他一眼,也没站起来:“为何不行?”   宇文厚德道:“你懒散,你带的兵也就懒散,瞧瞧我带的那些,站着就能看出与你带的大不相同。”   废话!顾朝北看一眼他身后的侍卫,那都是官服大刀铁圈官帽,再看场中那些,都是穿着灰衫在泥里打滚的,能一样吗?   看宇文厚德今日有些得瑟劲儿,顾朝北也就没跟他对着来,由着他背着手在旁边叨叨。   “这人啊,要上进。要是不上进,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你说是不是?”   顾朝北配合地点头。   宇文厚德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腰间自己的令牌,又背着手打算继续往前晃悠。   刚要迈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低喝:“押住他。”   好奇地回头,却看见宇文长清和顾四少夫人站在一起。宇文厚德觉得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宇文长清这一声令下,侍卫竟然都朝他来了。   “做什么?”他惊讶地睁大眼。   顾朝北皱了皱眉,跟着站起来。   宇文长清一脸正气,比平时正经了不知道多少,严肃地看着宇文厚德道:“你上午是不是带了人去城郊村子了?”   被侍卫押着,宇文厚德惊慌地抬头:“是,可是那是上头的命令…”   宫里人来传话,说不用劳烦宇文将军亲自去,随意派些人去就是了,所以他自告奋勇去带人完成上头的吩咐,怎么就要被抓起来了?   “你的上头是我。”宇文长清道:“我没有给你命令,你私自行动,就该受惩罚。”   宇文厚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将军,你要是因此罚我,岂不是不给上头面子?属下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我要怎么交代是我的事情。”宇文长清看了看他身后的人:“把杀人的侍卫交出来吧。”   一听这话,后头站着的三个侍卫竟然下意识地想跑,顾朝北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伸了长腿出去,绊倒第一个,后头两个竟也笨得相继摔倒。   罗卫带了人上来将他们都押住,宇文长清这才回头对沈归燕道:“顾少夫人,在下会将他们送去衙门,公事公办,不知可能算是交代了?”   沈归燕朝他行礼:“多谢将军。”   宇文长清笑着道:“无妨,长清倒也想谢谢夫人。”   这两人谢来谢去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爽。顾朝北走上来,看着沈归燕道:“你不是回府了么?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沈归燕转头看他,眼上的红晕还没消退,看得顾朝北一愣。   “妾身遇见些事情,等会就回去了。”看见他,她鼻子竟然又有些酸,好险没再哭出来。   难过的时候最是不能看见亲近的人,一听见声音都能守不住眼泪。   “顾提辖训练得差不多了,等会便可以陪尊夫人一起回去。”宇文长清看着他打趣道:“可得好生安慰一番,也着实难为她了。”   关你什么事啊?顾朝北眼神里就写着这几个字,奈何宇文长清防御值太高,压根不在意,一双凤眼还一直盯着沈归燕。   顾朝北黑了脸,沉声道:“将军都这样说了,那今日属下就先告退,与娘子一起回去了。”   “好。”宇文长清点头,看着顾朝北拉过沈归燕往外走,走得没影儿了,他才扭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宇文厚德。   “等从衙门回来,来我房里一趟吧。”   侍卫要顶罪,宇文厚德却是不用的,顶多要赔偿。听着这话,他便知道宇文长清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心思,连忙松了口气:“是。”   沈归燕心情不好,顾朝北心情也不好。两人坐在马车里都是一路无言,倒是宝扇有些尴尬。   “小姐晚上想吃什么?”宝扇轻声问。   沈归燕摇了摇头:“你准备相公的就是。”   “也不用备我的。”顾朝北闷声道:“我去碧月房里吃。”   算算日子,也是该去姜氏房里了。沈归燕抿唇,垂着眼点头。顾朝北本来还想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也没了心情。   冷战是这世上最伤感情的东西,冷着冷着就淡了,淡着淡着就没了,双方要是没个人低头,误会也就越来越深。   顾朝北是不甘心,自己本来是想气气她,看看她生气的样子,结果今天反过来被她气了个够呛。   有什么都不给他说,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说到底最开始两人成亲就是他单方面逼迫的,要不是他半夜闯她闺房,她也不至于将计就计嫁给他。到现在,心里大概是没有他多少位置的吧?只是她是个守规矩的,知道嫁给他就要尽本分,所以一直温柔又乖顺。   感情这东西,还真是逼迫不来的。   心情更差,下了马车顾朝北就直接去了姜氏的房间里,看也没看后头的人一眼。沈归燕有些怔愣,慢慢地走在后头,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他了。   “少爷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宝扇疑惑地道:“谁惹他了?”   沈归燕摇头,她也不知道,大概是在校场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   回房,她饭也没心思吃,直接倒头睡过去。脑子里一阵阵撕裂的疼,好一会儿才陷入了黑暗里。   梦里无他,只有四喜一双干净的眼睛。   沈归燕病了,吃不下饭,一天的时间里大部分是在昏迷。刘大夫来看了,说是着了凉又忧心过多。   忧心过多啊,皇后娘娘说得没错,她现在只是个小官的妻子,为什么要想那么多?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每天自己吃好睡好,外面苍生如何,与她何干?   顾朝北在姜氏的房里,一张脸上一点笑意也无,看得姜氏也十分忐忑:“爷,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对?”   “没有。”吐了两个字,顾朝北继续静坐。   刘大夫背着箱子从门口走过,顾朝北蹭地站起来,一把将他拽了进来。   “医册给我看看。”   刘大夫站直了身子看着他,笑眯眯地道:“医册不得随意给人,老夫也是有医德的…五钱银子一次。”   顾朝北:“……”   拿了银子给他,一把将医册抢过来看,沈归燕那页上头就写着“风寒之症,心中郁结。”   风寒之症是寻常,她不是一贯镇定么?怎么还能郁结的?   刘大夫拿着银子,十分厚道地附送解释:“少夫人这病来势汹汹,却没有大碍,养几天就好了。不过四少爷若是能宽慰一二,少夫人想必好得更快。”   他去宽慰?顾朝北哼哼了两声,将册子还给他:“碧月,传膳吧,我饿了。”   哪有男人先低头的道理!   姜碧月应了,出去准备午膳。刘大夫也背着箱子走了。顾朝北坐在房间里无聊地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还是没忍住,出门望了望主屋那边。   房门紧闭,没动静。   悄悄溜过去,贴着房门听了听,就听得里头宝扇道:“四少爷好生没良心,指不定这会儿在别人房里怎样风流快活呢,小姐您也不必挂心他了。”   好宝扇啊,平时待她也不薄,背后就这样说他?顾朝北咬牙,他怎么风流快活了?那么多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在眼前他都还没动心呢!   里头传来两声咳嗽,顾朝北心一紧,就听见沈归燕道:“喝不下了。”   “小姐,饭不吃,药还是要喝完啊。”宝扇苦口婆心地道:“奴婢再给您备点蜜饯?”   蜜饯什么啊蜜饯,直接出来禀告他一声少夫人不吃药,他不就逮着机会进去了么!这蠢丫头。   “爷?”清欢看着主屋门口那姿态古怪趴着的顾朝北,忍不住喊了一声。   顾朝北连忙跳回院子里,退了好几步,离主屋足够远了才开口道:“清欢啊。”   清欢被他这灵活的动作给看傻了。   “爷想吃烧瓤菜花、群虾戏荷、杏仁豆腐。”顾朝北张口道:“你去做来。”   清欢茫然,她不会做菜啊。可是爷既然这样吩咐了,那也得去做。   宝扇在屋子里听着外头的话,咬牙道:“噎死他!小姐做的他不吃,非要吃别人的!”   沈归燕抬了抬嘴角,将药碗放下,转身又躺回了被窝里。   主屋没动静,他吃了午膳,用了晚膳,就要在姜氏的屋子里歇下了,主屋还是没动静。   顾朝北觉得他这一天等在家里的行为真是太蠢了,等了这么久也什么都等不到,还不如去醉花阴看白狐跳舞呢。   “爷?”姜氏都要准备替他更衣了,却见顾朝北突然站了起来。   “你先睡吧。”他道:“好久没去醉花阴,爷去那里歇歇。”   姜氏脸色一变,伸手想留住他,奈何顾朝北走得飞快,出门还将门给甩上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姜碧月怔怔地坐着没有想明白。主屋不得宠了,怎么就连她的恩宠也一并收回去了?   夜晚的醉花阴最是繁华,如今新来了一位花魁,很是了得,顾朝北一进去就听见仙乐。      ☆、第86章 惹火的歌姬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个策次屋皮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丝竹声声,配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慢曲调,听得人如痴如醉。   大堂里座无虚席,顾朝北进去的时候,迎妈妈连忙上来道:“四少爷楼上请,今日满座,幸好有人来得早,您可以拼个桌儿。”   醉花阴虽然是这京城最好的青楼,但是也从未有过这样好的生意。心下好奇,顾朝北转身上楼。   大堂中间有个台子,上面有人纱帽遮脸,正在弹唱。声音听起来十分柔美,虽然没露面,身段也是了得,怨不得吸引了这么多人来。   上楼去,进了厢房,的确是有人来得早。   “进来坐,看看下头,真有意思。”太子明寻朝他招手,笑着道。   顾朝北拱手,恭敬地在他身边坐下。   难得太子会出宫,竟然来了醉花阴。顾朝北心里很是好奇,太子素来是不好女色的,怎么也对这些感兴趣了?   醉花阴的厢房设计得也巧,二楼就两间,封闭了整个过道,朝大堂开着落地的纸门,打开就看得见下头的场景。太子来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盯着下头唱歌弹琴的女子,眼里兴味颇浓。   “你这地界儿不错。”听完一曲,太子赞了一声。   顾朝北微微一笑,也看明白了他的眼神:“主子要是喜欢,不如就将这人带回去。”   “你倒是大方,迎妈妈说,那是你们这儿新的摇钱树呢。”太子道:“如今内外无敌,只上头妇人作怪,本太子也轻松不少。但是轻松归轻松,却不得松懈,人就留在你这里,你替我护好了就是。”   “好。”顾朝北应下。   下头的女子退场,迎妈妈上来道:“等青霜姑娘换身衣裳,众位稍安勿躁。”   青霜姑娘?顾朝北挑眉,他可从来没听闻过这号人物。   借着去如厕的空隙,顾朝北招了迎妈妈来问:“哪来的人?”   迎妈妈笑道:“您两天没来,不知道,这青霜姑娘自愿卖身,只是不肯露面。肚子里会好些曲子,我也就想是能把她包出来的,所以教她登台。没想到不露面倒是好事,多少人花大价钱就为了掀开她那纱帽啊,哎,真是乐死我了。”   卖了身的,那就好说。顾朝北点头道:“上头主子说要护着她,你看着办吧。”   迎妈妈一愣,瞪大了眼:“这可是她的好福气了,一来就被看上了…”   摆摆手,顾朝北也没多说,继续回厢房里去。   太子喝得有些醉醺醺的,靠在一边看着他进来,道:“朝北啊,等你爹查清那些个官员贪赃之事,你可就是宇文将军的左膀右臂了。”   “多谢主子。”顾朝北在旁边坐下。   “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的好本事。”太子笑道:“谁人能想到你个不学无术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裨将。裨将掌兵权,你可要把其他人手里的兵权都给挖过来,才好同宇文将军同进退。”   “太子喝醉了?”顾朝北微微皱眉,这些个打算,他若清醒,哪里会在这些地方乱说。   太子轻笑了两声,道:“可不是喝醉了么?今儿听见皇后宫里议论,说父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他要是不好了,我就好了…”   心里一沉,顾朝北垂着眸子道:“太子慎言。”   “啊,本太子忘记了,有些话不能说。”明寻叹了口气:“屈居人下就是有这样的不痛快,等万人之上的时候,大概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吧。”   太子的近侍出去了两个望风,今晚明寻这模样,像是压抑了许久,想一吐为快,那干脆就让他说好了。   “现在只有我一个皇子了,从小到大,宫里的兄弟一个个死去,现在终于只剩我一个了。”明寻笑道:“朝北你是不知道,里头的争斗有多凶残。我前头的大皇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听闻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二皇子我看见过,比我大好几岁,却莫名其妙溺水,死在了御花园。三皇兄最是荒唐,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宫里的公主,端文啊景文啊,却都活得好好的…”   “还有六皇弟,他是被你们动手杀了的。”明寻转眼看着他:“我这位子,也是你们替我稳下来的。”   顾朝北沉默不语。   宫里的皇子,向来是最难活的,哪像丞相府,三个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想着,等我登基之后,定然只生一个儿子。”太子又喝了一口酒,醉醺醺地转眼看着大堂下面。   青霜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上来,薄纱笼身,里头是抹胸和长裙,在这**的青楼里,不意外地惹得下头一片欢呼。   “本太子看上她了。”明寻伸手指着青霜道:“她若是要卖,也卖给我吧。”   顾朝北挑眉,顺着他指的又看了看。   这衣裳的风格,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不过太子说喜欢,他也就自然要把人送了。出去吩咐迎妈妈两句,很快,台子上的女子就被带了上来。   顾朝北没看她,只是让迎妈妈把人送进厢房,关了门窗,然后退下。   太子有妃,然而古板木讷,想必这惹火的歌姬让太子更觉新奇吧。   听了那么多话,顾朝北心情也沉重,回去府里,径直进了主屋。   沈归燕已经熟睡了,他也没吵醒她,就躺在她旁边,伸手轻轻将人拥进怀里。   皇帝身子不适了啊,年纪也没多大,每天听的都是皇上万万岁,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睡梦之中有冰冷的东西靠过来,沈归燕缩了缩,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顾朝北,又朝他靠近一些,环着他的腰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给他。   然后继续沉睡。   她压根就没醒,也晓得来抱他。顾朝北轻笑一声,今天的积怨突然就散了,躺在她旁边,安心地入眠。   第二天醒来,沈归燕呆呆地看着身边的人,压根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顾朝北睁开眼,哼唧了两声,同往常一样闭上,继续赖床。   沈归燕一愣,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捏了他的鼻子,捂了他的嘴巴。顾朝北愤怒地睁眼:“你就不会换一招吗?”   “这招最有用,为什么要换?”沈归燕挑眉,笑着将被子掀开:“相公今日不用去校场?”   “不去不去,我也生病了。”顾朝北把被子扒拉回来:“哪儿都不去。”   宝扇端着水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姐无奈地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坨。   “这…”宝扇吓了一跳,走近了才看见地上四少爷的衣裳,好笑地道:“这可真是…”   昨日不是还不理不睬的,一转眼怎么又在小姐床上了?   沈归燕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叹息一声,起身更衣:“相公要装病,那就好好睡吧,妾身今日要出门一趟。”   “去哪里?”被子里的声音还有些没睡醒。   “去落霞山。”沈归燕垂眸:“案子结了,四喜一家该下葬了,妾身买了落霞山的一处坟地,合葬他们一家。”   四喜是谁?顾朝北很是茫然,躺了一会儿,沈归燕已经换好衣裳,收拾好了,正要出门。   “我也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顾朝北顶着一头乱发道:“那日校场之事,你还未同我解释呢!”   解释什么?沈归燕挑眉,看着他起来自己胡乱将衣裳披上,又去洗漱,头发胡乱往玉冠里一塞就要走。   好笑地拦住他,沈归燕伸手将他的衣裳系好,扣上腰带,又拿了梳子来梳理了他的长发,规规矩矩地塞进玉冠里。   看她素手纤纤,顾朝北果断忘了自己昨天信誓旦旦说的男人不能先低头,笑着看着她道:“还是娘子最好了。”   沈归燕抿唇,心里更是弄不懂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了。昨日还对她不理不睬的,今日就又这样笑嘻嘻的了。   不过赶着去落霞山,她也没多问,出门上了马车,她才将四喜的事情给顾朝北说了。   顾朝北道:“你为着他们的事情,去闹将军府?”   沈归燕垂眸:“妾身已经知道不妥,以后再也不会了。”   若不是宇文长清人好,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情。以前是她太天真,以后定然都不会了。皇后娘娘给的这一次教训,当真是让她学乖了。   独善其身吧。   顾朝北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宇文长清那心思叵测的,竟然对燕儿这样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   那个变态分明比他大上好几岁,却一直没娶亲,长得还人模狗样的,又是个将军。他是不是也该寻思寻思给他做个媒,找个姑娘过日子啊?其实端文公主就不错,不过去淮南她外公那里玩去了,等她回来,倒是能引见引见。   也顺便好解决他一个大麻烦。   不是他小心眼,真的,他比宇文长清好多了,不用担心什么。就是朋友一场,顺便帮个忙而已。      ☆、第87章 厉害的小三      这边两人去了落霞山,醉花阴里却是有人初醒,懒洋洋地抱着太子的腰身,娇声道:“爷半点不会怜惜奴家,真是叫奴家好生疼痛。个策次屋皮”   明寻睁眼,就看见一张已经上好妆的脸,虽然不及昨晚的歌声叫人惊艳,却勉强也算看得过去。   是昨日的舞姬。   太子想起来了,昨日来醉花阴喝酒,瞧见这么个独特的人,就一时兴起宠幸了。今日清醒才想起,他是太子,哪里能纳青楼舞姬的?不是贬低了身份么?   不过这舞姬腰肢款摆,好生叫人**,他也当真是喜欢。   “哪儿疼了?爷再替你揉揉。”轻笑一声,他伸手便入她怀里去。这舞姬也不似别人那样躲藏,反而大胆地拿胸前软肉,妩媚地压了他的手。   “爷可真坏,昨日与妾身缠绵,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着要迎妾身进府?今日一起来,却是半句都不再提了。”青霜扁扁嘴道:“爷可是嫌弃青霜的出身,不想认账了?”   开口就这样直白地问出来,太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了眼眸道:“哪有这样的事情,既然说了,自然就是算数的。”   可他昨夜喝醉了,谁知道说了什么?   “这就好。”青霜大胆地起身,捞过明寻的脖子来便亲了上去,舌头勾着他一阵缠绵,吻技高超。明寻本来还有些迟疑,这会儿是当真舍不下这个尤物,抱起来便重新压回了床上。   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青霜任由身上的人亲吻自己的脖颈身子,唇角带着微笑,看着那繁丽的帐顶。   能勾搭上太子,不是比什么都好?她算是看明白了,与其和女人斗,还不如勾引男人。这一个个的都会是她的踏脚石,扶着她一路往上。   宇文厚德是,明寻也是。   等她叱咤后宫之时,什么沈归燕,还能再和她相提并论?到时候要捏死她,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青霜,或者说是沈归雅,眼里满是得意,扭动着身子将自个儿会的媚朮都用上,勾着太子爷滚进那阵阵红浪里去。   男人得天下,女人得男人就够了。   宇文厚德被宇文长清收缴了手下的人马,万分不甘地回到家里,韩江雪正皱眉坐在桌边。   “回来了?”见宇文厚德脸色不太好,韩江雪也便没有问他事情,只奉上了一杯热茶。   自从沈归雅死后,她就想与他再继续好好过日子。但是不知为什么,人都死了,他们两人之间好像还是隔着什么东西,不像从前那般感情甚笃了。   “嗯。”宇文厚德只应了一句,喝了口茶坐了会儿便道:“我出去一趟。”   “又去哪里?”韩江雪忍不住问:“你天天总往外跑是为什么?”   “男人的事情,你管那么多有用吗?”宇文厚德不耐烦地道:“你又帮不上我的忙。”   微微一愣,韩江雪心里一痛,呆呆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一阵风吹过来,冬天好像提前来了,冻得她浑身发疼。   为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做错,还是跟以前一样,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韩江雪不明白,自家相公无缘无故发脾气,总是往外跑,晚上回来蒙头就睡,也没有别的,就是外面有人了而已。   以前宇文厚德是很喜欢韩氏的,然而被人渐渐分了心神去,一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发妻,一边又抵挡不住诱惑,心里烦闷又难抉择,所以态度会这样差。   这不,出了府就好了许多,去了有缘客栈,就更是好了。   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如约而来,一推开门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青霜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被宇文厚德整个人抱起来往床上滚。刚刚才伺候了人出来,这会儿又来?她才不干呢,一把就将人推开:“你急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女人,每次见面都这样急色。”   宇文厚德躺在床上,哼了一声,睨着她道:“你这是攀上了高枝,就要一脚将我踹开了?可别忘了,要是没我,你可逃不出顾府。”   青霜微微皱眉,道:“你还反过来威胁我了?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要隐姓埋名过日子啊。”   虽然沈归雅本来就不是她的名字。   宇文厚德拉过她去躺着,笑着道:“不说那些了,你事情办得怎么样?”   青霜翻了个白眼:“太子看上我了,已经答应了要接我入府。”   宇文厚德一喜:“当真?”   “嗯。”青霜没好气地道:“我算是知道了,古今审美不同,按照你们这里的风格选两首歌,果然就红了。嘁,骨子里明明就喜欢浪荡的,装什么清高。”   昨儿她还看见顾朝北了,遗憾的是,那人好像依旧对她不怎么感兴趣。   她忍不住恶毒地想,顾朝北是不是不举啊?不然怎么所有人都想要她,偏偏他看也不看?   不过她勾搭上的太子比顾朝北高了不知道多少级,好歹让她心里平衡些。等着瞧吧,总会有他求她的那一天。   “这可好了。”宇文厚德抱着青霜的腰,笑道:“宇文长清那小子今儿还给了我个下马威,因着一点小事就收了我的调度权去。你搭上太子,可要拉我一把,助我飞黄腾达,狠狠踩他一脚才解气!”   心里暗骂这人难成大器,但是毕竟是靠着他混上来的,青霜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同意了他的话,又捧着他说了一些好话,要他给她准备嫁妆。   “要是进去太子府,我可不能太寒酸了,不然叫人看不起,没地位,可就帮不了你了。”青霜道:“嫁妆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宇文厚德顿了顿,也答应了:“没问题!”   去完落霞山回来,沈归燕与顾朝北在顾府门口下车,一转头就看见了韩江雪。   “宇文夫人。”沈归燕有些意外:“您为何在这里?”   韩氏抬起头来,脸上还有些泪痕,抿抿唇道:“我…想找少夫人聊聊天。”   诧异地挑眉,沈归燕看了顾朝北一眼,后者很自觉地道:“我去校场看看,你们聊吧。”   沈归燕点头,拉了韩氏的手便往府里走:“怎么了?”   韩江雪苦笑:“今日有烦心事,想找人说,但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可以给谁说。最后竟然不知不觉走到顾府来了。”   原先还是不喜欢这沈归燕的,想起她上次那样肯听她说话,韩江雪终于还是过来了。   沈归燕道:“那便同我说吧,去我房里。”   “嗯。”冰凉的手被她牵着,有了些暖意。韩江雪跟着她进去主屋坐下,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若是自己什么也没做错,相公却越来越冷淡了,该怎么办啊?”   沈归燕一愣,想起韩氏的丈夫宇文厚德,心里没什么好印象。带着人去四喜家杀人的是他,最后逃脱了罪责的也是他。   韩氏其实善良可爱,嫁给那样的人,还真是耽误了。   “夫人既然没有做错,那便是你家相公的心不在你身上,做什么都没用。”沈归燕道:“爱你时你怎样都好,不爱你了,你做什么都错。与其花心思换他的冷眼相对,夫人还不如好好过日子。”   “我有好好过日子啊。”韩江雪苦笑一声:“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学堂,我一有空就去,平日在家里也看书弹琴,没让自己闲着。”   “可是,我还是难受。曾经那样爱我的人,现在对我冷淡不已。我就会想,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想不出个结果来,我就更难受了。”   沈归燕一愣,看着韩江雪痛苦的神色,有些无奈。情之一事旁人最是帮不上忙,她也就只能在她这样难过的时候坐在旁边听听。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他在外面还有别人。”韩氏放低了声音,看着沈归燕道:“所以才会没有精力应付我。”   在外头有别人?沈归燕轻笑:“夫人瞧瞧我家相公,在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个别人,我也没怎么伤心难过啊。”   “那是因为他无论外头有多少,最终还是将你放在心上的。”韩江雪道:“都说顾家四少爷风流,他心里却始终有你。都道我家相公重情重义,他却渐渐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人啊,还是不能看表面的。”   沈归燕挑眉,心里微微有些暖,但是人家这厢正伤心呢,她也不能开心,只能问:“你家相公平时都去哪里?”   “我不知道。”韩江雪摇头:“问他他会生气。”   “那你跟着他去看看啊?”沈归燕道:“远远地跟着不叫他发现不就好了?”   对哦,韩江雪眼睛亮了亮,但是没一会儿又沉下来:“知道他去哪里了又怎么样?我挽回不了他的心了。”   “谁说的?”沈归燕挑眉:“你这样爱他,又尚且年轻貌美,更是温柔体贴。叫你跟去看,只是看看你相公外头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你也好有法子与她争上一争,总不能坐以待毙,听凭自家相公被抢走吧?”   韩江雪眼里燃起些希望,伸手拉着沈归燕道:“你陪我么?”      ☆、第88章 跟踪小能手 钻石加更闪亮亮      沈归燕有些意外:“陪你?”   “对啊,万一那女人十分凶悍,我想骂她又骂不过她,想打她又打不赢她怎么办?”韩江雪认真地道:“有你在我就觉得很安心。个策次屋皮”   沈归燕:“……”她看起来像那种骂人很厉害还能打架的?   “总之,请帮帮忙吧。”韩氏可怜巴巴地拉着她:“我一个人不太敢去。”   想了一会儿,这个月的账本许梦蝶已经整理好了,四喜家的后事有宇文府料理,顾朝北最近都该去校场,她好像也的确是闲下来了,呆在家里没意思,不如就陪她去看看。   “好吧。”她点点头:“明日你准备一番,我陪你去。”   韩江雪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道:“要穿最好看的衣裳去么?我好久没有做新衣裳了…”   “不必。”沈归燕道:“穿最简单寻常的,粗布做的也无妨。只是去打听消息而已,又不是捉奸。真要是捉奸,你才该穿上最华丽的衣裳。听我的,问你家丫鬟借一套就好了,发髻也直接梳姑娘的。”   韩江雪睁大眼睛:“那不是叫她看低了我?”   “她哪里知道你是谁,况且,你还不是没确定他外头有人么?”沈归燕道:“不必紧张,先看看再说。”   “好吧。”韩江雪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顾朝北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韩江雪也已经走了,推开主屋的门,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色紧身衣,乌发高束的人。   “你…”   沈归燕回过身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怎么样?像不像打手?”   竟然是她!顾朝北吓得一口气没吐出来,朝天翻了个白眼:“穿成这样做什么?”   “今天韩氏来求我帮忙,明日随她一起上街。”沈归燕一脸严肃地道:“但是女子上街不安全,所以我要穿成这样保护她!”   蒙谁呢?一看就不是去做正经事的。   顾朝北好笑地靠着门边:“你是会刀还是会剑?怎么保护人家?”   沈归燕拍了拍腰间鼓起的小包:“匕首、信号烟我什么都带了,出什么问题放个信号烟出来,宝扇会在远处接应。”   搞得跟要去刺杀谁一样,顾朝北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她的衣裳:“这衣服为什么这么眼熟…”   “当然,这是你最喜欢那件啊,我给改小了一点,穿着就刚刚好。”沈归燕笑着道。   顾朝北:“……”   他最喜欢的那件?!   仔细一看还真是,黑色是黑色,里头还分明夹杂着金线绣的花纹。那是他用私房钱自己偷偷做的一件衣裳,竟然被她给改小了!   还能改大回来吗?顾朝北心口有点痛。   “相公不用这样担心我。”沈归燕看着顾朝北的表情,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会注意周全,也定然不会出什么事的,放心吧。”   她能出什么事啊?那么守规矩的人,就算是去杀人越货定然也是按着道上的规矩去的,只要是白天,他基本不用担心她。   他心疼的是衣裳……   “娘子小心就是。”   “嗯。”沈归燕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将东西都脱下来收好,等着明天好用。   可怜的顾四少爷转身回去闷在被子里嚎了好几嗓子,那衣裳值好几两黄金,这丫头定然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比他还心疼。   第二天,沈归燕早早地就起来收拾了,换好衣裳一身清爽,再伺候顾朝北起身。   “正好相公也要去校场,还可以一起出府。”   顾朝北半睁着眼点点头,又扫一眼她这装扮:“娘子穿这样走在府里,怕是要被误会。”   背影看起来就是个清秀小公子。   沈归燕摆摆手:“无妨,出府去也就几步路,不会多少人看见的。”   结果两人一出去就遇见了顾朝东。   正是要去刑部的时候,顾朝东最近因为顾朝北打官事件的影响,在户部人缘极差,脸上没什么笑意,官服却穿得一丝不苟。   远远地看见顾朝北和一个男子走在一起,刚开始顾朝东还没注意,结果没走两步,顾朝北竟然揽住了那男子的腰!   瞪大了眼睛,顾朝东皱眉喊了一声:“四弟!”   沈归燕一听见这声音,下意识地就往顾朝北的怀里钻。   从沈归雅死后,她与他就没怎么见过面了,总觉得看着尴尬,又因着是大哥避不开。   顾朝北停下步子,手抱着沈归燕,面上笑着应他:“大哥也出门啊?”   见那少年竟然将头埋进顾朝北的怀里,顾朝东更是倒吸一口冷气,远远站着就开始教训:“你平时胡来也就算了,竟然还将人带回府里?叫燕儿看见了该怎么想?”   两人都是一愣,沈归燕刚想抬起头来,哪知顾朝北就伸手将她的头死死按在胸前:“我是真心喜欢她的,燕儿能怎么想?”   “真心喜欢?”顾朝东怒了:“你不是说真心喜欢的是燕儿么?果然风流的人就是靠不住。原先你与女人风流就算了,现在竟然还…”   路过的家丁赶着来看热闹,顾朝东不好再说,甩了袖子道:“燕儿真是错看了你,还那般一心一意地对你!”   “错看了她也喜欢我。”顾朝北笑得十分无赖:“我再差也是她一辈子的相公,真是可惜。”   “你…”顾朝东又动了肝火,正要发怒,一边的奉孝连忙来拦住他:“少爷,先去户部吧,尚书还等着您,说有急事,您莫要耽搁了。”   被奉孝劝走,顾朝东心里更是想,该出府去建府了。他必须一步步往上爬,才有机会救燕儿出这火坑。   “你干什么要这样?”沈归燕抬头看着顾朝北,哭笑不得:“人家会传你有龙阳之好。”   顾朝北满不在乎:“以前又不是没有传过。”   当真是烂到了极点已经不怕任何流言了。   沈归燕叹息一声,也没再说。出了府目送他离开,然后便去宇文府准备与韩氏汇合。   据韩氏说,宇文厚德每日辰时出门,现在过去,也刚好来得及。到了门口,在旁边的石狮子边儿上站了一会儿,果然就看见宇文厚德走了出来,没有骑马,径直往校场方向而去。   之后韩氏便跟了出来,当真是一身丫鬟衣裳,梳着丫鬟的发髻,脸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面巾,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看见沈归燕,眼前一亮:“你这…”   “跟着他走,等会再说其他。”沈归燕拉过她来道:“离得远些,按我说的做。”   韩氏点点头,抓着沈归燕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盯着远处的背影:“他是去校场的。”   “嗯,我准备了干粮,咱们可以跟一天。”沈归燕信心满满地道:“还有银子也带够了,路过街角的包子铺可以买点包子垫肚子。”   韩江雪觉得让沈归燕陪她出来真是极好的。   远远地跟着宇文厚德,他好像也没什么察觉,一路去了校场,在里头呆了两个时辰之后,便又出来,骑了马往城里去了。   “这怎么办?”韩江雪有些着急:“咱们没马啊!”   转头一看,沈归燕已经不见了。韩氏大惊,正要找人呢,就见沈归燕已经点头哈腰地从旁边马夫的手里牵了马来,递了银子过去。   “愣着干什么?上来。”   韩江雪有些诧异:“你会骑马?”   沈归燕很想摇头,但是顾朝北带着她好歹坐过,慢慢骑她还是会的。为了不让韩江雪害怕,她还是点了头。   这种跟踪人的感觉有些刺激,她从未干过这等事情,所以一旦来了劲,还是很有意思的。   韩江雪颤颤巍巍地上了马,沈归燕就盯着前头宇文厚德的那个黑点儿,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过去。   幸好这马温顺,也稳当,两人跟着宇文厚德回到城里,看着他去了首饰铺,又去了胭脂铺,最后还去了玉器店和绸缎庄。   “瞧瞧,你还说他对你不好。”沈归燕道:“这不是在给你买东西么?”   韩江雪眼眸一亮:“还真是…他的俸禄我是一直没碰过的,连带着婆婆给的补贴和月例也都是他自己拿着。本还在想他会用来干什么,原来…”   原来心里还是有她的。   心口微甜,韩江雪道:“这便没必要再跟了,我相信他了。”   “别。”沈归燕拉住她:“跟人就要跟个完,不然白费了这一趟。他出来了,咱看看他接下来去哪里。”   韩氏想了想,也点头。要是再买什么贵重的,她也好去拦住他叫他不要再破费。   结果宇文厚德去的是醉花阴。   跟在后头的两人都傻了,韩江雪怔愣了半天,指着那牌子问:“那是什么地方?”   沈归燕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白天的醉花阴是没有人的,要等等会儿黄昏了才开始迎客。但是宇文厚德进去了就没出来。   两人在外头等了一个时辰,韩江雪的眼神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去看看吧?”沈归燕轻声道:“那地方我去过,其实也不是外面看起来这个样子…”   韩江雪拉着她的袖子,白着嘴唇笑了笑:“是啊,去看看也好,也许有什么误会呢?”      ☆、第89章 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      沈归燕抬脚就往醉花阴走了几步,可是到门口又停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韩江雪。个策次屋皮她们这样子能进去么?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四周店铺慢慢有红灯笼挂了出来。迎妈妈出来挂灯笼的时候,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这两个人。   “两位…”打量了沈归燕几眼,迎妈妈是见过她的,再看她这一身衣裳,她笑道:“可是要进去找人?”   见老鸨笑得坦然,两个姑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沈归燕硬着头皮道:“不知妈妈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迎妈妈做了个“请”的手势:“醉花阴不拒客,男女皆可,进门一两一位。”   韩江雪吓了一跳,一两一位,可真是个销金窟。寻常百姓两个月都难赚一两银子。   沈归燕已经掏了银子出来,轻声问:“妈妈可知宇文大人在哪个房间?”   迎妈妈接了银子去,笑道:“二位楼上请。”   到底是纵横这烟花地多年,大概这种事情没少见,迎妈妈直接引着她们去了宇文厚德所在厢房的隔壁。   这墙的隔音可不太好,那头的声音,贴耳上去就听得分明。   “东西单子我收下了,你怎么还不走?”有女人的声音,沈归燕听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宇文厚德笑道:“收了我这样多的嫁妆,就要赶我走了?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可是将几年的俸禄都花在你身上了,多坐一会儿又怎么了?”   韩江雪白了脸,怔怔地看着沈归燕。沈归燕皱眉,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要开门迎客了,我怕今日太子还是要来,要是看见你,不是冲撞了吗?”那女子道:“你可别坏了我们的大事。”   宇文厚德哼哼了两声,接着桌椅板凳就是一通乱响,那女子轻轻叫了一声,好像是被人缠住了:“你别胡来,叫妈妈知道,我就完蛋了。我可是为太子守着身的!”   “哼,你的身不是早给我了?还守什么守?”宇文厚德嗤笑一声。   韩江雪听不下去了,转身就往外走。沈归燕跟着她出去,经过隔壁门口的时候,觉得气不过,一把就将门推开了,然后拉着韩江雪就往楼下跑。   “啊!”门被推开,里头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迎妈妈恰好在楼对面看着,一看那门里头的情形,隔着大堂都扯着嗓子喊:“莫作孽!寒露你身子是给了人的,要再接了这单子,妈妈我就不能给太子交代了,你也别想再进高门!”   宇文厚德恼怒地放开寒露,转身就出门:“哪个不要命的敢推老子的门?”   有黑色的衣角从楼梯口下去了。宇文厚德连忙追下去,一路追到醉花阴门口。   韩江雪不跑了,红着眼睛转身看着他。   “夫人?”宇文厚德大惊,看了看旁边的沈归燕,皱眉道:“你怎么…”   “相公骗得我好惨。”韩江雪想笑,眼泪却直接掉下来了:“我天天在家里等你,盼你,给你做衣裳,操持家务。你却跑来这地方,金银奉上,为讨别人欢心!”   宇文厚德有些慌了,上前想拉住韩江雪的手,却被沈归燕挡住了。   “你听我解释啊。”   “你解释便是,我听着。”韩氏红着眼看着他:“哪怕相公再继续骗我也可以,只要你能解释清楚,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宇文厚德张了张嘴,看着韩江雪的表情,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看样子她是将他与寒露说的话都听了去,那他该用什么借口来说给寒露置办嫁妆的事情?   见他说不出来,韩江雪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抓着沈归燕的手道:“我们走吧。”   沈归燕点头,扶着她上了一边的马,自己也坐上去。   “夫人。”宇文厚德真慌了,拦在马前道:“我就错这一回,你不能原谅我吗?”   韩江雪一颗心被人丢在冰窟里,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听他再说什么都没用,只拽着沈归燕的衣袖低声道:“姐姐,我想在你家住一段时间。”   沈归燕点头:“听凭你住多久都可以。”   说完,策马前行,她不会骑马,马速度不快,但是马蹄高扬,宇文厚德还是让开了。   就让韩氏静一静也好,她心肠软,等气消了他再去说好话就是。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他想借着寒露的关系往上走,也顾不得其他了。   沈归燕带韩江雪回了北院,让宝扇收拾了一间屋子给她住,并吩咐下人待其如主。韩江雪是伤透了心,坐在凳子上一句话也不说。沈归燕也没打扰她,吩咐厨房做了晚膳,等顾朝北回来,三人一起用。   “为什么留她在府里?”顾朝北好奇地道:“这可是我顶头上家的夫人。”   沈归燕一边给韩氏夹菜一边道:“算算日子,你升迁也就在这两天,等升了,还怕宇文厚德来要人不成?这可是丞相府。”   顾朝北扁扁嘴,女人家之间的事情他是不懂,但是这两人突然这样要好,倒真是叫他意外。   韩江雪就这样在顾府住了下来,顾夫人来问过两句,沈归燕回了,她也就没再多管。顾朝东想出府另建府邸,顾夫人也没精力管北院的事情。   倒是许梦蝶过来看见韩江雪,十分喜欢,拉着手送了她好些东西,搞得韩江雪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这样客气。”   “妹妹一看就是个好命的。”许梦蝶笑道:“现在有什么挫折也不必担心,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沈归燕看着许梦蝶,忍不住想,这人是不是见谁都喜欢夸人家好命,将来必然大富大贵?   顾朝北的升迁令下来了,从提辖升为了宇文长清的裨将,手里有了五千兵的兵权,走出去人家也得恭维一声“顾将军”了,顾朝北却还是吊儿郎当的,任谁看着都觉得不靠谱。   宇文厚德也不知道乘了什么妖风,竟然从宇文长清的手下,调去了南营。   本来宇文长清已经将宇文厚德手里的人全部收回去了,他调去南营,却又得了兵权不说,还似乎颇受廉将军的喜爱,成了近侍。没过两天,更是搬出了宇文府。   这摆明了是要与宇文府断绝关系啊?众人都有些惊讶,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宇文厚德送了个美人儿给太子,故而太子一路提拔,让他在南营混日子。   顾朝北哼笑:“那歌姬是从我这儿送出去的,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了?”   追云低声道:“迎妈妈说,寒露姑娘进太子府的嫁妆等一切东西都是宇文大人准备的,说是宇文大人的什么远亲。”   “远亲?”沈归燕哼笑一声,床伴还差不多。   韩江雪坐在一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这么多天了,宇文厚德没有来接过她,她也想明白了,如同归燕所说,男人心易变,她何苦就一颗心碎在了他身上?多想想那人的不好,她也就自然可以慢慢放下了。   “今日校场旁边的花圃里有秋花开得正好。”顾朝北扫了韩江雪一眼,轻声道:“娘子与宇文夫人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叫我江雪就好。”韩氏低声道:“莫再喊什么宇文夫人了。”   看她心情依旧低落,沈归燕便拉着她道:“好了,一起去看看花吧,正好也散散心。”   犹豫了一会儿,韩氏点头,总归在这府里等着,也没人会来。   宇文厚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寒露已经进了太子府,据说很是受宠,带着他也一路往上。如今他终于可以脱开宇文长清的阴影,光明正大地自己打拼了,省得有人总是背后说闲话。   一路上的人都是奉承他的,他的新宅子也已经安置好了,一回去就有丫鬟下人和姨娘上来伺候,日子好不快活。   “我回来了。”他笑着推开主屋的门。   里头空空的,没人应他。倒是屋子外头的姨娘连忙走出来应了声:“爷回来了。”   宇文厚德有些怔愣,伸手往那屋子里抓了抓,总觉得该有什么东西的。   已经半个月了,雪儿还是没回来。这回怕是当真死了心了?他一直在忙,倒还未曾想起,她还没回来。   心里空下去一截,宇文厚德沉了脸道:“嗯,回来了,你去准备膳食,下午我还要出去。”   她不回来是她的损失,如今他发达了,前途一片光亮,傻子才会抛弃他。   用了午膳,沉着脸出门,下午受廉将军嘱咐,要去东营那边交接一些事务。他骑马而去,问人顾朝北在何处,小兵却给他指:“在旁边的花圃里和夫人散步呢。”   真是好闲心!宇文厚德冷哼了一声,那人踩着狗屎了才这样好的运气,什么都不做就有大官当,还有个夫人一直陪着。   调转马头去花园里,远远地就看见顾朝北半拥着一个妇人在慢慢走。   “疼么?”   “没事了。”   语调温软,声音他却是熟悉。再走近些,宇文厚德的肺都快炸了:“顾朝北!”   听这一声猛喝,顾朝北没回头,他扶着的韩氏却皱眉看了一眼。      ☆、第90章 江山美人      她这一回头,宇文厚德更是看得清楚。个策次屋皮光天化日之下,他宇文厚德的老婆,竟然在顾朝北的怀里?!   这哪里还能忍!宇文厚德立马就翻身下来,气冲冲地朝他们而去。结果走到半路旁边就出来个沈归燕,手上拿着药膏道:“幸好他们这儿常备着这些,江雪你过去坐坐,我帮你贴上。”   满腔的愤怒被这话给淋了个透,宇文厚德看着韩江雪的脚,一只是轻轻踮着的,好像是扭伤了。   “怎么回事?”他连忙上去,想看看情况,却听得韩氏冷冰冰的声音:“不劳费心,归燕帮我贴了膏药即可。”   顾朝北扶着韩江雪坐到一边去,沈归燕让宝扇来挡着,自己脱了她的鞋袜,把膏药贴在了脚踝上。   “好了,不是太严重,等会我与你先回去就是了。”沈归燕完全无视了一边站着的宇文厚德,扶着韩江雪道:“相公会晚些再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用膳。”   “嗯。”韩氏乖巧地应下,靠着沈归燕,像是他们院子里的一份子。宇文厚德站在一边,反倒是个外人。   “雪儿。”宇文厚德皱眉道:“你是我的妻子,还要在外头呆多久?”   韩江雪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陌生:“我是你的妻子?”   宇文厚德有些心虚,对上她的眼神,眼睛下意识地便移开了:“你是我三媒六聘的正妻。”   韩江雪点头:“是啊,三媒六聘的,要是和离,也只能你休我。我住外头多些时候,你就可以以七出之条休了我了。不是正好?”   “我怎么会休了你?”宇文厚德急了:“我与那歌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就是想借着她…”   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朝北,宇文厚德转了话道:“总之她现在已经去了太子府,与我再也不会有来往,你也该消气了。”   沈归燕听得忍不住轻笑:“与人有染,那人飞上高枝,你才想起自己的发妻来?照你这样说,江雪生气,还是她的不对了?”   宇文厚德是一介武夫,哪里能说得过沈归燕,着急地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心里还是有雪儿的…”   “有她,所以日日将她冷落在家里,然后出去与人苟合。”沈归燕点点头:“当真心里是有的。”   顾朝北背后一凉,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宇文厚德,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沈归燕温柔地对他小声道:“相公,我不是说你。”   干笑两声,顾朝北站在一边当个雕塑。宇文厚德却是黑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盯着韩江雪。   韩江雪躲在沈归燕后头道:“曾经妾身是想过一辈子都要跟着相公,对相公好,甚至将来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但是现在妾身不想了,什么也不想了。有时候想得太多,最后全剩了失落。你走吧,我也要随他们回去了。”   “雪儿。”宇文厚德咬牙道:“你心里定然是有我的,我不过是错了这一次,以后不再犯了,你难道就因着这一事,宁愿当个弃妇?”   韩江雪没说话,只慢慢站了起来。沈归燕扶着她往外走。   “她现在还不想看见你。”顾朝北拍拍宇文厚德的肩膀:“宇文大人,再会。”   “顾朝北。”宇文厚德拦住他,又看向已经往外走的沈归燕:“你们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家事?这是我与雪儿的事情。”   顾朝北挖挖耳朵,笑了笑:“我乐意,不服你打我吧,打赢了我,我顾府就再也不管韩氏的事情。”   “你!”宇文厚德气急,听得这样的挑衅,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就要拉开架势。   顾朝北还当真就与他动起了手,韩氏有些担心地往后看,沈归燕却扶着她继续往外走:“不用担心,朝北有分寸的。”   “可…”韩江雪咬咬唇,低了眸子道:“伤了总是不好。”   看样子分明还是惦记啊,沈归燕叹了口气,这宇文厚德八成是祖坟上冒青烟才能娶上韩江雪这样的妻子,都被辜负成这样了还关心他。   不过这韩氏也有些个性,被背叛了,三言两句是哄不好,总要让他付出些代价。   后头打得怎么样沈归燕没问,顾朝北回来的时候,身上是没什么伤的。   “那宇文厚德,如今很得廉将军赏识。”顾朝北与沈归燕两人关在主屋里的时候,他道:“是个不错的梯子。”   廉将军是何人?匡扶皇室,拥护皇上与太子的老将,手握京城附近五万兵权。   沈归燕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皱眉道:“怪不得你今日非要去花圃,早知道宇文厚德要去?”   顾朝北嘿嘿笑了两声:“娘子聪慧。”   沈归燕不赞同地道:“你们男人怎么算计是无所谓,莫要打江雪的主意。她遇人不淑已经是悲惨,就让她在这里安心过日子吧。”   “谁要算计她了,娘子尽管照顾好她就是。”顾朝北撇嘴道:“你为什么总是将我想得那样坏?”   因为看起来就不太好啊,沈归燕叹息。   “太子府里新进的歌姬好像要封侧妃,但是皇上皇后都不同意。”顾朝北转了话题:“六皇子一死,太子就变得真性情了,大概是没什么顾忌了,所以有些任性,非要立那歌姬。”   沈归燕道:“歌姬出身低贱,自然入不了皇上皇后的眼。但太子若是真心喜欢,立为侧妃也没什么不妥。”   “喜欢?”顾朝北轻哼了一声:“也就是他位子稳了才敢因着喜欢来做事。江山要是没定数,你看他敢不敢立侧妃。”   他说的是实话,如今没了威胁,皇上又染病,太子是越发猖狂了,隐隐已经有了这江山之主的架势,殊不知皇后还在上头虎视眈眈呢。他已经劝过,觉得那歌姬是暂时不立为好。然而太子不听。   这还是他头一回觉得这主子不太可靠了。   因着女人动摇江山大业的人,哪里能成什么大事?   沈归燕看着顾朝北这脸色,挑眉问了一句:“相公觉得,这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自然是江山。”顾朝北道:“江山非一人之业,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就能一人任性而毁之?”   沈归燕点点头,他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帮人做事的。   只是她有些庆幸,还好他们只是寻常夫妻。   接下来几天,宇文厚德天天往丞相府跑,乔装打扮,每次都走后门掩人耳目。顾朝北会放他进北院,却不会让他见韩江雪。   韩江雪也是与这夫妻二人统一战线了,说不见就不见,哪怕她惦记,也不服软。   于是第五天的时候,宇文厚德终于找顾朝北说好话了。   “好歹也曾同僚一场,帮个忙吧?”宇文厚德道:“我们夫妻这样闹下去,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顾朝北别的不会,最会的就是交朋友了,特别是酒肉朋友。当即就拉着宇文厚德去醉花阴了。   “女人么?哄哄就好了,只要你以后不再与那人往来,她再大的气也会慢慢消了。”顾朝北道:“到底还是自己的妻子最好,看看这下头的女人,有几个会对你用真心?不都是冲着你的金钱地位的。”   宇文厚德苦笑,几杯酒下肚子,忍不住说了心里话:“我是没经起诱惑,那小妖精实在磨人。不过现在反应过来,那也是个趋炎附势见高踩低的,如今发达了,也就扶我一把,之后再不肯理会我了。”   顾朝北挑眉,笑道:“怕是你惹了你的小情儿不开心,人家才不理你的吧?”   “哼。”宇文厚德道:“她害得雪儿离开了我,又卷走我好几年的俸禄,要不是看在给了我点好处的份上,我才不会轻易放过她。”   顾朝北抿唇,笑着饮酒。宇文厚德这个人,他是想收拢过来的。两杯酒就打听了一半事情,收拢过来之后还得好生谈谈,教育一番,要不然就太蠢了。   至于怎么收拢,他有燕儿那里的王牌,再稍微下点功夫就可以了。   隔天顾朝北就上报太子,说宇文厚德与宇文将军关系僵硬,恐非已方之人,虽不必排斥,但也不可重用。   他说话,太子还是会听的,没几天,宇文厚德就被收回了一半的兵权,廉将军也待他不是很亲近了。   宇文厚德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于是跑去问寒露。   寒露正忙着勾引太子,哪里有功夫搭理他,只说帮他已经帮到了,以后两人再无关系。   过河拆桥?宇文厚德大怒,当即与寒露闹了一场。   “他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不过是小小的副将,也该与我来叫板?”寒露气得不轻,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摔东西。摔完之后忍不住又想起宇文厚德的话:“我能扶你上来,手里还有你的把柄,叫你身败名裂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她就知道不能留了把柄在人手里,如今正是立侧妃的关头,她怎么能叫这个人给毁了去!   眼里起了杀意,寒露定了定神,出门找人。      ☆、第91章 八岁时候知道的事情      今日一大早,宫里就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昨日夜里呕血,病情加重。个策次屋皮顾丞相急急忙忙来北院找顾朝北:“快随我进宫!”   沈归燕很是茫然,为什么皇帝病危,要带顾朝北进宫?   顾朝北没有问这个问题,换了衣裳跟着顾丞相就往外走,脸上虽然也是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但是眼神里却是有些紧张的。   皇帝这个时候死了,太子哪里斗得过皇后?最后不被弄成傀儡皇帝才怪。他们这边的人,性命都堪忧。   急急忙忙进宫去,宫里一片紧张。太子一早就到了御前,正在床前试药。太后和皇后站在一边,神情凝重。   以往太后和皇后想弄死皇帝,那是因为还有六皇子在,皇帝没了,她们还可以扶持自己的儿孙上位。现在六皇子没了,皇帝再一去,那皇位不就落在太子头上了?   太子手握部分兵权,又有朝中元老撑腰,很是难对付,要他上位,皇后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大殿里的人心思各异,想的都是自己的谋划,倒是没几个人当真关心床上病重的皇帝。   “顾丞相来了。”外头通报一声,顾丞相便带着顾朝北进去。   “丞相来了。”太后道:“你是朝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今日皇帝病重,遗嘱当立,就由你来执笔吧。”   顾丞相料也知道今日必定要立遗旨,所以顾朝北的手上是捧着笔墨纸砚和黄锦缎子的。   太子回头看着顾朝北,心里安心不少。皇后也没在意这么个捧墨的人,坊间传闻她也多有听说,顾朝北就是个无赖痞子,扶不起的阿斗,大概是被六皇子拿银钱收买的。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也不用放在心上。   “既然要写遗旨,你们便出去吧。”皇帝半睁着眼看着皇后太后和太子:“朕信赖顾丞相,他必然会将朕的意思一字不漏写下来。”   “是。”皇后行礼,看了太子一眼,扶着太后出去了。太子也跟着起身,退出去合上了门。   安静的寝宫里就只有皇帝偶尔的咳嗽声。   “伯庸,你来。”皇帝轻声道。   顾丞相上前去,跪在床边,眼里有些湿润:“皇上前些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   “病来如山倒。”皇帝轻笑了两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朝北,眼里迸发了些光芒:“这孩子也来了。”   “是。”顾朝北捧着笔墨,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没行礼。   “长这么大了,真好。”皇帝笑道:“有个好媳妇,还有个好爹,朕也就安心了…”   顾朝北脸上带了些嘲讽的笑意,淡淡地看着皇帝,没做声。   “遗旨该怎么写,伯庸你知道吧?”皇帝又咳嗽了两声,问。   顾丞相磕头:“臣明白。”   磕完头起身,拿了顾朝北捧着的东西,去外间的桌上,一阵笔走龙蛇。   顾朝北没去看,太子已立,遗旨也不会有什么偏差,大概就是传位给明寻,而后令顾丞相辅政了。   他现在就看着床上这个老头子。   说老其实也不老,他才四十多岁,可是那脸皮上都有斑了,眼角皱皱的条纹一道道,头发也是花白。   为这皇位,他已经是操碎了心。在位这么多年,也没能去掉朝堂背后放着的屏风。   世家为大,接下来就要看太子怎么做了。   “你过来一些。”皇帝朝他招手。   顾朝北一脸麻木地走过去,在床边跪下,伸了脸过去道:“是不是想摸着我的脸说‘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皇帝一愣,眼里有些呆滞。   “我不是傻子,早知道了,您也甭那么大心里负担。”顾朝北吊儿郎当地道:“您在我八岁那年不是去过丞相府嘛?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也都明白。”   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人,喃喃道:“八岁…”   八岁的事情,他竟然还记得?   “北儿这样健康,朕就安心了。”当年的皇帝坐在丞相的书房里,叹息道:“本是龙子,却要更名换姓在你的庇佑下过活,朕也真是对不起婵娟。”   “皇上不必难过,微臣会将皇子看做自己的亲生儿子。”顾丞相道:“以后平凡一生也好,总不至于在皇室厮杀。娘娘也会安心的。”   窗户外头抓着蟋蟀的小人儿将话听了个完全,蟋蟀从手里跑了都不知道。   八岁开始,顾朝北便顽劣不堪,再也难成大器。丞相怒其不争,一边斥责,一边维护,只求不负皇帝的信任。   “倒是朕小看了你。”一脸病容的皇帝轻笑道:“没想到你那么早就懂事了。”   顾朝北翻了个白眼:“自小没娘的孩子懂事都早。”   他其实很想问问自己的生母是谁。不过现在也大了,生母一天都没在过身边,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感情,不如就别问了。   “是朕对不起你。”皇帝闭了闭眼:“等朕死了,你就好好过下去吧。”   说得轻巧。顾朝北皱眉道:“你现在两腿一蹬是简单,太子怎么办?要是登基也是羽翼未满,不还得和你一样,在那个老妖婆的监视下上朝?”   皇帝被他这话说得咳嗽不已,精神倒是好了些:“生死有命,朕也不想的。”   “那你再挺一段日子,慢些死。”顾朝北别开头,闷声道:“现在死了多不划算,孙子都没抱上一个,儿子也快死完了,江山还在老婆手里。你这样窝囊的皇帝,历史上也就这么一个了。”   “你这孩子…”皇帝笑着摇摇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道:“今日朕也累了,你与丞相一起,将遗旨放在朝堂的匾额后面,便回去吧。”   顾朝北看了他一眼,抿唇:“知道了。”   顾丞相在外头写遗旨,里面的话是没听见的。只是感觉顾朝北出来的时候心情不太好。   “你怎么了?冲撞了皇上不成?”顾丞相皱眉。   “没有。”顾朝北摆摆手:“我只是在想,宫里的御医是干什么吃的,好端端的人病了,竟然查不出原因。”   顾丞相抿唇:“这些事情不该你管。”   顾朝北淡淡一笑,好像是不该他管,他不过是丞相的儿子而已。   放了遗旨出了宫,顾朝北没去校场,回去北院闷在床上。   沈归燕看着他这神色,上去替他锤了锤背,柔声问:“怎么了?”   顾朝北道:“不相干的人要死了,我不太高兴。”   沈归燕挑眉:“若当真是不相干,你怎么会不高兴。能被人影响心情,说明那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顾朝北一愣,臭了脸:“哪里重要了,这么多年都是我自个儿扛的,什么事情都没做,还指望我觉得他重要?”   浑身上下散发着别扭之气,看得沈归燕笑了。这人真是,偶尔孩子气起来,叫人哭笑不得。   “若是不重要,你为什么不高兴?”沈归燕拍拍他道:“想不明白不要紧,不愿意承认也不要紧,时间会给你答案的。等多年之后你再回头,总能看清当时你看不清的东西。”   顾朝北深吸了一口气,闷头在被子里,眼睛竟然有些酸。   顾朝东出府去另建府邸了,顾朝南谋了个太常寺的职位,最近也开始忙碌起来。府里没什么人,就只有许梦蝶偶尔来找韩江雪和沈归燕说话。   “梦蝶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沈归燕看着她这神色问了一句:“二哥不是谋官职了么?”   许梦蝶勉强笑了笑道:“不是你二哥的问题,他是好的,不好的是我。这么久了一直没能再怀上身孕,大夫说,我有可能是因着上次小产,再也怀不上了。”   两人听着都是一愣,韩江雪都连忙扯着她道:“怀不上了?这可是大事,你赶紧去看看啊!”   “看了有什么用?”许梦蝶苦笑道:“相公大概是该立正室了,我只愿他娶个好生养的回来,圆他这子嗣梦。”   韩江雪看着许梦蝶,不知为何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虽然她不是因着子嗣的问题,但是也一样与宇文厚德再难破镜重圆了。   想起宇文厚德,韩江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来的,今天却不知是为什么,现在了还没出现。   宇文厚德是遭报应了。   本来是带着东西要来顾府的,哪里知道半路竟然遇上一伙子贼人,将他逼进胡同里,眼看着就要置他于死地了。   “要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宇文厚德看着这些人道:“在下与各位无冤无仇,今日不得个说法就丢了性命,那在下就算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面前都是些地痞流氓,拿钱办事的,闻言便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地就出卖了主顾:“是个漂亮的姑娘嫌你碍事要除了你,死了可别怪咱几个弟兄,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漂亮姑娘?宇文厚德脸色一白,瞬间想到了寒露。   她竟然会对自己下狠手?宇文厚德心里直骂那小婊子,眼下却是冷汗涔涔,想着法儿要走。   无奈,路被封死,他今日性命休矣!   刀落下来的时候,宇文厚德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有些后悔。他不该一时鬼迷心窍,不仅辜负了雪儿,还赔上了自己。      ☆、第92章 平安喜乐最是难得 钻石加更闪亮亮      缠斗不敌准备受死,宇文厚德把眼睛都闭上了。个策次屋皮可是等了一会儿,那刀子竟然就从他鬓发边飞过去,只带走了他一缕头发。   就算不是美女,宇文厚德也终于是得了英雄所救。正提着点心盒子的顾朝北恰好路过,以为是什么流氓欺负小姑娘,急吼吼地就过来救人了。   谁知道救下来一看,是宇文厚德。   睁开眼睛看见顾朝北的时候,宇文厚德都快感动哭了。怪不得那么多女子被人救了就吼着要以身相许呢,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这人竟然从天而降给了他生机。   真是想给他跪下磕几个响头。   这边的顾朝北十分郁闷,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燕儿念叨着想吃街头好福来的点心,他想着顺便散散心才出来的。结果还遇见这么桩子倒霉事。   好吧,也不算太倒霉,他本来就想拉拢宇文厚德,找好的打手都在路上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比他先行动,要杀宇文厚德灭口,那就相当于把人往他这边推了。   那他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两人合力解决这五六个地痞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顾朝北身上挂了点彩,被人的刀子给划了口子。逃出小巷子走到大街上,那几个地痞就不敢追上来了,宇文厚德就扶着顾朝北一路狂奔回了顾府。   “怎么回事?”   人一进门胳膊上就流着血,把沈归燕吓得脸色惨白,上前扶着顾朝北,皱眉道:“买个点心而已,怎么流这么多血?”   宇文厚德将顾朝北放在椅子上,满脸愧疚地道:“都是被在下连累,顾大人是挺身而出救了在下性命。”   韩江雪也过来了,眼角扫了宇文厚德好一会儿,确定他没事才松了口气,又急忙去找大夫拿药。   顾朝北头一次有了英雄的感觉,虚弱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燕儿难得有了表情的脸,心里暗爽。   还以为她不会心疼,看这反应,这一刀子挨得也值。可惜是给个臭男人挨的,太不完美了。   沈归燕等着大夫来,开了伤药,处理伤口,又给他换了衣裳,里里外外忙活了一阵子,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顾朝北爽够了,笑着开口道:“娘子不必太担心,为夫没有大碍,那几个流氓地痞才惨呢,被我打得脸上都青一块一块的。”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你一个人出门,也敢去和一群流氓地痞打架?”   “嘶——”顾朝北倒吸一口冷气,脸都了,没想到沈归燕下脚会这样狠,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道:“我可是提辖出身,现在又是堂堂副将,区区几个地痞…”   对上她微红的眼睛,顾朝北将剩下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沈归燕有些后悔,说什么他不适合读书,适合铠甲战马。现在真当了武将,以后她是不是日夜都要提心吊胆的?万一他有个什么岔子,她怎么办?   处理好了伤,宇文厚德还没离开,而是怔怔地坐在位子上。看沈归燕出去扔带血的白布了,才扭头看着顾朝北道:“顾大人是个好人,只是这回在下被人盯上,那人靠山太硬,怕是前头都难逃一死。”   “你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被人追杀?”顾朝北看着他道:“把东西吐出来,不止你一个人知道,不就不用死了嘛?”   宇文厚德一拍大腿,对啊,说得有道理!   可是,他知道的这个秘密也跟顾家有关,说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更有可能的是,顾家人也不会放过他。住夹助血。   想了一想,宇文厚德还是决定说一半藏一半。   “既然这样,那在下就不妨直言。”宇文厚德垂着眼睛道:“大人可知前些时候进了太子府的那位歌姬?”   “知道。”顾朝北道:“不是你安排的么?”   宇文厚德轻笑:“与其说是我安排的,不如说是她让我安排的。那是个有心计的女子,懂得怎么一步步往上爬。自己去卖身醉花阴,又借着我的财力嫁进太子府。最可怕的是,那是一个死人。”   顾朝北被他吓了一跳:“死人?”   “大人还记得顾家大少夫人吗?”宇文厚德道:“她本来是该死了的,却换了个身份,重新活过来了。”   顾朝北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寒露是顾大少夫人?”   “是,只是大概认识她的人还没机会看见她的脸。”宇文厚德笑道:“她聪明得很,已经想好,以后就算是被你们看见,也会装失忆。只要她不承认,你们又没有证据,就奈何她不得。”   好一招金蝉脱壳,顾朝北都忍不住要夸沈归雅了,原先还以为她是个胸大无脑的,没想到动起脑子来还是有点本事。这摇身一变就成了太子的宠妃,太子一旦登基,她岂不是成了皇妃了?   真是顶好的算盘,而且太子竟然还真吃她那一套。   “这世上知道她这秘密的大概就在下一人,所以她迫不及待想除掉我。”宇文厚德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料到女子会有这样狠毒的心思。”   顾朝北轻笑:“你当谁都跟你家那傻夫人一样好骗?你贪恋美色,她便将你耍得团团转。瞧你,官职还是靠她而来,如今被廉将军冷落,她还不会帮你翻身,不踩你一脚都是好的。我看你啊,迟早要被这个女人害得什么也落不着。”   宇文厚德何尝不明白,今日这事情也叫他看清楚了,沈归雅那样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宇文厚德苦笑:“与长清已经闹僵,回也回不去。在南营里倒是有些尴尬了…”   “天无绝人之路。”顾朝北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指一条路给你。”   宇文厚德微微怔愣。   沈归燕回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气氛好像变了,宇文厚德本来是在发呆的,现在却是神情凝重,还带着那么点犹豫不决。   她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所以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只是天色不早了,也该走了吧?为啥还坐这儿?   “大人说的事情,在下会好好思量。”宇文厚德终于站起来道:“告辞。”   “不送。”顾朝北打了个呵欠,看着沈归燕进来,连忙又摇尾巴似的道:“娘子辛苦,快来休息会儿。”   沈归燕看着他,一声不响地坐下,顾朝北便开始了碎碎念式的道歉:“今日真是不得不出手,娘子恕罪,以后我定然好生珍惜自个儿的身子,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娘子着想,再也不胡来了…”   以往总觉得燕儿心里没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今日却被她那一双微红的眼睛给看明白了。   这人就是不太爱表达,其实还是挺在意他的,还会为他担心,心疼他。   一直觉得郁闷的事情解决了,又得了一个助力,顾朝北的心情简直是瞬间好了。   沈归燕淡淡地摇头,打断他道:“相公不必道歉了。”   顾朝北嬉笑:“你不生气了?”   根本不是生气,就是太过担心。好比谁家孩子贪玩走丢了,回去都定然会挨上一顿打。   沈归燕叹了口气,轻轻靠着他没伤着的一边肩膀,低声道:“我当真是不求你什么大富大贵了,只要你我二人能平安过一辈子,也算是一种福气。”   顾朝北挑眉:“我要是一辈子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娘子也不介意?”   “不介意。”沈归燕闭了眼道:“平安喜乐,最是难得。”   她可不想以后来后悔,高台望新柳,悔教夫婿觅封侯。   顾朝北不置可否,只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当真是身不由己啊。   灭口不成,寒露在太子府寝食难安。但是转念一想,她只要坐上侧妃的位置,将来是皇妃,任凭谁去揭发她,又有谁信?   于是她更加卖力地讨好太子,太子本就是乐意她坐上侧妃之位的,关键要解决的还是皇后。   正发愁该怎么做呢,皇后却派人传她进宫了。   没过多久,太子正式册立醉花阴歌姬寒露为侧妃,在太子府设宴,请了不少人去。   顾朝北与沈归燕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沈归燕只当是一般宴会,顾朝北却带着她好生去打扮了一番,新做的番石榴对襟绣蝶褙子,里头浅黄色裙角绣花长裙,华丽得很。   不过沈归燕这身子撑得住,无论是清雅还是华丽的衣裳,穿上去都显气质。顾朝北一脸神秘地对她道:“我带你去看个大惊喜吧?”   能有什么惊喜?沈归燕有些好奇,跟着他一路去,却在太子府门口碰见了沈家父母。   沈世青的官印终于是拿回去了,是丞相求的情,不过经历这么一段时间的低谷,他看起来老了不少。包氏丧女,精神也不太好,好在有嫡子撑着,尚算过得去。   “父亲、母亲。”上去见礼,包氏没理她,还是沈老爷笑着道:“不必见礼,你现在过得好,也就行了。”   “她是过得好了。”包氏阴阳怪气地道:“对家里不闻不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家欠了她。”      ☆、第93章 侧妃娘娘      沈归燕笑着直起身,并没将包氏的话放在心上。个策次屋皮沈家是不欠她,供养她长大出嫁。但是生母暴亡,真相不明,她也实在对沈家剩不下多少感情。   顾朝北走了过来,伸手拉着她道:“该进去了。”   “嗯。”她点头,跟着往门里走。   “好歹面儿上还是女婿,见着长辈都不晓得打个招呼,真是没教养。”包氏看着顾朝北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沈世青拉了拉她,皱眉。顾朝北现在好歹是东营副将,有些权势,哪里能容她一个妇道人家这样说。幸好是隔得远,那边不一定能听见…   “生母死得早,我就是没教养。”顾朝北回过头来看着包氏道:“那又如何?”   包氏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沈世青连忙拱手:“贱内失言。”   “无妨,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顾朝北笑得一脸灿烂:“到底是长辈。”   沈世青尴尬地笑了笑,包氏撇撇嘴,没敢再说。沈归燕拉着顾朝北的手道:“你不必理会他们。”   “我也不想理会,就是觉得当年算你命的疯和尚是个骗子。”顾朝北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道:“投生这样的家里,简直是倒八辈子血霉,还说什么你命数极好。”   沈归燕无奈地叹口气,她就记得五岁的时候在院子里玩耍,院墙上就翻上来个挂着一大串儿色佛珠的疯和尚,笑嘻嘻地道:“含凤玉而生,天生的好命数,可惜了及笄大劫,双十大喜,白发却是大悲。”   她也觉得那是个骗子。   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沈归燕跟着顾朝北进去太子府,一路的走廊回转,亭台楼,比顾府大了不少。   立侧妃是没有仪式的,只是太子借机宴请八方,正好疏通关系。皇上病危,皇后一党暂无动作,不少人却是等着太子上位的,所以今日来的人极多。   走去正厅,有人来迎了她们进去,沈归燕才看见那一步登天的侧妃娘娘的模样。   一袭妃色绣金对襟褙子,里头是浅月色的长裙镶珠,华丽非常。头上的钗饰珠宝,都快压过了一边的太子妃去。   更重要的是那人的脸。   沈归燕一看见她就呆了,那眉眼,那鼻梁,那脸蛋,不是沈归雅又是谁?   人世间也许有人长得一样,但是她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三分炫耀,五分恨意,两分冰冷,当真是让她觉得再熟悉不过。沈归燕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垂了眼眸。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投湖自杀了么?尸体都已经下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样,娘子,惊喜吗?”顾朝北轻声问。   沈归燕咬牙抓着他的手:“这分明是惊吓。”   “怕什么,还有我在呢。”顾朝北轻笑道:“她现在可是有用得很,娘子莫与她再接触,一切交给为夫即可。”   看他这眼神就知道心里定然又在打什么算盘了,沈归燕皱眉看了一眼沈归雅,按捺下性子坐下来。   沈归雅当初的死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们姐妹之间的恩怨,谁也说不清楚。如今知道她没有死,心里有些轻松之外,还有些沉重。   她是顾朝东的妻子,现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侧妃,这是要干什么?   寒露从这夫妇二人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沈归燕,心里恨意翻涌,又有些得意。   她可是侧妃娘娘,就算顾朝北如今出息了,当上了副将,那又如何?沈归燕只要落在她的手里,依旧是任凭她搓圆捏扁。   “爷,好多人来,妾身好害怕。”寒露转了眼,拉了拉身边太子的衣袖,轻声道。   “怕什么,这是太子府。”明寻笑道:“你实在不适应,就站去太子妃身边吧。”   旁边的太子妃罗幼鱼一脸麻木,寒露皱眉,她才不去呢,这个太子妃凶死了。   “寒露想在爷的身边,这样的话才没人敢害寒露。”她娇声道。   太子百忙之中回过头来,看着她道:“你如今是侧妃,谁敢害你?”   寒露撇撇嘴,一脸的低落:“妾身就怕有人瞧不起妾身的出身,给爷丢脸了…”   太子哼笑一声:“谁若是瞧不起你,就是瞧不起本太子,你尽管放心,一切有我替你撑腰。”   要的就是这句话,寒露高兴了,弯着嘴角端了一边桌子上的一杯酒,直直地朝沈归燕走过来。   “这位夫人看起来和寒露好生有眼缘。”她笑盈盈地将杯子送过来:“这杯酒就请夫人喝了吧。”   沈归燕一愣,旁边的顾朝北已经伸手替她接下来了:“贱内不会饮酒,还是由在下代劳了。多谢侧妃娘娘。”东讽冬划。   说罢,一饮而尽。   寒露看着顾朝北,眼里的东西深邃又迷人:“寒露给夫人的酒,大人为何要抢着喝?大人想要的话,寒露等会来敬您便是。”   伸手又拿起一杯,她笑着看着沈归燕:“夫人不敢喝?怕寒露在杯子里下毒,还是觉得寒露只是区区歌姬,不屑喝这酒?”   感觉到这人浑身上下不友好的气息,沈归燕抿唇,知道躲不过去,干脆就接了过来:“多谢侧妃娘娘。”   “不谢,我喜欢你呀。”寒露笑得眉眼弯弯:“咱们女人家,去花园里说会儿话吧?这里全是人,可不方便了。”   沈归燕皱眉,顾朝北却已经被太子叫了过去。   “不敢?”寒露凑近她一些:“好姐姐,我不会推你下水池的,你不知道,那水池可冷了,冰冷彻骨。”   沈归燕轻笑一声道:“我不是怕侧妃娘娘推我下去,而是怕您跳上了瘾,自个儿又下去一回,还要归燕来承担这罪过。”   寒露:“……”这人还会读心术的?   笑着掩饰了尴尬,寒露道:“夫人就是不愿意去,是吧?”   沈归燕行礼:“归燕还要等着夫君,侧妃娘娘今日大喜,还是去陪着太子爷吧。”   “好。”寒露一甩袖子,沉了脸,回到正厅里去坐着,脸色都再没好起来过。   包氏看见寒露这脸,受惊过度,一时间竟然昏了过去。宴会上有些骚乱,寒露主动帮着将包氏给送到了后院客房,又出来解释:“寒露从最开始就听人说,长得和一位已经故去的人有些相像,今日看来是真的,吓坏了不少人吧?”   顾朝东本来一直在外庭,进来看见寒露,脸色惨白。   太子面露疑惑。   寒露却是早就准备好了,抬手叫了两个人进来,是两个衣着普通的农民,一男一女。   “今日正好寒露大喜,想着要报答父母之恩,所以将生母和父亲都接到府里来了,爷不介意吧?”   太子松了口气,笑道:“你是个孝顺的,自己富贵不忘父母,我自然不会介意。既然生父生母俱在,便不会是他们所认之人。各位也就不必惊慌,继续享用膳食吧。”   沈归燕看着那夫妇,两人都十分老实的模样,要不是刚刚沈归雅来给她说了那么句话,她也几乎就要相信寒露和沈归雅是两个人了。   用着膳,寒露突然说身子不适。太子连忙叫了大夫来查看,结果这一查,竟然说有孕了。   满堂都是恭喜之声,太子也是大喜,抱着寒露就差没当场许她正妃之位了。他一旦有了子嗣,顺利登基的可能性就更大。登基之后也不用再担心子嗣的问题了。   四周都是恭贺之声,沈归燕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嫁给顾朝北,算来也有半年了。   为什么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垂了眼眸,沈归燕觉得有些失落,旁边的顾朝北没注意到,他只感觉有好戏看了。   太子有喜,皇后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回去的一路上顾朝北都在想这个问题,沈归燕却是在沉思,到底是哪里不对,刘大夫说她身子没有其他问题,顾朝北也是正常,那为什么会怀不上?   一进北院她便让宝扇去请刘大夫,顾朝北却是找了宇文厚德来。   “她这后招想得也好,不知哪里找来两个人,就可以说是生父生母,也没人能拆穿她。”宇文厚德忿忿地道:“现在有了身孕,等她上了位,我还能有好日子过?”   “怎么不能?”顾朝北道:“皇上是病危,又不是濒死,他们得意得太早了。”   宇文厚德恭敬地看向他:“您觉得该怎么做?”   “你先等着呗。”顾朝北摸着下巴道:“我有些犹豫的是,太子待我也不薄,前头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得看皇后那边的态度了。”   如果没有他,太子就当真是这世上唯一的皇子。如果皇后知道他也是皇子,那么太子这位子八成就坐不成。   谋划这么多年,现在他有些为难,燕儿说平安喜乐就好,可是,当真没那么简单啊。   这头太子府,寒露一直被太子抱着,跟宝贝似的怕她摔着。   寒露的表情却还是不怎么好,眉头皱着,十分不开心。   “怎么了?”太子看着她道:“你现在可不能烦忧,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我给你解决。”      ☆、第94章 还有一个皇子      遇见这样的男人也是寒露上辈子积德,一步步踩着她的圈套走的。个策次屋皮她抬眸看着太子,眼里泫然有泪:“怀了孩子又如何?还不是会被人说是歌姬的女儿?今日也有人不把妾身看在眼里,好心邀她去花园,想认识认识,结果那人眼里满是鄙夷,避开了去。妾身看着她那眼神,真的好难受…”   话说完,眼泪啪嗒就落下来了。明寻看着心疼,连忙问:“那人是谁?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寒露垂眸道:“我哪里认得,只是你喊她夫君做‘顾大人’,那夫人穿着华丽,看样子也是妾身得罪不起的…”   太子恍然:“你是说顾朝北之妻沈归燕?”   “大概是吧。”寒露咬唇:“本来是看着有些眼缘,想和她聊聊,哪里知道她…”   “你误会了吧?”太子一笑,将她放在床上,轻声道:“那沈氏归燕,是众人都夸赞的知书识礼,定然是不会对你有所鄙夷的。幼时她尚未定情,我母妃还想替我定下这婚事呢,谁知道被皇后阻挠,最后被顾家定了去。”   提起沈归燕,谁不会赞一声知书识礼?她嫁给顾朝北虽然叫人觉得可惜,但她屡次帮助朝北上位,实在是奇女子。   就算听寒露说这两句,太子也是不以为然的。女儿家心眼小,大概寒露是看不顺眼沈归燕吧。   “你好生休息,我叫下人给你熬补品去。”太子柔声说着,转身出去了。   寒露气了个半死,他竟然不相信她?还说沈归燕的好话?沈归燕是多大个香饽饽啊人人都抢着要,不都因着算命的胡言么?本来还对明寻有些好感,因着他这话,完全就抹杀了去。   她想起皇后叫她进宫时候说的话,心里也暗暗有了决定。   他不帮她,就莫要怪她无情了。   宫中太医院因着皇帝病重,向各处寻求百年人参等物,顾府自然是有的,顾丞相二话没说便给了顾朝北,叫他和沈归燕去进献。   府里各房姨娘都不乐意,顾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顾朝北一不是嫡子,二不守规矩,凭什么把这么珍贵的药材给他去讨赏?   顾朝南却过来道:“四弟只管去就是,你好,二哥心里就舒坦,咱们兄弟不分这些的。”   话说得实在叫人感动,顾朝北也是心软了一把,记下了二哥的这情谊。   不过人参还是让沈归燕去送,他半路就下了马车,说是去醉花阴看看。   沈归燕一点也不惊讶,她心里隐隐就有这么种感觉,现在他表现得越差劲,将来就会越安全。   捧着人参去进献,路上却遇见了太子和寒露。   说来这寒露也真是厉害,从被立侧妃开始,太子身边就再也没出现过太子妃,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她陪着。   沈归燕朝他们行了礼,就见寒露手里也捧着个盒子。   “顾大人没来?”太子好奇地问了一声。   沈归燕笑道:“他啊,半路被狐狸精叼走了,只得归燕前来献参。”   寒露上前一步,看着她笑道:“顾夫人辛苦,我这盒子里是百年雪莲,要不要给你看看?”   一股子亲热劲儿,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沈归燕有心戒备,刚想拒绝,寒露就直接将她拉了过去,旁边的太子连忙道:“顾夫人将寒露扶着些,她有身子。”   有身子的人碰也碰不得,沈归燕小心得很,然而这一路经过御花园,寒露拉着她走在太子身后说笑,什么动作也没有。沈归燕刚要放心一些,两人就走到了拱桥上。   “啊呀!”寒露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这边一拖,手里的盒子就佯装手滑,掉进了拱桥下头的玉液湖里。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那木盒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盒子浮起来,里头的雪莲却没浮上来。   前头的明寻惊讶地回头,就见沈归燕正把手收回去,寒露则是一脸惊慌地看着桥下面,急得快哭出来了:“夫人做什么?你可知道那雪莲多贵重!太子寻了半年也就得这一棵,你怎么能…”   沈归燕皱眉,刚想解释,太子已经命令宫人下去捞了。   雪莲是风干保存的,掉进湖里四散了去,花心沉底寻不见了,花瓣狼狈,自然也不能再拿去送给皇帝。   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寒露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寒露一脸委屈,似乎是张口莫辩,后头跟着的丫鬟却道:“这哪里能怪侧妃娘娘,分明是顾夫人刚刚故意作怪推了一把夫人的手,才将盒子打下去的。”   太子皱眉,沈归燕咬牙道:“归燕走得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推人?刚刚分明是侧妃娘娘拉了归燕的手去…”   “好了。”太子道:“东西没也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去给父皇请罪吧!”   他没怪沈归燕,这话里却是带着气。刚刚那一回头他分明看见沈归燕缩回手去,女人之间有矛盾,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没想到沈归燕竟然这样不懂分寸,将那般贵重的雪莲给毁了。   这一笔账他心里就记下了,面上没追究,可是之后对顾朝北却是没那么信任了。   沈归燕深吸了一口气,远远地走开了去。她就知道不该离这女人太近,一近就准没好事。   寒露满脸愧疚,眸子里却是高兴得很,看着太子生闷气,还煽风点火:“没了雪莲,皇上不会觉得爷没孝心么?这么紧要的关头…”   太子烦躁地挥手,径直去了皇帝的寝宫里,跪上半个时辰。皇帝躺在床上,嘴里说让他不用在意,却是没赏他,只赏了其他送了东西来的人。   如此一来,太子就更气了,出宫找来顾朝北,沉着脸道:“今日献礼一事,本太子也不想再多说。但是你家夫人也该好生管教,不知分寸,陷我于不孝不义。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太子才不追究。”   顾朝北这厢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太子来这么一闷棍,行了,接下来的路就很好决定了。   他还得感谢沈归雅那永远不消停的女人,闹事越多,他反而越有利。   沈归燕回去府里,将自己关在房间许久也未出去,还是顾朝北去开了门,笑着抱她过来道:“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太蠢了。”沈归燕闷声道:“知道那人定然不会让我好过,还是避不开她。”   顾朝北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避不开她不是因为你蠢,而是因为她身份在那里,又有太子撑腰。你想要避开她啊,只能比她站得更高。”   怎么站得更高?沈归燕沮丧极了,她这一辈子是想安安稳稳过的,不想去争权逐利。   “我还是不出府比较好。”   顾朝北轻笑,这是女人依附着男人的时代,自然不用她往上,他会带着她。   皇宫里。   皇后听着太医汇报的情况,皱眉道:“还能拖多久?”   太医战战兢兢地磕头:“回娘娘的话,微臣只能尽力替皇上撑到开春的时候,其余的,再无能为力了。”住状丸号。   皇后脸色很难看,扶着额头挥手让他出去。   眼下太子辅国,气焰是越来越嚣张,也压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是想除掉他的。然而这江山总不能叫她一个女人来坐龙位,只能再找人扶上来。   可是没有皇室血脉,宗亲们哪里会认?皇后真是急得白发都要出来了。   “娘娘,皇贵妃求见。”外头的宫女禀告了一声。   年氏?文秀丽素来是最讨厌这个女人的,她太得皇帝的心,要不是孩子没了,她这后位早年就不会坐得这样稳。   现在皇帝要死了,她来,想说什么?   皇后冷笑一声,挥手让人传她进来。   年氏保养得极好,走进来也是步步生莲,看得文皇后心里不悦得很。   “皇后娘娘万安。”年氏屈膝,她没理,只问:“你有事?”   年氏自己平身,看着她笑道:“皇上病重,臣妾料想姐姐也该是焦头烂额,所以给姐姐送药方来了。”   “哼,你能安什么好心?”文皇后冷笑道:“等皇上一死,你也只能在冷宫里安享晚年,现在就别折腾了。”   “哪里是折腾。”年氏轻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支木簪来:“姐姐还记得我宫里多年前被宠幸的那个宫女吗?”   文皇后一愣,她怎么能不记得,那个宫女后来怀了身孕,据说是被年氏悄悄处死了。   “你想说什么?”   年氏晃悠着木簪道:“臣妾只是想告诉娘娘,不必太紧张,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皇子,娘娘执掌江山,依旧有望。”   文皇后大惊,怔怔地看着她手里的簪子。   顾朝北这两天尤其闹腾,不仅在醉花阴为白狐打人,惹了官司上身,而且还常常在外不归。府里的人都担心得很,生怕这四少爷又恢复了以前的纨绔模样。   但是沈归燕不担心,因为每天半夜,顾朝北都会翻墙回来。   “你这样累不累啊?”沈归燕忍不住道:“光明正大一些很难吗?”   “难。”顾朝北啧啧两声,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道:“你家相公在做大事,你信不信?”      ☆、第95章 上好的傀儡人选      这话问得太傻了,她能不信吗?每天晚上院子里都来了好多奇怪的人,有两个还是她上次在床下听见的声音。要不是她亲眼看见,她真的不敢相信顾朝北背后有这么多的东西。   原先以为他是暗地里在帮太子做事,可是不尽然啊,太子看这样子是可以顺利登基呢,那他们一个个还这样紧张做什么?   许梦蝶往北院这边也跑得勤快了,什么事都帮沈归燕做,不仅帮着劝和韩江雪和宇文厚德,更是替她寻来不少她想要的生子秘方。再加上顾朝南对顾朝北也是极好,南院与北院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雪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人。”宇文厚德又跑来了,手里拿着十个形态不一的糖人,讨好地冲着韩江雪笑:“想吃哪一个?”   韩江雪手里绣着东西,看也没看他一眼。宇文厚德又转了个方向,可怜巴巴地道:“夫人,府里的人都在问我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去。那几个姨娘尽会惹我生气,我已经把她们送走了。还有我一直存着的俸禄都放在你房间的妆匣里了,你回去看看够不够…”   很难得见一个男人这样低声下气的,沈归燕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韩氏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抬头看着宇文厚德道:“你要我回去也可以,但若是下回你遇见第二个寒露,又犯错了,该如何?”   宇文厚德一喜,高兴地道:“只要夫人肯原谅,以后要是再犯,随夫人怎么惩罚都可以!”   韩江雪点头:“那就请归燕来作证,要是你下回再犯,我就直接回娘家去,休书自己写!”   住在顾府里这样久,沈归燕与韩江雪交情更深,听见这话,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好。”   宇文厚德哭笑不得,但是只要能将娘子哄回去,那也顾不得许多了。   其实这段日子沈归燕看着,韩江雪的心是早就软了的。女人其实好哄得很,任凭男人犯什么大错,只要心里还爱着,惦记着,那只要拿了诚意出来哄,没有哄不回去的。宇文厚德毕竟迷途知返了,那比起当弃妇,还是原谅他来得好些。   而且,犯过错的人背后都背着十字架,各方面态度都会比以前软很多,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宇文厚德如今也是一心朝着顾朝北,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沈归燕觉得,还是家庭和睦了才有力气跟外头的人斗啊。   皇后微服出宫的时候,顾朝北正被人拉去打官司。   就算是东营副将,可是他打的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人家要告,官府还是要受理的。   堂上,顾朝北吊儿郎当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对面被他揍成了猪头的吴天应。这实在是怪不得他,他最想惹事的时候,这人好死不死要强迫白狐。白狐是卖艺不卖身的,顾朝北自然要去英雄救美了。   只是下手太狠,打得人家怒不可遏必须告状。   “官民同罪,犯错当罚,他打人至伤,难道不应该给我个公道?”吴天应捂着脸上的伤怒道:“我也是好几天才下得来床,不然一早告他来了!东营副将了不起?上头还有王法呢!”   这样的人也能知道王法,自己打人的时候大概会说老子就是王法,只有在被人打的时候才记得王法两个字怎么写。顾朝北笑了一声,端着茶没说话。   京兆尹是左右为难啊,这官告官,他一个个小小京兆尹该怎么判?   皇后穿着常服混在老百姓堆儿里来看,就瞧见那顾朝北一脸痞子样,当的是东营副将,衣裳都穿得歪七八糟,脸上一副二世祖的模样,还抖腿。   “王法上头也是人啊,我打你怎么了?”顾朝北吊儿郎当地道:“你有本事打回来就是,我的女人你也敢动,不打你打谁?”   下头一片唏嘘,皇后听着旁边的人道:“还以为这顾四少爷娶了亲当了官之后好了些呢,谁知道还是这么个德性,为着青楼女子跟人打起来,顾四少夫人不知道该多伤心。”   “我看啊,他平时那么正经,都多亏有个好媳妇儿,媳妇一不管,他整个就是一团烂泥扶不上墙!贪色又好吃懒做,这样的人,就跟猪圈里的猪猡一样。”   周围都是骂顾朝北的,虽然也有人骂吴天应,但是明显顾朝北要招恨多了。   年氏说,当年的宫女与丞相有交情,所以偷偷出宫将孩子给了顾丞相做第四子,这也是她为什么越来越讨厌丞相的原因。但是现在,太子若上位,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她愿意投靠皇后,一起扶着这人人讨厌的顾四少爷上位,也好控制。   她要皇后与她摒弃前嫌,才肯将证明顾朝北是皇室血脉的证据交出来。   皇后是不放心年氏的,斗了这么多年,她也没能将那女人除去,年氏还是有些斤两。但是这诱惑太大,若顾朝北真是皇室之子,那她就可以掀翻明寻,扶这个明显好控制得多的人上位。   到时候,锦绣江山依旧在她之手,顾朝北么,给他后宫美女三千,让他逍遥一生,就算便宜了他。   眼下看着,年氏也没撒谎,这顾朝北荒唐无能,也就沈归燕有些能耐。但是区区女子,她不让她好过,她就没法子帮上顾朝北一点半点。   看了一会儿,皇后失了兴趣,转身出去,找了自己的密探来问:“查清这顾朝北与太子的关系了么?”   密探拱手道:“回主子,早些时候这顾朝北是因着会武受过太子赏识,太后寿宴也该是碰巧救驾。太子最近因着雪莲一事对他多有疏远,顾朝北也没再去太子府。”   那就更好了。皇后满意地笑了笑,接下来么,就看那寒露的本事了。   太子府里,太子妃罗幼鱼皱眉对明寻道:“爷太过偏宠歌姬,不是好事。那歌姬品行不端,即使有了身孕,也不堪登大雅之堂。”   最近听这些话实在是听烦了,太子不耐烦地道:“你要是不满意她,那你给我怀个孩子,不就好了?”   罗幼鱼一怔,心里一阵酸楚。她一直未能得子,早些时候太子还说不嫌弃,现在也终于是有意见了。   也不怪他,这天下哪家不是子嗣为重,嫁进人家家里,要是一直不得子嗣,哪怕是正室也有可能被打为侧室。   叹了口气,罗氏退下去了。没一会儿,寒露就捧着燕窝笑嘻嘻地进来:“爷,用些东西。”   看见她,太子神色才好看了一些,拉着她来坐在腿上,一点也不避讳地将密信拿出来看:“辛苦你了,怀着身子还张罗这些,让下人去做吧,你好生养胎就是。”   寒露笑着搂过他的脖子:“为爷做事哪里算辛苦,妾身喜欢。”   温言软语,说得太子高兴得很。外头有下人来禀告事情,明寻便也没让寒露出去,只自己站去门边听。   寒露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捡着些有用的盯上。等明寻回来,瞧着他夹进哪本书里,心里就惦记着来取。   古代女人一有身子就好办事,这事情寒露是摸透了的,所以挺个肚子,就算事情败露,她也有活路。   替皇后办事是冒险的,但是好处也十分巨大。她提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皇后也应下了,只要她能办好这事情。   她心里满心欢喜,就想着将来的荣华富贵了。   沈归燕去衙门将顾朝北领回来的时候,他还差点跟那人打起来。   “小姐,你来接他做什么?”宝扇板着脸道:“他是为着别的女人打人才进来的,你就该让他自个儿回去,还坐什么马车!”   沈归燕垂着眸子,神情淡淡的。不管是为什么,她总不可能丢下人不管吧?   看着顾朝北笑嘻嘻地出来,她问:“没事了?”   “没事,赔他钱就是了。”顾朝北道:“今日这一趟,算是挺值得的。”   沈归燕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脸上也没笑意。顾朝北瞟着,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道:“娘子生气了?”   “没有。”沈归燕道:“相公自己有分寸,也有想做的事情,妾身自然不会碍了相公的手脚。”   顾朝北干笑两声,抓抓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干脆一把将人抱过来,低声道:“瞧着人家府里又有子嗣喜事了,咱们是不是该更努力一些啊?”   脸上一红,沈归燕抿唇。她最近自然也是一直在准备,但是天天晚上都有黑衣人,哪里来的机会?   现在顾朝北竟然主动提了,她也顾不得心里些微的不舒服,若是能怀上子嗣,这家伙大概也会收收心吧。   “回去妾身沐浴准备。”她道。   顾朝北看她这一脸正色,脸颊却忍不住红了的模样,心里暖和得很,就想逗着她,看她能正经到什么时候。   “为夫一定不会让娘子失望的。”住木私血。   宝扇在马车外头听得面红耳赤,心里暗骂四少爷不要脸,但是又忍不住替自家主子高兴。   小姐这样好的人,是应该得到好报的,老天爷就欠她一个孩子。      ☆、第96章 装什么一往情深 为lina88马车加更      要说那啥,两人自从圆房之后也没少那啥,但是都是熄灯上床,顾朝北那痞子直接扑过来,她半点不用准备,跟着他走就是了。   但是现在为了怀个孩子,沈归燕沐浴更衣,焚香告礼,搞得自己万分紧张,裹着寝衣去床边的时候脸都是绷着的,放松不下来。   已经收拾好的顾朝北靠在床边,放下手里的书,满脸兴味地看着她道:“娘子辛苦了。”住状讽才。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来吧!”   这凶狠的眼神,到底谁上谁啊?顾朝北失笑,轻轻将人揽过去,舔吻着她的唇低声道:“刚刚看了你放在床上的书,才发现是为夫失职,最近没有好好疼爱娘子。”   沈归燕一愣,亲吻之中垂了眼眸去看床上书的封面。   《生子宝典》   这是许梦蝶给她寻来的,上头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有。沈归燕有些恼羞成怒,狠狠一把掐在顾朝北的腰间。生孩子为了谁啊?还不是他们男人喜欢。   顾朝北疼得张口咬住她的耳垂,却没舍得下力气,轻轻含着,顺着耳廓细细舔吻。手上一带,便将沈归燕压在身下,解了她本就没扣好的衣裳。   贴上身子去,顾朝北看了看她依旧有些紧张的脸色,忍不住咬着她的嘴唇闷笑:“你可是在背那书上写的东西?”   《生子宝典》有言,女方受幸,必在心里默念咒文。方才顾朝北看了一下,写的是什么“观世音娘娘普渡四方”。他还说傻子才会信这样的东西,没想到沈归燕当真信!   哭笑不得,顾朝北咬牙,将她翻了个身儿,拿枕头垫在下头,欺身便一点点磨进去。沈归燕倒吸一口气,默念着的咒文都散了,叫他给顶撞得险些叫出来。   “娘子不用怕。”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边,顾朝北轻笑道:“你要是忘了那咒文的内容,为夫还记得,这就念给你听。”   这禽兽!   沈归燕脸红透了,原本有的矜持都被他给磨没了,细碎的声音从唇瓣里溢出来,渐渐的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的声音到底给门外的人听去了没。   几番缠绵,累得她手都不想抬,困倦想睡,顾朝北却拉着她道:“娘子不能睡!宝典后头还写,要等体内之物不出之时方可安心入眠,为夫觉得不妥当,还是多放些…”   咬牙切齿,沈归燕忍不住了,掀了被子盖在头上,卷成一团道:“你再多说,我就去睡书房!”   顾朝北闷笑,拥了她入怀,轻声道:“娘子其实不用难为自己,子嗣也能要看运气,我一点也不着急。”   沈归燕迷迷糊糊的,没将他这句话听进去。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第二日一醒来就是太阳高照。   “少夫人。”许梦蝶已经在外室坐着了,听见动静,体贴地没进来,只坐在外面道:“今日大少爷在外头的府邸落成,夫人的意思是,大少夫人已经不在了,咱们当着家,就自然该过去看看。”   沈归燕连忙起来收拾,不说她还忘记了,顾朝东在外头分了处官邸,是顾丞相安排的,就在离丞相府不远的地方,修了侍郎府。   户部侍郎之位顾朝东一直坐得尚算稳当,虽然与下头关系不太好,但是有丞相府撑腰,怎么都是别人看他脸色。最近太子急于收买人心,他便是贴上去最快的。官场之中,怎么都要有点选择。   “走吧。”收拾了出来,沈归燕换了一身衣裳。许梦蝶看着她点头道:“怪不得人都夸你,你这模样啊,看着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她穿了一身妃色绣荷对襟长裙,颜色喜庆又不张扬,只是贺乔迁之喜罢了。受许梦蝶这样夸赞,沈归燕笑了笑,觉得她嘴甜。   两人一路过去,许梦蝶也十分体贴地道:“毕竟少夫人与大少爷有旧交,不便直面,需要与大少爷说的事情,都交给梦蝶来吧。”   “好。”沈归燕点头。   侍郎府虽然比丞相府小,但到底还是气派,顾朝东一早就在门口,看见沈归燕便迎上来道:“燕儿。”   许梦蝶挡在沈归燕面前行礼道:“大少爷,夫人说稍后过来,梦蝶与四少夫人先来看看府里还缺什么。”   顾朝东抿唇,见沈归燕没有看他,微微有些失落,点头道:“请进吧。”   门口一进去,与外头看起来的气派不同,竟然是小桥流水的竹制景观,看起来清雅别致得很。沈归燕眼前一亮,顺着进去,一路都是鸟语花香,像世外桃源,宁静极了。   “我料你也会喜欢。”顾朝东站在后头不远处,轻声道:“只等着有一天,你能住进来就好了。”   沈归燕一惊,旁边的许梦蝶就当没听懂,笑着道:“大少爷觉得四少夫人喜欢这样的调调?”   顾朝东淡淡一笑:“她本就不该是富贵花,该是这鸟语花香之中清的水仙。”   说得跟多了解她似的。沈归燕冷笑,他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大哥弟媳还能好生相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偏生这人好的坏的都做尽了,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也不知道给谁看。   “梦蝶随大少爷去看何处缺东西吧,我随意走走。”丢下一句,沈归燕带着宝扇就穿过回廊去了另一边。   许梦蝶应了,侧头看一眼顾朝东,叹息道:“大少爷何苦做情痴,现在你二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顾朝东垂眸,他也知道不可能了,但是就是忍不住抱着那点儿希望不放,以后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奇迹呢。   “这院落实在好看,是大少爷自己想的样子出来么?”许梦蝶突然问了一句。   顾朝东点头,带她去书房里拿了这庭院的小样出来,是他亲手所画不说,还题了字。   “最是人间清雅处,愿得佳人住。梁上终归燕,年年常相见。”   许梦蝶读过书,自然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顾大少爷也未免太直白,就这样把自己的心思全写了出来。要是叫其他人看见,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话去了。   想了想,许梦蝶道:“大少爷可以将此图送给梦蝶么?看着甚好,梦蝶实在喜欢。”   府邸已经建成,这图自然不用留着。顾朝东就大方地送给了许梦蝶。   在这府里走每一处都能看见她喜欢的东西,沈归燕浑身不舒服,让宝扇去给许梦蝶说一声,便先打道回府了。坐在轿子上她还在想,顾朝东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给他的时候不珍惜,现在她收回了,他倒是念念不忘。   谁还稀罕啊。   轿子走到东大街上,突然就走不动了。宝扇到轿子旁边,兴奋地道:“小姐,前头有人打起来了!”   别人打架,她为什么这样兴奋?沈归燕哭笑不得,捞开帘子去看。   的确是打起来了,是黑衣的侍卫和黑衣的蒙面人,在大街上就打得刀鞘横飞,还有人低喝:“保护将军先走!”   将军?沈归燕多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后头的宇文长清。   据说他最近是一直没上朝,抱病在家,今日带两个随从出来,不知怎么还点背遇上刺客。   围观的人都纷纷避开,更是没人去报官。沈归燕觉得这浑水她蹚不起,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宇文长清去死,只能道:“宝扇,去报官。轿夫们赶紧掉头离开。”   既能帮到宇文长清,又能自己逃命,多聪慧啊她。   但是今日出来,沈归燕坐的是官轿。宝扇刚跑走,轿夫还没来得及掉头,那头打斗中的宇文长清和刺客就都看见了这边。   宇文长清功夫极好,一般来说是不会怕这些刺客的。但是人家人太多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的那种。   情急之下看见这么顶官轿,宇文长清眼睛一亮,突出重围冲过来,捞开帘子一看。   女人?!   宇文长清很失望,可是再一看,竟然是沈归燕?   后头两个侍从堵在街口拖住了一群人,但是等会人家冲过来了,定然就是一阵乱砍。坐在官轿里的人,定然无法幸免。宇文长清咬牙,拖着沈归燕便出来道:“你快走!”   沈归燕脸都黑了,这位兄台,她正要走呢,为什么要把她拖下轿子?不让那些刺客看见她不是更好?还对她吼一嗓子,跟你很熟吗?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呢?   咬牙跺脚,顾不得许多了,沈归燕拔腿就跑。后头的黑衣人三三两两突破重围朝这边而来,幸运的是,没人跟她跑,都是朝着宇文长清去的。   沈归燕看了看这路线,再往前的街道更是人少,宇文长清指不定就要被砍死在街头了。一代大将军,这死法也太惨了些吧?   左右看了看,沈归燕从巷子里往宇文长清跑的方向使劲儿追过去。   京城的巷子尤其多,宇文长清也懂得利用地势,七拐八拐地进了胡同里,将身后的人暂时甩开。但是,没走两步他就发现了,前头是个死胡同,还是墙很高的那种。两步的人家门窗紧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第97章 抉择      前无通路,后有追兵。宇文长清直呼这倒霉日子,却见墙角摆着的箩筐突然一动。   “什么人?”宇文长清皱眉。   箩筐被推了出来,墙角下赫然露出一个狗洞。沈归燕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将军,快过来!”   宇文长清脸色僵硬,他堂堂大将军,怎么能钻狗洞?可后面的人还在巷子里四处找他,再慢些,他就要被那一大波人给追上,到时候就算他有八只手,也是打不赢的。   咬咬牙,宇文长清闭着眼睛就去爬了狗洞。沈归燕一早就用草绳拴住了那箩筐,等宇文长清爬过来,她便拉绳子,用箩筐将狗洞重新堵上。   头上身上都是灰,宇文长清还未曾这样狼狈过,站在沈归燕旁边,正觉得有些尴尬,她就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吧。”   “多谢少夫人。”宇文长清拍了拍头发上的灰,勉强笑道。   沈归燕心想,今儿只能算他走运啊,刚好走到这边,再往前就是沈府,一路都是她熟悉的地方,所以才晓得这边的死胡同有狗洞。   两人走出胡同,雇了辆马车,宇文长清道:“在下先送少夫人回府吧,今日实在是连累了。”   “好。”沈归燕没推辞,上了马车,两厢坐好,她才想起来问:“将军何故遭人追杀?”   宇文长清苦笑:“在下一直不曾得罪过谁,自然不知何故被人追杀。今日光天化日之下也有暴徒当街行凶,待我回去之后,定然让人查清楚。”   沈归燕点头,也没再多问。这里离顾府有些距离,也不知道那些轿夫有没有先回去。   轿夫自然是跑得比谁都快的,回去就禀告了消息,说是少夫人在街上遇见刺客追杀,不知所踪。   顾朝北正在姜氏的屋子里喝茶,闻言一口茶喷了出来,二话没说便上街去找人。   东大街那一处热闹都散了许久了,问人,也没人看见沈归燕跑到了哪里去。顾朝北这才是真着急了,衙门已经派人出来跟着找,他便也骑马,一条街一条街地寻。   追云跟着自家主子出来,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心惊。   好像从来没见过主子这样认真着急的时候,那般随性的人,着急起来原来也挺可怕的。   这头宇文长清整理了衣裳,却是有些好奇地开口问沈归燕:“少夫人也知如今圣上病危,太子即将登基,可有什么看法?”   沈归燕看他一眼,觉得宇文长清多半是疯了,这等国家大事,竟然问她一个妇道人家的看法。   不过想想也不是会去告状的人,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道:“太子从前未得太子之位时,韬光养晦,似乎能有一番大作为。但是如今大局在握,反而懈怠猖狂。以归燕个人之见,倘若太子即位,想必也就是平庸之治,没有什么大作为。”   宇文长清倒吸一口气,她还当真敢说出来啊,顾朝北也是太子的人呢。   见他一脸震惊,沈归燕微微一笑:“将军要是想将小女子之言转告其他人,小女子会当是大人杜撰,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类话。”   反正这会儿就他们两个,说什么不是说啊。宇文长清这种一看就不是很正经的人,胡侃一番,反而还让他敬佩。   宇文长清是当真敬佩,倒不是说因着她敢说,而是区区女子,竟然还说对了。太子手下的势力一半都是顾朝北替他建立起来的,暗卫和禁卫更多是顾朝北的人。明寻本人没有多聪明,反而是有些刚愎自用。   这不,一有登基的苗头,就开始因着一朵破雪莲疏远顾朝北,不是没事找事么?他是暗地里偏帮太子没错,但那也是很久以前顾朝北的功劳了。   自从知道顾朝北最大的秘密开始,宇文长清就开始卧病,他需要消化,更需要考虑。   他手里有兵权,还深受皇后信任,对谁来说都是一颗决定生死的棋子。那么现在,他是帮顾朝北呢?还是继续帮太子呢?   本来两边都可以,但是抬眼看看面前的沈归燕,心里的天平终究还是忍不住稍微倾斜了一些。   沈归燕什么也不知道,只当对面这坐着一直打量她的人是好奇心犯了想观察她,也没多在意,就等着快些回顾府。   “少夫人要是遇见很两难的抉择,一般会怎么做?”眼看着快到顾府了,宇文长清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归燕挑眉:“很好做啊,设想选了其中之一会有什么后果,再看看有那种后果的时候我会不会想‘还不如选另一个呢’。要是想了,那就早些选另一个。要是没想,那就选设定的那个。”   宇文长清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多谢少夫人今日救命之恩。”   到了顾府门口,宇文长清下来对沈归燕很郑重地行了一礼:“来日必将报答。”   不过给他指了个狗洞,也太客气了。沈归燕笑着摆摆手,转身进去顾府。   宇文长清站在门口没走,而是静静地看着沈归燕的背影。那眼神像极了很久以前他在沈府外头策马而立,看着月亮的样子。   这决定一下,以后可能就当真再也没可能了啊。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宇文长清忍不住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从没得到过,又有什么好失落的。住木边才。   顾朝北喘着粗气,骑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归燕已经进了顾府,而宇文长清还站在原地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顾朝北皱眉,下马去,正好迎上宇文长清转身。   “你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番。”宇文长清看着他道:“刚刚尊夫人的一番话也点醒了我,与其要个平庸之治,不如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将来指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呢。”   他说得轻巧,脸上还带着笑意。顾朝北抿唇,只点了点头:“那就按计划来吧。”   他游说宇文长清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得到肯定的答复。而今他竟然主动来,告诉他他想通了。   燕儿给他说了什么?   得知她平安,他是安心了的,可是进去府里,他却是有些生气。总算体会到上回燕儿的心情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去?   心里闷着火,头上还流着汗。看了主屋一眼,顾朝北没进去,转身去了姜氏那里。   他不是要同谁闹别扭,真的,他是有其他大事要做。   街上追杀宇文长清的人很快被查了出来,竟然是南营的新兵混合一些地痞。宇文长清直接进宫面见皇后,禀明此事。皇后大怒,要南营给个交代,并且将那些新兵审也不审,全数处死。   太子大怒,南营是他的势力,皇后问也不问就杀了他的人,要是就忍气吞声,他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一早就与皇后不对盘,是顾朝北一直劝他忍耐。如今登基在即,明寻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忍的了,干脆就直接带了南营的兵进宫。   太子与皇后这么多年来的冲突,这回头一次有了兵戎相见的时刻。   然而,明寻太冲动了,身边又是些见识浅薄,只想着找回体面的人。皇帝还没死呢,南营的人就敢带着兵器进了皇宫。   皇帝大怒,病床上也斥责太子不懂事,将辅国大权直接转交给了丞相,又命太子闭门思过。   朝廷哗然,没想到太子在这个关头会犯这样的错误。太子更是不忿,没想到都快死了,皇帝还是帮着皇后。   这实在不怪人家皇帝,本来就是他做错了,还错在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原本还可以追究皇后擅杀士兵之过,现在要追究的却是太子闯宫之责。   太子一党顿时消沉,皇后和年家却不知为何突然联盟,朝中势力一分为二,隐隐有战火将燃之势。   明寻焦头烂额地坐在书房里,寒露替他捏着肩膀,明目张胆地看着他手里的密信,低声道:“眼下圣上收回了您的辅国之权,要是皇后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大事不妙?现在反正也只有您一位皇子,更加是太子,还不如就早些送皇上归天,您也好早些掌握大权。”   “我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太子叹息道:“父皇身体里的毒是九泉散,少量的话太医查不出来,但是也会慢慢让他死个干净。要是加量,给太医查出来,我不是完蛋了?”   给皇帝下药是他的主意,药也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他等不及要坐上那位置了,父皇太过无用,只会看皇后脸色。只要他登基,定然能将皇后这党人拉下马去。   寒露笑了笑:“查出来又如何啊?皇帝死了,只有您可以继位。历史上弑父杀兄的皇帝多了去了,后面还不是一个个的盛世么?”   好像也有些道理,明寻想了想,道:“你出去,替我吩咐下人,将廉将军和六部重臣请来太子府议事。”   “是。”寒露笑着低头,提着裙子就出去了。   又是几天没看见顾朝北,沈归燕想问宝扇,但是又怕显得小气,于是就端了凳子往院子里坐着,守着顾朝北回来。      ☆、第98章 皇位这诱人东西      天黑的时候,顾朝北回来了。但是他没看见院子里花坛边坐着的沈归燕,而是径直去了姜氏的屋子。   “爷。”姜氏甜甜的声音传过来:“您要的东西,妾身都拿来了。”   顾朝北“嗯”了一声,便去关上了房门。   沈归燕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喊他一声,就听见房门上了栓的声音。   她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又被冷落了?   苦笑一声,沈归燕摇摇头,心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他只是有事要忙,她也不该碍手碍脚。但是顾朝北本来心思就难猜,即便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日夜相处,笑闹不断,但是沈归燕也没有真正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她只是这后院里的人,相公不来,她就只有等着了。   京城里不安的气氛持续了一个月,本应该挨到开春的皇帝,在年末的时候,突然驾崩了。   太子守在床前哭得天崩地裂,以显其孝心,顾朝北却站在宫门口,没进去。   他有些怕看见那老头子慢慢沉寂下去的脸,总共见着没几回,就要再也见不到了。   抬手拿起酒罐子,猛灌了几口酒,顾朝北就在这宫门口等着。太子哭丧完了,要回府更衣守孝,一定会经过这扇门。   “恭喜太子。”寒露跟在太子身边,引着他往宫门走:“皇上一死,您不日便可登基。”   明寻一边擦眼睛一边觉得心虚,听寒露的话他加大了父皇的药量,虽然没敢太过分,但是这一个月的药也足够太医查出来了。好在现在皇后和太后都悲痛欲绝,暂时还没人能顾上验尸。等他回去府里安排人将此事处理干净,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样想着,身边的寒露却突然站住不走了。   “怎么了?”太子好奇地看着她。   寒露道:“太子将随从都先遣回去吧,妾身有话要对您说。”   她一脸楚楚可怜,像是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他。明寻也没防备,点头便道:“好。”住斤叨亡。   身边跟着的五六个侍从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寒露才上来带着他去崇阳门。   “太子,您可记得这一处宫门?”寒露轻声道:“皇后娘娘说,历代帝王登基,都必须经过此门。”   太子抬头看了看那宫门,颔首:“是啊…”   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明寻皱眉扭头看着寒露:“皇后娘娘?”   她什么时候见过皇后娘娘?   寒露一笑,放开他的手,将他往前推了推。明寻回头,就看见了顾朝北。   “太子殿下。”顾朝北喝醉了,摇摇晃晃地朝他咧开嘴笑。   明寻背后有些发凉,这一处崇阳门远近都无人,顾朝北站在前头,突然叫他有些害怕。   “朝北,本太子正要去找你呢。”明寻勉强笑了笑:“你为本太子做的事情也不少,现在皇上死了,本太子一登基,就给你个大官做,怎么样?”   顾朝北轻轻一笑,道:“皇帝怎么死的?”   太子别开眼。   很早以前他刚坐上太子之位的时候就有对皇帝动手的想法。也就是那时候吧,顾朝北第一回顶撞他,与他有了分歧。之后就因着各种事情,越来越疏远。   明寻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他该抓紧顾朝北这个人的,说不上为什么,就是直觉。   “在下想问太子一句。”顾朝北轻笑着道:“弑父之人,可堪为帝?”   太子抿唇道:“怎不可?只要我创造出盛世,后代就只会歌颂我。”   顾朝北点头:“有道理,不管登基前做了什么,登基之后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你堵在这里干什么?本太子要回去了。”明寻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顾朝北身边:“等会儿你也换丧服,随本太子一起进宫,到时候新朝功臣,也有你一个名额。”   顾朝北轻笑一声,伸手突然抱住了太子。   明寻一愣,皱眉:“你喝醉了?”   “嗯。”顾朝北半眯着眼睛道:“我有很多哥哥,现在要少一个了。”   莫名其妙抱着他说这些干什么?明寻正要皱眉推开他,背心却突然一凉。   顾朝北放开了太子,手上身上沾着的全是他的血。   “顾家四少爷顽劣惯了,醉后杀了当朝太子,也不知会是怎么个死法儿。”   明寻想深吸一口气,可是却呼吸不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顾朝北,想问为什么。   顾朝北只扶过他的身子,将他放在了地上。   后头的寒露走了过来,笑着看着他道:“太子也要随皇上一起上路了。”   怎么会?他们是一伙的?明寻死不瞑目,寒露还怀着她的孩子啊!   “对了,为了让爷去得安心,妾身还是说句实话吧。”寒露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妾身压根就没有怀您的孩子。”   同样的骗局,骗了两个人。她有身子,明寻才对她不设防,毕竟没有女人会蠢到断自己的后路。   结果她的身子是假的。   明寻本还可以多喘两口气,现下直接就被这句话给气得背过了气去。   一阵风吹来,天上开始飘小雪了。   皇后早已安排好的人手出来,将顾朝北顺当地送进了大牢。   皇上太子在同一天都驾崩了,举国哀悼,满朝震惊。   顾朝北竟然借酒杀了当朝唯一能继位的太子,简直是最大恶极,十恶不赦,当株连九族!   哪怕顾家是丞相家,此事一出,全府都下了狱。   以往常来顾家走动的人,现在统统撇开关系,问也不问一句,也不曾站出来说话。更有门生落井下石,说顾朝北本就是不懂分寸之人,不堪为官。前头与顾朝北打官司的吴天应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列了顾朝北诸多罪状出来,迫不及待地去踩上几脚。   沈归燕被换上了囚服,关在天牢里。   北院的人关在一间牢房,旁边的是其他院子的。从进来这天开始,顾夫人和其余几个姨娘骂骂咧咧就没停过。   “自己要作死,为什么要拉上我们这么一大家子?”顾夫人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又不是我生的,凭什么要牵扯到我?”   “就是!”关姨娘哭得眼睛通红:“我可还没活够呐!好在西儿是嫁出去了,这害人的东西。”   柳姨娘也想说话,却被许梦蝶拉住了。   顾朝南面色尚算平静,大概是许梦蝶给他说了什么,他眼里甚至还有光。   “做什么不让我说?”柳姨娘看着许梦蝶怒道:“我们都要死了,还骂不得他不成?”   许梦蝶轻笑一声,左右看看,低笑道:“放心吧,死不了的。您现在最好多夸夸四少爷,以后有您收不完的好处。”   这是为何?柳姨娘不解,不过这个媳妇聪明,她的话还是可以听的。   于是虽然心里十分生气,柳姨娘还是道:“我觉得四少爷做事也该有他的道理,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了太子,哪来那么大的仇怨啊?”   沈归燕一愣,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关姨娘骂得更凶:“他能有什么道理?都害得株连九族了!”   “都给我闭嘴!”丞相被吵得受不住,终于是怒喝了一声。   牢房里安静了下来,顾丞相沉声道:“还没到断头台上的时候,就莫要这样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点大家风范?”   顾夫人蹲在墙角抹泪,气道:“我巴不得与他没有半点联系,还要什么大家风范!我只想活下去…”   她这一哭,不少女眷跟着哭。   沈归燕平静地坐在稻草堆上,没做声。今日这大难来得太突然,她几天不见顾朝北,那厢就直接去杀了太子。   他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更不会拖着这一家老小一起去送死。那么多人在暗地里谋划,沈归燕相信他是有什么准备的。   旁边的姜氏也还镇定,清欢青萝却是哭了好一会儿了,倒也没多骂什么,就是哭。   牢里一片悲伤的气氛。   国丧三天,皇后与众位大臣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扶谁上位。无论是太子党还是皇后党都有些失了头绪,因为已经没有正室血脉可以继承大统了。   这时候,皇后却道:“还有一人是皇室血脉。”   满朝都重燃了希望,连忙询问血脉在何处。年氏上朝,将证明顾朝北乃皇室之血脉的证据呈上。   那是皇帝的亲笔信,写给丞相的。信的内容,是要他好好抚养皇子长大,让皇子远离皇室厮杀。   太后当即让顾丞相上朝受审。   “顾家四子朝北,的确是皇室血脉。”顾丞相跪在朝堂上,一脸沉重地道:“皇上当年送婴儿与臣,就是为了在这皇家斗争之中,留那孩子一片清净。想不到,现在还是被牵扯了进来。”   还有人能继承大统就是好事啊,管他是什么人都得扶上位来稳定民心才是。   但是,要扶顾朝北上皇位,太子党不同意。   “杀了太子,自己登基,哪有这样的做法?”廉将军站出来道:“若顾朝北当真是皇子,他这便是杀兄,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人,何以称帝?”   “那么敢问将军,杀兄大逆不道,杀父呢?”朝堂门口响起了顾朝北的声音。      ☆、第99章 完美逆袭      众人回头看去,宇文长清已经亲自押着顾朝北进来了。顾朝北身上戴的是银镣铐,手脚皆被禁锢,一路走进来哗啦啦的。   廉将军皱眉,太子虽死,他却知道这顾朝北是个什么角色。当初替太子做事那般尽心尽力,想不到如今最后杀主的也是他,还是个皇子!   如此阴险城府极深之人,实在令人害怕。   “宇文将军带人来得正好。”皇后坐在凤椅上,看着一边的太后道:“母后,臣妾一早就想听听,顾朝北为何要杀害太子。此事关系重大,不如就听他说说吧?”   太后这几日白发都多了不少,坐在朝堂上看着下头跪着的顾朝北,沉默了许久才道:“刚才他说,杀父之人当如何。谁杀了父?”   不愧是太后娘娘,一问就问到点子上,顾朝北不慌不忙地道:“太后娘娘可查过圣上驾崩之缘由?”   太后皱眉:“太医说是思劳过度,积郁成疾。”   皇后开口道:“母后,臣妾先前就觉得皇上驾崩得太突然,已经命人彻查缘由。结果应该在宇文将军那里。”   朝臣议论纷纷,宇文长清上前跪下,将太医院文书呈上:“太后皇后娘娘明鉴,臣来之前才拿到此文书,乃太医院院正郭长龄亲笔所写。上书圣上驾崩,非偶然之病,而是有人刻意下毒。此毒为黄泉散,本是查不出来,但最近下毒之人心急,用药过多,故而被抓住了把柄。”   御林军统领史伐龙皱眉上前:“皇上病时,都是太子亲自侍药,如何会有毒?”   顾朝北轻笑:“就是他亲自侍药,才让圣上去得那样快吧。”   群臣哗然,一片议论,太子党站出来大骂顾朝北污蔑,然而皇后却气定神闲地道:“传证人上来。”   如此明显,分明就是皇后一早与顾朝北串通好的,顾朝北杀太子,皇后负责摆平后续。太后看了皇后一眼,疲惫地闭上眼睛,像是不想再看这一场闹剧。   或者说是没有看的必要,皇后必赢无疑。   上来的证人是寒露,带了太子府大量的密信和黄泉散,哭得梨花带雨地道:“贱妾受皇后娘娘所托,潜入太子府,搜集太子谋反的证据。现在终于不负所托,请太后皇后娘娘明鉴,太子谋逆之心,杀父之行,当诛无疑!”   飞上枝头的青楼歌姬,摇身一变成了皇后的亲信,委屈潜入太子府,现在立下大功。   皇后让人将密信呈上来,又把黄泉散交由太医院查看。住斤在技。   “证据确凿,皇上是太子所杀。”皇后一拍凤椅:“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还有人帮其说话?莫不也是同流合污,谋害圣上之人?”   这一拍,太子党跪下去一片,只有廉将军还站着,一身正气地道:“即便太子弑父,对错也该由刑部定夺。顾朝北杀害太子,并不能脱罪。”   “法外都要容情,更何况现在他是唯一剩下的皇室血脉。”傅大学士站出来道:“伦常之中,父母高于兄弟。太子杀父在先,顾朝北也不过是报杀父之仇。他既然是皇子,此举就是合情合理,更是情理之中。”   “自古血溅皇宫之事多见,大多为不仁不义之徒。登上皇位,依旧可以稳定山河,带来盛世。”言官叶问道站出来道:“顾朝北今日所为,尚且在仁义之中,更是无可厚非。”   不少臣子都站出来替顾朝北说话,到最后竟然开始歌颂顾朝北一片孝心了。   廉将军冷笑:“若是要立此人,臣也没有多大意见。但是要如何同天下人解释?该说他是何人之子?”   皇后之子六皇子已死,太子也已经亡故。后宫女眷本来就不多,要说顾朝北是宫女的儿子,扶上皇位,恐怕有些不妥。   这点皇后也想好了,顺手指着一边站着的年贵妃道:“就说是年氏的亲儿子,本就是她宫里出去的婴儿,算她的孩子,合情合理。”   年氏一愣,看了下头跪着的顾朝北一眼。   宇文长清拱手道:“皇后娘娘,年氏与丞相向来不和,托子给丞相,好像说不通吧?”   文皇后轻笑:“除了在场的各位知道丞相与年妃不和,百姓谁人知道?就这样定了吧,也算皇贵妃今日寻找皇室血脉有功,让她做一回北宫太后。”   下头的三司使年大人连忙出来应和:“多谢皇后娘娘。”   年家势力不小,得皇后这一把搀扶,虽然以后不会有什么实权,但是有太后的名头在,年氏下半生无忧。   太子党头目已失,再与皇后对抗,以后也落不得什么好。众人都偃旗息鼓,反正要找人去坐皇位,顾朝北就顾朝北吧,好歹这人还与太子党众人有些交情。   皇后一党则是觉得顾朝北无能荒唐,万分好控制,扶上位自然对他们大大有利。   双方都达成一致,于是顾朝北身上的镣铐就被松开了。不仅当堂被免罪,而且还被冠上太子之名。等七天丧期一过,便可登基。   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顾家人统统从天牢里出去了不说,北院的女眷还全部被安置进了皇宫。   太后皇后懿旨,今日寻得失落皇子顾朝北,族名明烨,乃皇贵妃年氏之子。圣上驾崩,太子薨逝,此人为皇室唯一血脉,特立为太子,丧期一过,便可登基。   顾府的人都傻了,除了知道真相的丞相之外,顾夫人顾朝东之人,都傻了。   “他是皇子?”关姨娘直扇自己嘴巴子:“怪不得从小便异于常人,我在牢里瞎说什么呢,他哪里是杀人啊,是报父仇,应该的,应该的!”   柳姨娘这可乐了,沈归燕在的时候,就她一人说了顾朝北好话。多亏了好媳妇,哎呀,这下荣华富贵可有保障了,新帝是从他们府里出去的,小时候她还抱过哩!   顾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坐在正厅里不说话。顾朝东也在一边发呆,苦笑道:“原来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顾夫人冷声问。   “不是都说,燕儿含凤玉而生,是皇后之命么?”顾朝东闭了闭眼:“现在成真了。”   他也再也不可能将她抢回来了。   顾夫人脸色更是难看,她原先一直讨厌顾朝北,是因为顾丞相对他太好,让她觉得老爷心里定然很爱顾朝北的娘,所以左右看顾朝北不顺眼。   原来这么多年,老爷一直有个大秘密没告诉她,叫她误会了这么多年。   现在好了,她对顾朝北那么不好,人家成了要登基的太子,她以后还能好过吗?   旨意传下去,满京城都知道了顾朝北是皇子,还即将登基。民间百姓十分担忧,那纨绔子弟,登基了能有什么作为?   他没有作为,皇后才放心啊。文秀丽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心里十分高兴,连带着看年氏都顺眼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妹妹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孩子毕竟你也不喜欢。不过现在你可是要靠着他才能坐稳太后的位置,自然要帮着打点了。”   年氏冷着脸,一脸不情愿:“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   太后娘娘放了权力在皇后手里,要出京远游,去佛山为皇帝祈福。皇后也没拦着,因为皇帝虽然不是太后亲生,却是有些感情的。现在被自己的孙儿杀死了,老人家心里自然有些堵,出去散散心也好。   于是朝堂之上当真就是皇后一个人说了算了。   “少夫人…不,娘娘真是天大的好福气。”清欢在掖庭宫里,替沈归燕锤着腿道:“咱们爷发达了,您就是这后宫之主。往后咱们啊,都得仰仗您的恩泽了。”   沈归燕眉头轻皱,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听凭清欢说话,也没搭理她。   姜氏站在一边,看着清欢这模样,心里有些不悦。原先在府里如何与她交好,要对付少夫人,现在知道少夫人要成为皇后了,就赶着上去巴结。   这样的女人真没意思。   不过…沈归燕真的能当皇后吗?姜氏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顾朝北被带去学习宫中礼仪,每天傍晚都会去皇后宫里请安。   “你该叫我母后了。”文皇后笑得和善:“等你登基,本宫会给你纳后宫佳丽三千,你要什么模样的都有。”   顾朝北笑得眼睛亮闪闪的:“当真?要燕儿那样的美人,皇后也能给吗?”   文皇后脸上笑意稍减,抚弄着自己手里的护甲道:“明烨啊,本宫有件事,得先和你说清楚了。”   顾朝北点头:“母后尽管说。”   皇后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凤冠:“沈归燕不能入主中宫为后。”   顾朝北一顿,脸上的神色却是没什么惊讶,反而有些开心:“当真吗?儿臣也正想和母后说呢,儿臣不想要皇后,燕儿总是管着儿臣,本来就够烦人了。要是当了皇后,儿臣这日子更是没法过了。”   “哦?”皇后乐了:“你竟然这样想?”      ☆、第100章 冬草      “谁喜欢被管着?”顾朝北轻笑道:“儿臣没大志向,就喜欢听曲儿看舞,身边美人环绕,张口就食更是再好不过。偏生正妻死板,押着儿臣日日用功,谋求功名。现在能脱离她的掌控,自由自在的,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   皇后喜欢听什么,顾朝北就捡着什么说。文秀丽是开心了,心里也更加确定以前看见顾朝北略有作为,那都是沈归燕教的。没有沈归燕,顾朝北好掌握得很。   那现在就想想看怎么安置那有天生好命数的沈归燕吧。   不止顾朝北要学礼仪,女眷要入后宫,自然也要学规矩,学如何伺候皇上,如何侍奉太后。清欢青萝和姜氏都被各自的教习嬷嬷带去了,但是沈归燕呆在掖庭宫里,没有人来带她。   “小姐,皇后的礼仪您不用学吗?”宝扇好奇地问:“奴婢见着,连通房丫头都去学规矩了呢。”   沈归燕垂着眸子坐在秋千上,低声道:“一进这宫门,命都在别人的手里,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呢?后位不后位的倒不要紧,我有些担心朝北…”   突然就变成了皇子,遭受的变故太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下来。皇后一直辅政,就算顾朝北坐上皇位,也定然只能受她操控。   她是震惊的,没想过那般吊儿郎当的人会是皇子,更震惊的是,他竟然就这样突然地杀了太子,迎合皇后,找回了自己身份不说,还马上就要登基了。   顾朝北啊顾朝北,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看不明白,也突然觉得与他的距离好遥远。   进宫几天了,他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下雪了。”宝扇抬头看了看天上,道:“小姐,先回去吧。”   “不用,这里的风景挺好看的。”沈归燕靠在秋千上,呆呆地看着前面盛开的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不见了,我想多看会儿。”   宝扇皱眉,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担心什么。眼下荣华富贵很快就来了,后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怎么还这样不开心?   雪有些要下大的趋势,想了想,宝扇还是转身往宫里跑,去拿伞来。   沈归燕就一个人静坐着。   丈夫登基,正妻为后,的确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上头有皇后,她曾经得罪死了的皇后,沈归燕觉得,自己这回进宫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顾四少夫人。”背后有人叫她。   从进宫开始,沈归燕就再也没听见过这个称呼。回头一看,竟然是宇文长清。   帮着顾朝北正名的宇文长清有功,等顾朝北登基,他的官衔只会更上一层。   沈归燕看着他笑了笑:“宇文将军。”   宇文长清走近一些,见她周围无人,便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你不去学规矩么?方才过来这边,见许多官女子都在跟着嬷嬷走步子了。”   “大概是不被皇后娘娘考虑在后宫里,所以不用学规矩吧。”沈归燕淡淡地道:“也罢了。”   原先只是想不被顾朝北损坏名节,将计就计嫁给他,后来是想过平淡的日子,没有想到能有进宫的这一天。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好运气,她也不想再多求。要是此番皇后不肯放过她,那她就认了。   “少夫人这是没有信心了?”宇文长清挑眉:“长清一直记得,少夫人敢说又聪慧,好像什么也难不倒你。现在朝北大业将成,你不想继续陪着他走下去吗?”   她想有用吗?沈归燕摇头,她现在是小蚂蚱,还是蹦不出文皇后手心的那种蚂蚱,人家一捏她就得死,还怎么陪顾朝北往下走?   “你随我来。”宇文长清看她这一脸沮丧的,忍不住朝她勾勾手,转身往外走。   沈归燕顿了顿,好奇地跟上去:“去哪里?”   “御花园啊。”宇文长清道:“现在宫里什么人都没有,被肃清了,统统要换新人,所以你放心跟我来就是。”   雪当真越下越大,宇文长清脱了黑色的披风给她盖在头上,带着她慢慢往御花园去。   宝扇回来的时候,秋千上就已经没人了。   “这皇宫很大,宫墙也很高,在里面活下来的人从来都不容易。”宇文长清低声道:“就好比文皇后,当初她进宫之时,还只是个小才人,也是一步步上来的。年氏也一样,几经生死,还不是照样要做太后了。”   沈归燕听着,没什么感觉:“我没想过要爬去多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没有吗?”宇文长清头上落满了雪,轻笑道:“朝北不是吗?”   微微一愣,沈归燕叹了口气,故作潇洒:“他总归是爱美人的,比我美的人多了去,谁陪他不是一样?”   “当真这样想?”宇文长清侧头看她:“若是有朝一日他立别人为后,你也不会难过吗?”   心里一疼,沈归燕红了眼睛。   光是听见这样的假设都觉得难过,要是真发生了,怎能不悲痛欲绝?她讨厌自己软弱无能的样子,这些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所以她不想面对。   可是想起顾朝北的脸,她又觉得…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宇文长清领着她进去御花园的时候,花枝树叶上都已经落满了雪,四处都一片萧条。   “你过来看。”他道:“你猜这雪下头是什么?”   沈归燕看了看,雪下头的植物露出些枯枝:“该是已经枯死的东西吧?”   宇文长清一笑,将花丛枯枝上头的雪拂开,献宝一样地指给她:“你看。”   是一盆娇艳艳不知道名字的红花,虽无香气,开得却是正好。   沈归燕怔了怔。   “你以为不可能有花活着吧?”宇文长清道:“但它就还活着,而且春天还会吐蕊,散发芳香。它叫冬草。”   “明明是花,为何会叫草?”沈归燕不解。   “我想,大概是因为冬天的花不好活下来,所以它叫草吧。即便是叫草,谁也都会觉得它好看,不是吗?”住斤布号。   沈归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侧头看着宇文长清:“你是来鼓励我的?这下雪的天气,还特意带着我跑这一趟。”   宇文长清摸摸鼻子,轻笑道:“被发现了啊,其实我是听见些消息,想着也许你会受不了,所以提前过来鼓励你,好让你有些心理准备。”   “什么消息?”沈归燕问。   宇文长清看着她道:“你先答应我,别难过。”   沈归燕点头。   “文皇后要以你无子之由,贬你做年氏的近侍宫女。”   宫女,连才人都不是,放在院子里,也就和通房丫鬟是一个级别的。   沈归燕微微睁大了眼睛,虽然知道皇后不会让她好过,但是也未曾想到会这样过分。她可是顾朝北三书六礼迎的正室,竟然直接贬她做宫女?   “他怎么说?”半晌,沈归燕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朝北没有异议。”宇文长清垂了眼:“他大概也是身不由己…”   沈归燕点头,慢慢蹲下来看着枯枝丛里的花,呆呆地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不过你不用太伤心,皇后的位置是空的,朝北说,暂时不打算放人上去。”宇文长清半俯身,替她挡去一些雪:“你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做什么?一进这宫门,她就再也出不去了吧?不仅要与千万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还要受皇后的欺压,时时小心自己的性命。   谁说她命数极好的?现在敢站到她面前来和她谈谈么?   沈归燕将头埋下去,蹲在原地,难受极了。身边的人没出声打扰她,雪倒是下得小了不少。   宝扇终于跑过来找到这两人的时候,宇文长清已经快成个雪人了,沈归燕还是没起来。   “小姐,怎么了?”宝扇担忧地走过去,看着沈归燕,又看看宇文长清。   宇文长清刚想开口解释,沈归燕已经龇牙咧嘴地抬头道:“宝扇,拉我一把,我腿蹲麻了。”   宝扇:“……”   伸手将自家小姐扶起来,宝扇古怪地看了宇文长清一眼,便扶着沈归燕往回走。   “再会了,宇文将军。”沈归燕笑得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听见一样:“还好我不是后宫女眷,现在连避嫌也不用了。”   宇文长清没动,只颔首,目送她远去。   他的腿也麻了。   “什么不是后宫女眷?”走出去两步,宝扇才着急地问沈归燕:“小姐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归燕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咱们又得重新努力了!”   努力什么?宝扇很茫然,可是沈归燕也没有多说了。   直到顾朝北登基的那天。   圣旨下来,封姜氏为贵人,封清欢青萝为才人。   而沈归燕,被指去了北宫太后之处,充当宫女。   得知此旨意的人都十分惊讶,按理说沈归燕就算不能封后,至少也是个正妃吧?   没有,皇后道,沈氏不能生育,只能充当宫女。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还立了个不相干的人为妃。   沈氏寒露,为新帝登基立下大功,特封为沈妃,赐住露华宫。      ☆、第101章 年太后      “大家都没想到姐姐会是这么个遭遇。”姜氏带着人来给沈归燕送行,她们进的是后宫,沈归燕却要去北宫太后那里。   原先都记恨沈归燕得顾朝北的宠,想不到现在沈归燕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一瞬间什么仇什么怨都消了,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同情感。   人都会这样,多讨厌一个人啊,看见人家惨了,一瞬间圣母心就全部复活了。   顾朝北登基,年氏成了北宫太后,文皇后为东宫太后。年家虽然也有势力,但是北宫是怎么都比不上东宫的,更别说大权都在文太后手里了。   沈归燕没多说什么,将宝扇托付给了宇文长清,然后背着包袱便去了北宫。   从头到尾,顾朝北都没有出现过,更没有来与她解释过什么。要不是宇文长清跟她提前说了,叫她有个准备,她这会儿一定都已经傻了。   顾朝北啊顾朝北,真当她是铁做的心,半点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的,哪怕来跟她说一句“委屈你了”也好啊,她还能有个念想。直接丢她去自生自灭,也不怕她一颗心在这雪水里泡凉了。   叹息一声,她踏上满是积雪的宫道,头也不回地往北宫去了。   年氏从皇贵妃升为太后,凭借的是顾朝北,但是据说这位娘娘脾性十分古怪,而且与顾丞相不和,更是不喜欢顾朝北。   沈归燕就觉得奇了怪了,拿出证据来证明顾朝北是皇家血脉的人就是她,为什么会不喜欢顾朝北呢?又没碍着她什么。   到了北宫她就明白了,这位娘娘不是不喜欢顾朝北,她是谁都不喜欢。   “你就是沈归燕?”年氏靠在软垫上,穿的已经是太后的服饰,面容沈归燕没太敢抬头看,听语气反正就不太友好。   “是。”沈归燕跪下行礼。   “啧啧,都说嫁对了人,女人就一生荣华富贵了。没想到你嫁对了,下场也这么惨。”年氏咯咯笑道:“上辈子没积德吧?”   沈归燕:“……”   嘴巴也太毒了。   “哀家也不与你为难。”年太后摆摆手道:“你以后就改叫燕儿,专门负责本宫这寝宫的洒扫。”   “是。”   原以为还会受些刁难,没想到就这么轻松地被放过了。沈归燕有些意外,旁边的嬷嬷已经来带她出去了。   “太后其实是个善良的,你也不用太紧张。”秋瑾嬷嬷是个挺和善的人,带着她去宫女住的厢房里,给她分了床位,又带她去领北宫的腰牌等物。   年太后善良吗?沈归燕当真是没看出来。不过在北宫没有想的那么困难,她的工作只是要打扫房间而已。   “哎,听说了吗?前太子那位侧妃,竟然被当今皇上封了妃啊!”   宫女之间的八卦倒是最多的,刚回去躺会儿,旁边的小宫女们三三两两就凑在一起开始聊天。   “真是荒唐,没了贞节的女人,还可以给皇上当妃子?那我长得再丑不是也没关系了?”   “你懂什么,那是东宫太后指给皇上的人,没见皇上第一天还是歇在姜贵人那儿么?皇上对那女人不待见。”   “光是能成这后宫目前位份最高的人,就已经够厉害了。”有人叹息道:“哪里像沈归燕那倒霉的,分明是正妻,却要来咱们这里当宫女。”   众人都点头,又有人好奇问了一句:“不是说沈归燕已经来了,见了年太后了么?人呢?”   一直躺着的沈归燕翻了个身,朝着她们举了举手:“我在这里。”   厢房里瞬间鸦雀无声。   戴着绿色头饰的丫鬟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她道:“原来早来了啊,咱们没注意。”   另外几个丫鬟不是这屋子里的,立马跟见了鬼似的跑走了。   那绿丫鬟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归燕一会儿,道:“你叫我小绿好了,今天开始我与你同住。”   “嗯,小绿。”沈归燕点头:“请多关照了。”   “哪里哪里。”小绿搓了搓手,这人虽然与她一样是宫女,却是皇帝曾经的发妻啊,怎好得罪的。   “不用紧张,我现在还是个新人,该同你们学规矩的。”沈归燕道:“你们刚刚说的那位娘娘,是叫寒露吗?”   “可不是么。”小绿话多,见她想听,连忙过来道:“要不是她昨儿在宫里闹笑话,咱们也不想背后说主子闲话。刚刚封了妃,她个不知道靠什么手段上位的娘娘,竟然就直接去拦皇帝的驾,想让皇帝去露华宫。结果你猜怎么着,皇上的龙车里竟然是空的!也不知咱们这皇帝怎么想的,回去宫里不坐龙车,自己走路去了姜贵人那里,可把沈妃给气得,跟疯了一样。”   小绿说得开心,沈归燕却是听得凝重。沈归雅竟然用了沈家的姓,而且还在顾朝北身边。住他住巴。   从顾朝东到宇文厚德,再到太子,沈归雅当真是跟了不少男人了。现在成了顾朝北的妃子,那同床…同床也在情理之中吧?   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沈归燕没忍住,侧头朝着床下就是狂吐。太恶心了,要当真与沈归雅那样的人共事一夫,就真的太恶心了。   “你怎么了?”小绿吓了一跳:“病了吗?要不要叫医女来看看?”   “不用。”沈归燕道:“我大概是累了,等会要去打扫太后的屋子,先歇一会儿。”   “好。”小绿点头,将自己的被子也抱过来给她:“咱们这屋子冷,被子一床不够用,你先盖着,晚上咱们再想办法。”   “嗯。”沈归燕点头。   北宫的人好像性子都还不错,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变故太大,沈归燕闭上眼睛就沉睡过去了。梦里想不到也是噩梦连连,好像看见顾朝北转身而去的样子,不管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睡死了不成?”一声厉喝在耳边炸开,吓得沈归燕差点掉下了床。抬头一看,竟然是年太后亲自站在厢房门口。   “不是说了要来打扫屋子么?”年太后没个好脸色,看着她道:“还不快些?再晚外头可又要下雪了。”   沈归燕连忙起身,头还有些晕,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摸,满手的水。   屋顶漏雨?沈归燕疑惑地抬头看了看。   “傻子,真看不出哪里聪明了。”年太后嘀咕了一声,转身道:“快来。”   “是。”沈归燕回过神,披上衣裳,连忙跟着年太后出去。   走出去了才想起来疑惑,为什么太后亲自来叫她了?   寝宫里一个人也没有,年太后进去就缩回了暖榻上,斜眼看她拿着抹布擦东西。   “轻点,你手里那个是先帝赐的御龙鼎。”   沈归燕吓得一哆嗦,连忙放在桌上小心地擦。   “还有旁边那个,也是御赐的琉璃瓶。”   “你手背边的那个,御赐的夜明珠。”   一屋子东西全是御赐的,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只能感叹这位娘娘实在是圣眷太浓。   可是,先帝驾崩还没多久,为什么年太后看起来一点也不悲伤呢?她还记得自己与顾朝北的大婚,就是先帝与年太后一起去参加的,坐的还是高堂的位置。   脑子里有灵光闪了闪,沈归燕猛地回头看了年太后一眼。   年太后捧着热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眼皮一翻:“你瞧的这个,也是御赐的。”   顿了顿,年太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哽咽:“御赐的皇太后。”   沈归燕愣了愣,她这太后分明是靠着顾朝北当上的,怎么能说是御赐呢?很想开口问问,但是她现在还处于无法保命的地步,自然知道得越少越好。   年太后说完这一句就陷入了沉思,呆呆地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沈归燕细细地将屋子从里到外都擦了个干净,擦到年太后身边,还将她手里的茶杯端出来擦了擦,又放了回去。   等全部收拾完了,年太后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悲戚之意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放下冷了的茶,挑眉看着她道:“你吃得苦吗?”   沈归燕恭声道:“苦都是被人逼着喂下的,既然不得不吃,那还不如就要嚼碎了吞干净。”   挺有想法的啊,年太后挑眉:“那你觉得当宫女苦吗?”   “还好。”沈归燕笑了笑:“年太后待宫人和善。”   “哀家和善?”年太后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好像有些生气:“你给我出去院子里跪半个时辰再回去。”   啥?沈归燕傻了,夸她呢,怎么反而还要受罚?   “去去去,看你还敢不敢说我和善!”年太后摆手喊了一声:“秋瑾!”   秋瑾嬷嬷进来,拿了一对东西,给沈归燕从脚套到了膝盖,再藏在裙子下头。   “拉她出去跪给大家看看,哀家对新宫人也是很严厉的。”年太后一脸严肃地道。   沈归燕愣了,被拖出去按在地上,脚上却是一片暖和。   秋瑾嬷嬷方才给她套上的是塞了棉和隔水布做的脚套,将她整个脚和腿都裹着,温暖极了。即使跪着有些累,好歹也不怎么受罪。   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第102章 只是个宫女而已 钻石加更闪亮亮      沈归燕没有想明白,一脸的凝重。旁边的宫女们都出来看热闹,这可不得了,有两个宫女转身就往东宫跑,去门口的小宫女那儿一阵嘀咕。小宫女眼睛一亮,又传话去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那儿。   文太后正在宴请顾丞相,顾朝北作陪。三人的面前,放着的不是佳肴,是一个红木盒子,上头有金锁,钥匙在顾丞相手里。   这是原先写好的先皇遗诏,顾丞相说了,上头写的是传位于太子明寻。但是明寻已死,遗诏不得成立,也就只能作废。现在他们要商量的,是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烧了吧?对先皇不敬。留着吧?好像是个容易惹是非的东西。   “干脆拿去给我做个枕头好了。”顾朝北笑嘻嘻地道:“谁会去把枕头拆开来看啊,是不是?这面儿上的花纹还好看,布料也上乘。”   顾丞相脸都青了,万分不满地看着顾朝北。能坐上皇位也全是他的运气,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还这样没个正经,将来明室还怎么在他手上振兴?   眼下文太后锤炼听,天下依旧是文家的,他身为丞相,只能继续忍辱负重也就算了,还半点从顾朝北身上看不见希望。   真是作孽。   文太后笑道:“皇上既然喜欢,那就叫人拿去做成枕头,丞相不必这样严肃,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   “臣明白。”顾丞相拱手,拿出钥匙就将盒子打开。文太后刚想伸手去拿来看看,那边顾朝北已经扯出来随意玩耍,扫了上头两眼道:“字可真好看,把明寻改成我的名字就更好了。”   文太后收回手去,轻斥道:“别胡闹,改先皇遗诏可是大不敬之罪,你担当不起的。”   顾朝北吓得连忙坐直了身子。   文太后正要笑他,身边的芳华便进来低声道:“太后,北宫那边,刚分过去的新宫女不知为何得罪了年太后,冰天雪地的,被罚在院子里跪着,看着好生可怜。”   芳华的声音很小,顾丞相离得近都没有听见。但是顾朝北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十分清楚。   新分去北宫的宫女没别的了,只有沈归燕。   顾朝北脸上还带着笑,看着手里的圣旨,当没听见一般。   文太后抿唇,笑骂道:“我就知道年氏不是个好对付的,可怜的姑娘,别把命丢了才好。”   芳华轻笑着退了出去,文太后转头看着顾朝北和顾丞相道:“来,我们用膳吧。”   山珍海味,歌姬舞姬都进了东宫来。三人分开各自坐下,用膳看舞,好不快活。   顾朝北一直很投入,半分走神都没有,中途还对着下头跳舞的舞姬抛了好几个媚眼。   注意,是皇帝对下头的舞姬抛,不是人家舞姬主动。   文太后看得哭笑不得,本来还想观察看看他会不会心疼沈归燕,哪知道这厮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半点不为所动。   这下她也才终于完全放下心来,高枕无忧。   沈归燕跪得快睡着了,旁边的小绿才跑过来扶她:“半个时辰到了。”   “嗯。”沈归燕起身,腿上的东西竟然还没有被雪打湿。但是太厚了,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小绿同情地扶起她来,道:“很难受吧?回去暖和一下,你这样子怕是要生冻疮,很难受的。”   沈归燕很想告诉她其实还好,但是一想到这一遭是因着夸年太后得来的,也明白了些个中道理,干脆就一脸痛苦状跟着小绿进屋子去。   “宫里要选官女子,内务府倒是把咱们的用度给缩减了。冬天只有一床被子,新被子都领不到。”小绿拿了点炭来点了,呛得直咳嗽:“你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想必没受过这样的苦吧?”   沈归燕低笑,她哪里没受过?小时候在沈府,住的地方是好看,可是冬天的被子和炭从来也没给够过,她才不怕这个。   “还行,将就着睡吧。”沈归燕捏了捏那有些潮湿的被子,都不想脱腿上的东西和衣裳了,干脆就直接这样睡。   宫里初定,各处人都很少。夜半月黑,有惯常会翻墙的人,带着追云一路翻到了北宫里。   丫鬟住的厢房门被轻轻推开,里头两个人都已经熟睡。追云一进这屋子都打了个哆嗦,阴暗潮湿,他都替自家主子心疼。   顾朝北轻手轻脚地将沈归燕抱了起来,追云便将手里的毯子铺在了她的床单下头。   那毯子是西域进宫的暖玉毯,虽然很薄,但是人躺上去便会发热,是国库里十分难得的宝贝。   结果今天晚上新上任的皇帝拿着这宝贝就来偷偷给沈归燕垫上了。   将人重新放进被窝,沈归燕翻了个身,熟睡未醒。顾朝北摸了摸她的腿,嚯,肿得好大!   怕说话吵醒她,顾朝北抓着追云就出门去。   “明日叫个太医来给她看看。”顾朝北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这也肿得太严重了,万一腿废了怎么办?”   追云为难地看着他:“陛下,宫女只能找医女来看,不能看太医的。”   “朕不管,交给你了。”顾朝北拍拍追云的肩膀:“你现在可是御前行走带刀侍卫,别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追云脸都黑了,他这御前侍卫,为什么要干太监总管该干的事情?   “陛下要再进去看看么?”追云问。   顾朝北深吸一口气,捏着拳头道:“不必,朕还有事。”   说完就翻墙离开。   追云只得跟着自家主子飞檐走壁,刚出了北宫的宫院,顾朝北却不肯走了,转身看着宫檐发呆。住他冬扛。   叫他进去不进去,这是折腾谁呢?追云真是恨不得推他一把。可惜主子身上背着他自己的无奈,做下属的,也就只能看着干着急而已。   天亮了,沈归燕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被窝竟然无比暖和,裹着棉套的脚还有些热。   发生什么事了?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被窝,还跟昨天一样单薄啊,怎么还带发热的。   来不及让她细想,外头的秋瑾嬷嬷已经来喊:“太后要起身了,你们也快起来伺候。”   “是。”小绿冻得直哆嗦,抱着被子好难才放下来,苦着脸梳洗出去。沈归燕虽然只用打扫寝宫,也不能比主子睡得晚,还是要起来去殿里头站着。   “等会沈妃会来请安。”秋瑾看着沈归燕道:“你去太后身边站着就是。”   沈妃?沈归燕抿唇,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来,如今她是高高在上的妃嫔,她只是小小宫女,可不逮着机会好生羞辱她一番么?   寒露得意得很,总算是混进皇宫里来了,从此荣华富贵在手,一点也不用她担心了。只是沈归燕竟然也还在宫里,她没有想明白,就不能把她踢出宫去吗?按不住性子,她还是想来看看。   北宫太后不好惹,先前寒露就知道了,所以打听了喜好,来的时候也规规矩矩的。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年太后正在漱口,嘴里包着水,许久都没吐出来,自然没法儿叫她起身。寒露跪得尴尬了抬头,才看见年太后一脸无奈地指指自己鼓鼓的嘴,摊手作无辜状。   寒露:“……”   她就不能把水吐了吗?   自顾自地站起来,寒露抬眼就扫向旁边。端着痰盂的正是沈归燕,穿了一身橙色的丫鬟衣裳,梳着普通的发髻。难得的是,还是挺好看的。   年太后终于把嘴里的水吐了,拿手绢擦着嘴,看着她道:“沈妃有心了,天寒地冻,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寒露笑盈盈地道:“臣妾不打紧,为太后尽孝,是应该的。只是这回来北宫,臣妾给太后带了几个伶俐的宫人来。”   说罢一挥手,后头就上来三个宫女。   “这是做什么?”年太后挑眉。   “臣妾想跟太后娘娘换一个人。”寒露叹息道:“以前就与娘娘宫里这位新来的宫女有些交情,如今她受难,臣妾也不忍心置之不理,所以就想拿臣妾宫里最伶俐的三位宫女来与太后娘娘换。”   说得倒是挺感人的,沈归燕沉了脸,看着寒露那满是算计的眼神,心里就开始打鼓。   要是将她要去了露华宫,她还有活路么?   年太后当下就沉了脸,看着寒露道:“沈妃的意思是,燕儿在哀家宫里是受难,去你宫里才是享福?”   寒露一惊,连忙摇头:“不是,只是臣妾与燕儿是旧识…”   “燕儿,你认识沈妃娘娘?”年太后转过头来看着她。   沈归燕垂眸:“奴婢低贱,哪能识得娘娘。”   “这样啊。”年太后点头:“沈妃怕是看上了燕儿伶俐,想随意拿些宫人来搪塞哀家?”   知道年太后难缠,没想到这么难缠。寒露咬牙,柔声道:“臣妾哪里敢,太后不信可以试试,这三个宫人伶俐非常,绝对比燕儿会伺候人。”   “是吗?”年太后笑了笑:“燕儿,你站过去。”   沈归燕顿了顿,屈膝应了,顺着年太后指的方向站了过去,与那三个宫人站成一排。   “现在,都朝哀家走过来,慢慢走。”      ☆、第103章 要讨人厌才行      露华宫的三个宫女听见这命令都是一愣,有些迟疑地看向沈妃。沈归燕却是直接听命往前走。   “这就是你说的伶俐?”年太后看着寒露道:“哀家的命令,都要听半天看你几眼,这样的宫人,留在北宫给我添堵还是怎么的?”   寒露恼怒的瞪那几个宫人一眼,看着年太后道:“这…宫人总是要熟悉主子一番,才好使的。”   “那既然燕儿在这里已经熟悉了,为什么还要拿个陌生的来换?”年太后哼了一声道:“你就直说了吧,你是见不得我老婆子宫里有个漂亮宫女,生怕勾了皇帝去,所以想抢过去先下手为强了?”   “臣妾不敢!”寒露咬牙,又跪了下去。这老婆子嘴巴也太利索了,她压根说不过。   “不敢就行了,好生在皇帝身上下功夫,别整其他的。”年太后拿了妆台上的一支红珊瑚簪子,顺手递给寒露:“这个赏你了,先皇御赐的宝物,你就先跪安吧。”   宝物?本来是一肚子火,没想到年太后又突然给个甜头。寒露连忙接过来谢恩,扫了两眼那簪子,色泽亮丽,一看就十分珍贵。   “那臣妾就告退了。”   年太后摆摆手。   看这样子,她想把沈归燕挖到自己身边来是没指望了。不过北宫太后性子古怪,东宫太后又不喜沈归燕,她的日子可是难过得很,压根不用她担心。   现在需要操心的就是,顾朝北压根不见她,她就算要故技重施借肚子争宠,也得先让皇帝去她宫里一晚上啊,不然内务府没记录,她怎么怀?   寒露捏着帕子一路回宫,正巧路上就遇见了姜氏。   “沈妃娘娘。”姜氏只是个贵人,见着寒露要行全礼。   寒露斜着眼角看她半晌,这个姜氏是北院姨娘出身,主事的女儿而已,也没有多高贵,皇帝怎么就偏爱往她那儿跑了?   “起身吧。”   “谢娘娘。”姜氏站直身子道:“妾身还要去御书房给皇上送汤,就不耽误娘娘时辰了。”   寒露抬眼一瞧,姜氏身后的宫人手里,可不是捧着汤盅么。   眼眸一亮,寒露挥挥手让她走了,自己心里也有了主意。   勾引男人还能怎么做啊?有胸漏胸,没胸露大腿。被人厌恶那就直接下春药,多简单的事儿啊?   立马提着裙子回宫,叫宫人去太医院重金询问助兴之药。寒露兴奋不已,只要一次,哪怕顾朝北不上她也成,在她宫殿里呆着超过一个时辰,她就有本事给他整个龙子出来。   沈归燕继续擦着年太后寝宫里的东西,眼皮子却开始打架,好几次都快合上了。   “你可给哀家当心些!”年太后一声怒喝,吓得她差点将手里的琉璃瓶给丢出去。   心有余悸地转头,就看见年太后一张凶巴巴的脸:“都告诉你是御赐的东西,哪里能闭着眼睛擦的?别以为今儿哀家留下了你,你就是万无一失的。这宫里的陷阱多了去了,还能给你打瞌睡的时候?”   “奴婢知错。”沈归燕转身行礼,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没办法,实在太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昨晚睡得算是很好的,起来却是浑身绵软,还想再睡。   年太后看她一眼,招手道:“过来。”   沈归燕一愣,拿着抹布走到太后跟前。   “上来。”年太后指了指自己躺着的暖榻。   “这。”沈归燕吓了一跳:“奴婢…”   “敢给哀家多废话一个字,就出去院子里继续跪着!”年太后瞪她:“你说你累不累啊,人家对你好,你还要念着规矩,你是皇后啊还是太后啊?那么知书达理干什么?见好就收不就完了?”   被这一通骂,沈归燕小心翼翼地将太后喷在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给抹去了,然后闭着嘴上了暖榻。   宫女的衣裳单薄,她这身上也是冰凉凉的,乍一进暖和的软榻里,给裹上毯子,还就打了个寒战。   年太后真是个好人啊,沈归燕忍不住想,会不会她的猜测是真的?顾朝北其实不是什么宫女的儿子,而是跟这位太后娘娘有关系?   斜她一眼,年太后道:“别把我往好处想了,对你好坏都是有目的的。你要是个废人,哀家才不会让你上这暖榻。”   沈归燕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太后。   “都说你聪明,可是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外露的,你怎么被东宫太后给盯上了的?”年太后问。   沈归燕抿唇,垂着眸子将四喜一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嘁,傻子。”年太后冷笑一声,摇头道:“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天下人的生死和你没关系。现在哀家这儿有条路要指给你走,你走是不走?”   “什么路?”沈归燕好奇地看着她。   年太后白眼直翻:“你是皇帝的发妻,难不成真在我这北宫里当一辈子宫女?今天晚上皇帝会过来请安,你按照我说的做,明白吗?”   这是要扶她上位的意思?沈归燕怔愣了好一会儿,跪坐在了暖榻上:“奴婢明白。”   不明白也得明白,只要有机会能回顾朝北身边。年太后看样子是愿意帮她的,那她为什么要放过这个机会?   年太后看着她这模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现在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沈归燕抿唇:“凤压龙之上。”   还是文太后的天下。   年太后点头:“那文太后讨厌你,你觉得你在宫里有活路吗?”   “没有。”沈归燕摇头:“奴婢一早知道,得罪文太后,进宫也是不得翻身。”   “寻常人上位,是要讨皇帝喜欢,讨太后喜欢。而你,不能。”年太后摸着手里的佛珠道:“你只能讨皇上厌烦,讨太后厌烦,才能在这宫里一步步走下去。可懂?”   沈归燕听得明白,一点就透。文太后既然讨厌她,那皇上就只能讨厌她,而且越讨厌她越安全。   只是,既然已经这样讨厌了,那又如何能让她上位?   “你明白就好做多了,哀家给你个方子,皇帝来请安的时候,你就做方子上的糕点上来吧。”   “是。”沈归燕点头。   讨人喜欢很难,讨人厌却实在是太简单了。只是…今晚就可以看见顾朝北了,她也是快半个月没瞧见他了。   不知道那人穿上龙袍,戴上王冠是什么样子。   沈归燕起身准备下暖榻,头却是一阵眩晕,好悬没直接摔下去。年太后一把拉住她,皱眉道:“还是先找个太医来看看吧,别什么事都没做成,身子先垮了。”   “多谢太后。”沈归燕靠回暖榻上去,年太后已经让秋瑾去传太医了。   来的太医是太医院最可靠的郭院正,还以为是年太后有恙,急忙忙地赶来,却发现是个宫女窝在暖榻上。   还已经睡着了。   “给她瞧瞧。”年太后轻声道。   郭院正有些意外,却还是放下药箱开始诊脉。   寒露捧了补汤,笑盈盈地去了御书房。哪里知道刚踏进去,就看见不知哪里来的官女子正缠在皇帝身上,那股子娇媚劲儿,声音听得人骨头都酥:“皇上,奴婢喂您。”   书桌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药盅,并着几个点心盘子,也不知道顾朝北怎么这么能吃。   寒露气得眼红,站在门口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女人,还有没有半点体统?”   一声吼,吓得顾朝北呛着了,一把掀开官女子,猛地咳嗽。   “皇上!”寒露连忙过来,想伸手替他拍拍背,哪知顾朝北侧身闪开,一边咳嗽一边往外跑,趴在门口就差吐出来了。住扔讨扛。   寒露被吓着了,生怕自己这算是犯上,连忙跟过去道:“臣妾不是有意的…”   “好了,你别过来。”顾朝北摆手道:“这些个汤汤水水,朕也再不喝了,都拿走!”   “是。”大太监在外头听着,直接就挥手让人进来,将桌上的东西,包括沈妃宫女手里的一起收走。   “这…”寒露吓了一跳:“这补药是臣妾亲自…”   “都说是亲自做的,都把朕给喝吐了,还有什么好说?”顾朝北没好气地道:“拿走,都拿走。朕要去北宫给太后请安了。”   自己这简直来得不是时候,精心准备的补汤就这样被端走了,她还没什么好争辩的。要说皇上故意针对她吧?的确是有这么多人已经送过了,也的确是害皇上吐了,说去文太后那里也是占不着理的。   罢了,这回是巧合,她还有其他的机会。   不过现在皇帝要去北宫请安?寒露心里一紧,沈归燕还在北宫啊,这两人一见面,万一**的,又让沈归燕满血复活了,那她怎么办?   “皇上,臣妾肚子疼。”寒露一把抓住顾朝北的手,哀哀地道。   顾朝北漱了口,看她一眼道:“爱妃这是吃多了撑的,朕方才也疼,吐出来就好了。要不要朕让宫女来帮你催吐?”   寒露脸上一僵,连忙摇头:“不必…臣妾只是好久没有看见皇上,想念得很,所以肚子才疼的,皇上要是肯陪陪臣妾,臣妾就不疼了。”      ☆、第104章 廷杖两百      “沈妃的意思,是不让朕去北宫,留下来陪着你?”顾朝北回头一笑,轻声问。   寒露顿了顿,有些心虚地收回手。年太后那脾气她可得罪不起,今日才领教过。只是就这么白白地放他去见沈归燕,她怎么甘心?   “不如臣妾与皇上同去吧。”寒露道:“今日去年太后宫里,太后也挺喜欢臣妾,还赠了臣妾宝物。皇上与年太后还没怎么接触过,臣妾也好打个圆场。”   这理由充分,顾朝北想了想,笑着点头:“好啊,那爱妃便与朕一起走吧。”   出门去,高高兴兴与皇帝一起乘上龙辇,看着遇见的人都跪下来行礼,寒露也有种高高在上的喜悦之感。   顾朝北一路嘴角都挂着笑,算来自己与这沈归雅的缘分也是不浅,这么个傻女人跟在身边,无形之中还真能帮他不少的忙。   到北宫的时候,在门口迎接的,竟然是穿着宫女衣裳的沈归燕。   远远看见她,顾朝北呼吸都轻了些。她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昨晚的垫子也不知有没有让她舒服一些。   只看一眼,他就不能看了,要转头看向别处。   “太后已经在殿内等着了,奴婢恭迎皇上、沈妃娘娘。”   虽然看见沈妃有些让她意外,但是沈归燕还是依照太后所说,躬身行礼。   “嗯。”顾朝北下了龙辇,没多看她,转身就往殿里走。寒露上来走在皇帝身侧,还轻蔑地回头看了沈归燕一眼。   后宫的女人大概是太多了,皇上竟然连看沈归燕一眼也不曾。寒露高兴之余也有些怀疑,顾朝北则是当真没认出来沈归燕,还是故意无视的?   一路上跟着观察,顾朝北神色自若,进去给年太后行礼之后便坐了下来。   “儿臣初次拜见母后,特意带来一对玉如意。”顾朝北笑道:“还请母后笑纳。”   年太后笑了:“你有心了,燕儿啊,把东西拿到哀家面前来。”   站在一边的沈归燕颔首,上前去接过追云手里捧着的盒子,转身刚要走,就看见脚下寒露状似无意伸出来的脚。   当她是瞎子?这要是一脚踩上去,算不算她犯上啊?   沈归燕抿唇,抬眼看着手里的盒子,就当没看见寒露这动作,抬脚就杠上去,“啊”地一声,手里的盒子猛地往天上一丢,人也往前扑去。   年太后吓了一跳,旁边的秋瑾反应极快,伸手就要上前去接住沈归燕。   旁边的人动作却是更快,拦腰就将人抱了起来,皱眉看着她。   盒子没人去接,啪地摔在了地上。里头的玉如意不用看,定然是碎了的。东央共技。   沈归燕脸色苍白,对上顾朝北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眼里一片深海,死死地盯着她,像是有些恼,又有些叹息。不过一瞬,里头就恢复了平静,带着怒意将她扶起来站好,顾朝北道:“原来是你。”   就像刚才在门口压根没认出来她一样。   沈归燕就地跪下,伸手将盒子拿过来打开,一对玉如意都断成了两截。   寒露吓得捂住了嘴:“你这大胆的宫女,竟然将皇上献给太后的东西给摔了!”   这可有意思,换做一般的宫女,敢摔了皇帝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可以拖出去打死了。但是这是沈归燕,寒露十分好奇,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年太后坐在上头事不关己地道:“这新来的宫女就是这样笨手笨脚,哀家也不喜欢。今日犯下这大错,皇上便发落吧,哀家没有异议。”   沈归燕跪在地上不说话,顾朝北脸色十分难看,道:“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就算没有名分,也会在这宫里安安分分的。谁知道你心胸如此狭窄,竟然摔了朕给太后的礼物。这不是存心要朕与太后不得和睦么?”   由头她这儿有了,安什么罪名都随意顾朝北自己发挥,沈归燕也就跪着听就对了。   “本来朕今日过来,还想着你始终与朕有结发之谊。要是你乖顺,朕与文太后说说,再立你为贵人也不是难事。可是现在你竟然这般按捺不住,急急地要让朕为难?”   顾朝北大怒道:“既然太后要朕处置,那朕就下令,将这个宫女拖出去,廷杖两百!”   寒露吓了一跳,看着顾朝北那半点没开玩笑的神色,也是咋舌不已。   皇帝真的半点不喜欢沈归燕了?原先还有些怀疑,今日看这架势,当真不像是作假啊。廷杖两百,沈归燕的命都不会在了。若顾朝北心里对她还有半点情意,又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年太后当真没拦着,追云亲自将沈归燕押了出去。   要受刑,地点自然不是在北宫,而是在慎刑司。沈归燕与追云这一路过去,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这是怎么了?那不是沈氏归燕么?好端端的,怎么往慎刑司走了?”   “大消息!沈氏刚刚在北宫摔了皇上送给年太后的玉如意,皇上下令,赐两百廷杖!”   “我的乖乖,那好歹是发妻啊,皇上竟然当真一点情面都不留!”   追云走得很慢,押着沈归燕,像是故意给这些人讨论观看的。等人都看得差不多,四处跑去报信的时候,他才低声道:“燕主子放心,皇上绝对没有要杀您的意思。”   “我知道。”沈归燕低笑道:“不用跟我多解释,他的心思,我看得透。”   如年太后所说,皇帝越讨厌她,她的路才越好走。至于怎么上位,郭院正已经给了她答案。   从北宫到慎刑司,追云和她走了半个时辰,各宫都已经听闻了消息,连文太后也惊动了,特地跑过来看热闹。   文太后一过来,皇帝和年太后也就名正言顺跟过来了。   “皇帝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文太后笑着道:“那宫女也罪不至死吧?”   顾朝北冷笑道:“朕最讨厌虚伪的女人,她从前懂事,朕还觉得不错。现在简直是撕破了面皮,变得狰狞又可怕。朕今日头次拜见年太后,她做年太后的宫女,还敢摔了朕的礼物。若不是太后宽容,今日这次必成母子芥蒂,还不够朕处死她的?”   文太后听得点头,看着那边凳子上押着的沈归燕,叹息道:“可惜了皇帝的发妻。”   “不过是头发绑在一起过,有什么特殊的?”顾朝北满不在乎地道:“朕想要的话,随意再与谁绑了就是。行刑吧!”   他表情实在太镇定,眼里满是厌恶冷血,看得文太后没有丝毫怀疑,皇帝已经对这沈归燕无半点眷恋了。   是她高看了沈归燕吧,她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文太后摇摇头,看着慎刑司的人出来,拿着廷杖就要打下去。   “慢着!”沈归燕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年太后站在一边,哼笑道:“你还要求情不成?”   “不是。”沈归燕咬牙看向顾朝北,恨恨地道:“奴婢死不足惜,也不会在皇上心里留下什么。但是奴婢要说,皇上不是想要孩子吗?不是因为奴婢以前无法生子才贬奴婢为宫女吗?那奴婢现在怀了身子,又当怎么说!”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文太后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年太后便道:“你怀了身子?”   沈归燕轻笑:“是啊,在宫外就怀上的,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找了医女查看,才知道是怀孕了。如此一来,圣旨说奴婢不孕,是不是有些可笑?”   顾朝北皱眉,旁边的寒露更是不信:“怀假孕的人多了去了,你敢不敢让宫里所有太医都查一遍?”      ☆、第105章 一步一步      算盘打得好,皇帝却不太乐意,皱眉看着沈归燕道:“母后,必须收入后宫不可吗?”   “怎么?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了?”文太后惊讶地看着他:“你原先不是挺喜欢沈氏的?”   “人的感情总是会变的。”顾朝北垂眸道:“世人都因她而骂儿臣忘恩负义,儿臣不想看见她。”   文太后同意沈归燕入后宫,不同意的竟然是顾朝北。年太后还乘机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怀身子谁不会啊,就是时间问题,也不用这样着急纳沈氏进宫吧。先帝让宫女有孕的例子,咱们这宫里又不是没有。那宫女到最后,不是也没个名分么?”   这说的就是顾朝北了,皇帝脸上神色明显不悦,年太后也好像没看见似的。   文秀丽在一边看得好笑,后宫里乱成一团,她都不用下手,顾朝北就已经没有精力顾及前朝了。再把沈归燕弄进后宫,还是个怀着身子的,岂不是更热闹么?   顾朝北反对,是他自己觉得对不起发妻,幼稚的逃避行为。年太后反对,那是因为年氏小心眼,看不得顾朝北这宫女的儿子好。他们两个都反对的事情,文太后觉得是一定有必要做的。   于是她笑道:“哀家倒还挺喜欢归燕这孩子的,既然都有龙子了,是皇儿的头一个孩子,自然不能轻视。还是给个贵人的名分,先让沈氏安胎吧。”   沈归燕立马起身,磕头谢恩:“多谢太后娘娘。”   年太后皱眉道:“姐姐可三思啊,这儿还有一个沈妃呢,也是沈氏,再多一个沈贵人,岂不是有些冲撞?不知道还以为沈妃做错了什么,被降为贵人了呢。”   她这一提醒,皇帝道:“既然文太后这样决定,那朕就颁旨封沈氏归燕做个贵人。年太后说的事情很好解决,叫她燕贵人,不叫沈贵人,不就好了?”   “皇帝,叫燕贵人的话,‘燕’字就是封号了。”文太后轻声提醒。   “那又怎么了?”顾朝北一副不学无术啥也不懂的表情:“封号不能给么?”   “自然是能。”文太后叹了口气,也懒得计较。有封号的贵人,可比一般的贵人高出一头去呢。不过顾朝北不知道,也不能怪他,估计就是图叫着方便了。   沈归燕站在旁边一声没吭,文太后走过来道:“等会让沈妃安排你的宫殿和宫女,你这会凭着肚子,也算是发达了。以后在宫里该怎么做,哀家会派专门的嬷嬷去教你。”   “多谢太后娘娘。”沈归燕低眉顺目,再也没了任何锋芒。住扔投弟。   顾朝北甩了袖子就走了,当真没多看沈归燕一眼。旁边的沈寒露气了个够呛,看着沈归燕喃喃自语。   这人难不成当真是小强?怎么打都打不死的,还怀了身子!这下好了,虽然皇帝不喜欢她了,但是她又蹦回了后宫,可怎么玩?   “要走了?”   回去北宫,沈归燕收拾了东西就去跟年太后辞别。   “多谢太后娘娘恩德,燕儿一定铭记于心。”沈归燕深深拜了下去。   年太后哼了哼,没拿正眼瞧她,只看着一边的花盆道:“这才刚第一步,你也别急着谢我,往后你遭的罪只会更多,还没人能护着你。做好准备了么?”   沈归燕抬头看着年太后,郑重地点头:“燕儿不会辜负太后厚望。”   眼睛一瞪,年太后看着她道:“哀家对你能有什么厚望?你不过是来北宫几天的清扫宫人而已。可别把自己看那么重!”   这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嘴巴毒,沈归燕却听得笑了,再认真地给她磕了三个头:“等燕儿安顿好,会再来拜见太后的。”   年太后轻笑一声,眯着眼睛看着她道:“哀家怕你最近是没机会了,还是好生照顾着自个儿吧。”   沈归燕心里一跳,看着年太后镇定的神色,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跟着文太后派来的嘉雯嬷嬷一起去庄德宫之后,沈归燕发现年太后没说错。   清欢和姜氏正在庄德宫里等着她,见她进去,立马就围了上来,里里外外看了她好几遍,亲亲热热地道:“少夫人…啊不,燕贵人,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在她被贬成宫女之时一眼没去看她的人,现在热情洋溢,围着她尽说好话。沈归燕心里冷笑,脸上却是陪着她们做感慨状:“宫里新人数不胜数,咱们大概也是得不了皇上几日欢心的,还是要相互扶持才是。”   “对啊对啊。”清欢笑得跟朵花似的:“贵人现在虽然比不得上头那沈妃娘娘,但是您有身孕啊,这一块肉,可比皇后的宝座还靠谱呢。”   叽叽喳喳说了个没完,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两宫太后和皇帝的赏赐又来了。好在宇文长清很快将宝扇送进来还给她了,不然她挺着肚子,当真是扛不住这么多事情。   一忙就是几天,没空去北宫请安不说,还要一直绣东西。   嘉雯嬷嬷说文太后的生辰也要到了,各宫都该意思意思,沈归燕就想着送个手绣的屏风好了,也免得其他的东西会惹事,又太贵。   顾朝北还是没来她这里看,倒是去姜氏的宫里去得勤了。她在主殿,姜氏在庄德宫的侧殿,每每站在宫殿门口,沈归燕还能看见那龙袍的影子。   宝扇气愤不已地帮着她绣东西,道:“奴婢就知道当初的圣旨分明是一派胡言,什么小姐无法生育,所以不能收入后宫,明摆着是文太后与您过不去。现在好了,怀了身子,相当于打了那圣旨的脸,可是竟然还不将皇后之位还给您,只让您做个贵人。”   那不是与姨娘的待遇没两样么?   看她这样生气,沈归燕反而平静了。顾朝北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可以等他。至于位份不位份的,她倒是不在意。   现在前朝还完全没稳定下来,顾朝北上朝几次,都是一句话没说过。文太后已经从以前的垂帘听政,变成现在直接在屏风后头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了。   她不能让他分心到后宫来,一定得保全了自己,再替他稳这后宫。   宝扇气得想哭,去将军府这几日,宇文长清将她带在身边,时不时就爱问她小姐喜欢什么,以前有过什么趣事。   她就是傻子也该感觉到了,宇文将军对小姐不一般。但是他恪守礼节,没表现太多。也就是她能察觉。   早知道嫁给四少爷会走上这么辛苦一条路,小姐当初就不如再等等,能先遇见宇文将军也好啊。   “宇文将军?”顾朝北喊了面前的人一声,宇文长清才将目光从御花园里收回来,看着面前的酒杯菜肴道:“皇上怎么想起来找臣喝酒?”   “不找你,还能找谁?”顾朝北轻笑:“朕登基好几日了,明日想在朝堂上说话,需要将军配合。”   宇文长清左右看看,四周都没人,不由地就放松了一些:“好说,皇上给臣什么好处啊?”   顾朝北瞪他一眼:“金钱美人,随你。”   “啧啧,我真开口了,皇上也断然不会给,还是免了。”宇文长清打个呵欠,懒洋洋地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也该开春了吧。听说皇上收了一个宫女做贵人?”   说这么多废话,想问的只有最后一句。   顾朝北哼笑:“你不是知道吗?还这样问就没意思了。”   他好不容易以退为进让沈归燕进后宫去,但是依旧还不能碰。这都多久了,自登基以来,他们小两口就再也没能好好说一句话。   冤孽啊,燕儿虽然一定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么清冷的性子,万一时间久了当真不喜欢他了,他去跟谁哭?   “只是觉得奇怪,皇上分明知道后宫险恶,为什么还要把她塞进去?”宇文长清漫不经心地道:“还不如送出宫去。”   送出宫?顾朝北一拍桌子,冷着脸道:“那朕呢?”   现在都已经只能半夜偷偷翻墙去看了,要是送出宫,他难不成还要半夜出宫,那还回得来吗?   宇文长清看了看顾朝北的神色,决定换一个话题:“文太后最近对南营兵权很感兴趣,明日你要是出声,可以把南营的兵权想办法吞了。”   顾朝北冷哼一声道:“朕也想,可是朝中除了你和廉将军,还有什么人堪用?廉将军偏偏因着前太子身亡之事对朕心存芥蒂,不肯配合。”   “皇上忘记了,淮南那边的端文公主该回来了。”宇文长清轻笑一声:“她可是个上好的武将,几年前一战,我还至今记在心里。”   顾朝北脸都白了。   端文公主何许人也?明室唯一未出嫁的嫡亲公主,母妃早逝,由年贵妃抚养长大。不爱红妆爱兵器,从小习武,十四岁的时候与宇文长清可以堪堪打成平手。   更要命的是,很久以前这位公主出宫的时候偶遇顾朝北,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子,端文公主对他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啊,死活要嫁,被皇帝送去淮南冷静,一冷静就是几年过去了。      ☆、第106章 嬷嬷样儿的 钻石加更闪亮亮      如今,那位姑奶奶要回来了。   阔别京城三四年,时间其实不长。但是端文公主走之前,先帝还在位,太子人选尚未落定。她还可以在街上追着顾朝北跑。   而现在,先帝已去,五六皇子相继殒命,她最喜欢的顾朝北成了自己的亲生哥哥。这换做是谁都会接受不了。   宫里已经开始为迎接端文公主做准备。沈妃作为目前位份最高的妃嫔,自然是执掌大局,带着内务府总管安排宫殿,排练歌舞,又训练官女子礼仪,看起来是忙得不亦乐乎。   姜氏和清欢等人每天天不亮要去给沈妃请安不说,之后还要被使唤着满皇宫跑。相比之下,沈归燕就显得无所事事,因着肚子的关系,文太后许她什么也不做,就等着赴宴就是。   “奴婢听闻,那端文公主当年真是爱皇上爱到骨子里去了。”宝扇站在沈归燕旁边,轻声道:“还是堂堂公主,看了一眼当时的顾四少爷,追着人家跑了几条街。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好女色的人,却躲端文公主如避猛兽。”   沈归燕低笑,顾朝北怕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万分清楚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端文公主是他的亲妹妹,不躲着,难道还能上去调戏么?   他是知道分寸的,到现在回头看,这一步步的打算,才叫沈归燕觉得佩服。   从当初还是丞相之子,就开始投靠五皇子,以五皇子的名义建立自己的势力,拉拢宇文长清,又有顾丞相作庇护。再利用皇后与五皇子的争端,自己渔翁得利,顺利登基。   虽然现在这皇位还没坐稳,但是至少,他把自己从一个被抛弃的皇子,变成了堂堂正正的皇帝。   沈归燕笑了笑,轻轻摸了摸自己还没什么起伏的肚子。她对他有信心,总有一天他可以当真君临天下。   “燕贵人,接风宴的衣裳,内务府那边已经送过来了。”嘉雯嬷嬷捧着衣裳道:“您可以先看看。”   宫内还没有规制好,老嫔妃们也还没有完全搬迁离开后宫,所以各宫的用度也暂时由内务府统一安排。按照品阶,给各宫送去的衣裳花色不同,除了沈妃的是蜀锦,其余的都是一般的绫罗。   沈归燕接过衣裳来看了看。   那是一身灰色的、和嘉雯嬷嬷身上衣裳差不多款式的对襟褙子,里头的衬裙也是檀香色无花纹的。这样一身穿下去,怕是和嬷嬷没个两样。   明日好歹是宫里各位官女子和妃嫔第一次见面,有了名分的都想着法儿打扮,好叫官女子尊敬。为什么内务府却给了她这么一身?   宝扇皱眉,直接开口道:“嬷嬷拿错了吧?这哪里是贵人该穿的?怕不是拿了您自己的衣裳来?”   嘉雯嬷嬷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燕贵人有身子,自然与其他贵人不同,不能太招摇。文太后懿旨,您保重龙胎要紧,不必与其他宫嫔搅合。到时候安排您的位置,也会是最周全的。”   这跟搅合有关系吗?要是主子一去就穿成个嬷嬷的样子,谁会将她放在眼里?到时候不就谁都可以欺负到头上来了?宝扇十分不忿,还想上去理论,沈归燕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多谢太后娘娘体谅。”沈归燕笑着朝嘉雯嬷嬷颔首:“嫔妾谨遵教诲。”   嘉雯嬷嬷点点头,放下衣裳就转身出去。宝扇提着那衣裳起来看了看,气呼呼地又丢回去。   “穿这衣裳,还不如宫女的衣裳呢,至少还鲜亮。”宝扇道:“文太后还是要与您过不去,躲都没用。”   沈归燕摇头:“你总这样急躁,可知宫里岁月长,有些东西急于一时,反而没什么好处。她们要如何便如何,只要没有危及我腹中胎儿,没有害了你我,便不用争抢。是我的始终会是我的,争抢反而会把好运吓走。”   这是什么道理?宝扇无奈地靠在一边,心里是不认可这话的,想要的就该去抢啊,不然被别人抢去了怎么办?   瞧瞧隔壁侧殿的姜贵人,瞧着衣裳不满意,直接去内务府换了一身鲜亮的,那缎子花纹,一看就是受宠之人。到时候自家主子这有封号的贵人,还不被她个没封号的压下去了?   宝扇心里不舒服,伺候了沈归燕休息便下去了。   沈归燕叹息一声,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肚子。最近她常常梦见顾朝北,虽然平时不得见,但是梦里他还是对自己温柔如往昔。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傻子,有梦里的安慰,竟然也就不难受了,一天天这样等下来,盼下来。   昨天晚上还差点梦见羞羞的事情了,想起来还有些脸红。捂着自己的肚子,沈归燕小声道:“你一定看不见娘亲在想什么吧?不要看哦…”   夜色降临,宫里又恢复了宁静。顾朝北换了夜行衣,熟门熟路地到了庄德宫。   自从怀了身子,沈归燕就很嗜睡,通常睡着了就醒不过来,对于顾朝北这种偷香窃玉之徒,简直是提供了莫大的方便。   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顾朝北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好奇怪,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为什么肚子一点也没有长大?顾朝北又是好奇又是兴奋,趴着听了好一会儿,又伸过头去吻了吻沈归燕的嘴唇。东央投巴。   今天在御花园看见她了,很想过去跟她说说话,但是沈寒露那阴魂不散的在旁边,他只能装作没看见。   他奶奶的,当个皇帝实在太不自由了,不能抱想抱的人,不能说想说的话,不能做想做的事。   他已经在努力了,但是可能还要让她等上许久,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她。   好在,燕儿竟然不吵不闹,也没有钻牛角尖。他在想什么,她好想都明白。   真好啊。   沈归燕翻了个身,好像是要醒了。顾朝北连忙收回手,飞一般地隐藏进了黑暗里。   还不能,要是他现在与她见面,一颗心定然都要软下去了。大业未成,还不可以掉以轻心。   顾朝北深吸一口气,死死掐了隔断处的木雕栏好一会儿,转身翻窗离开。   一夜又梦见他,沈归燕睁眼的时候,反而有些空落落的。呆呆看了窗口方向好一会儿,才喊了宝扇一声。   “主子醒得真早。”宝扇端水进来,替她换上那一身“嬷嬷装”,而后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上一套白玉首饰。   “这就更像嘉雯嬷嬷了。”沈归燕看着镜子笑道。   嘉雯嬷嬷在背后垂眸,燕贵人穿的是朴素,可站起来一看便不是奴才的气质,任凭给她披件儿什么衣裳,想必都不会太差。   天生的主子命么?   “端文公主回宫,会先去东宫请安,年太后也已经过去了。贵人现在就可以动身。”   “好。”沈归燕站起来,被宝扇小心搀扶着,出门慢慢往东宫走。   妃位以上才有轿辇代步,尽管庄德宫离东宫很远,沈归燕还是必须走过去。好在她起来得早,不用赶,慢慢散步就是。   “呀,这是谁啊?”刚过崇阳门,就听见沈妃的声音。沈归燕往后退了一步侧身,恭敬行礼:“沈妃娘娘。”   沈寒露坐在步辇上,旁边跟着清才人。   “可怜怀着身孕还要走路。”寒露叹息道:“要不本宫将步辇给你,你坐着过去吧?免得龙胎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归燕笑着摇头:“多谢娘娘美意,嫔妾只是贵人,用不得步辇,娘娘可先走一步。”   清才人笑道:“燕贵人从来就是这样懂规矩,可怜了失了圣意。”   寒露啧啧两声,甩着帕子道:“当真是可怜,那本宫同清才人就先走一步了。”   “恭送娘娘。”沈归燕还是屈膝。   “就跟谁得了圣意一样。”宝扇忍不住嘀咕:“皇上一直是在姜贵人屋子里歇息,其余时候也是在自己寝宫,瞧把她们得意得,不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沈归燕起身,扶着她的手继续走:“你怎么到了宫里,消息还这样灵通?”   宝扇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地道:“奴婢这样机灵的丫头,到哪里吃不开?宫里的小宫女儿们也都挺好的,问什么答什么,还喜欢听民间趣闻。奴婢这上下一通说,不止咱庄德宫,宫里好多丫鬟都喜欢与奴婢来说道呢。”   这也算是一种天生的本事,沈归燕叹息,反正宝扇自己是嘴巴紧的,她不用担心。能从她这里知道皇上的消息,也好。   到了东宫,宫殿里竟然只有两宫太后和嫔妃,神情还颇为尴尬。沈归燕很茫然,进去行了礼,四处看了看。   皇上和端文公主呢?不都说进宫了么?   “去开宴等着,任何人都不要碎嘴,明白吗?”上头文太后突然说了一句。   下面的人齐声应道:“遵旨。”   碎嘴什么?沈归燕来得慢了,压根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看了看旁边的姜氏,姜氏的脸色有些发白。   说要开宴,众人就得出北宫,再往聚欢去。沈归燕跟着走到北宫宫院里的时候,不小心往旁边花园看了一眼。      ☆、第107章 宴会上的嬷嬷      花园那边的树荫下,端文公主和帝王正相对而立,看样子方才应该是经过好一番拉扯,帝王的冠带都斜了,端文公主红着眼一副气冲冲的样子。比词胡已网册沈归燕想停下来多看看的,后头的姜贵人却推她了:“先走吧燕贵人,看多了可不是好事。”   回过头看了看姜碧月,她沉着脸,显然刚才在大殿里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放慢了些步子,沈归燕故意拉着姜氏落在后头,抿唇问她:“刚刚怎么了?”   姜氏气得手都有些抖,仔细一看,艳粉色的宫装上还有一块茶渍。   “好个了不得的端文公主。”抓了沈归燕的手,姜氏咬牙低声道:“从淮南回来,听闻是得了淮南王爷的喜爱,在军中任职什么将军,进宫来行的是臣见君的礼仪不说,一看见皇上,直接把茶杯给摔了,差点当场打起来。”   沈归燕吓了一跳,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碧月不过是说了一声,公主那行为不妥。她扫我一眼,扫了桌上的茶杯就摔在我面前,溅得我这一身衣裳…真是没教养!”   关于端文公主,沈归燕就只知道她是年太后抚养长大,幼时很得宫人喜欢,皇上也宠溺。性子好像的确骄纵些,但是当着文太后的面儿这样撒野,不怕文太后生气么?   沈归燕有些疑惑,又问:“皇上什么反应?”   姜氏眼睛更红了:“皇上还能是什么反应?嬉皮笑脸与她打闹,就跟小孩子玩耍似的,太后见状也就让他们出去谈谈,没有追究什么。”   这样的反应没错啊,不然端文公主要是受罚,顾朝北能落去什么好处?沈归燕看了姜氏一眼,她委屈也是应该,这两天正得宠呢,回来一个公主当场抹了她面子,皇上连问都没问一句。   一想着这端文公主对皇帝的态度,沈归燕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今日一点也不打眼。   “他们说,是你杀了太子。”端文红着眼睛看着顾朝北:“既然你是皇子,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哥哥?”   顾朝北无奈地揉着眉心,应付端文是最麻烦的了,这丫头讲起理来比谁都认真。   “逼不得已,太子杀了父皇。”顾朝北道:“就算这么多年父皇对朕没有养育之恩,也有生育之情。更何况朕当初大婚,父皇还特地微服出宫来看。”   端文是听见先帝驾崩的消息就急急赶回京城的,奈何这一路上耽误诸多时日,回来的时候,父皇都已经下葬了。   泪珠儿没忍住,一串串地往下掉。看了一眼身后,人都走完了,端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还等着回来嫁给顾朝北呢,还等着看看父皇呢,为什么才离开这三四年,什么都变了。   顾朝北站在她旁边,叹息一声递过帕子去。   “你立后了?”端文边哭边问。   “没有。”顾朝北闭眼。   “不是有发妻么?为什么不立?”端文一愣。   顾朝北轻笑一声,看着东宫的屋檐:“文太后不让立,她现在怀了身孕,也只能做个贵人。”   还有这样的事情?端文知道文太后一向小气,但是没想到还要与顾朝北的发妻过不去。   既然已经成兄妹了,她还能怎么说?花些时间来接受吧。她上能骑战马,下能写诗词的,难不成还不能找到如意郎君了?   “走吧,去聚欢。”端文抹了把脸站起来:“我也替皇兄好好看看你那后宫。”   顾朝北点头,看着这小丫头倔强的侧脸,心想还真是难为她看得这样开了。   两宫太后已经坐好,中间位置是皇帝的,沈妃坐在文太后身边,燕贵人是该坐年太后身边的,但是端文公主回来了,就插个位置坐年太后和燕贵人中间。   端文刚坐下就扫了席上一周,上座的都是有名分的,目前不过也就沈妃、燕贵人、姜贵人。两个才人是与官女子们一起站着的。   沈妃今日打扮得极其富贵大气,颇有正宫娘娘的架势,一张脸上带着笑,打量着端文。端文看过去的时候皱了皱眉,心想这难道就是顾朝北的发妻?那不立她还真是没什么说的,区区贵人敢打扮成这样。   再扫一眼下座的姜贵人,就是刚刚被她泼茶那个,得了些宠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训她,也是没分寸,一杯茶当教训了。   顾朝北好像还迎了不少青楼歌姬入宫,不过都还没给名分。算起来这后宫还真是没个撑得住的…   侧头扫到了沈归燕,端文公主一顿,皱眉道:“为什么嬷嬷会坐在本宫的旁边?”   席上传来几声闷笑,站着的官女子眼里也有些好笑的神色。堂堂燕贵人,被公主当成嬷嬷了。   沈归燕却没觉得窘迫,笑着朝端文公主颔首:“回公主话,嫔妾庄德宫燕贵人,怕席上宫女偷懒伺候不周,所以临时当个嬷嬷,还望公主用膳尽兴。”   燕贵人?她才是沈归燕呐?端文吓了一跳,上下扫她几眼。佳人是佳人,穿这衣裳也未免太朴素了,就跟太后旁边站着的秋瑾嬷嬷没两样。   “是本宫认错了,失礼。”端文还是颔首道歉。   沈归燕笑了笑,没有丝毫在意。从穿上这衣裳开始,她就知道这宴会上会被诸多为难。端文公主至少还会道歉,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了。   “奴婢该死,怎么让燕贵人坐在这里了。”文太后身边的嘉雯嬷嬷拍了拍额头,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恭敬地对沈归燕道:“燕贵人怀了身子,有特地安排的位置,贵人请随老奴来。”   沈归燕转头,顺着嘉雯指的方向一看。   好个特地安排的位置,竟然是在墙角的。这宴会席位也是有讲究的,离皇帝越近越高。这倒是好,直接将她送去席位之外了。   两宫太后闲闲地扯着家常,好像没听见嘉雯嬷嬷的话一样。皇帝也没吭声,沈妃端着杯子看好戏,端文公主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那位置一眼:“也太远了吧?”   嘉雯嬷嬷道:“燕贵人怀着身子,自然与旁人不同。”   直说太后在施威其实更好理解。沈归燕没反抗,站起来道:“多谢嬷嬷”,而后便往那位置去坐下了。   官女子里少不得有议论的人,都在说这燕贵人实在可怜,皇上还不闻不问的。   白狐站在官女子中间,看着皇帝垂着的眼眸,心里叹息一声。   他才不是不闻不问呢,心里啊,怕是不知道焦急成了什么样子吧。   沈归燕在角落坐下,视野反而更宽些,看得见那边席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沈妃想给皇帝敬酒,端文公主道:“今日是端文初回宫,自然该端文先敬酒。”   说完便拿起自己的酒杯递到顾朝北面前。   沈妃有些尴尬,放下酒杯,想着等下一轮吧,结果端文喝完就道:“下面该敬各位娘娘了,端文以后还得请娘娘们多包涵。”   遥遥举杯,沈妃自然得喝自己酒杯里的酒。可这酒是准备给皇帝喝的啊,又浪费了!   咬牙将杯子里的酒倒在袖子上,沈妃瞪了端文公主一眼。   端文没看见,继续敬下去,还连敬了两宫太后六杯酒,大有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歌姬舞姬混着官女子都上来表演了,年太后和文太后看了一会儿,觉得乏了,便先起驾离开。端文和沈妃这才一左一右坐在了皇帝身边。   “皇兄,以后端文都叫你皇兄了。”端文笑着,红着眼看着顾朝北道:“你可要好好治理这天下,立一个让端文心服口服的皇后。”   顾朝北一笑,还没来得及接口,旁边的沈妃便笑道:“公主不用担心,皇上后宫佳丽越来越多,总有一位适合当皇后的。”   端文看她一眼,没吭声,又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之后问:“宇文将军呢?本宫喝得开心了,想找他比划比划,这些年,本宫可没少长进…”   醉成这样了还打什么打?皇帝叹息一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先回自己宫里去。”   “不要!”端文抬眼看着他:“肯定又是一个人冷冰冰的宫殿,我才不住。你这儿哪个宫殿暖和,我要去睡!”   当真是喝醉了,不然端文也说不出这话来。宫里最暖和的宫殿,那只有皇帝的寝宫了。   气氛有些尴尬,沈归燕慢慢走了上来,伸手递给端文公主一杯茶:“嫔妾的宫殿很暖和,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委屈一晚上?”住讨记亡。   端文扫了沈归燕一眼,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吧唧会儿点点头:“好吧。”   看在这女人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份上,就着她的台阶就下了吧。   皇帝松了口气,沈妃却皱眉:“叫公主睡庄德宫,有些不妥吧?”   沈归燕还真是随时随地会跑出来,都给她个角落席了,还敢站到前头来。   “你是皇后娘娘吗?”端文眯着眼,看着沈妃问了一句。   “……”沈妃一顿,看了皇帝一眼:“自然还不是。”   还不是,总有一天会是的。   端文轻笑一声,拉着沈归燕的手站起来道:“不是就别管太多,本宫要回去休息了。”      ☆、第108章 还有更糟的      这话相当于甩了沈妃一个耳光,当着这么多官女子和妃嫔的面,根本下不来台。比词胡已网册寒露脸色紧绷,手捏得死死的。   虽然是公主,也实在太嚣张了吧!她以为她是还珠格格呢有人护着?年太后就算护着她,能比得过文太后么?她可是文太后的人!   皇帝闷笑了一声:“端文还是先去休息吧,等明日,朕一定让宇文进宫陪你练武。”   “多谢皇兄。”端文伸手,随意拉了宝扇来当倚仗,摇摇晃晃地往外走。沈归燕朝顾朝北行了一礼,也转身打算离开。   “燕贵人。”顾朝北轻轻唤了一声。   沈归燕步子一僵,心跳都停了一拍。   歌舞好像都停了,帝王看着沈归燕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照顾好端文公主。”   吸了一口气,沈归燕笑着转身,朝他拜下:“嫔妾遵旨。”   简单的一句旨意而已,她却觉得心窝暖和,眼泪都差点下来了。抬头时飞快扫一眼他的脸,虽然什么也看不出,她还是带着笑退下了。   “主子,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宝扇看着沈归燕,忍不住红了眼:“他都没多关心一句您的身子,您还笑这样开心。”   沈归燕摇摇头,扶着端文公主轻声道:“已经够了。”   他多说不了什么,她都知道。能得他这一眼安慰,也是足够。   她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端文公主半醉,眯着眼睛看了沈归燕一眼,轻哼了哼,任由她们将自己带回去。   她今晚是不打算睡的,就算喝了酒,也是睡不着的。心里好多的话,又不能给年太后添堵,就只能折腾别人了。   “本宫想喝茶,热的。”   沈归燕点头:“宝扇,去烧水煮茶。”   端文坐在软榻上,挑起盘子里的樱桃,眯着眼睛道:“听说你是不受宠的,从正室变成了贵人,连妃位的边儿都没挨着。”   沈归燕跟着坐下来,点头:“嗯。”   “不甘心吗?”端文斜眼问。   “还好。”沈归燕笑了笑:“就算没妃位,好歹上天恩赐嫔妾一个孩子。”   倒是看得开,端文哼笑一声:“孩子没生下来就不算有了,生下来活不下来的也不算有。本宫幼时在宫里可是有好多兄弟姐妹的,现在,可就剩下本宫一个和皇兄了。”   这后宫之地,孩子是宝,也从来都是靶子。   沈归燕捂着自己的肚子,抿唇道:“嫔妾会竭尽所能保住他。”   端文嗤笑,小小贵人,当真踩进人家陷阱里,怕是赔上命都保不住的。   不过,扫一眼这宫殿,端文微微挑眉。   庄德宫冬暖夏凉,虽然离皇帝寝宫很远,但是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再瞧瞧那床上,缎子棉被上没什么花色,看起来却是十分厚实。连这桌上放着的樱桃,也是新鲜透亮。   这算是不受宠的?那受宠的,岂不是要金做的屋子了?端文挑眉,看向沈归燕道:“本宫这会儿好生无聊,燕贵人不介意说说皇上这两年的事情给本宫听听?”   沈归燕一愣,低头仔细想了想。顾朝北这两年有什么事情?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她道:“只不过误打误撞娶了嫔妾,也才一年未到。之前的事情,嫔妾都是不知道的。”   才一年不到。端文抿唇,低声道:“我认识他,已经要十年了。”   沈归燕挑眉:“真够久的。”   “是啊。”端文笑了笑:“初见时都还是小孩子,他随丞相进宫,打翻我爱吃的点心,被我追了一路。后来去民间买了糖人给我,两厢才算抵了。”   那时候她见过的都是知书达理的公子,哪里遇见过这样的混世魔王,所以印象尤其深刻。再见已经是十三四岁,她出宫,不经意一眼,就又看见了他。住讨投扛。   不都说相由心生吗?为什么顾朝北那样不正经的坏人,会长那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人远远一看见,都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他,渣儿都不带剩的。   “我堂堂公主,想嫁给丞相之子,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酒意上涌,端文笑道:“可是父皇不同意,还要让我去淮南冷静几年。我走的时候跟他说好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嫁给他。”   “好不容易等到回来这一天,结果父皇没了,五皇兄六皇兄都没了,他竟然成了皇帝。”   笑着笑着,端文抓着手帕落了泪:“他是个什么都好,地痞也好,丞相之子也罢,为什么偏偏是我皇兄?亲生的哥哥啊,半点念头都不给我剩。”   这么多年相思,给她的却是这么个结局。   沈归燕看得心里微酸,也不太会安慰人,只把自个儿手绢给她了。   “你是怕我自己的帕子不够擦眼泪的么?”端文瞪她一眼,接过帕子来,终于哭得一塌糊涂。   宝扇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沈归燕示意她放下东西出去,自己给端文倒了茶,想了想,又多加了好多茶叶进去,拿热茶水冲了。   许久之后,端文哭得口渴,终于端起茶喝了一口。哪知这茶水入口,苦涩不堪。   “什么东西?”一口全吐了出来,端文黑了脸:“你不会连泡茶都不会吧?放这么多茶叶干什么?苦死了。”   沈归燕挑眉:“你还尝得出这茶的苦味啊。”   “自然,我长了舌头的。”端文横眉。   沈归燕笑了笑:“生母死的时候,我在灵堂里守灵。那时候有人倒了茶给我喝,黑得跟药一样,大概是很苦的,但是我没尝出来。”   端文一愣。   “公主这么多年感情错付,的确很苦,但是想想啊,国家尚在,你尚且是尊贵的公主,没有流离失所,没有孤苦无依。还是幸运的。”沈归燕道:“当真觉得痛苦得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公主就想想,还有更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这样就很好了。”   端文想了一会儿,擦了眼泪道:“那要是有一天,所有糟糕的情况都全部出现了,已经不能更糟糕了,怎么办?”   “那也好。”沈归燕道:“已经是最糟糕了,就不用担心更糟糕了。以后一天天只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这样一想,就又有希望了不是么?”   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端文不哭了,皱眉看着她道:“你就一直是这样想着过的?”   沈归燕点头:“有些人的命运比寻常人要曲折一些,大概是惹了老天爷的注意,要多折腾。惹上老天爷的人没法儿反抗,就只能让自己好想些了。不然不仅打不过老天,还要把自己气个半死,划不来。”   端文抿唇,想想也是,她不能继续喜欢顾朝北了,但是顾朝北也没法儿躲着她了,她现在是他亲妹妹。就算以后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是一辈子割不断的血缘。   况且她现在手里还有淮南王的兵权,还有一波忠心跟随她的部下。作为女子,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吧。   想了一会儿,心里好受多了,困意也就上来了。端文公主打了个呵欠,问:“我该睡哪里?”   沈归燕道:“床上十分暖和,公主不用担心冷,径直去睡就是。嫔妾在这暖榻上就寝。”   庄德宫其他宫殿没有收拾,只能与她一起在这里休息。谁让端文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皇帝不好下台啊,她只能救场了。   端文看了沈归燕两眼,实在是困了,没推辞就过去先睡下。   沈归燕做了一会儿绣活,又去陪宝扇画了两个小样,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才去就寝。   半夜的时候端文被细碎的声音吵醒了。   她睡觉十分警觉,哪怕是喝了酒,有些响动,也是很快地按剑而起。   一个“谁”字还没问出口,已经被顾朝北捂住了嘴。   借着月光看清了脸,端文才没打上去。只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   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顾朝北哭笑不得,放开她,走到沈归燕身边去将人轻轻抱起来,朝床榻这边走过来。   “她怀孕畏寒,你还来抢她的床。”顾朝北低低说了一声。   端文一愣,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单。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怎么躺上来床自己就是暖和的,原来是这皇帝偷偷垫了宝贝在下头。   将被窝让了出来,端文眯了眯眼,看着顾朝北将沈归燕放下,立马拉着他出去。   “你这是在搞什么?”她问:“当了皇帝还偷偷摸摸的,想宠爱不能好好宠着么?看今儿宴席上你媳妇是怎么被欺负的?你还就看着?”   顾朝北怔愣了一会儿,没想到端文竟然这么快看开了,还教训他?   “皇宫里是怎么个光景,你不知道吗?”叹息一声,顾朝北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是端文,朕很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帮朕一把么?”   端文挑了挑眉:“想夺权?”   顾朝北大方地点头。   端文轻笑一声,随即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允淮南以条件,端文以淮南之力相助,不在话下。只要吾主英明。”   还以为要花好一番功夫说服呢,顾朝北看了端文两眼,难不成现在女子的胸怀,都比男子还宽大了?      ☆、第109章 被你给蠢的      宇文长清说,他这身份的一闷棍打下去,端文那边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反应。比词胡已网册他已经想过,要是端文这边安抚不下来,那就只有宇文长清硬着头皮上了。   没想到,端文这边倒是给了他个惊喜。   顾朝北笑了笑,看着端文道:“如此,那便说好,明日与卿详谈。”   “好。”端文转身想回屋,顿了顿,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他问:“皇兄很喜欢燕贵人?”   很喜欢?顾朝北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这个词。喜欢他是喜欢的,很喜欢是什么概念?比喜欢江山还喜欢么?好像没有。但是比其他女人,他是最喜欢她没有错。   “朕会护着她的。”   端文点点头,道:“等皇兄亲政了,她大概就不用这样委屈了。”   委屈么?顾朝北想了想,大概是吧,等他亲政,一定给她提位分。   沈归燕醒来的时候,感觉周身还是一样的暖洋洋的。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在床上。   心里一惊,掀开被子下床,暖榻上也已经没人了。外头倒是传来些长剑挥舞声。   下床去开了门来看,端文换了一身干练的衣裳,正在练剑。   虽为女子,端文这武艺却是看得沈归燕震惊不已。长剑过处只有破空一声,无杂音。臂膀分明纤细,力道却是足够,一套剑法干净利落,地面上快化的雪都没阻碍分毫。   “好剑法!”忍不住拍了一下手,端文收了剑回过头来,看着她挑眉:“你懂剑法?”   沈归燕摇头:“我不懂,但是也会看,公主这样的剑法,少有女子能使出来。”   端文哼了哼,脸上还是和悦了不少,看着她道:“收拾一下,准备去给母后请安了。”   沈归燕点头,宝扇打了热水来,洗漱之后两人便一起去年太后宫里。   年太后看着端文,笑得慈祥得很:“昨儿休息得可好?”   “还行。”端文嘟嘟嘴道:“就是庄德宫宫殿真小,可挤着燕贵人了。”   年太后朝沈归燕看过来,后者不慢不紧地跪下行礼:“太后娘娘万福。”   “你倒是好运气。”年太后摸着护甲笑道:“竟然连端文都看得你进眼去。”   还以为这皇帝的心头好,定然会让端文心生不满,没想到过了一晚上,两个人还一起来请安了。   沈归燕垂着头没说话,端文过来将她拉了起来:“别被母后吓着了,她嘴巴不饶人,比谁都温和。你这个肚子里好歹有东西,去旁边坐吧。”   “多谢公主。”沈归燕坐下,看了年太后一眼。   年太后哼哼了两声,以表示对公主的话的不满。然而她啥也没做,默许她坐下不说,还让秋瑾捧了个暖手炉来给她。   真不愧是半个母女,这两人脾性也是一样一样的,看起来凶巴巴,真诚以待之,其实比谁都好说话。住系何亡。   自己其实也真的是幸运,遇见的人都不算太坏。   另一边东宫。   沈妃已经将昨日宴会上的事情都告诉了文太后,添油加醋地道:“端文公主实在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却罔顾伦常,还当场给臣妾难堪…”   文太后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等沈妃说完了,她才放下茶盏道:“你可知端文公主是什么人?”   沈妃一愣,抿唇小心翼翼地道:“不是以前淑妃的女儿么?后来淑妃没了,才让年太后抚养…”   “这话是没错。”文太后笑了笑:“可是先帝让她去淮南三四年,淮南王无子无女,把她当亲闺女疼爱,还让她做淮南的兵马都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寒露没说话,她哪里知道这些政事啊,她就知道后宫位份什么的,不是只要坐上皇后的位子就好了嘛?兵权什么的,关她什么事。   文太后轻哼一声:“哀家看你也不知道,出身不高,能明白什么。端文公主手里有淮南兵权,上来行的是臣见君的礼,就不再单单是个公主。拿这些女人间的摩擦去挤兑人家?你可把眼睛给哀家睁大些,端文是哀家都要拉拢的人,你别乱坏事。”   沈寒露不爽极了,离开东宫还气得很。这里的女人怎么都那么可怕啊,动不动就牵扯到朝政啊,兵权什么的。就不能单纯一点只争个男人么?   “娘娘,今日该给后宫的官女子定位份了。”旁边的宫女道:“还要送给两宫太后过目。”   不提她都忘记了,下头还有一大堆的女人等着上位呢。沈妃拿过册子来看了看,上头好多是顾朝北点了圈儿的,他要的人。   但是一看名字,什么白狐啊,百合啊,水仙啊,不都是以前醉花阴的人么?竟然就直接接进宫来了?皇帝也实在太荒唐了。   “走,咱们看看去。”   “是。”   官女子都在掖庭宫,一共十多位,有大臣之女,也有顾朝北自己接进来的人。沈寒露一进去,她们便齐齐行礼:“拜见沈妃娘娘。”   昨日宴会之后,不少人在说,这位娘娘虽然位份高,却从来没受过宠,还是个残花败柳,换了身份就被文太后送到了皇帝身边。在场的人多少心里都是看不起她的,不过人家暂时执掌后宫之权,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百合是哪位?”寒露翻了翻眼皮,问了一句。   百合一顿,跟着站出来:“回娘娘,是奴婢。”   寒露哼笑了一声:“你进宫的时候,验身了吗?”   百合皱眉,她与醉花阴其余几人都是被皇上直接接进来的,顾朝北曾经允诺过她们,等事成之后,许她们下半生安稳,现在进来也不过是安度余生,为什么要验身?   “不敢回答,就是没验了?”寒露一拍桌子:“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你这样的艺妓也能来伺候皇上?”   百合敢怒不敢言,她沈寒露以为自己干净到哪里去了?说出来也不怕打自己的脸!   底下的官女子都在窃笑,寒露却没发觉。她心里是把自己撇得很干净的,现在就是看不得这几个狐媚子进宫。一个个好看又怎么了?她这关都过不去!   “娘娘,奴婢与百合等人,是圣旨亲自迎进来的。”一边的白狐站了出来,看着沈寒露道:“娘娘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去同皇上说。”   还拿皇帝来压她?沈寒露冷哼,翻了翻册子道:“眼下是本宫做主,皇上不会有空来管你们这些事情。现在本宫点了名的就跟着嬷嬷们去安排宫殿,没点名的就等着出宫吧。”   一点也不意外的是,她点了几个长得最不如意的,然后其余的人,包括几个醉花阴的,统统要出宫。   “恕奴婢多言。”白狐皱眉道:“娘娘此举,恐怕会惹皇上不开心。”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皇上要留下的人,你不让留,这摆明是跟皇帝过不去。沈寒露也是吃饱了没事干过来耍威风。   “你好像对自己挺自信的?”沈寒露皱眉,看着白狐道:“听说你在醉花阴,身价是最高,还卖艺不卖身,皇上还曾因为你去跟人打架,惹上了官司。”   白狐抿唇。   “你这样的人,不是狐媚惑主是什么?”沈寒露啧啧道:“没白费你这个名字,本宫今儿话就撂这里,有本事从本宫手里把后宫大权拿去,不然,做主的就还是本宫!”   “把多余的官女子送出宫去。”   “是。”旁边的宫女应了,招手来,外头的嬷嬷就来引着人往外走。   白狐捏紧了手,旁边的百合水仙都被气得不轻。一路出宫,路上却正好撞上了圣驾。   前头引路的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要让她们回避,白狐却大喊了一声:“皇上!”   龙辇停了,顾朝北伸出头来看了看,笑道:“分好宫殿了?”   百合和水仙当即就哭了出来,白狐咬牙道:“沈妃娘娘要赶奴婢们出宫。”   顾朝北笑意僵在了脸上。   沈寒露什么也不知道,还坐在掖庭宫里教训几个刚封好位份的,最高的也就是美人。   “宫里要伺候的不仅是皇上,还有后宫的主子。一个劲地想往上爬是不行的,得有眼力劲,明白吗?”   “奴婢们明白。”   教训得满意了,沈寒露正要起身去太后宫里递册子,就瞧见了太后身边的芳华嬷嬷。   “太后请您快些过去。”芳华嬷嬷脸色不太好看地道。   沈寒露一愣,连忙跟着过去,路上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嬷嬷脸色不太好。”   还不是被你给蠢的,芳华嬷嬷闭眼摇了摇头,没答她。   进去东宫,皇帝坐在一边,旁边椅子上竟然还坐着醉花阴的三个人。   沈寒露心里一跳,上前行礼:“太后、皇上。”   文太后还是笑眯眯的,眼里的笑意却没有多少,看着她没喊平身,只开口道:“哀家刚刚允了皇上的建议,立这位白姑娘做庄妃,赐住秀庄宫,沈妃你觉得怎么样?”   “庄妃?!”沈寒露大惊,看向旁边的白狐。庄妃可是四妃之一,岂不是比她还高一头了?   这怎么可以?凭什么啊?   “太后娘娘!臣妾不服!”      ☆、第110章 气死个人了 为子狐水晶鞋加更      沈寒露大吼这一声,文太后眼皮却都没抬一下,轻笑问:“为何不服?”   “臣妾是助皇上登基有功,才被太后亲自提拔,登上妃位。比词胡已网册”沈寒露皱眉指着白狐:“她有什么功劳,只是个舞姬而已,为何一来就凌驾于臣妾头上?这让臣妾怎么甘心?”   文太后点头,看着沈寒露问:“沈妃还记得自己的出身吗?”   蛇打七寸,这话一问出来,沈寒露脸都青了,跪在下头沉默了许久才道:“记得。”   “哀家不是因为庄妃有功,才提拔她。而是因为你有过。”文太后道:“哀家让你执掌后宫,是想你伺候好皇上,顺着皇上的心意办事。你倒是好,心胸狭窄,争风吃醋,竟然要将皇帝喜欢的人赶出宫去。”   沈寒露倒吸一口气,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文太后争权,要的就是皇帝醉心后宫,不理政事啊。结果她往后宫塞了一帮子白菜,不让皇帝喜欢,可不就是给文太后添堵了么?   拍了拍脑袋,怪她明白得太晚,这下好了,两边都得罪了。   庄妃坐在一边,媚气从眉眼间生出来,笑着看着太后道:“沈妃娘娘定然也是刚入宫,没太明白事。太后也不必太过苛责。”   太后看她一眼,笑道:“你这孩子懂事,哀家喜欢。沈妃不给你们位份,那就哀家来给,除了庄妃,不是还有两个人么?”   百合和水仙连忙站了上来。   “你二人长得也是美,怨不得皇上喜欢。”文太后笑得眼角起了褶子:“一个做嫔,一个做贵人吧,至于给不给封号,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青楼歌姬舞姬怎么了?后宫就缺这样的狐媚子,沈妃还说什么妖媚惑主要赶人,文太后真是恨不得多给她吃点猪脑子。   后宫太萧条,皇帝专心前朝,那她怎么办?现在皇帝还算是好控制的,真给她整得发愤图强了,看她不找沈妃算账。   沈寒露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在文太后跟前跪了许久,看着皇帝谢恩,亲自带着庄妃等人出去,真是恨不得一头撞在地上消消气。   “你呀。”   等皇帝等人都走了,文太后才让芳华将人扶起来:“别说哀家没提拔你,你也该有点后妃的样子,那么小家子气干什么?后宫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从来不会因着谁而变少的。你要做的,就是凭自己本事去抓住皇帝,而不是挤兑其他人。”   沈寒露脸色还是不好看,起来站着,闷闷地道:“臣妾知道了。”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真知道的,太后叹了口气,一瞬间还宁愿自己扶持的是沈归燕了,至少聪明啊。可惜了那丫头不是个好收买的,她不放心。   沈妃蠢是蠢,也只有先用着了。   宫里下了皇帝的恩旨,封白狐为庄妃,百合为花嫔,水仙为袭贵人。另有几个官女子作美人,收入后宫。   宝扇还没来得及发愁,上头就又来了旨意,要燕贵人迁居秀庄宫,将庄德宫主殿让给花嫔。   “这倒是好,连个主殿也没得住了。”宝扇叹一口气,跟着收拾东西,嘀咕道:“皇上的后宫也着实多了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主子了。”   沈归燕倒是不在意住哪里,而是问:“庄妃是白狐姑娘?”   “是啊。”宝扇道:“也只有咱家皇上这么荒唐了,区区舞姬,一上来就给了妃位,还封号为’庄‘,压了沈妃一头去。奴婢听着都不知道该哭该笑。主子还怀着身子呢,也不过是个贵人。”   白狐,这女子她一直有耳闻,据说是顾朝北的红颜知己,去校场的时候见过,的确是个出尘的姑娘。   立她为妃,大概是顾朝北自己想要的,太后也没拦着吧。沈归燕垂眸,收拾了东西,跟着宝扇和几个嬷嬷去秀庄宫。   “这秀庄宫离皇帝的寝宫更近些,地方也更大。”嘉雯嬷嬷跟在后头道:“燕贵人可别委屈,虽然是侧殿,但是比庄德宫也是好的。”   “挺好。”沈归燕放下东西,四处看了看。比庄德宫大不说,还华丽了许多。虽然都说她是给花嫔腾地方的,但好像还不错。   她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姜氏好像有些不舍,大概是宫里人来多了她心情不好吧,沈归燕没多想。   各宫安稳了一阵之后,皇帝开始日日入后宫了。恩泽之深厚,叫人忍不住要争抢一番。不过皇帝还是去庄妃宫里最多,花嫔袭贵人和姜贵人那里也多去,其余人是半点也摸不着。   好几次沈归燕站在宫殿门口,就看见顾朝北揽着庄妃的腰,笑得一脸宠溺。   说不难受是假的,她想不去看,然而这两人总在她面前晃。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不知是谁说的,男人心里都不止有一个女人,再难受,她也只有忍着了。   “我想打猎。”端文百无聊赖地道:“开春了,猎场的动物都该出来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了。”   回宫之后,端文就很无聊,除了去太后那里请安,就会往沈归燕这里跑。现在宫殿大了些,旁边还有个侧堂。有时候端文不想回去,也就在这里睡了。   “公主想去,找宇文将军一路不就好了?”沈归燕笑道:“听闻你们前些日子又打成了平手,也是缘分。”   端文眼皮都没抬,哼哼两声道:“宇文长清性子可古怪了,我和他处不来,不拉到一堆儿去才好。等我去给皇兄说说,出去玩玩也是好事。你要去吗?”   沈归燕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虽然还没大起来,也有两个多月了:“好像不太适合奔波。”   “还是同我去吧,我把凤车让给你,很平稳的那种,不会抬颠簸。加上猎场也不远。”端文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能去猎场的嫔妃很少,你也正好与皇兄增进增进感情。”   沈归燕眼睛微微一亮。   要是端文带她去,是可以去的吧?   “我这就去给皇兄说!”端文兴致来了,转身就跑。沈归燕就在宫里等着,手心都微微发热。   过了半个时辰,端文风风火火地回来,笑道:“行了,两位母后都准了这事儿,到时候我带你出去,在外头玩两天,就不用看宫里这样多的女人,皇兄身边也就你一个啦。”   打猎是皇家娱乐活动,皇帝和公主要去,太后是不会去的,毕竟年纪大了,又不喜欢那样的热闹。至于其他妃嫔,那要看皇帝的心情。   去猎场可以住一晚再回来,同行带了宇文将军,顾家二少爷,还有一些武将,十分周全。沈归燕心情好极了,捏了青莲腰带,打算去送给顾朝北。   原先送给他一个青色的荷包,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条腰带她却是极为喜欢,绣了好久,偷偷送给他,好歹也能穿常服的时候用一用。   后宫里因着打猎一事沸腾了一会儿,谁都想去,沈妃还去求太后了,但是文太后说,要带谁,皇上自己做主,她不过问。   宝扇笑道:“亏得端文公主聪慧,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搭鹊桥。主子您总算是笑了。”   沈归燕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很明显吗?”   “没有,主子一点也没有心花怒放喜气洋洋。”宝扇调皮地收拾好东西,扶着她往外走:“难得的机会,奴婢只希望主子能与皇上说说心里话,也宽慰这经常见不着的日子。”东丸巨血。   “好。”沈归燕应了她。   出发的人都在正宫门集合,沈归燕过去的时候,龙车已经在前头了。   “燕贵人,来。”端文脸色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不太好了,站在凤车边朝她招手。   沈归燕疑惑地过去。   “燕贵人也来了?”顾朝北掀开车帘,挑眉道:“谁允的?”   沈归燕步子一顿。   端文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允的,皇兄不准?母后可是准了的。”   顾朝北抿唇,点头道:“随你吧。”然后就回了龙车里。   芳华嬷嬷站在外头,招呼了一声起驾,又朝龙车行礼:“恭送皇上、庄妃娘娘。”   沈归燕笑意淡了,手里捏着个黄锦包着的东西,站在凤车旁边,有些恍惚。   他把庄妃带去了?   “燕贵人,该上车了。”宇文长清骑马过来,轻声道:“可别跟不上圣驾。”   沈归燕没动,手里的东西紧了又松,差点掉在地上:“我不太想去了。”   端文皱眉,一把拉过她推上马车:“你应的是本宫的面子,关其他人什么事!怎么就不去了?就是要去!宇文你让他们前头的先走,姑奶奶不稀罕那仪仗队,咱们两个陪燕贵人慢慢走,如何?”   宇文长清一顿,笑道:“好啊。”   沈归燕坐进马车,呆愣地看了手里的东西一会儿,笑着拉开车帘道:“多谢公主今日之恩,这东西,权当个小心意,送给公主吧。”   端文正要上马,接过来看了看,竟然是条男人的腰带。   不用想也知道本来是给谁的,端文黑了脸。她都已经给皇兄说了会带燕贵人去,皇兄还偏偏带上庄妃给人添堵,这回当真是她看着都生气!   “宇文将军,送你了!”      ☆、第111章 对自己好些      端文这转手一抬,宇文长清可乐了,出来一趟白捡了个腰带,还是绣工精美,燕儿制造。   “多谢公主。”   沈归燕在车里,听见外头的动静也没反应。随便给谁都好吧,反正她不想留着了。送出去,怕是还要惹人伤心。   宇文长清也是个骚包的,在马上就潇洒地扯了腰带换上沈归燕这条,骑着马在车队前头奔走了三个来回。   “将军这是怎么了?”随侍小声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亲信罗卫一脸平静:“早上出门的时候给将军熬了驱寒药,大概熬多了些。”   药吃多了。   侍从茫然不解,只能继续看着宇文将军疯魔的样子。   “皇上。”   本来打算在后头慢慢走,没想到走到这里竟然发现圣驾在休息,几辆马车都等在原地。   宇文长清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策马过去行礼,然后问:“臣今日看起来是不是潇洒了几分?”   顾朝北在这荒郊野外摆了茶具喝茶,就是发现后头的马车没跟上来。看宇文长清这一脸得意的,完全没意识到皇帝不高兴啊。   扫了一眼他的衣裳,一身湖蓝常服,腰间是条青莲腰带,看起来还是很…   等等,青莲腰带?顾朝北眯了眯眼,好几晚上他翻墙去燕儿房间里,都看见燕儿手边摆着这东西,绣了那么久,是送给他的吧?为什么会到宇文长清手里?   这就像天上要掉个馅饼到你嘴里,结果掉下来被楼上的人给截去了。顾朝北心里燃了一团火,抿唇看着宇文长清:“爱卿可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可以拿?”住池台圾。   宇文长清笑眯眯地点头:“臣知道,但是这是别人送的。”   燕儿送的?顾朝北心里一沉,安静了一会儿,轻笑道:“送的就好好戴着吧,继续起驾。”   旁边的庄妃轻轻吸了口凉气,跟着皇帝站起来,轻声道:“皇上,臣妾的手。”   方才握着使了多大的力气,都快断了。   “抱歉。”顾朝北松开她,黑着脸上了马车。   庄妃叹了口气,回头看一眼幸灾乐祸的宇文长清,跟着上车。   周围好多皇帝的亲信,也好多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思,偏生那主子不知道。皇帝没怎么对人动过情,也不知道情的可贵,很容易磨着磨着就淡了没了,他还偏生不知道好好保护。   抿抿唇,庄妃也没有多说,继续等着到猎场。   端文公主骑了会儿马,怕沈归燕无聊,就跟着去坐马车了。   “你也不要太生气,兴许皇兄带上庄妃,是有别的意思,不是你我想的那样。”   沈归燕微微一笑,道:“公主看样子自己都生气,怎么能说服得了嫔妾啊。”   端文鼓嘴,她是很生气没错,但是看着沈归燕这样子,她又觉得心疼,就像心疼自己似的。   “原先嫔妾的愿望,一直是离开沈府,嫁个好人家,脱离苦海。”沈归燕转了眼神,看向一边道:“但是从生母死后,嫔妾的愿望就成了有一天能为生母报仇。”   端文皱眉:“杀人偿命是很应该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抓出凶手?”   沈归燕摇头:“大宅子里,比不得外头简单。你没有证据,就算知道是谁,也没法儿给人定罪。”   “那要怎么报仇?”端文想了想:“干脆本宫替你下旨,直接处死凶手好了。”   “哪有那样简单。”沈归燕笑了笑:“莫说公主不能随意定人生死,就算是能,嫔妾也不甘心就那么便宜了她。”   她想了许久,大概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如今她的夫婿已经是皇帝,若是她日后有幸能往上走,坐上皇后的位置,那么重查秦姨娘之死便不是难事,甚至可以定下凶手的罪名,让她跪去秦姨娘坟前忏悔。   之后还要慢慢的,慢慢地将这么多年她亏欠自己和秦姨娘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只是,这大概要花上很多时候,而且,她看样子也不一定能坐上后位。   顾朝北身边的人,毕竟有这样多。先前她还能觉得他心里定然有她,只是她需要等。但是现在,沈归燕突然不确定了。   戏演太久,她好像也快被顾朝北骗了,压根看不清他的真心。   端文公主看了沈归燕一会儿,道:“母妃曾经给我说,后宫的女人,是不能指望着皇上过日子的。”   沈归燕挑眉。   “皇帝的心里有天下,天下就有无数个女人。母妃说等待的日子太难熬,还不如想想别的,一步步往上走,不求在帝王心里留多少位置,只求在这后宫地位不倒,也才能时时刻刻看见他。”   端文叹了口气道:“虽然本宫不喜欢看后宫争斗,但是在里头,争斗就在所难免。像你这样始终念着皇帝,还不如多为自己打算。”   沈归燕怔愣了一会儿,笑着闭眼:“好啊。”   到了猎场,所有人都要先朝皇帝行礼。沈归燕跟在端文身边,一起走过去拜下:“皇上万福。”   顾朝北眼睛都没低一下:“平身。”   沈归燕站起来,跟着端文退去一边。宇文长清跟上来道:“皇上也没留你们,那等会微臣便护送公主与贵人大驾。”   “留?”沈归燕好奇地看着他。   宇文长清低声道:“按照往年的规矩,皇上在接受人拜见的时候,若是想与人一起打猎,会开口留人,但是今日好像只带了庄妃并着护卫,其他人都没留。”   “那也好,咱们去。”端文哼了一声,扫了那边已经上马的皇帝和庄妃,问:“他们去哪边的?”   “看样子是东边。”   “那咱们去西边!”端文也去牵了自己的马来,宇文长清看了沈归燕一眼,让罗卫牵了一匹温顺的小马:“贵人应该不怎么会骑马,用这一匹吧,它叫璞玉。”   端文回头来看了一眼,笑道:“宇文将军倒是细心,本宫都还没想到。”   罗卫看了四周一眼,开口道:“公主没想到的,将军自然要替公主考虑周全,不然就怠慢了贵人了,到底是公主的客人。”   他这一说,宇文长清才注意到周围都是人。他这亲信聪明,一句话就替燕贵人撇清了关系,只当他和公主是一路,燕贵人是做客的。   沈归燕笑着谢过,骑上马跟端文一起往西边走。宇文长清也骑马跟上来,只不过端文一看见动物,整个人就兴奋了,哪里还顾得上后头的人,拿起马上的弓箭便追了出去。   “公主!”沈归燕喊了一声,端文连忙挥手示意她别喊,追着一只兔子就跑了。   剩下宇文长清和沈归燕尴尬地骑着马走着,后头远远地跟着一群护卫。   “贵人在宫里过得可好?”宇文长清轻声问。   沈归燕笑了笑:“自然是好的,宫里锦衣玉食…”   “贵人看起来不太开心。”宇文长清道:“在下也不是有意要多嘴,只不过是贵人对在下有恩,所以关心一二。”   恩?沈归燕想了想,失笑:“你说狗洞那次吗?”   宇文长清轻咳两声,抿唇道:“总也还是救命之恩。”   沈归燕笑了笑,没再说话。因着有身孕不能骑快马,她就慢慢地走着,奇怪的是,宇文长清也就跟在她身边,没有要去捕猎的意思。   “今日不是说,打猎最多的人有赏么?”沈归燕道:“好像赏赐的是御酒‘春风十里’,将军不喜欢喝酒?”   宇文长清挑眉:“在下对酒自然是喜欢的,但是…”   但是,春风十里,不如你。   “最近肠胃不好,喝不得酒,还是让给端文公主吧。”他笑道。   沈归燕点头,也就没再多问。两人这一路悠闲地走着,刚到树林里,一支长箭竟然直直地朝宇文长清射了过来。   “小心!”沈归燕看见了,连忙低喝一声。   宇文长清听见那破空之声便侧开肩膀,那箭从他身侧过,射中了林中一头花鹿。   谁这样不长眼睛?沈归燕皱眉看过去,却看见黑着脸的顾朝北,旁边还有庄妃。   微微一愣,皇帝不是去东边了吗?怎么又过来这边了?   “将军没事吧?”   “没事。”宇文长清笑着下马,伸手扶了她也下去,一起朝皇帝行礼:“皇上。”   顾朝北冷哼一声,侍从已经将花鹿抬回去了。   “燕贵人和将军真是好雅兴,不打猎,在这里散步?好端端的花鹿在前头一动不动,将军竟然也不打,一双眼睛,都看着哪儿呢?”   宇文长清笑道:“臣未曾注意,端文公主走得太前头了,臣与燕贵人正在追公主呢,但是燕贵人有身子,不宜骑快马,所以…”   “既然有身子,还来打猎干什么?”顾朝北看着沈归燕,抿唇道:“好生回驿站去休息不就好了?”   沈归燕一愣,垂了眸子道:“嫔妾遵旨。”   顾朝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他当然该知道沈归燕为什么怀着身子还要来打猎,他只是一时嘴快了。要是她当真回去,那…   “也可以在一边帐篷里等着。”帝王急急地改口。   庄妃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燕贵人不如和本宫一起去休息吧,这打猎啊,还是该让他们男人去。”      ☆、第112章 预知未来的人      “嫔妾遵旨。”沈归燕颔首,跟着庄妃便骑马往回走。顾朝北立在马上,等她们走远了,才抬眼看向宇文长清。   “长清啊…”   顾朝北一般叫他都是叫宇文将军,一叫名字,宇文长清浑身就不太自在,抬头看着他道:“皇上有何吩咐?”   “方才猎到的都不算,咱们从头比过如何?”顾朝北皮笑肉不笑地道:“朕与你比猎到的东西数量,你若是赢了朕,朕对今日之事就不追究了。”   宇文长清很想问今日有什么事啊?但一想到刚刚那一支擦肩而过的箭,又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腰带,宇文长清怂了,笑着点头:“好,那臣要是输了呢?”   这还用问?顾朝北低头看向那腰带。   宇文长清明白了,说直白一点就是皇帝不爽了,想把燕贵人送她的东西拿回去,但是不好直说,得绕好几个弯弯才行。   “臣明白了,那开始吧。”宇文长清翻身上马,深吸一口气,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换做平时,他可能就直接给皇帝台阶下,把东西让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今日他恰好不想让,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燕贵人胎像可还稳?”庄妃骑了一会儿,就拉着沈归燕下来走路。   沈归燕颔首道:“每日都有太医来看,自然是稳当的。”   庄妃笑了笑:“燕贵人可知道,宫里太医一般只给妃位以上的人天天请脉。宫嫔有孕,顶多是医女时常请安。”   沈归燕一愣,看了她一眼:“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陪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没有燕贵人久,这次上位,也不过是皇上念着旧情。”庄妃小声道:“皇上心里有的到底是谁,燕贵人难道不明白吗?”   这是帮皇帝做说客来了?沈归燕觉得有些好笑,什么话他自己不能说,非要通过庄妃来传这一点半点的意思。   “嫔妾明白。”不明白也要说明白,沈归燕垂了眸子,心里有另一番想法。   顾朝北对自己应该有余情,她也相信他不可能会当真像表现的这样对她不在意。但要说是多深的感情?未必吧。   现在的帝王满脸正经,少了以前的吊儿郎当,但是沈归燕看见他,总也还能觉察出些孩子气。感情方面,那可真是一个孩子。她要是将整颗心放上去,定然是渣都不会剩下来。   端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明白,本宫就不用多说。在秀庄宫里,本宫都会尽力护着你的,你只管安心养胎就是。”庄妃眼里满是真诚:“你想要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全部得到。”   沈归燕有些意外,看着庄妃出了神。这女子心里也该是有顾朝北的吧,不然不会从在醉花阴开始就经常陪着他。可她现在竟然说要保她,为什么?   有个小细节,庄妃说宫中规矩,太医不会日日给宫嫔请脉。   可是,庄妃是醉花阴出身啊,她怎么知道这宫中惯例的,说的竟然比她还熟悉。沈归燕心里一跳,明白了。   全是顾朝北教着她记好的话吧?   心情有些复杂,沈归燕还是点了头:“多谢娘娘。”   庄妃拉着她去帐篷坐下休息,又让随行的御医过来看了看才放心。   “庄妃娘娘,燕贵人。”帐篷里的妇人站在一边请安:“两位也来休息么?”   猎场里就两个休息帐篷,恰好进来的这个,许梦蝶就在里头。   今日顾家二少爷顾朝南也在受邀打猎的名单之上,所以许梦蝶跟着来了。自从顾朝北登基,沈归燕就再也没有见过许梦蝶,现在看见,反而有些亲切。   庄妃看着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开口。沈归燕笑道:“你不必多礼,过来一起坐吧,出了皇宫,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许梦蝶笑着坐到沈归燕旁边,看着她的肚子道:“贵人也是福气来了。”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又不能在这里说,沈归燕只能笑笑。许梦蝶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也没管庄妃在旁边,拉着沈归燕就道:“贵人不知道,您与皇上入宫之后,府里也受了福荫,相公现在担任南营兵马从事,也算有出路。大少爷升职成了户部尚书,各方面都好极了。”   到底曾经是一家人,人家的事情她也不太好听,庄妃干脆就站起来道:“本宫出去看看,你们先聊。”   “恭送庄妃娘娘。”沈归燕颔首,看着庄妃和众宫女出去了,才又看向许梦蝶。   “贵人辛苦。”许梦蝶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梦蝶给不了贵人什么帮助,只能给贵人一个忠告。”   “什么?”沈归燕好奇地看着她。   “等回宫之时,贵人务必想办法与皇上同乘,坐在皇上左侧,肩膀靠在窗边。”许梦蝶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为什么?沈归燕皱眉。龙车岂是她想上就可以上的?更何况,这忠告也太古怪了,许梦蝶难不成是神仙,还能预知未来的?   “娘娘若是想拼一拼,就按梦蝶说的做吧。”许梦蝶道:“您不该甘于贵人之位。”   沈归燕沉默,许梦蝶又突然换了话头:“其实夫君也是从武好手,皇上大概念着当初在府里的恩德,所以让夫君做了兵马从事。但是梦蝶私心,要是贵人以后发达,能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让夫君做南营都尉就更好了。”   给好处就定然有目的,沈归燕听着许梦蝶这目的,反而放心了许多,笑道:“我现在见不着皇上,若是能见,定然会传达你的意思。”   “如此便好。”许梦蝶笑着看着沈归燕道:“贵人会大富大贵的。”   沈归燕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安。坐了一会儿,外头突然热闹了起来,想必是圣驾归来。   “恭喜皇上。”庄妃先迎了上去,看着地上放着的猎物,笑道:“‘春风十里’怕是要送不出去了。”   顾朝北满头是汗,笑得很是爽朗:“爱妃嘴甜,朕回去也定然赏你。”   “谢皇上。”庄妃笑着站在一边,沈归燕出了帐篷来看,空地上竟然摆了二十多只动物,兔子山鸡什么都有,还有一头野猪。   这收获也太丰富了。   “可有人看见宇文将军?”皇帝笑问。   旁边的人回答:“宇文将军还未回来。”   那多半就是他赢了啊,顾朝北笑眯眯的,眼角余光看了沈归燕一眼,让开一些,让她更能看完这些猎物。   不止有兔子和鸡,还有一只狐狸,毛皮没坏,拿去给人做一条围脖给她也好。   沈归燕看了两眼就没看了,端文公主去打猎也已经很久了,还没回来呢。   忍不住担心地张望了一下,虽然端文功夫好,但到底是女儿家,万一出事怎么办?   顾朝北可不会觉得她是在看端文,一想起那腰带他就浑身不舒服,刚刚还笑着呢,这会儿又沉下去了。   沈归燕眼睛瞎了吗?他哪里都比宇文长清好,还望什么望啊,看他不就好了?   “皇上,宇文将军回来了。”有侍卫上来禀告,脸色凝重:“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皱眉。   不用侍卫说了,远处,端文已经满身是血地扶着宇文长清回来了。   沈归燕吓了一跳,不等皇帝开口,就先迎了上去:“怎么了这是?”   端文身上血迹看起来很可怕,沈归燕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圈才发现,血不是端文的。   “遇见头野熊,这傻子冲上去了,被熊给挠的。”端文累得很,沈归燕想也没想就帮着扶了宇文长清一把。宇文长清咧嘴笑:“臣救驾有空,要用来抵罪的。”   端文翻了个白眼,看了看远处脸色十分难看的皇兄,低声道:“你就自求多福吧。”   沈归燕扶了一会儿,就让旁边的侍卫来顶替了,自己带着端文去旁边再看了看,又去找衣裳来给她换。住庄肝划。   顾朝北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看着宇文长清道:“爱卿真努力。”   “皇上旨意,臣不敢怠慢。”宇文长清肩上被挠了一爪子,腰间也被抓伤。好好的青莲腰带坏了不说,还染了血。   皇帝挥手让御医来诊治,转头看了一眼沈归燕。她带着端文往帐篷里去了,多看他一眼都不曾。   心里突然难受得很,也不想跟宇文长清计较输赢的问题了,皇帝黑着脸就回了驿站。   皇帝一走,其余的人打了些东西,也都跟着回去,端文的猎物比皇帝的还多,搬了那坛子“春风十里”来,笑着道:“这个归我了。”   沈归燕道:“公主太不小心了,还好有宇文将军在,要是没有,您身上被抓这么一下,还怎么嫁人?”   端文喝了一口酒,吧砸一下嘴,轻哼道:“我这样喜欢动武的女子,谁敢娶?嫁不出去也就算了,我就去淮南练兵,每年回来看你和皇兄还有母后就是。”   “哪能这样。”沈归燕叹口气:“公主只是还没遇见想嫁的人。”   想嫁的人么?端文抿唇,今儿宇文长清冲上来帮她杀熊的时候,她倒是有那么点感觉。      ☆、第113章 说话要算话      可是她又不傻,宇文长清一看就是对她没意思的,她一厢情愿的多累啊,还不如等水到渠成。要是他实在对自己没想法,那就算了,不强求。   “先别操心我,看着这天要黑了,燕贵人你不想去看看皇兄?”端文转眼问。   沈归燕转头看了看外头,驿站已经开始烹制佳肴,这个时候皇帝大概是和庄妃在一起。   “算了,用过膳之后去请个安就好。”沈归燕垂眸。   端文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没强求。白天打猎得来的东西,晚上都要烤着吃了。本来是该各自在屋子里用膳,皇上一个心血来潮,说:“众人去空地上同享吧。”   于是所有人都只能在春意料峭的寒风之中坐在院子里打哆嗦。   鹿肉猪肉什么都烤了端上来分发,沈归燕还是按照位份坐的,在顾朝北的左手边,不过没敢怎么看他。正准备拿起筷子吃肉,皇帝就开口了:“燕贵人。”   沈归燕差点吓得把筷子丢了,飞快地扭头:“皇上?”   “你吃这些吧。”皇帝摆摆手,后头的宫人便上来将沈归燕面前的肉都撤走了,换上了清一色的素菜,绿油油的,亮晶晶的。   沈归燕呆了呆,看了看端文桌上香辣的烤肉,抿唇道:“嫔妾想吃肉。”   顾朝北斜她一眼:“怀了身子,不是不能乱吃东西么?吃菜就够了。”   庄妃轻咳一声,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小声道:“怀孕不能乱吃东西,但是也是要吃肉的,皇上。”   顾朝北一愣,板着脸凑近庄妃:“什么肉都可以吃吗?”   庄妃轻轻摇头:“吃些猪肉还是不打紧。”   顾朝北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沈归燕:“那给你留盘子烤猪肉吧。”   “多谢皇上。”沈归燕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接过宫人手里的烤肉,慢慢开始吃。   顾朝北就盯着前方目不斜视,眼角却一直扫着左边,看她好像很喜欢吃烤肉,便又挥手让宫人拿上来一盘。   “皇上今日猎得的野猪肉质极好。”庄妃帮着夸了一句。   顾朝北点头,竖着耳朵听左边的。   沈归燕也觉得好吃,不过看他与庄妃说得正欢,她也就没好开口打扰,低头安静用膳就是。   听句夸奖都这么难吗?皇帝微恼,顾不得四下都是臣子了,转头瞪了沈归燕一眼。   结果沈归燕侧头去和端文说话了,压根没看见他这眼神。   顾朝北要气死了,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拉沈归燕放在桌下的手。   微微一愣,沈归燕回过了头。   顾朝北的眼神里满是委屈,还带些可怜巴巴的,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沈归燕一看就呆住了。   这样的眼神真是好久不见,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抱着他,赖皮地喊一声“娘子”。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顾朝北眼神再可怜,也就看了她这么一眼,更是不可能多说什么话的。   沈归燕心里突然有些发酸,抿抿唇,低下头去。手任由他抓着,也没放开。   “等会用完膳,燕贵人来本宫房间一趟,本宫有东西要给你。”庄妃笑道。   “好。”沈归燕点头。   顾朝北抓了她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开,看了庄妃一眼,按捺住了心思。   多等会就多等会吧。   宇文长清还在房间里养伤,没肉吃。端文公主吃了一会儿就命人拿饭菜去给宇文将军,自己也跟着去了。庄妃起身招手,示意沈归燕跟她去,沈归燕也就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   “为什么皇上和归燕之间看起来怪怪的?”顾朝南远远看着,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许梦蝶笑道:“有人要看戏,他们自然只有做戏。不过这日子也不会太长了,端文公主也靠了皇帝,只待下一次机会,皇上就可以翻盘。”   顾朝南一怔,皱眉侧头看着她:“梦蝶,你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许梦蝶微惊,连忙垂了眸子道:“怎么会呢,相公多想了。妾身会帮着相公官运亨通的,相公放心。”   顾朝南皱眉,看了许梦蝶许久,才将眼神移开。   庄妃走了不久,皇帝也走了。剩下的人赶紧各自回屋,暖洋洋地用膳。   “你在这里等着。”庄妃带沈归燕进了屋子,便径直出去了。   沈归燕心跳得很快,坐在桌边,大概也能想到庄妃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能帮她到这个地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门再次打开,顾朝北跟做贼似的溜进来,合上门扣上锁,呼吸还有些不稳。   沈归燕站起来看着他,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咧嘴笑了笑。顾朝北倒是老大不高兴,过来就一把将她给抱住了:“你是不是快忘记我了?”   沈归燕:“……”   这话好像该她来说吧?分明是他快忘记她了!   抿抿唇,她看着这人,轻声道:“皇上现在这样与臣妾相见,没关系么?”   “要是能忍住不见,我就忍住了。”顾朝北闷声道:“偏生你这人,半点念不着我的好,还把腰带送给宇文长清了?”   计划里他是不会这么早跟燕儿说清情况的啊,可是这一路着实太气人,好好的腰带送了人,宇文长清受伤她还去扶,看得他不爽极了。   她只能对他这样才对啊。   腰带?沈归燕想了想:“算是公主送给宇文将军的吧,嫔妾是送给端文公主的。”   顾朝北一愣:“给端文的?”   “是啊,端文公主对嫔妾很好,今日见皇上与庄妃同游,嫔妾…就顺手把腰带送给公主了。”现在说来倒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初她那份儿淡定劲儿都消失干净了,竟然还会吃醋。   沈归燕在心里反省了一番,抬头看着顾朝北道:“皇上若是喜欢,嫔妾再给您绣。”   “不要了不要了。”顾朝北轻轻抱着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你绣那破东西,好几天都没睡好,还折腾?肚子里还有个东西呢。”   “您怎么知道?”沈归燕挑眉。   顾朝北干咳一声,没好意思说自己半夜的偷香行径,立马转了话题道:“燕儿,再等朕一个月,朕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朝廷里已经要推行新政,目前太后还觉得他是个不理朝政的无用之人,等时机成熟,顾丞相会在朝廷之上宣布新政,那一日,也就是他正式一鸣惊人的时候了。   有了与文太后抗衡的实力,他也就可以顺遂自己的心意,将燕儿堂堂正正地带在自己身边。   “嫔妾可以等。”沈归燕垂眸:“但是嫔妾敢问皇上一句,若他日皇上心里,旁人的分量胜过嫔妾,嫔妾的下场,会不会是冷宫度日?”东司司扛。   顾朝北一愣,皱眉:“什么人可以胜过你?”   女人一天都在想什么呢?   沈归燕抿唇:“嫔妾只不过是假设而已,都说君恩如流水,皇上爱美人,嫔妾的容颜早晚会衰败。”   他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吗?顾朝北皱眉,握着沈归燕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朕不会负你,就算以后有更美的人,朕肯定还是最爱你。”   因为陪他从什么都没有走到什么都有的人,是她啊。   沈归燕轻轻叹了口气,很想不相信他说的这话,但是顾朝北的神色太正经,眼神沉如石,叫她不得不相信。   也许,他真的与常人不同,答应了,就能做到呢?   笑了笑,沈归燕颔首:“嫔妾信您。”   顾朝北正想再说,外头的门就轻轻响了三声。   时间就到了?顾朝北懊恼不已,沈归燕也懂事地穿了斗篷准备离开。   “记得,不许再与宇文长清走那么近了!”最后一句话,帝王低吼出来,说的却是这个。   沈归燕轻轻一笑,捏了捏他的手,而后飞快走到门口。   庄妃侧身进来,反而装作是送她出门的样子:“燕贵人慢走。”   想起许梦蝶的话,沈归燕顿住步子看着庄妃道:“娘娘明日可以行个方便么?嫔妾想与皇上共乘。”   庄妃回头看了屋子里一眼,顿了一会儿,而后点头:“正好,你这身子怀着孩子,公主的凤车定然还是颠簸,换做皇上的龙车就好了。”   “多谢娘娘。”沈归燕笑了笑,裹着披风离开。   虽然不知道许梦蝶是什么用意,不过沈归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回去借来端文公主的护甲,穿了一块在肩背上。   端文公主在房间在她隔壁,然而说是去照顾宇文将军,后头却再没回来过。沈归燕也没去多问,怕打扰到什么。   第二天要启程回宫,沈归燕出门就看见端文穿着披风,板着脸站在外头。旁边的宇文长清一脸苦笑,伤还没太好。   “燕贵人今日要与皇上同乘,那本宫就与庄妃一起了。”端文走过来扶了沈归燕一把:“先送你去龙车那边吧。”   沈归燕扫了这两人好几眼,总觉得怪怪的,端文带着她过去的时候,沈归燕就小声问了一句:“公主昨日做什么去了?”   端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陪人看星星看月亮,顺便听人发了场酒疯。”      ☆、第114章 一个都不留 钻石加更闪亮亮      酒疯?沈归燕下意识地回头朝宇文长清看了一眼。不对啊,宇文将军受了伤,不是不能喝酒么?   看端文公主也没有想再多说的意思,沈归燕就没再问。走到龙车前头,顾朝北正拉着庄妃的手低声道:“委屈你了。”   庄妃笑了笑,十分大度地道:“燕贵人有龙子在身,臣妾自当体贴。”   说的是场面话,给旁边人看的,沈归燕知道。如此一来,就成了她借肚子争宠,而皇帝是被动的。   偶尔背背黑锅也是必要,沈归燕站在一边行礼,等庄妃走了,便跟顾朝北一起上了车。   “怎么突然想与我一起坐了?”顾朝北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沈归燕的手:“莫不是想我了?”   沈归燕轻咳一声,在皇帝的左边坐下,按照许梦蝶说的靠着窗口,而后道:“回去宫里定然又许久不能见,嫔妾想多陪皇上一会儿。等回了皇宫,嫔妾再与庄妃娘娘换回来。”   顾朝北轻啧一声,死皮赖脸地揽着她的腰道:“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沈归燕抿唇,别开头沉默。顾朝北垮了脸,虽然是不指望能从她嘴里听见什么露骨的话了,但是好歹也……   “想。”旁边的人轻声道。   顾朝北睁大了眼,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沈归燕说的是什么之后,顾朝北嘴巴一咧,都快笑到了耳朵根。   然后这夸张的笑容就持续了一路。   沈归燕原来的预想是自己同顾朝北说一些话的,比如许梦蝶让她说的顾朝南做南营都督的事情。但是没想到,顾朝北竟然话多到让她插不上嘴的地步。   “当皇帝没有想的那么好玩儿,还有,宫里没有一个比你漂亮的。”   “前些日子说哪里哪里进贡了蓝眼睛的美人来,朕改天也可以带你去看看。”住庄记弟。   “后宫可真闹腾,沈妃天天想拖着朕去她宫里,真是防不胜防,还好有庄妃在。”   巴拉巴拉说了一路,沈归燕拿了水袋来递给他:“口渴么?”   顾朝北接过来灌了一大口,一双眼睛里满是星光:“我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你也该知道我每天都在干什么了吧?那你呢?”   沈归燕想了想:“绣花,发呆,用膳,睡觉。”   后宫的日子就是这样无聊,顾朝北听得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   她曾说过,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喜乐。而现在,他成了最荣华富贵的人了,也渐渐离她越来越远。   沈归燕想了想,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皇上在哪里,嫔妾便在哪里吧。”   龙车微微颠簸了一下,两人都没太注意。顾朝北伸手摸着沈归燕的肚子道:“等你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好好疼爱的。”   “好。”沈归燕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嫔妾也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住它。”   两人眼眸对上,顾朝北竟然有些害羞地移开。暗骂自己一声,都有孩子的人了,害羞个鬼啊。   气氛正好,车队也到了京城近郊,沈归燕肚子突然有些难受。看着顾朝北正开心的神色,她没好意思说,就捂着肚子忍着。   龙车的轮子“咔”的一声响,好像是陷进了什么石坑里。车身一震,差点将沈归燕甩出去。   “小心。”顾朝北皱眉,连忙要将沈归燕抱回来。   外头的人全部都紧张了起来,龙车周围二十余护卫都觉得气氛不对,统统拔剑。   树林里响起一声鸟啼,紧接着,没等人反应过来,无数短箭便从左侧破空而来,一瞬间将马车射成了马蜂窝。   “皇兄!”端文下了车,看见这场景,大喝了一声,拔剑就要冲上去。   “公主不用太担心,跟臣一起守住外面就行。”宇文长清跟在她身边,低声道:“龙车不比寻常马车,周围车壁都是坚实铁木,寻常弓箭是穿不过去的。”   端文一愣,拍拍脑袋,是哦,她怎么忘记了,就算再射成马蜂窝,里头的人都是不会有事的。   “燕儿!”那头刚松口气,这边就听见龙车里头一声怒喝。   顾朝北看着沈归燕肩上插着的短箭,一瞬间红了眼。   龙车坚固,是不会有什么事。可是两边有窗口啊,那帘子能挡着什么?短箭直接就射进来了。而且恰好是沈归燕在左边,将窗口一堵,箭直接插进她的左肩。   沈归燕深吸着气,没敢去感受肩上到底疼不疼。顾朝北看着她这样子,眼珠子都红了,拿了马车上的长剑便下了车。   不知何处来的刺客,训练有素,一共二十余人,正与龙车边的护卫缠斗。护卫倒下去了三四个,刺客还一个没少。   顾朝北拔了剑便往里冲。   “皇上!”宇文长清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么多人都赶着保护他一个呢,结果这祖宗倒好,下来就直接往刺客堆里去了?   端文二话没说跟着去护驾,后头的顾朝南也被许梦蝶推了上来,加入混战。   本来宇文长清下手都是留了情的,砍伤刺客的腿或者打晕就好了,好留作后来审讯。敢拦圣驾行刺看,一定要查清楚才是。   结果转头一看,差点被气晕过去。顾朝北在人群里跟砍白菜似的,剑剑封喉,一个活口都没留。这头他打晕一个,那祖宗上来就是一剑穿心。   好补刀,但是谁来告诉他,刺客死了个干净,去哪里追查谁人指使?   顾朝北是被气红了眼,手上身上全是血,等转头四顾没发现活的黑衣人之后,才丢了剑,转身回去马车上。   沈归燕正好端端地坐着,手里拿着短箭,肩上别说血了,伤口都没看见。   “皇上。”脸色有些白,沈归燕抿唇道:“您身上好多的血。”   没事?竟然没事?顾朝北不敢置信,上去看了看她的肩膀,一摸,竟然是硬硬的。   “嫔妾里面穿了公主的护甲。”沈归燕轻声道:“皇上不用担心。”   一口气松下来,顾朝北半跪在马车上,手都有些发抖。他刚还以为真伤着她了……   也是他不好,怎么就带着她一起来坐车。   “皇上?”沈归燕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朕没事。”顾朝北平缓了呼吸,抓着她的胳膊使劲捏了捏,才又转身下车。   “将这些尸体一并运回皇宫,叫母后来与朕一起彻查,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京城附近,也敢拦天子圣驾!”   “是。”宇文长清应了,去安排运尸体的板车。二十多尸体,当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   端文皱眉道:“皇兄太冲动了。”   大概是伤着了燕贵人,皇兄才这样激动,倒也情有可原。   宇文长清头也不抬地接了一句:“是有些冲动。”   端文以为他和自己说的是一个意思,也就没多问,吩咐了人上去将龙车上的箭给清理了,便骑马护驾,继续往前走。   龙车行进了一会儿,顾朝北一直没说话,沈归燕也觉得肚子没有什么大碍了,便轻声问:“皇上心里可有头绪?什么人要刺杀您?”   顾朝北垂着眼眸道:“自然是不想朕好好活下去的人。”   这不废话么?但是杀了皇帝,谁能得去好?文太后应该是不会,就这么一个皇帝了。那还有谁?太子党余孽?   朝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护顾朝北登基的,少部分太子党的人甚至还辞官隐退,其中难免就有人会报复。   “是谁不重要。”顾朝北缓和了神色,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你方才,明知道不对劲了,怎么还往窗口去堵着?   沈归燕笑了笑:“嫔妾有护甲啊。”   虽然刚刚完全忘记了自己有护甲这回事,还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现在想来许梦蝶也真是神人,怎么就恰好让她来救驾了?   顾朝北抿唇:“等回去,论功行赏,正好借这个机会,升你的位份。”   沈归燕轻笑:“皇上当后宫位份是什么?升太快,可是要遭人嫉恨的。”   “无妨。”顾朝北看着别处笑了笑:“等回去查清今日刺杀之事,快些也无妨。”   说话跟打哑谜一样,沈归燕皱眉。回了皇宫便先下车,宝扇已经在宫门口来迎她了。皇上与庄妃并着端文公主等人,却是要先去文太后宫里禀告遇刺一事。   肚子又是一下刺痛,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抓着了宝扇的手。   “主子,怎么了?”宝扇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回去秀庄宫。   “大概是活动得太厉害了,肚子不太舒服。”沈归燕抿唇道:“无妨,回去喝一帖子安胎药就好了。”   “那奴婢就去请太医。”宝扇将她交给身后的小宫女,提了裙子就往太医院跑。   沈归燕慢慢走在宫道上,刚觉得好了一点,就看见一众禁卫押着姜氏从旁边宫道上过去。   “嫔妾是无辜的!无辜的!”姜氏披头散发,脸上还有巴掌印儿,一双眼睛都已经哭肿了,一眼看见沈归燕,当即就要扑过来:“燕贵人,救救嫔妾!救命啊!”   沈归燕皱眉,这是怎么了?      ☆、第115章 找对机会推一把      不过才离开宫里一天,好端端的姜贵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自然是拦不住要带走人的侍卫的,只能听身后的宫女小声说了经过:“昨天姜贵人一直在露华宫伺候,结果沈妃娘娘不知为何中了毒,幸好不重,太医来催吐了就解了。姜贵人这会儿怕是刚从太后那里领罪出来。”   姜氏得罪了沈寒露?不会啊,先前她往露华宫去请安就去得勤,沈寒露怎么会和她过不去。再说,为难姜氏,她有什么好处?   停住了步子,沈归燕看着姜氏一路被拖走,转了个身儿道:“咱们去东宫吧。”   “可别。”身后的小宫女连忙道:“最近东宫太后心情不佳,连沈妃去请安都没得好脸色,您就别去了,先回去让太医来看看。”   心情不佳?文太后现在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吧?哪里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过她这肚子也该小心,看了一眼姜氏远去的方向,沈归燕还是先回去秀庄宫。   她不去东宫是对的,现在东宫里真是硝烟四起,站在门口都能被溅着火星子。   “儿臣自入宫以来,都是依照母后吩咐做事,母后何苦还要如此对待儿臣?”顾朝北站在下首,表情万分痛苦,夹杂着愤怒、不敢置信等一系列复杂感情,生动逼真。   太后有些慌了手脚,看着下头被当做样本拿上来的两具尸体,皱眉道:“皇儿怎么就认为是哀家所为?哀家倚仗你还来不及,怎么会…”   “他们都是大内的人,里头还穿着大内禁卫的衣裳。”顾朝北沉痛地闭了闭眼:“朕打猎回来的路线也从未外透过,只有皇宫里的人知道。除了母后,还有谁有权力将禁卫派出宫?”   文太后沉默,只有她有权力不假,但是这回明显不是她干的。这傻子皇帝定然是受人蛊惑,要来将罪名扣在她头上。   谁能蛊惑他?他身边是宇文长清,她的亲信,无用的庄妃,不得宠的燕贵人,还有谁能说动他来做这样的事?   太后没想明白,心里竟然也没怪罪顾朝北。一看他这模样,定然就是被人利用的嘛。   “哀家会命人彻查此事,皇上放心。”文太后安抚道:“哀家不会伤了皇上性命的。”   “儿臣不信,那箭要不是燕贵人替朕挡了,朕就要死在路上了。”顾朝北一脸小孩子赌气的神色望着太后,戒备地道:“儿臣再也不相信母后说的话了!”   这哪行,文太后连忙将他拉过来:“燕贵人替你挡了箭?”   “是啊,朕本来不喜欢她,对她还一直不好,现在可愧疚死了。”顾朝北沮丧地道:“她还怀着身子,这下又动了胎气。朕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文太后想了想,看着顾朝北这模样,试探地道:“要不然,哀家奖赏燕贵人一番?”   “随母后高兴,这案子也交给母后查,儿臣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了。”顾朝北一脸不高兴地道:“明日早朝,朕也不上了,母后自己去吧!”   十足十的小孩子脾气模样,看得太后又好气又好笑,扶着额头道:“宇文啊,你都不帮着劝劝。”   宇文长清无奈地道:“太后娘娘,臣劝过了,皇上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又看见都是大内的人,这才生太后的气了。”   “可是,着实不是哀家。”文太后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多顺着他点儿,这到底还是个孩子,毛都没长齐,别当真惹恼了他就好。”   顾朝北还是个孩子?宇文长清心里闷笑,也是,他那模样,当真能骗了不少人去。   皇帝不高兴,太后下旨要哄,宫里各方面都开始献殷勤,沈归燕那儿就先得了个嫔位,依旧是住在秀庄宫,吃穿用度都是上好。   皇帝没消气。   那就是他不喜欢沈归燕,没事,接着就又往后宫里塞了好多美人儿。结果皇帝还是没消气。   一连三天不去上早朝,前朝就混乱了。虽然说平时顾朝北在或者不在,区别不大,反正都是听文太后的话。但是他当真不在,文太后又不可能坐龙椅,朝臣心里就不安了。   无奈,太后只得亲自去见皇帝。   沈归燕问了姜氏的去处,听闻是被关在宗人府了。事情都没查清就被关了这么多天,也是真够冤枉的。   “沈妃没事儿就爱折腾,你管她做什么。”年太后在上头剥着瓜子,哼哼两声道:“自己吃错东西,也能赖别人身上去。好端端的盟友,被她自个儿关进宗人府里,还真是闹笑话。”   姜氏是有依靠沈妃之心的,不过突然来这么一下,恐怕念头是断干净了。沈归燕想了想,道:“嫔妾可以求情,让姜氏出来么?”   年太后笑了笑:“正是好时候,你只管去求文太后,她保管一口答应。”   现在是什么法子都用遍了,要哄皇帝开心。她去让姜氏出来,文太后自然也不会拒绝,毕竟姜氏也算得宠。   说去就去,沈归燕去了皇帝的寝宫,太后正好在当说客,让皇帝上朝。   “皇上,太后娘娘。”沈归燕进去行礼,太后连忙招手让她过去:“燕嫔这是有什么事情啊?”   沈归燕微微一笑:“嫔妾是想替姜氏作保,姜氏前些日子因着沈妃中毒一事被关进宗人府,嫔妾觉得,姜氏不是那般心肠歹毒之人。”   太后一顿,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站在窗边,总算回头看了一眼:“朕不喜欢沈妃,她倒好,把朕的姜贵人又弄去宗人府了,惹是生非,看着都讨厌。”   沈寒露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人,皇帝以前还顾忌,现在竟然直接这样说出来了。沈归燕看了看太后的神色,她微微有些不悦,不过大概是想到一个沈妃自然比不得自己与皇帝的关系重要,于是道:“皇上既然不喜欢,那就关她去冷宫便是了。至于姜贵人,燕嫔去接她出来就是。”   这样好说话?沈归燕心里跳了跳,接着就跪下谢恩。   顾朝北哼了哼,神色好了不少,总算是肯转过头来看着文太后:“母后当真没有要杀儿臣的意思?”   文太后笑得一脸慈祥:“哀家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皇上莫要听了小人胡言了,随哀家好好上朝去吧。”协向估弟。   “好。”犹豫了一会儿,顾朝北才答应,脸上还有些不情愿的神色。   这次刺杀给他铺垫了一个极好的台阶,他可以顺着下来,对太后起戒心,太后也会觉得是理所应当。慢慢不听太后的话,最后与她对立,那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过程里,文太后一点戒心也不会起,不会当他是有什么计划,而是会觉得他在赌气。   真是一场完美的刺杀,真相如何,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沈归燕去宗人府接姜贵人出来的时候,她正在被送饭的宫人奚落。   “还嫌咱这儿饭菜不够好?那娘娘回宫去呀,来这儿了,还有得挑吗?”宫女白眼一翻,将硬硬的馒头和干菜放在她面前。   姜贵人被气得直掉眼泪,万般不甘心的时候,就听见了沈归燕的声音:“碧月,跟我回宫吧。”   宫女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一身华贵的沈归燕,连忙跪下行礼。姜碧月傻在了一边,好久才反应过来:“您来接我回去?”   “是,我向太后保了你,保对了时候,沈妃已经进冷宫去了。”沈归燕一笑,朝她伸出手:“回去吃好吃的,不用吃馒头。”   姜碧月抬头看着她,只觉得沈归燕身后万丈金光。   人对救了自己出困境的人,都会格外地铭记。沈归燕看着姜氏,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她以后大概是不会害自己了,可以放心相信。   这边欢喜了,沈寒露那边却是傻掉了。   “送我进冷宫?”沈寒露不可置信地道:“凭什么?”   “听闻是燕嫔去太后和皇上那里说了什么,太后直接让燕嫔去接姜贵人出宗人府,然后令您搬去冷宫。”   沈归燕!沈寒露气得拍案而起:“我就知道是她!让姜氏来下毒的也一定是她,她就是见不得我好过!”   清才人站在旁边叹息道:“娘娘去了冷宫,不知何时才能翻身。这姜燕二人联手陷害,娘娘真是太冤枉了。”   沈寒露转头看着她,皱眉道:“你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皇上面前替本宫喊冤!下毒的就是姜碧月,本宫没有冤枉她。”   她那日吃的东西,就只有清欢和姜碧月两个人碰过,清欢是跟她最贴心的,断然不会害她,就只能是姜碧月。   本来她想着送姜碧月去宗人府也就算了,结果沈归燕回来,救了姜碧月不说,还反而把她送进冷宫了?   叫她怎么服气!   “清欢只是小小才人,进宫以来还没伺候过皇上,哪里能去替娘娘喊冤啊。”清欢低声道。   沈寒露摆手,看着四周的东西被收起来,抿唇道:“你去找太后,就说是我的人,先让太后替我做主,若是不成,本宫就用最后的力气,助你上位!”      ☆、第116章 安于低贱      她可是曾经帮着太后和顾朝北顺利完成大事的关键人物,太后这次不保她,是有皇帝的因素在里头,既然都不保她了,那帮她推清欢上去,总没有问题吧?   “多谢沈妃娘娘。”清欢乖巧地跪下,一脸认真地道:“清欢一定会报答娘娘恩情,将娘娘救出来!”   沈寒露闭了闭眼,每个穿越女,到皇宫里的,都少不得去一趟冷宫,她总有机会还能出来的。原先还对沈归燕心软了些,没一巴掌拍死,倒是给了她反击的机会。   下次定然不能再放过她了!   “沈妃娘娘请。”冷宫的管事已经来外头站着了,沈寒露深吸一口气,跟着出去。   清欢站在露华宫里,目送她离开,微微一笑,转身便往东宫而去。   “沈妃中毒一事,嫔妾也是十分茫然。”姜贵人坐在秀庄宫里,皱眉道:“那日是清欢邀嫔妾一起去请安,说做了杨枝甘露献给沈妃,叫嫔妾先端进去。嫔妾一进去,沈妃说没吃过这个,就直接尝了。后头清欢进来,有些恼怒,还觉得嫔妾是借花献佛,抢了她的好处。”住来司扛。   沈归燕听着,问:“沈妃就是吃了那个中毒的?”   “是,没过半个时辰就喊肚子疼,太医来看了,说是杨枝甘露有问题,嫔妾真是万分冤枉,清欢又说与她无关,她做出来还让宫女试吃过,无事才敢端上来,定然是嫔妾动的手脚。”   “之后没问其他,沈妃就一状告去文太后那里,文太后没多问,直接就定了嫔妾的罪。”   沈归燕想了想,道:“清欢平日与沈妃的关系定然是比你亲近吧?”   “那是自然。”姜碧月抿唇,看了沈归燕一眼,心里实在气不过,干脆就连以前在府里的事情都一并说出来:“清欢的心可不小呢,原先在顾府便想着如何与您争宠,还自导自演过闹鬼的戏码,好叫爷雨露均沾。”   “哦?”沈归燕挑眉:“原来是她搞的鬼。”   “可不是么,燕嫔娘娘以后一定要防着她才是。”姜碧月咬牙:“我待她也是极好了,没嫌弃她的出身,还帮着在皇上面前美言,要她进宫来做个才人。结果谁想她要这样恩将仇报,踩着嫔妾上去,拉近与沈妃的关系。”   天天在沈妃面前献媚不说,本就是与她同进退的,现在却嫌她得宠碍眼,攀上沈妃就踢开了她。那丫头,心思可真是又狠又毒。   沈归燕听着,没做评价,只拉了姜碧月的手道:“远小人就是了,在这宫里,你也是皇上身边的旧人,不怕过不下去。沈妃进了冷宫,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姜碧月想了想,点头,乖顺地低头坐在沈归燕身边。   皇帝恢复上朝了,只是依旧没怎么去文太后那里请安,年太后处倒是天天去。   端文拉着沈归燕去御花园里走,边走边道:“最近朝中各处好像都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沈归燕轻声问。   “皇上与文太后从上次的事情开始就生了嫌隙,皇上好像有些与太后对着干,但是小打小闹的太后也就忍下了,关于新政的风声,太后是一步没让,压得死死的。”   “新政?”   端文站在小桥上,甩着手里的一根柳条道:“就是朝中有大臣说如今的官僚制度不太合适了,想要另外制定新的政策。这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太后吼回去了。皇上倒是想听,太后直接喊了退朝,又将皇上给惹怒了。”   当今天下,百姓贱如介草,上不能达天听,下有官僚压榨,民不聊生。沈归燕从前见着的也不少,难民在街上都是一片一片的。   “本宫瞧着有些好笑,皇上从前还是纨绔的时候,哪里就关心民意民情了,现在坐上皇位,竟然能看见民生疾苦。”端文道:“不少老臣都被他给吓了一跳呢。”   沈归燕看向远处,春天好像快来了,御花园里不少地方已经隐隐有了绿意。   顾朝北他,一直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其实还是统统都记在心里了的吧。   “总之现在朝廷里有些乱,这会儿要不咱们去母后宫里坐坐。”端文拉着沈归燕,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年母后。”   沈归燕点头,跟着她往北宫走。端文一路上忍不住叹息:“原先文太后与我母后是一直过不去的,没想到皇上登基,我母后不问后宫事和朝事,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下来了。”   人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的确是会互相容忍的。沈归燕倒是想起心里一直好奇的事情,忍不住问:“公主知道皇上的身世吗?”   端文步子微顿,侧头看她一眼,垂眸道:“母后说是以前她宫里的一个宫女的孩子,被送去丞相府的。”   “哪个宫女?”   端文有些不自在地放开她的手,皱眉道:“本宫也不是很清楚,你何必问这样多呢?”   沈归燕一愣,看端文这明显是知道又不想说的样子,心里更是好奇了。   年太后当初也是独宠后宫之人,现在竟然甘心留着年家那么大的势力不用,呆在深宫养老,无欲无求。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这关系重大,她现在就是个后宫小嫔,不问也就不问吧。   “你们来了。”年太后正靠在软榻上喝茶,看见端文和沈归燕,招招手道:“方才文太后来给哀家这儿递了个话,说是要升清才人做贵人。”   “什么?”端文瞪大眼睛凑到年太后身边去:“这又是为什么?清才人是谁?”   年太后道:“是原来顾府里的通房丫鬟吧,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也没想想万一以后有皇子,这出身可怎么好。”   端文皱眉:“文太后这完全是按照自己性子来了,想升谁升谁,想贬谁贬谁。这可是皇上的后宫啊。母后您也不拦着点?”   “哀家怎么拦?”年太后嘲讽地笑了一声:“她文家就差在天下横着走了,哀家拦得住吗?”   沈归燕低头乖乖站在一边听着。   年太后扫到她,招手道:“你过来。”   沈归燕没迟疑,被年太后调教得极好,叫过去立马就过去。   年太后看着她道:“你能忍下他身边这么多女人吗?”   沈归燕一愣,抬头莫名地看了太后一眼,低声道:“不是必须得忍吗?”   “算你识相,看起来也还没死心。”年太后哼了一声道:“给哀家多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有得你忙的。”   这凶巴巴又含着深意的话,沈归燕听得愣了一会儿,点头应下:“好。”   她隐隐好像猜到了什么,从年太后那一双棉护腿开始。   清欢被升为了贵人,穿了一身比以前华贵不少的衣裳,恭恭敬敬地跪在文太后跟前道:“嫔妾受沈妃娘娘之托,前来请太后做主,娘娘现在还在冷宫里呢。”   文太后揉着额头,不耐烦地道:“就让她在冷宫里多反省些时候吧,人有时候太蠢了,出来也是活不下去的。你且帮着伺候好皇帝,他最近的脾气是越发大了。”   “遵旨。”清欢乖巧地应了。   文太后看她一眼,突然觉得比沈寒露要顺眼多了。最近朝事太多,她实在没空再去理会沈寒露那闯祸精。想的都是该用什么法子,重新让皇帝相信她,依赖她。   “长清啊。”文太后叹息一声。   旁边的宇文长清站上前来道:“臣在。”   “哀家一向是最信任你的,你给哀家说说看,皇帝这还要闹多久?”文太后十分头疼:“新政不可行,哀家在朝堂上就已经说清楚了,他下朝还将几个元老留去了御书房,不允哀家进去。他那人,能折腾出个什么来?”   宇文长清拱手道:“太后也知道皇上这是胡乱折腾,又理会他做什么。皇上是小孩子心性,被惹急了就会肆意搞破坏,太后忍忍便好。”   有宇文长清这话,文太后就安定了不少。她兵权在握,又有文家撑腰,怕什么啊?皇帝是她扶起来的烂泥,要是真敢上墙了,她再把他刮下来也是可以的。   “那清贵人最近就得用点心,把皇上伺候好了。”文太后转头道。   清欢颔首应下:“嫔妾遵旨。”   昔日不过是谁都看不起的通房丫鬟,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了。清欢走在宫道上,昂首挺胸,格外得意。青萝迎着了她,小声问:“清欢姐姐不将沈妃娘娘救出来吗?”   “文太后都不肯救,我一个小小的贵人,能有什么办法?”清欢哼了一声,看了青萝一眼:“你知道今晚皇上翻了谁的牌子吗?”   青萝最近与内务府的一位管事公公走得近,消息自然也灵通。   “好像没翻牌子,不过燕贵人肚子有恙,皇上今晚说不定会去看看。”青萝小声道。   清欢点头,笑着道:“那就好办了。”   “姐姐想从燕贵人手里抢皇上么?”青萝睁大眼:“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清欢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就是安于低贱,才始终出不了头。”      ☆、第117章 过头了      青萝被她说得叹息一声,她的确是不想有什么出息了,皇上的心,原先在顾府她就觉得遥不可及,还不如找个自己顺眼的人过日子呢。青萝都想好了,她还是完璧之身,等二十五岁便出宫去,不搀和这些事情了。   但是眼下她还是只有跟在清欢身边,毕竟都是通房丫头出身,可以相互照顾。   晚上皇帝的确是要去沈归燕那里,已经憋了这么久,该做给文太后看的也都已经做了,顾朝北觉得就算拿孩子当借口,过去一趟也没什么要紧。   但是,正当他从御书房出去,要往秀庄宫走的时候,经过御花园,突然有一道白影飘了过去。   “什么东西?”顾朝北皱眉,身边的追云也连忙去看,可是御花园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皇上可是眼花了?”追云低声问。   顾朝北摇头,下了肩舆,往御花园里走了几步。   有凭空的丝竹之声突然响彻花园,吓了众人一跳。花园中间的赏月台上突然亮起四盏宫灯,有白衣女子翩然而下,和曲而舞。轻纱遮面,舞姿轻巧,抬眸过来一扫,自然是万种风情。   顾朝北长出了一口气,他奶奶的还以为宫中又要闹鬼了呢,原来是有人闲得慌半夜不睡觉来“截胡”。   清欢这一身打扮也是费了功夫,知道顾朝北喜欢清雅型的,特意打扮得出尘又大方。跳一曲轻舞,也能留住君王的脚步。   扫到她戴了面纱跟没戴一样的脸,顾朝北也认出了这是谁。刚升为贵人,多半是文太后要给加班工资吧?不然也不至于卖命到这个份儿上。   一曲终了,清欢装作才看见皇帝的模样,惊讶地低呼一声,然后上前行礼:“嫔妾想趁着无人在此处练舞的,没想到惊扰到了圣驾。”   要练舞,哪儿不能练啊?非往这御花园凑,明知道皇帝进后宫必定得经过御花园,还一脸无辜。   顾朝北心里叹息,当初他是看上清欢身上的清高劲儿,没想到现在也玩这套了。   “你起来吧,既然是练舞,那朕就不打扰了,你继续。”顾朝北转身就走。   “皇上!”清欢如断翅之蝶,飞过来扑在了顾朝北的身后,哀哀地道:“是不是这宫墙太深,皇上已经快忘记嫔妾了?”   顾朝北抿唇:“没有,朕还记得,当初是在街头看你卖艺,身段极好,所以带回府里的。”   没错,清欢是江湖杂耍班子出身,被顾朝北带回去也只当了个通房丫鬟,还是没能通了房的那种。   咬咬唇,清欢低声道:“皇上既然还记得,又为什么不见清欢了?入宫这样久,清欢都好难见您一面。”   顾朝北转过身来看着她:“现在不是见着了?朕还有事,要先走。”   “爷。”清欢拉住了顾朝北的手,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清欢想再看看您。”   燕儿还在等着他,今日知道他终于能过去,不知该多高兴呢,顾朝北抿唇,伸手将清欢甩开:“朕不喜欢人纠缠。”   位置都站好了,就等着这一推了。清欢脚后头是叠高的鹅卵石,再后面就是一池刚解冰的养鱼水。   “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有人高,顾朝北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雪化的时候最冷,清欢这一下去,还有命在吗?   “来人,救清贵人起来,送回去找太医。”顾朝北往身后喊了一声。   追云带着人过来,跳下去将人救起来。清欢浑身湿透,牙齿打颤,脸都被冻青了。   顾朝北本来想交给宫人处理,他先去秀庄宫。但是清欢冰冷的手伸上来拉住了他。   “爷…”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沙哑。   女人为了争宠,也真是够拼了。顾朝北回头看她一眼,想想也是文太后刚刚提拔上来的人,叹口气,还是道:“朕送你回去。”   沈归燕开着宫殿的门,一直等着外头。沐浴更衣都已经完毕,她有身子不能侍寝,不过能和皇上同榻而眠,那也是值得开心的。   结果从黄昏等到天黑,从一更等到二更,皇上都没有来。   “燕嫔娘娘,听闻是刚升位的清贵人落水了,皇上送她回宫,这一来一回,今日怕是不能过来了。”外头的嬷嬷小声禀告。   三更天就要上朝,这时辰看着,的确是来不及了。沈归燕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那本宫便先休息了。”   “主子。”宝扇扁扁嘴,看着她道:“您要是不开心的话,可以同奴婢说。哪怕摔摔东西也行,别憋着了。”   沈归燕笑了笑,摇头:“只是希望落空,一时接受不了而已,睡一会儿就好了。等了这么久,我也累了。”   “那奴婢伺候主子就寝。”宝扇抿唇,扶着沈归燕上了床榻,再关上了殿门出来。   “宝扇。”追云气喘吁吁地过来:“你家主子就休息了?”   宝扇看他一眼,皱眉将他拉开一些:“你也太没用了,怎么能让皇上半路被人截去了?”   追云摸摸鼻子,他好生委屈。清贵人都被甩进水池里了,那副样子,他一个侍卫还能帮着劝皇上什么?   “我不想理你,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帮忙。”宝扇气呼呼地别过身去:“皇上没来,你也不用往我这里跑。”协向余扛。   追云倒吸一口凉气,这逼死谁啊这是,他主子没忍住同情心,怪他咯?   “宝扇…”   “安了您呐!”宝扇回去自己的厢房,朝追云挥挥手,一把将门扣上了。   追云欲哭无泪,他就是过来帮皇上传个不用燕嫔再等的信,怎么就被宝扇给恨上了,着实太无辜了!   回去皇帝身边,追云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皇帝看着太医给清贵人把了脉,说是受寒要服药,五日之内不能侍寝。   “那朕就先走了。”顾朝北转身。   “皇上。”清欢冻得在被子里打哆嗦,还是依依不舍地喊了他一声。郭院正坐在旁边,笑着劝道:“贵人身体有恙,皇上自然是不宜留在此处,贵人保重。”   清欢暗骂自己失策。   戏演过头了,自己也就落不着好。   顾朝北出来,看着追云这表情,犹豫了好久才轻咳一声:“去秀庄宫禀告了?”   “是,已经告诉燕嫔娘娘不用等了。”追云心情不佳,回了这一句就没多回。   顾朝北心里没底了,看这样子,是燕儿生气了?追云也是,禀告不说清楚,还要他亲自来一点点地问?   “…燕嫔说什么了吗?”   追云板着脸摇头:“没说什么,属下去的时候她已经就寝了,应该是早知道了消息。”   顾朝北瞪他,一句话都带不回来?   追云一脸心如死灰,被顾朝北瞪着都没反应,只垂着头看着地面。   看看时辰,已经快是二更,再去秀庄宫是来不及了,还得吵醒燕儿。想了想,顾朝北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明日再去看燕儿也是一样。   第二天,皇帝起身去上朝的时候,各宫嫔妃已经去两宫太后处请安了。   庄妃也听闻了昨天的事情,一大早就拉着沈归燕去了文太后宫里。   “咦,清贵人怎么没来?”庄妃扫了众人一眼,坐在文太后旁边笑着轻问:“昨日听闻清贵人高升,臣妾还没来得及祝贺,今儿怎么就没看见人了。”   文太后看向一边的芳华嬷嬷,芳华低声道:“清贵人昨日落水,说是病了。”   “落水?”文太后挑眉。芳华轻咳一声,将昨日的事情都告诉了文太后。   争宠之事,清欢做的是不太厚道,但是称的的文太后的意。文太后听后也没指责,反而看着庄妃道:“你现在是后宫最高的位份,有贵人落水抱恙,你自然得去看看。”   “臣妾遵旨,等会便去。”庄妃笑着应下。   这宫里,沈归燕恩宠本来就薄,好不容易有一晚上,还被人用这种手段给搅合了。花嫔和袭贵人听着也都颇为不满,从文太后这里离开,便一起去清贵人的宫里,顺带将沈归燕给捎带上了。   清欢还没休息好,就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庄妃进来,笑眯眯地坐在床边看着她:“清贵人今日觉得如何?病好些没有?”   吓了一跳,清欢抿唇看着庄妃,又看看花嫔和袭贵人,目光落在沈归燕身上,算是明白了。   这是算账来了。   可是她是太后的人,昨日也完全可以说是无心之过,谁能说她什么?清欢躺在床上,也没起来行礼,看着庄妃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今日还有些头晕,宫女已经去太医院熬药了。”   庄妃笑道:“妹妹这病啊,慢慢养就是了。本宫问过了太医,你五日之内不能侍寝。本来本宫打算安排你明日伺候皇上的,想来就算了,让给燕嫔如何?”   清欢一愣,看着庄妃那笑盈盈的脸,手捏紧了:“嫔妾五日之后就可以侍寝,娘娘可以将安排的日子顺延。”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庄妃拉过沈归燕来,笑道:“你与燕嫔是同一个府里出来的,就该相互照顾,你安心养病,一切有燕嫔替你担着。”      ☆、第118章 分配好日子      田师傅是这厨房里的掌勺,厨房里基本他说了算。林大娘是他媳妇儿,两人从来是同声同气,又是惯常趋炎附势,讨好主子的。沈归燕这话说出来,众人心里都有个数。   多半是这两人为了讨好大少夫人,给了四少夫人特殊待遇,四少夫人为了不得罪人,来要他们正常对待了。   袖子里揣着的银子沉甸甸的,林大娘和田师傅都连忙应下了。沈归燕没多说什么,给了银子就走了,留下这两个奴才心里犯嘀咕。   其他人都是塞着银子要多往院子里送好的,这四少夫人倒是反过来了。   回去北院,双儿正好端着燕窝出来,看见她,有些尴尬地行礼:“四少夫人。”   沈归燕笑着点头,有些好奇地道:“对了,你家主子是?”   “我家主子许氏,是南院的姨娘。”双儿屈膝回答。   二公子的姨娘也就一个,好像是怀着身孕的,闺名梦蝶。沈归燕点点头就让她走了,心想还好今天是去厨房问了,要是不明不白被人记恨上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房间里做了些针线活,等到天色完全黑下去的时候,顾朝北才终于带着一身胭脂味儿回来。沈归燕皱眉,转身去吩咐宝扇打水来。   顾朝北坐在桌边拿起她绣的荷包看了看,眼里含笑地道:“送我的?”   青黛色的缎子底,绣着翠竹,一看也只能是给他的了。沈归燕却撇撇嘴道:“我绣来挂在床头上,装些香料,闻着也好。”   顾朝北挑眉:“竟然没给我个打算?好歹新婚,娘子都不送我些定情之物?”   没有情,又何来定情一说?沈归燕没好气地道:“你也知道是新婚,可曾为我打算过?就算不一直陪着我,也好歹给我留些脸面,别带这一身风流回来。”   眼眸亮了亮,顾朝北忍不住戳了戳沈归燕的脸:“生气了?”   沈归燕点头:“自己相公刚新婚便出去鬼混,换谁来不生气?”   顾朝北失笑,很想跟她解释一番自己这一身风流。不过想想还不是时候,也就罢了。   沈归燕性子温软,他也的确不该将她一人留在府里,万一又被欺负了,可还真是有些让人愧疚。   这样想着,顾朝北便忍不住捏过沈归燕的下巴来仔细打量,今天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姜氏也说,夫人对那些个丫鬟没什么反应。   眼里一片清澈,带着点儿迷惑,看得人几乎就要掉进去。顾朝北连忙下移视线看着她的嘴唇,可这一看,就忍不住想亲吻。   沈归燕呼吸紧了紧,面前的人靠得越来越近,新婚夜没有做的事情,难不成今晚要补上?   气氛陡然暧昧了起来,顾朝北喉结微微动了动,眼看着就要吻上那诱人的嘴唇了,却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发生什么事了?”沈归燕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转头去看。   顾朝北不满地将她的下巴捏回来,呢喃道:“管他什么事呢,反正不关你的事。”   说着就要继续吻上去。   “主子!”顾朝北身边的随从追云却猛地推门进来:“出事…”   几乎脸贴脸的两人瞬间弹开,顾朝北一张脸都黑透了,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问:“出什么事了?”   沈归燕喘息两声,平复了一下心跳,有些脸红地跟着看向追云。   追云眼观鼻鼻观心,低头道:“南院的那头闹起来了,好像是许姨娘出了什么岔子,整个人现在疼得厉害。夫人都已经过去了。”   顾朝北挑眉:“许梦蝶?”   “是。”追云道:“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孩子出事了。”   沈归燕心里一跳,不会这么巧吧,下午她的燕窝才被错端到北院,晚上就出事了?   默念两声阿弥陀佛,这事儿可千万别跟她扯上关系。沈归燕连忙拉着顾朝北起来往外走:“咱们也去看看吧!”   顾朝北点头,脸上没什么紧张的神色,倒是有些轻笑。   府里他们这一代除了许梦蝶的身子,就只有沈归雅肚子里那个,不管是哪个都被宝贝得很。现在一个出了问题,那定然就有好戏看。   沈归燕心里不安极了,抓着顾朝北的胳膊也用力得很。不过她脸上没什么表现,一进去南院,众人看见他们,都只觉得四少爷与四少夫人感情甚好。   沈归雅看着他们,却只是抬了抬嘴角,跟着表情紧张地往屋子里张望着。   “梦蝶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顾夫人站在一边,摇头道:“应该不会有事的,就是吃错了东西罢了。倒是这院子里的丫鬟,明知道自家主子有身孕了,怎么还这样不小心?”   双儿正跪在院子里哭得不成样子,顾朝南站在一边,脸上也头一回没了笑容。   大夫过了许久才出来,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在下已经尽力了,准备着引产吧。”   院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南院的柳夫人脸色惨白,上前就抓住大夫的衣袖道:“引产?怎么会要引产!梦蝶的孩子一直是好好的,今天不就是吃错了东西肚子疼么?怎么会……”   “夫人冷静些…”大夫无奈地道:“里头那位夫人吃的燕窝里有芦荟,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现在内里已经开始出血,要是不引产,大人也许都保不住。”   柳夫人一口气没缓上来,被旁边的丫鬟扶住说不出话来。顾朝南闭了眼道:“那便安排引产吧,孩子没了倒是其次,不要把梦蝶也赔进去了。”   众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沈归雅甚为惊讶地看了顾朝南一眼,这男人还当真是好,没有一般臭男人的保小不保大啊,也只有他还关心自己的侧室,真是不错。   沈归燕则是已经傻了,听着“燕窝”两个字,手就是一紧。   “怎么了?”顾朝北终于侧头看她:“你再用力些,我手臂都该青了。”   沈归燕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眼下南院都忙着救许梦蝶,还暂时没人追究燕窝的事情。   可等会一旦要追究起来,定然是会牵扯到她身上的。想想前因后果,沈归燕深吸一口气,转头去吩咐宝扇:“把厨房里的人都请到大厅去,就说是我吩咐的。”   宝扇点头,很利索地转身就去办。   沈归燕看了旁边的沈归雅一眼,她正捂着肚子,很是担忧地看着屋子的方向,脸上一点别的神情都没有。   会是她么?沈归燕垂了眼,看起来真不像。   屋子里传来些哭声,有些撕心裂肺,听得人都心生不忍。等里头传来消息说胎儿已经引出来了,许姨娘无恙的时候,顾夫人才板了脸道:“都到前厅去,此事一定是要查清楚的!”   好端端的子嗣少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再不了了之的。于是大半夜的,所有的人都到了大厅,哪怕睡眼惺忪,都要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   许姨娘身边的丫鬟就跪在下头。   “燕窝是厨房做的,奴婢去拿的时候,厨房的人说是被北院给端走了。”双儿抽泣着道:“恰好四少夫人来,让奴婢去把错端的燕窝拿回去,奴婢就跟着宝扇姐姐去拿了燕窝,之后就回去给主子用了。”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沈归燕的身上。顾夫人的眼神尤为凌厉:“北院?”   顾朝北微微皱眉。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出来跪下道:“归燕新入府,不懂府中膳食规矩,今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是厨房的人送来的。晚膳多了燕窝,归燕觉得不妥,才亲自去厨房询问,没想到是厨房送错了的,所以让双儿随宝扇回去拿。”   “晚膳来的时候,姜氏在伺候归燕用膳,归燕没有动过燕窝,更是带着宝扇直接离开了,这点她可以作证。”   还好她刚刚就料到了会被牵扯,所以已经打好了腹稿,说起来很利索,一点也不慌乱。   顾夫人皱眉:“各房各院的膳食都是有规矩的,怎么会让厨房给送错了?厨房的人呢?”   宝扇刚好将厨房的人都带到大厅,几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厨子奴才进去,跪下磕头:“夫人安好。”   顾夫人扫他们一眼,沉声问:“北院的午膳和晚膳是谁送的?”   一个不起眼的家丁举手:“是小的。”   “送的午膳是什么,晚膳是什么?”顾夫人问。   家丁老老实实地道:“午膳是鸭子汤,并着几个荤菜,是林大娘特意吩咐要照顾四少夫人的。晚膳是三叠肉菜并着一碗燕窝,也是林大娘吩咐小的拿去的…”   话刚说完,就被前头跪着的林大娘踹了一脚。   “哦?这倒是吃得好。”顾夫人皱眉看了沈归雅一眼:“姐妹情深,也照顾到这个份儿上了?”   沈归雅有些懊恼,这些个事情暗地里做也没什么不对,下头都当她照顾自家姐姐就是了。可偏巧被许梦蝶的事情扯出来,她又怎么好交代?   正想撇清关系,那头顾朝北却笑道:“早上听大嫂说与燕儿姐妹情深,我还有些不信,现在也算是信了,多谢大嫂对燕儿的照顾,只是这照顾,好像不太合规矩。”      ☆、第119章 龙凤撕逼大战 钻石加更闪亮亮      顾朝东一愣,下意识地侧头看了沈归雅一眼,沈归雅皱着眉,不满的神色已经是藏都藏不住。   成亲的大好日子,本来凭着这肚子都已经顺利嫁进去了,结果丈夫在新婚夜跑了,来偷看沈归燕?他一个人来也就算了,四公子还跟着来?穿越来的是她啊,凭什么都围着另一个女人转?   沈归雅不开心,十分不开心。不过她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与人抢男人的时候万不能泼辣,越温柔反而是越好的。   于是她勉强勾着嘴笑道:“雅儿无妨,总归这婚事本也该是三姐姐的,只要公公不罚朝东,我也就安心了。朝东心里有姐姐,雅儿也管不住…”   说着有些委屈,一双眼水波盈盈地看向了顾朝北。   顾朝北嗤笑一声,干脆没个形象地坐在了地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多了都是旁人多管闲事。那燕儿也自己愿意嫁给我,关大哥何事?”   “我问燕儿,又没有问你。”顾朝东的火气也上来了:“也是四弟娘亲死的早,没教过四弟有些事不能做?燕儿尚是闺女子,你怎能就那样…”   “大哥。”顾朝北不笑了,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沈归燕都吓了一跳,惯常吊儿郎当的人,一旦正经起来,也太可怕了些。   顾朝东也被震了一瞬,却是不肯服软:“我说得不对?你自己做事太过鲁莽,岂不是让你娘亲在地下也要被人戳着尸骨骂…”   “呯。”顾朝北站了起来,谁都没能来得及拦住他,他一脚便将跪着的顾朝东给踹得往后跌,摔在光洁的地上一声闷响。   “朝东!”沈归雅惊呼一声。   沈归燕也吓得站了起来:“四公子!”   虽然顾朝东说话过分了些,可是也不该说打就打啊。   顾朝北踹了一脚还嫌不够,走过去就想接两脚。旁边的顾管家却是上来一把将他按住,顾朝东起身,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一拳便朝顾朝北的肩上打了过去。   刚好是左肩,沈归燕心里一跳,连忙喊了一声:“不要!”   顾朝东动作稍顿,更是用力地揍下去。管家架着顾朝北,他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只得生生挨下。   沈归燕看着都觉得疼,连忙上去护在顾朝北面前道:“都已经是成家之人,怎么急起来还动手打人的?”   顾朝东一口气没缓上来,气了个半死:“他先动手的!”   背后的顾朝北冷哼了一声,板着脸不说话。身上看样子还在使劲儿,只要管家敢松开他,他就绝对冲过去再给顾朝东一顿老拳。   沈归燕抿唇,以前她一直喜欢顾朝东的温文尔雅,今儿倒是被毁得没剩下多少好了。原来男人冲动起来都一个样子。   “等丞相和父亲来下结论,你们便好生休息,还刚挨了家法。”沈归燕垂着头转身,看着顾朝北肩上的黏腻:“四公子不疼?”   顾朝北身子软了下来,轻哼一声,后面的管家便放开了他。   “人都是肉做的,哪有不疼的。”重新跪下去,顾四公子抬眼看着她,颇有些无赖地道:“不过看你这般护着我,我也就心里舒坦了。”   更舒坦的是,有人脸都气了。   沈归燕嘴角抽了抽,还是站得远些。顾朝东眼睛微眯,看了顾朝北好一会儿,才跟着过来跪下。   顾丞相与沈老爷那头商量得也快,沈老爷一看顾丞相都带着家法来任凭他处置两个儿子了,心下也宽了不少,立马腰不酸腿不疼地来了正厅。   “就当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三小姐与犬子,尽快成婚吧。”丞相给出了最终定论。   顾朝东一急:“父亲!”   “此事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顾丞相看着他们道:“这孽障与三小姐既然已经有夫妻之实,便实在没有别的好说,即刻回去准备婚事吧。”   说完很尊重地看向沈老爷:“大人以为?”   “丞相大人说的是。”沈老爷点头,看了沈归燕一眼:“燕儿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沈归燕摇头。   沈夫人站在沈老爷旁边,闻言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下头的黄道吉日就只有半个月以后的那天了,时间有些急,婚事可能就仓促些,想必燕儿也不会介意。”   正经的婚事都要准备三四个月,半个月能准备出什么来?怕是连嫁衣都要赶工。沈归燕微微皱眉,丞相也有些不满:“这半个月时间也太紧了。”   “再有就是四个月之后的黄道吉日了。”沈夫人颇为无辜地道:“这要是寻常婚事还好说,燕儿与四公子却已经…要是挺个肚子上花轿,就…”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几个姨娘在后头窃窃私语,面带嘲讽。   沈归燕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听得顾朝北道:“挺着肚子上花轿,咱家又不是没有先例。不过我可怕夜长梦多,半个月刚好,准备东西也来得及。燕儿如此贤惠,我也想早些迎回家。”   顾丞相呵斥他一声:“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还不跪好了!”   顾朝北撇撇嘴。   几个姨娘不说话了,沈夫人也笑不出来了,沈归雅才是挺着肚子上花轿的头一个,哪来的脸笑别人啊?   沈归雅咬唇,目光有些阴暗地看了顾朝北一眼。这男人不解风情,实在太过讨厌,还处处针对她,要是有意思,也不必是这样的表达啊。   沈老爷轻咳一声,正色道:“如此,燕儿与四公子的婚事也算定下了,正好双喜临门。不愉快的事情,也都一并忘了吧,说不定错有错着呢。”   顾丞相点头,两方的人都笑得乐呵呵的,起码表面是乐呵呵的。   散场走人,沈归燕放慢了步子走在后头,看着沈归雅已经扶着顾朝东出去了,才追上顾朝北。   “喂。”   顾朝北停下步子侧头看着她,挑眉道:“你不是一向懂礼的大家闺秀么?称呼人,怎么这样的?”   沈归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换做其他人,我会规矩称一句公子,你就免了。这是金疮药,捅你那一刀,多有得罪。”   小瓷瓶儿递过来,顾朝北笑着收下,凑近她一步道:“这伤可重得很,不是两句话能抵了的。娘子,未来请多多指教了。”   沈归燕嘴角一抽,退后两步恭敬地朝他行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燕子楼走。   这无赖,穿一身锦绣也还是无赖!   顾朝北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嘴角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转头看着门口顾府的马车,淡淡地跟上去。   原本要嫁嫡子,现在变成了嫁庶子,虽然也是丞相府,但是嫁妆的规制自然要少上一些。加上沈夫人准备得不是很用心,沈归燕去看嫁妆的时候,也就十五箱子东西。   沈归雅出嫁那一溜儿,说是给她准备的,其实也都被沈归雅拿去了,足足三十箱。这待遇差别太明显了,家里的下人都看得出来。   “唉,也是三小姐命不好,怎么就在这时候出了事,这下好了,嫁过去当长媳的,现在变成了人家弟妹。”   “可不是么?五小姐那般蛮横,没想到倒是有了个好归宿,真是天理不公。”   “这些嫁妆让丞相府看见了,三小姐以后还能被看重么?”   宝扇听着这些话心里也难受,扶着沈归燕道:“小姐,不如您去同老爷说说吧,这嫁妆也太少了,摆明是夫人苛待您。”   沈归燕抿唇,微笑道:“无妨,不用去告状,我自有办法解决。”      ☆、第120章 不喜欢的,轻轻一抹      明日早朝?顾朝北挑眉,不明白太后怎么会这样说。今日早朝他都要把新政推下去了,就算到明日又怎么了?不会变。   “朕与大臣们还有重事要议,太后娘娘可以先回去,他们都要留下。”顾朝北道。   文太后摸了摸手上金灿灿的护甲,斜眼看了看他,道:“皇帝一意孤行,那哀家也没办法,总不能将皇帝关起来,是吧?”   顾朝北站在原地迎视她:“母后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啊,在你眼里,我这样的老人家,是该歇着,也该是没什么力气管你了。”文太后轻笑一声,转身一甩凤袍便往外走:“等晚上,皇帝再来哀家宫里请安吧。”   “恭送母后。”顾朝北松了口气,看着御书房的门打开,外头的老臣都站在两边。   文太后扫了那些人一眼,冷笑,扶着芳华嬷嬷的手便往东宫去了。   顾朝北将老臣们都宣进去议事,一说就是三个时辰。该用午膳的时候,他心里突然跳了跳,看着面前的众臣道:“新政推行,就按朕方才所言。众爱卿都先退下吧,今日开始,府里的守卫都要加严一些,可明白?”   顾丞相背后微微一冷,拱手先应下,其余的人也就跟着纷纷应下。   起驾去秀庄宫,顾朝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太后走的时候说的那话,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追云,早上这么长的时间,后宫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吗?”   追云摇头:“属下一直在御书房外守着,没有看见任何人前来。”   心里稍安,有什么事情的话,后宫这边至少会有人来说的吧。   结果一踏进秀庄宫,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顾朝北大惊,抬眼一片血红。宫女太监尸体遍地,最近的一具就在门口,像是想跑出去,却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   “皇上!”追云吓得倒吸一口气,连忙扶住顾朝北。   秀庄宫里安安静静的,一片死寂。地上血流成河,将旁边养花的土壤都浸透了。顾朝北推开追云,立马往侧殿跑。一推开门,却见房梁上挂着一具女尸。   端庄的宫装挣扎得有些狼狈,脖子上缠了一条白绫,被打了个死结,像是先套在脖子上,然后被人活生生拉上去的。   顾朝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个干净,差点跌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这尸体回不了神。   “皇上明日上朝,若还是这个想法,哀家就不拦着你了。”   文太后的话言犹在耳,顾朝北张口呼吸,却怎么也吸不到空气,近乎绝望地长啸了一声。   “啊——”   追云也是震惊不已,连忙四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这房间里东西全部被扫乱了,像是经过不小的挣扎打斗。但是除了房梁上这一具尸体,没有其他的了。   宝扇呢?追云心里沉重,上前先慢慢将绑在一边的白绫放下来,接住那女子的尸体。   “嘶。”一看脸,追云倒吸了一口气,更是震惊:“庄妃娘娘!”   竟然不是沈归燕!   庄妃一张脸已经青白,完全没了呼吸,人是已经没了。顾朝北听得追云这一声喊,跌跌撞撞地进门来,瞪大了眼看着庄妃的尸体。   她怎么会死在燕儿的侧殿里?庄妃是会武的啊,身姿轻柔,那般会跳舞的姑娘,怎么会死了?   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死的人不是燕儿。但是一看是庄妃,心里无边的愤怒就翻涌了上来。   文太后。   他今日不过说了一句有庄妃就够了,她便直接血洗了秀庄宫。这天下,她当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庄妃闭着眼去的,竟像是已经甘心了。生前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看这脖子间勒得死死的白绫,顾朝北眼睛红了。   白狐是进宫来帮他的,那般机灵的女子,说愿意为他效命,换来后半生衣食无忧。她懂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甚至也明白他心里喜欢什么。进退得宜,总是帮着他掩饰得恰到好处。   他还没来得及奖赏她,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皇上。”罗卫来了秀庄宫,看着皇帝呆呆的背影,轻声道:“属下替将军来禀告一句,燕嫔无事。”   无事,无事就好。顾朝北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将庄妃抱了起来。   沈归燕是从今日起来便觉得心里不安,皇上与太后当朝冲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宝扇,你去前头守着看看,有什么风声,回来告诉我。”   “好。”宝扇应了,提着裙子就出去了。   早朝刚开始不久,她却就急急忙忙地回来,一脸兴奋地道:“皇上和太后吵起来啦,现在移驾御书房了!”   沈归燕皱眉,正低头在想事情,庄妃就来找她了。   “想你也是个起得早的。”庄妃笑眯眯地进来道:“有事想请教燕嫔。”   沈归燕笑着让座:“庄妃娘娘怎么了?”   庄妃在她旁边坐下,把怀里的竹篓子放在桌上,抿唇道:“宫里无聊么?我跟她们学打络子,但是从小就没学过这些,所以不太会。你能教我么?”   这倒是她拿手的。沈归燕点点头,坐下来看了看她竹篓子里的东西。有好几条明黄色的络子,打得歪歪扭扭,旁边还放着一些明珠,想串上去却是都不好看,又弃了的模样。   “娘娘看着嫔妾来打一条。”沈归燕拿了线示范给她看。   庄妃脸有些红,不太好意思地道:“其实是想着从来不会女工,能做个东西送给皇上也好。可惜手笨。要不然燕嫔你直接做一条,本宫替你送给皇上。”   沈归燕眼眸微亮:“好啊。”   上次的腰带没送成,能送个络子也不错。   两人一个专心打,一个专心看,正要做好的时候,宝扇却一点不懂规矩地直接撞门进来了。坑史边扛。   “怎么了?”沈归燕抬头。   宝扇一脸苍白地将门栓扣上,抬头看着她和庄妃道:“芳华嬷嬷带着侍卫和许多太监往这边来了!看样子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沈归燕皱眉:“太后回东宫了?”   “好像是回了。”宝扇道:“而且凤颜大怒。”   糟了。   沈归燕心里一沉,庄妃也是站了起来。外头已经响起了宫人的惨叫。   没错,是惨叫,被夺去生命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很快,侧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庄妃一把将沈归燕推到窗户便,低声道:“趁他们还没堵着窗户,赶紧走,这里翻出去是后院,借着水缸可以翻出秀庄宫。宝扇,去掩护你家主子。”   “你呢?”沈归燕皱眉。   “我会武,能顶上一会儿。”庄妃笑了笑,帮着她翻出窗子去:“别多话,快走,不然你有事,皇上可不会放过我。”   沈归燕点头,宝扇与她一起出来,两人险险地翻出秀庄宫。刚一落地,就听见侧殿门被撞开的声音。   身子顿了顿,沈归燕回头看了一眼,后头却已经有人发现她们翻墙出来了:“去追!”   宝扇拉起沈归燕就跑。   后头的侍卫跟猎犬一样,猛地追了上来。沈归燕反拉着宝扇从花坛中穿行。女子身子小,灵活,在花坛里也能跑得很快。男人身子魁梧,撞到不少花树,自然就慢了下去。   这是沈归燕活了快十六年,跑得最快的一次。   走到前庭,主仆俩都快迷路了,却有一只手从停在一边的马车上伸出来,将沈归燕和宝扇都拉了上去。   “你…”沈归燕眼里满是惊恐,回头却看见宇文长清的脸。   “没事了,你们先跟我走。”宇文长清看着沈归燕就松了口气,捂着眼睛笑道:“我还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进去救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有本事自己跑了出来。”   沈归燕浑身一冷,抓着宇文长清道:“你知道太后要对我们下手?”   宇文长清苦笑:“娘娘别动怒,臣没有早知道多久,太后用兵是从臣这里调度,所以才让臣知道了。臣想知会皇上也来不及。”   “庄妃娘娘还在秀庄宫。”沈归燕看着他道:“你能救她么?”   宇文长清闭了眼:“臣先送娘娘出宫,其余的,娘娘不必担心。”   马车飞快往宫外而去。   去的自然是宇文府,沈归燕惊魂未定,被谁拉进了屋子也不知道,等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是韩江雪一张担忧的脸了。   “安全了,不用害怕。”韩江雪抱了抱她,低声道:“先将你这一身宫装换了,之后再等宫里的消息。等皇上知道秀庄宫的事情,会来接您的。”   呆呆地点头,跟着换衣裳,伪装,沈归燕看了看外头有些阴沉的天,心里总觉得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皇帝抱着庄妃的尸体,一路进了文太后的东宫。   文太后坐在软榻上,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进来,只扫了庄妃的尸体一眼,轻笑道:“皇帝,痛了?”   岂止是痛,简直是痛不欲生。顾朝北抬眼看着她,问:“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文太后咯咯笑了两声,回答得十分轻巧:“哀家不喜欢她,不喜欢的东西,轻轻一抹就没了。”      ☆、第121章 朕的天下      “皇帝不是说,前朝是你的地方,后宫才归哀家管吗?”文太后看着顾朝北白了的脸色,轻轻一笑:“哀家这不是正管着,皇帝怎么如此惊慌?”   “母后所谓的管,就是血洗了秀庄宫,杀了完全无罪的妃嫔?”顾朝北看着她,声音沙哑冷冽:“母后也是女人,怎么狠得下心?”   文太后微微眯眼:“哀家这是在清君侧,没有这些个后宫狐媚子胡言乱语,皇帝就不会受了蛊惑要在前朝大兴新政。皇帝可知道,祖制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登基才多久?竟然就想着要怎么推翻祖宗?”   顾朝北垂眸:“儿臣问母后一句,这皇宫是祖宗当初还在时候的模样吗?”   文太后一愣,皱眉:“自然不是,宫殿陈旧,这么多年当然应该翻修。”   “祖宗规矩也一样。”皇帝轻声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沾着老灰尘的东西,自然是不适合现在用的。如同宫殿翻修了才能继续住一样,政令也是该翻修的。”   “…你,你放肆!”文太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沉了脸色,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挥手摔了茶杯下去,怒道:“是哀家没教好你,才让你刚坐热这龙椅就如此嚣张!秀庄宫里只有庄妃一个人,燕嫔还在对不对?皇帝明日且去上朝,哀家来教教她,平时该怎么伺候皇帝!”   顾朝北捏紧了手:“母后,妃嫔何其无辜,母后也是从后宫出来的人,何必与女人为难?”   “哀家不与她们为难,皇帝不就要与哀家为难吗?”文太后冷笑一声:“别怕,皇帝的后宫,妃嫔是少不了的。这庄妃没了,哀家就让沈妃从冷宫里出来,继续伺候就是了。”   顾朝北深吸了一口气。   宫殿里安静了许久,庄妃冰冷的身子靠在他的怀里,罗袖微寒,凉意入骨。   “儿臣明日,不上朝。”许久之后,顾朝北终于低声道:“新政一事,母后只管按照您的意思,下令就是。”   文太后一愣,浑身都放松下来,靠在软榻上轻笑一声:“皇帝想通了?”   “想通了。”顾朝北捏着的手没有松开,抱紧了庄妃道:“朕去安排庄妃下葬之仪。”   “嗯,这孩子倒也可怜。”文太后这会儿倒是起了同情心了,一脸慈祥地道:“就给她按照贵妃的仪仗入土吧。”   “多谢母后。”顾朝北朝文太后行了一礼,抱好庄妃,转身一步步地走出了东宫。他脸上表情是追云从未见过的森冷,好像是深冬里的寒风,全部吹进了他的眼里,再化作漫天的雪,一片片地落了下来。   顾朝北在后悔,他从未做过这样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他已经想到惹恼了文太后的后果,还让廉将军暗地里帮着保护各位重臣。   但是他怎么就没来得及想到后宫。   燕儿没事,庄妃却死了。他身为皇帝,允诺白狐的东西,一样都没给她。她帮了自己那么多回,现在却死得这样凄惨。   “皇上,属下让车子来接娘娘的遗体吧。”追云小声说了一句。   死人身子很重,皇帝抱着已经够久了。   “不必,朕送她最后一程。”顾朝北越过追云伸出来的手,抱着庄妃,一步步在宫道上走远。   “比起皇上和庄妃,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韩江雪看着沈归燕,皱眉道:“大夫说你胎像不是很稳,操心过度,又受了惊吓。再不好好养着,会出事的。”   沈归燕望着门口,摇摇头。已经是下午了,宫里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   宇文长清将她放在韩氏这里,便又进宫去了,大概是去向太后复命。将她带回宇文府,他也是不要命了,万一叫文太后知道,宇文家定然会受累及。   沈归燕突然就看明白了,她还真是在哪里都是个祸害,会连累身边的人。坑投找划。   “将军回来了。”宝扇站在门口,一看见宇文长清的影子,连忙就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沈归燕猛地站了起来,看着宇文长清进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了?”   宇文长清别开眼,没看她,只是道:“娘娘请换上宫女的衣裳,带着宝扇跟臣来。”   宫女的衣裳已经递了过来,沈归燕咬牙,跟宝扇去内室一起换了,而后出来,又是当初在北宫当宫女时候的模样。   “走吧。”宇文长清一句话也没多说,拿了两件黑色斗篷给她们,便带着她们出门上车。   去的方向,也不是皇宫的方向。   心里的不安在看见前头的送葬队伍时,终于得到了验证。   长长的送葬队伍,前头有黄色的迎风帐。漫天飞舞的纸钱跟下雪一样洒了一路,队伍的最前头,有高头大马,载着的是当今帝王。   “庄妃娘娘已经薨逝,文太后下令,以贵妃之仪下葬。皇上不该来的,但是他还是不顾劝阻,说要送庄妃一程。”宇文长清看着沈归燕,轻声道:“等会娘娘以宫女的身份,随皇上回去就好。”   “怎么没了的?”沈归燕呆呆地回头看着宇文长清:“我出来的时候,她说,她会武的。”   宇文长清抿唇,闭眼道:“宫里那么多的人,会武也只是挣扎得更惨烈。文太后想要她死,她怎么也活不过来。”   “那我呢?”沈归燕伸手指了指自己:“太后娘娘应该也想让我死的。”   宇文长清沉默。   是庄妃拿命救了她,不然她也是活不下来的。   顾朝北看着这群人啰啰嗦嗦念悼文,伸手上去推了那太监一把,沉声道:“生前就不爱这些东西的人,死了你们就别膈应她了,让开。”   棺木下葬,被推开的太监怒而不敢言,只想着回去太后宫里,定然要说上两句。   碑还没来得及刻,下葬也不该这么快。但是皇帝要求,哪怕先立白碑,也要让人入土为安。   贵妃的仪仗,谁又稀罕。死了就死了,百年之后都是白骨一具,黄土一捧。而活着的人,就该为死了的人讨个公道。   坟盖好,棺入土,帝王开口道:“都回去,一个也别留下。”   宫里出来的太监宫女,包括念悼文那位,都原路返回。皇山龙脉之地,只剩下一边站着的追云,和宇文长清的马车。   沈归燕下车,看了一眼顾朝北,他半跪在庄妃的坟前,手扶着那空白的墓碑,一动不动。   “皇上。”   顾朝北听见她的声音,没有回头,只笑着开口:“燕儿,你瞧,朕害死人了。”   要不是他那一句话,庄妃有可能不会死。   沈归燕跟着跪下来,闭眼道:“嫔妾身上也背负着人命,总不能让他们都白死了,错过一回,下回就再也别犯同样的错,不就好了吗?”   顾朝北轻笑了一声,眼睛却红了:“我们以后不再错,那没了的人还能再回来吗?”   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手背上,沈归燕抬头,有些震惊地看着顾朝北。   他竟然流泪了。   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顾朝北的计划她看了大半,自己也能全部猜出来。她觉得他是个深谋远虑的男人,所以信赖他,等着他。   但是他这一落泪,她心里突然觉得被揪着一样的难受。她在他身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知道而已。白狐肯为了他死,花嫔和袭贵人肯为了他入那黑不见底的后宫。那她呢?   她又做了什么?   将手收了回来,沈归燕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笑道:“皇上不是还打算去见年太后吗?在这里跪太久,生病了可怎么好?”   顾朝北盯着那墓碑,呆呆地点头:“也是,朕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庄妃没了,他更该快些动作。   “宇文将军。”   宇文长清在后面站了许久了,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安静地站着。直到帝王唤这一声,他才道:“臣已经准备妥当。”   离番邦来朝的日子也不久了,必须在那之前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掉。否则让人趁虚而入,可就不是他们想看见的事情了。   顾朝北站了起来,脸上已经完全没了方才落泪的痕迹:“明日不早朝,太后给朕的这个教训,朕不还给她,她怕是还要以为这是文家的天下。”   宇文长清拱手沉默。   “燕儿随朕回宫吧,这几日就在朕的身边,当一个小宫女就好。”顾朝北转过头来,笑着朝她伸出手:“朕带你去看看,这天下朕是如何拿到的。”   沈归燕抿唇,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跟着他站起来。   “燕儿不提醒,朕差点忘记了。”顾朝北往自己的马的方向走:“回去见年太后。”   年太后,年氏婵娟。   文秀丽在东宫里笑得应该很猖狂吧,他今日屈服了,说明日不上早朝。那他就等着看看,明日的早朝,文太后要怎么阻拦他新政的下达。   年太后在北宫里,看着坐立不安的端文,轻笑道:“你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端文皱眉:“文太后都血洗秀庄宫了,母后您如何还能坐得住的?万一伤着了您那未出世的孙子怎么办?”      ☆、第122章 宫装      年太后嗑着瓜子道:“是个人都会懂得如何保全自己的孩子,皇帝不傻,晓得护着燕嫔的。就算护不住,燕嫔自己也该知道小心。要是这两人加起来还让哀家的孙儿伤着了…那是他们没本事,哀家用不着心疼。”   端文哭笑不得,过去依偎在年太后身边,小声道:“母后也太看得开了。”   连父皇驾崩,年太后都没有伤心多久,顶多是在屋子里摆了一块空白的木头,设了香鼎,一直供奉。平常连伤心的神色都不曾从她脸上看见过,更别说在意什么事情了。   有时候端文觉得,母后活得也太没心没肺了一些。   年太后半阖着眼,听着端文的话,许久才轻轻哼了一声。   “看不开,不就是跟自己为难么?”   与其天天念着那些个烦心事,还不如就没心没肺地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自己还能自在些。尤其在这后宫里,谁把事儿往心里去,谁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端文好像明白了些,转了会儿眼珠子,坐在一边没吭声了。   顾朝北带着沈归燕来北宫的时候,没有像往常那样诸多无聊礼节,而是径直进去,规规矩矩地跪下,喊了一声:“母后。”   沈归燕跟着跪下,总觉得今日这一声母后,喊得跟平时不太一样。   是因为顾朝北太正经了?   年太后怔了怔,低头就看见顾朝北一双眼,那里头的神色,像极了先皇。   “真是的,平日里总没个正形,今日突然这样,哀家不太习惯。”别开微红的眼,年太后皱眉道:“怎么了?”   顾朝北微微一笑,道:“儿臣听闻,后宫里曾有一段时间,流行过齐胸襦裙的宫装款式,是母后兴起的。”   齐胸襦裙,不束腰,下摆宽大舒适,因当年年贵妃喜爱而流行于后宫,当时先帝也十分欣赏,故而许多妃嫔都爱穿。   年太后听着,微微一愣,看着顾朝北道:“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事情了。”   顾朝北抿唇,深深地看着年太后,不语。   从他的表情,年太后也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孩子,大概是按捺不住,去查了自己的身世吧?   微微叹了口气,年太后从旁边的盒子里摸了一支木头簪子出来捏着,看着皇帝笑道:“都起来吧,后头燕丫头的肚子里不是还有孩子么?人都晓得护着自己的孩子,那是天生的本能,也没什么好感动的。”   沈归燕听得有些迷茫,跟着站起来,端文就下来拉了她道:“母后与皇兄有话要说,那端文就同燕嫔娘娘在门口聊聊。”   顾朝北侧头看过来,颔首道:“别离开北宫的范围。”   “不会,皇兄放心。”   她们在这里,顾朝北和年太后反而不好说话。沈归燕一肚子的问题,也正好可以问端文。   上次问了一半,端文说她不用知道那么多。现在想要知道的话,应该就可以说了吧?   总觉得方才皇帝与年太后那一眼对视,许多秘密就已经解冰了。   “你知道皇兄提那宫装是什么样子的吗?”端文笑眯眯地看着沈归燕问。   沈归燕摇头,她又没怎么进过宫,自然不知道了。   “走,我带你去看,母后这宫里还留着一件,在后院的箱子里。”端文拉着她就走,边走还边道:“本来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也遭了毒手,没想到你倒是机灵,平安无事,那本宫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小皇侄了。”   捂了捂肚子,沈归燕抿唇,她这孩子也挺坚挺的,上回痛过一次,太医说胎像不稳,休息了几日,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稳稳当当的。   端文拉着她到了北宫的后院,进去一间库房一样的房间里捣鼓半天,拖了一件宫装出来给她看。   “就是这样的。”   沈归燕心里一跳,那宫装在胸下有个结,再往下的地方宽大无比。她突然觉得,要是穿这样的宫装,就是怀胎十月恐怕都没人看得出来。   “这样的宫装据说只在宫里流行了七个月,七个月后,年太后一场大病,再也没穿这宫装,宫里渐渐的也就没了这种款式了。”端文看着沈归燕:“你懂了刚才皇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么?”   沈归燕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说什么顾朝北是年太后身边宫女的儿子,说什么年太后与顾丞相不和,怕统统都是假的吧?倒吸一口凉气,沈归燕总算是明白,年太后为什么一直隐居后宫不作为,顾朝北又是哪里来的自信,敢与文太后正面冲突了。   细数一番,年太后是顾朝北的生母,顾丞相是顾朝北的养父,户部尚书、南营兵马从事、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黑衣人,都是顾朝北的势力的话…   沈归燕抿唇,明日早朝,那就真的是有好戏看了。   在文太后的眼里,她有兵权,更有太皇太后撑腰。宇文长清与傅学士是她的左膀右臂,宫中御林军副统领等人也都是听从她的调遣,所以她可以掌握半个江山。   那么万一,宇文长清也倒戈相向呢?   从顾朝北登基那一刻起,文太后好像就是处于被动了,只是她自己一直未曾察觉。甚至要是不知道内幕的话,沈归燕也觉得顾朝北要与文太后斗,简直是不自量力。   可是听了端文的话,又知道宇文长清的立场,沈归燕明了了。顾朝北这一盘棋,怕是从他知道真相开始,就一步步地慢慢布好,只等某一日收网,将先皇都未能除掉的屏风,从朝堂之上彻底除开去。   只是,有一点。今日惹恼太后,太后尚且能血洗秀庄宫。若是他日太后知道皇上乃是年太后亲生,更是杀害六皇子之人,该如何?   沈归燕拧眉,心里有了想法。   皇帝黄昏的时候才从年太后宫里出来,牵着沈归燕的手离开。   好像是把该说的都说了,顾朝北看起来轻松了不少,只是眉宇间还有一丝余愁,像是在担心明日是否顺利。   “皇上。”有穿着妃位宫装的女子站在前方的宫道上,朝着这边笑着挥手。   沈归燕和顾朝北抬眸,眼前都是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庄妃。但是定睛一看,那人是沈妃。   沈寒露被文太后从冷宫里放出来了,大概受的罪不少,整个人都变得内敛。挥手之后过来行礼,十分乖巧:“臣妾给皇上请安。”   沈归燕抿唇,跟着向她行礼:“沈妃娘娘。”   “妹妹不用多礼,当心着身子就是。”声音都温和了不少,要不是这张脸没变,沈归燕还会觉得这不是她。   顾朝北看了她一眼,道:“没事的话,朕就先回去了。”   “皇上慢走。”沈寒露竟然没有阻拦,恭恭敬敬地行礼不说,抬头还朝沈归燕友好地笑了笑。   吃错药了?沈归燕抿唇回她一礼,跟着顾朝北继续往前走。坑投介血。   “旁人你不用理会,燕儿,这几日你就穿着宫女的衣裳跟在朕身边就好。除了朕的话,你谁的话都不用听。”顾朝北转头看着她,顺手将自己腰间的金牌给解了下来:“朕不会让你离开朕的视线,不过为防万一,你还是带着吧。”   已经失去了庄妃,有了教训,顾朝北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沈归燕再伤着了。沈归燕接过令牌系在自己腰间,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嫔妾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肚子。皇上放心。”   她身上有庄妃的血债,也有四喜一家的血债,命太值钱了,哪里能轻易就给人拿去。   东宫里,文太后正是难眠,半夜也将傅学士和宇文长清宣进了宫来。   “朝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文太后看着傅学士问。   傅学士拱手道:“太后,老臣也正想禀告最近朝中之事。顾丞相似乎有意结党营私,拉拢了不少的人,要推行新政。今日早朝皇上一允,下午的时候政令就已经制定出来了,还在刑部和户部试行,完全不顾太后阻拦之意,其心可诛。”   文太后沉了脸,冷哼一声:“哀家早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是有猫腻。好一个顾丞相,替先皇照顾皇子的时候,怕是早就有野心了。如今看着时机成熟,便想教唆皇上与哀家作对。哼。”   “宇文,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文太后想了一会儿,转头看了过来。   宇文长清摸着下巴道:“军营这边没有什么事情要担心的,微臣手里还有驻京的十万大军,随时可以从邻近兵镇调兵过来。”   文太后沉吟了一会儿,道:“文国舅手里还有零散的兵权,再有就是哀家的父亲,再过两年也该告老还乡了,手里还有二十万兵权。哀家是最信任你的,宇文将军,你觉得谁还可以提拔一下,做元帅之用?”   宇文长清垂眸,笑道:“说起人选,微臣回京之前结识过一人,倒当真可以去帮帮文国丈的忙。”   “哦?什么人?”文太后来了兴致。   “太后应该有些熟悉。”宇文长清笑道:“他也是沈家的人,叫沈归武。”      ☆、第123章 吾皇万岁万万岁 钻石加更闪亮亮      这岂止是熟悉,简直是深仇大怨了。文太后脸色微沉,不明所以地看着宇文长清:“为什么是沈家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沈家与皇帝的关系?”   “微臣知道。”宇文长清道:“太后娘娘还没听微臣说完,这沈归武虽然是沈家的人,却从十三岁之后再也没回过沈家,听说生母已经死了,他对沈家没半点感情。要不是韩将军劝着,他直接就要换姓了。”   “这么大的怨气?”文太后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微臣举荐这个人,跟他的出身没什么关系,而是此人骁勇善战,在齐州屡立战功,而且也得了文国丈的赏识。”宇文长清道:“具体关于他家里的事情,微臣不太了解,稍后可以派人去查。”   “嗯。”文太后点头,如果是文国丈看重的人,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么说了会儿话,心里倒是踏实多了。文太后掌政,其实就是依靠傅学士和宇文长清两人。她又不能时时刻刻接见大臣,只能从这两人之处听得消息,然后动用自己的势力,影响朝廷决策。   看着宇文长清和傅学士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太后就安心了,开口道:“明日皇帝不上朝,你们就下去准备准备,新政一事,务必要拦下来。”   “是。”宇文长清和傅学士都应了,转身离开深宫。   文太后靠在软榻上,摸着自己的护甲,想着文家的利益和皇帝的事情,灯也是点到了半夜才熄。   第二日上朝,文太后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凤袍,早早到了屏风后头。   天色刚晓,朝臣们陆陆续续赶来上朝。外头傅学士已经先站着了,拉过了户部新上任的侍郎来问:“新政的事情,如何了?”   到底是新上任的,户部这侍郎看着傅学士,哆嗦了一会儿才道:“皇上与太后的商议没给个结果,微臣还没看见新的政令。”   不是说已经开始试用了么?傅学士微微皱眉,看了远处的顾丞相一眼。   顾丞相正与几个老臣在细语,声音太小,旁人听不见。   屏风后的文太后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胸有成竹。   大太监宣布上朝,皇帝却没来。众人正疑惑,就听见了文太后的声音。   “皇帝昨日胡言,已经到哀家宫里悔过,今日不会来上朝,哀家便替皇上下旨,新政一事废除,敢有再提者,以谋逆罪论处。”   文太后说得十分有气势,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朝堂。   但是,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刚开始文太后还以为他们是被吓着了,连忙缓和了语气道:“不过皇上还是有从政之心的,不来上朝,也只是在反思己之过,众位爱卿今日也可对着龙椅,将要事上禀。”   结果外头还是没有声音。   文太后忍不住透过屏风的缝隙往外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傅学士和宇文长清都是一脸茫然,还有一些文家的大臣也左右看着没说话。   从顾丞相开始,一众老臣,包括六部所有官员,都是低头垂眼,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就跟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   傅学士觉得不安了,站出来挽回皇太后的面子,答了一声:“臣等遵旨。”   宇文长清也跟着站了出来。文家的人零星站出来几个,其余的人依旧是没动。有的人手里分明都拿着折子,却没上交给大太监。   “哀家声音太小了吗?”文太后又问了一遍。   朝堂上一片死寂。   这样的情况,从她开始上朝以来,就从来没有遇见过。文太后大怒,直接让人将屏风撤去,走到龙位的台阶之下,正眼看着顾丞相道:“丞相对哀家有意见?”   顾丞相没说话。   文太后又转头看向一边的廉将军:“廉将军,平日你声音不是最大么?听见哀家的话了?”   廉将军眼观鼻口观心,一言不发。   整个朝廷上的人,除了傅学士和宇文长清还有文家人,其余的,统统都跟完全没看见她一样。   文太后往前走了两步,一巴掌打上了顾丞相的脸。啪的一声脆响,把宇文长清都吓了一跳。   朝廷上还是没人动。   文秀丽冷哼一声,左右动手,打了顾丞相好几个耳光。顾伯庸眼睛看着地面,哪怕嘴角磕破流了血,都还是稳如泰山。   “都当哀家不存在?都当哀家是死的?”文太后当真是怒了,一甩凤袍:“宇文将军,给哀家废了这老贼右手,哀家看他是不是当真什么都感受不到!”   “是。”宇文长清领命出列,拿了自己的佩剑,慢慢朝顾丞相走过去。   文家人相互看着,议论纷纷,朝堂上的其他人都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旁边的木头人,都给哀家用手掐,哪怕用脚踹,拿刀子捅,哀家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毛病!”文太后一声令下,文家人都活动了起来,试探性地踢了旁边不声不响的大臣,见着当真没反应,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有的扯着人家的官帽,拖着人走。有的往比自己高好几级的人身上踹了不少脚印。皇太后当庭撑腰,这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么?   但是不动的人,不管如何就是不动。宇文长清的长剑都举起来了,顾丞相还是没发一点声音。   “住手。”朝堂门口响起一声沉喝。   宇文长清的剑正好停在顾丞相的手上方不到一寸,适时地停了下来。朝堂上一片混乱,不少官员被人打得狼狈不堪。但是倒在地上,他们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文太后眯着眼抬头看向门口,顾朝北一身崭新的龙袍,沉着脸踏了进来。   不是说不上朝吗?怎么又来了?文秀丽心里正窝火,看见顾朝北那张沉静的脸,就更加恼怒。   迎上前去正想说什么,顾朝北却没看她,径直越过她身边,一捞袍子,在龙位上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才还无论如何都不肯动的人,现在站了出来,或者是从地上爬起来,齐齐地朝龙位上的人跪了下去,整齐的一声呼喊,响彻了半个天空。   文太后站在朝堂正中间,被这一声呼喊喊得傻了眼。   “众爱卿,平身。”顾朝北稳重地抬手。   “谢皇上。”群臣起身,顾丞相完全当太后娘娘不存在,出列便将新政的折子呈上去,恭声道:“陛下所定之政令,已经在六部开始试行,方行一日,查出贪污案件众多。我朝律例,贪一两者,流放十里,贪十两者,流放百里。六部中有人贪污近千两,当永不返京城。”   这边说完,廉将军又站了出来:“南营兵符已分十处保管,只有皇上一人可直接号令,其余人动兵,都要凑齐十方兵符才可。”   顾朝北赞赏地点头:“爱卿们辛苦了,六部可还有事要奏?”   六部官员齐齐出列,眼睛越过文太后直接看向上头的皇帝,将事务一一禀告。   文太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户部尚书顾朝东的话都快说完了。   好一个只爱美人的皇帝,好一个明日朕不会上朝。她给了顾朝北一个杀鸡儆猴,顾朝北这就当堂往她脸上甩了个巴掌,摆明了告诉她,他翅膀硬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六部的人都听顾朝北的话?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廉将军竟然归顺了皇帝?顾朝北杀了前太子的账不算数了吗?他分明根基未稳,什么业绩都没有,群臣为何服他?   因为顾丞相吗?   “哀家有话要说。”文太后看向顾朝北,开口。   顾朝北正听着顾朝东的话,仿佛才看见她在这里一样,惊讶地开口:“母后?您不在东宫,在这里干什么?”   文太后气了个半死,她在这朝堂上已经好几年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要不是宇文长清来扶着,文太后真是要晕过去了。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道:“哀家奉先帝旨意辅政,你居然问哀家在这里干什么?你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顾朝北挖了挖耳朵,正色看着群臣道:“谁知道先帝遗旨为何?”   顾丞相站了出来,拱手道:“先帝遗旨中,没有让太后辅政这一条。并且先帝生前,也是不悦后宫摄政的。”   “哈。”文太后一声冷笑,转头看着顾丞相道:“先帝遗旨中,没有哀家辅政这一条,那又有没有让这个野种继位这一说?”   顾朝北沉了脸色。   朝臣纷纷侧头看着文太后,当初是她亲手将人扶上帝位的,现在竟然骂皇帝是野种?   顾丞相没吭声,顾朝北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文太后道:“母后是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推翻当日所言吗?”   “哀家当日所言,也只是为大局着想。现在皇帝在位不谋其政,反而胡乱修改政令,置祖宗王法于不顾,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扶上来的人,也可以亲手推下去。不听话的傀儡,要来有什么用?她还不如去找个宗亲的孩子扶上来了事。坑投低亡。   “哦?”顾朝北一点也没慌,笑着看着文太后道:“太后的意思是,朕不是先帝亲生,太后当日所言,都是假的?”      ☆、第124章 弥天大谎      当日,文皇后与当时的太后娘娘亲自下旨:“今日寻得失落皇子顾朝北,族名明烨,乃皇贵妃年氏之子。圣上驾崩,太子薨逝,此人为皇室唯一血脉,特立为太子,丧期一过,便可登基。”   不是口误,而是下了明黄宗卷,圣旨现在还被顾朝北收着。若是寻常人家,你说一声“哦,我当时说错话了”,那可能没关系,但是这是皇家,旨意可不是开玩笑的东西,更何况是扶皇帝上位的旨意。   文太后有一瞬间的迟疑,旁边的顾丞相已经站出来道:“事关宗室血统,太后娘娘请慎重。若皇上当真不是先帝亲生,当日拥护皇上登基之人,都要连带以混淆皇室血统之罪论处。”   最拥护顾朝北登基的,可不就是她文秀丽。   文太后紧绷了脸,看向座上的帝王。顾朝北还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好像就料定了她不能这样说,有恃无恐,看着就让人生气。   “哀家…哀家也不清楚了。”文太后甩了甩袖子,抿唇道:“但是先帝旨意,是要当初的明寻太子登基。而明烨,他出身低贱,只不过被年太后抱养,实则还是宫女的儿子。哀家以为,孝亲王之子明宇更适合继承大统。”   当年文家天下的时候,文太后的确是这样说什么是什么,先帝都不敢太过忤逆。她一时兴起要立谁就立谁,要废谁就废谁。凤袍一挥,整个朝堂上的人都听她的话。   然而现在……   座上的顾朝北轻笑了一声:“太后娘娘是认为,先帝旨意为尊,出身背景为贵,此两点朕不满足,所以不足以坐稳这龙位?”   “正是。”文太后早想过万一顾朝北不听话该当如何,那先帝的遗旨就能让他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出身背景更是让顾朝北不能服众。一旦少了自己与太皇太后的支持,顾朝北这个皇帝,绝对当不下去。   皇帝与太后迎面相对,一边笑的是吊儿郎当,一边端的是金光凤驾。   顾朝北看着这老太太,突然觉得有点同情她,起身下了龙位,一步步走下台阶,望着文太后的方向神情地喊了一声:“母后。”   文太后皱眉,这人无路可退了,难不成还要用柔情攻势?   “皇儿。”有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众人都回头,这才看见朝堂门口站着的年太后。   年太后穿的是当年她最爱的那件齐胸襦裙款式的宫装,款款进来,迎视着顾朝北,眼里满是慈爱。   那宫装宽大,走到文太后旁边站着,竟然能将文太后挤开了些。年太后收起了一贯带些嘲讽的笑容,一张脸上平静又温和:“哀家一直是不喜欢上朝的,女人么,就该守着自己的地方,何必来搀和男人的事情。”   文太后沉了脸看着她。   “但是听闻今日文太后质疑皇上出身,更说当初立帝之时所言不真。那么哀家也有话要说。”   年太后转头看着文太后,笑得一脸倾城国色不输当年:“姐姐还记得,当初妹妹怀孕小产之后,就一直爱穿这款式的宫装么?”   文太后皱眉,不知这年太后葫芦里又卖什么药,想了想还是点头:“哀家记得,这衣裳曾经在后宫有许多。”   “姐姐知道,先帝一向爱细腰,为何突然就看上了这腰不见腰,肚子不见肚子的宫装?”年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姐姐觉得当年妹妹摔那一跤,真的就已经小产了吗?”   文太后怔了怔,突然脸色惨白:“你……”   不,不可能,当年她那么算计要弄掉年太后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可能还怀着,更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出来,还让她不知道!   “先帝在位之时,对哀家十分厚爱,得知有人要害哀家龙儿,便让哀家假装流产,之后做出这样款式的宫装赐给哀家,让哀家怀孕八月而不为人知。最后临盆的一个月,先帝带哀家出宫巡游,正好产下皇子,之后送去了顾府。”   年太后眼睛有些红:“先帝的大恩,哀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是用尽了全力要保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朝臣哗然,原先还有些动摇的人,此刻心里都有了底。皇上不是宫女的儿子,而是年太后的亲生子!   顾朝北原来只有五成的胜算,因着年太后这段话,瞬间变成了九成。   年太后背后还有年家呢。   “你撒谎!”文太后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怒瞪年太后:“不可能,你定然是同皇上串通好了,撒谎蒙蔽文武百官!”   “哀家会撒谎,先帝不会。”年太后转身往朝前一站,从袖子里掏出了圣旨来。   龙凤团纹的圣旨,有些皱巴巴的了。展开的一瞬间,朝堂上的所有人还是都跪了下去。   顾朝北也跟着跪在年太后面前,站着的只有文太后一人。   “先帝遗诏:朕在位二十六年,未能振兴我朝,未得天下为公,上愧对先祖,下愧对百姓。今将远去,本立太子,当继大统。然太子昏庸,于国不利,朕思绪再三,决立流落民间之子顾朝北,即七皇子明烨,为新帝。愿举朝上下,见子如见朕之面,辅佐之,完朕未完之心愿。钦此。”   众人心里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太后眯了眯眼,看着年太后道:“你可知假传遗旨,该当何罪?”   年婵娟将圣旨恭敬地捧着,翻了个面:“当初的遗旨,是先帝口述,丞相亲笔,上头还有先帝的玉玺。姐姐何以说,这是假的?”   写遗旨的是顾丞相,写了什么顾丞相自然知道,也只有他知道。   文太后脸色发青,侧头看一眼旁边的朝臣,连傅学士都低下了头。遗旨一出,再无人能撼动顾朝北的皇位了。坑讽吗血。   顾朝北是先帝和年婵娟的孩子?文太后愣愣地看了年太后许久,终于明白自己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年婵娟,这跟她斗了一辈子的女人,最后竟然赢了她。她竟然还有个儿子,而且被自己亲手扶上了皇位!   “哈哈哈。”文太后大笑了三声,往后再退,险些跌倒:“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年氏在先帝病危之时便来投诚,更是收起那么多年的张狂,甘心朝她行礼。   全是因为顾朝北。   说什么先帝与那宫女木簪定情,说什么她讨厌顾丞相,但是皇子还在他手里。统统都是骗她的。   她竟然一点没怀疑,全部信了!   眼前的年婵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顾朝北好像也在对着她笑。满朝文武都看向了她,就像看个傻子一样,笑她做了这么多个月的嫁衣不自知,现在得知真相,朝堂上已经再也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文太后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眼前一黑,世界轰然倒塌。   宇文长清接住了太后倒下来的身子,顾朝北一脸痛心地道:“文太后担心朝政,已经积劳成疾。今日之后,朕下恩旨,准许太后在东宫养老,不必上朝,安度晚年吧。”   “吾皇英明。”朝上的人跪下去了一半。   还有一半不敢跪,顾朝北笑着扶着年太后,他不急,走出了这一步,后面的所有事情都会慢慢好的。   先帝苦恼了多年的屏风,终于从朝堂上撤下去了。   顾朝北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视野开阔,再无桎梏。   “传朕旨意,从今日开始,京城先推行新政,若是有效,则推至其余州县。积极推行新政之人,记录在册,日后一并封赏!”   “臣等遵旨。”顾丞相拱手,后面的大臣们跟着一起拜下。   文太后那样的人,不会轻易听旨不上朝的,顾朝北一下朝,就决定去东宫再补两刀,带上了沈归燕,叫上了六宫妃嫔,一起去慰问病倒的太后娘娘。   文秀丽躺在床上,眼泪没有停过。   “他这一生,什么都没做,全用来爱年婵娟了。”文太后拉着芳华的袖子,睁着眼睛小声问:“哀家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值得他喜欢?”   芳华嬷嬷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太后的性子太要强了,不得先帝喜爱,也实在是情理之中。   “哀家还一直觉得,他死了就死了,终于不会和年婵娟来碍我的眼。结果,他死了还给哀家来这么一招。哀家真是恨不得挖了他的坟,抓他出来问问,这一辈子,他欠哀家的东西,就不打算还了吗?”文秀丽越说哭得越凶。   芳华抱着她安慰道:“娘娘,先帝去了就是已经去了,今日朝上的事情,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就算以后不上朝听政,文家的地位,皇上也是半点都动摇不了的。”   文太后呜咽了一会儿,捏紧了手。也对啊,她还有文家呢,是她看走眼,把老虎当了兔子养。但是这老虎想出来咬她,她还有文家不是?   这东宫之中,禁卫都有百人,任是谁进来都伤不了她分毫。等她缓过这口气,一定还能有东山再起的那天!      ☆、第125章 神补刀      擦了眼泪,文太后坐起来靠在床头,板着脸想,顾朝北能在不知不觉中控制文武百官,是她太疏忽,等她有了精神,再让傅学士去扳回一城也可,毕竟朝中还是有人听她的话的。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精神养好。   刚这样想着呢,外头就传来了顾朝北的声音:“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文太后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咳嗽起来。顾朝北是巴不得她死吧,还来请安?   芳华连忙扶着她坐好,拿了蜀锦的披肩来给她披上。那头顾朝北已经带着一群莺莺燕燕进来了。   沈归燕跟在顾朝北的身边,袭贵人和花嫔站得也很近,沈妃领着后宫里的其他人,却是站得有些远。   顾朝北满脸温和,却没行礼,进来就在太后身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母后这不过转眼一瞬,怎么头发都有些白了?”   文太后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她才不过四十来岁,哪里来的白发?   顾朝北伸手,轻柔地捻了文太后一根头发出来,拿手指一抹,猛地拔下:“您看。”   沈归燕站在顾朝北旁边,一脸严肃,没笑场。   他手指上抹了白色涂料,她刚还好奇抹这个干什么,现在明白了,也没其他的,就是吓唬吓唬文太后她老人家。   自古最是见不得,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文太后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白头发就被顾朝北丢出去了:“母后头上还有,要不要儿臣替您拔了?”   “啊!”文太后伸手猛地将顾朝北推开,捂着自己的发髻,双目通红:“别碰哀家!”   芳华连忙过来站在太后旁边,皱眉看着顾朝北:“皇上,太后娘娘今日情绪不稳,您何必再来刺激。”   “朕不得不来啊。”顾朝北十分正经地道:“后宫之事,归太后娘娘管,所以儿臣特地来请旨,想封燕儿为皇后,母后觉得如何?”   “不可能。”文太后想也没想便摇头,冷冷地看向沈归燕道:“哀家在一天,就不会让她登上后位。这后宫只要还归哀家管,她沈归燕就别想当皇后!”   沈归燕上前半步,也不气不恼,看着太后道:“文太后娘娘如今抱病,皇上心疼您又要操心前朝,又要顾及后宫,所以想下旨将后宫之权交由年太后,以后后宫嫔妃位份升迁,都由年太后说了算。”   反正都是太后啊。   夺她后宫之权?还要让年婵娟那贱人嚣张?文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不同意。”   顾朝北笑了笑,伸手拿出一卷圣旨:“旨意朕已经写好了,等会就要让人去宣。母后不同意不要紧,朕只是来走个过场。今日朝堂上的状况母后也已经看见了,您已经老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儿臣处置吧。”   任凭你怎么叫不同意,现在已经没人听你的话了,朕说了算。   听出这意思,文太后气得呼吸不顺,指着顾朝北道:“你这野种,妄想独揽大权!”   顾朝北脸色沉了,沈归燕也皱了眉:“太后,嫔妾斗胆提醒您一句,皇上是先帝的亲生血脉,太后方才说那二字,是对先帝不敬,交去宗人府,可以判罪。”   文太后一巴掌就朝沈归燕扇了过来,眼里满满的都是恶毒。沈归燕早料到这老太太喜欢打人耳光,身子往后一仰,文太后这巴掌就打在了旁边芳华嬷嬷的身上。   芳华嬷嬷错愕。   “你还敢躲?”文太后怒不可遏,想起身再打,顾朝北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母后,儿臣是来与您商量,不是要看你动手打儿臣的妃子。”顾朝北轻声道:“儿臣对母后是有敬畏之心的,故而来请示母后,这前朝后宫,母后总要有个取舍。若是两边都要管,那必然是会劳心劳力,下次说不定也还要被气晕一次。”   文太后一愣。   顾朝北这意思是,她要么掌后宫之权,要么参与朝政?   她倒是想选参与朝政,可皇帝给她留了一点半点的余地吗?今日朝堂之上,她太后的颜面已经扫地。就算她想再回去,还能像从前那样对一些事指手画脚?   这分明是给她设的陷阱,她要是选前朝,后宫之权没了不说,她在朝堂上还会跟个傀儡一样。   若是选后宫…文太后阴冷地看了沈归燕一眼。   “哀家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收拾了仪容,文太后平静了下来:“皇帝也大了,是该自己亲政,哀家不拦着你,只管在这后宫安享晚年。”   顾朝北乐了,笑眯眯地道:“母后能这样为儿臣着想,儿臣十分高兴。那就这样定了吧,母后若是不同意燕儿封后,朕也就不强求。”   沈归燕也退后一步,乖巧地站在一边道:“嫔妾日后与姐妹们一定好生服侍太后。”   文太后皱眉。她自己做的决定,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就算不上朝,她也有自己的势力,比起丢掉后宫大权,当然是不上朝来得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些人一个二个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得逞了一样。   他们又在计划什么?文太后心里有了个疙瘩,左右猜疑,头也痛了起来。   “太后好生养着身子吧。”一边的沈妃开口,轻声道:“等身子康复了,才有力气管理后宫。”   文太后看了她一眼,沈寒露从冷宫里出来,好像懂事了不少,也好歹让她心里有点底了。只是她不得宠,再听话又有什么用?   “朕还有话想同母后说。”顾朝北笑道:“燕嫔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各自回宫给太后娘娘祈福。”   “是。”   皇帝这话说得,跟文太后重病不治了一样,还祈福。文太后万分不满,嫔妃们却都已经下去了。   “芳华嬷嬷也请移步。”顾朝北笑道:“事关皇室机密,嬷嬷在外头守着就好。”   芳华皱眉,她不放心。面前的皇帝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看起来可怕极了。   文太后冷哼一声:“芳华你出去,这两个人还动不了哀家,去外头守着吧。”   “是。”芳华这才应了,退出去关上了门。   “有什么皇家机密?”文太后撩着眼皮看着顾朝北:“你只能算半个皇家人,还能比哀家知道得多?”   “自然。”顾朝北微微一笑:“母后不知道当年六皇子死于何人之手,朕知道。”   文太后一顿,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皇帝。   沈归燕抱了两块灵位出来,站在文太后的床边,笑得十分温和:“太后识字吗?”   文太后大怒:“哀家出身书本网,会不识字?你简直大胆!”   沈归燕没被她吓着,只恭敬地将手里的两块灵位,朝着文太后的方向转过去。   那两块灵位,一块上头是“庄妃白氏”,一块上头是“四喜阖家”。   文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挥手就想把灵位扫走:“什么脏东西你都敢拿来哀家面前?沈归燕,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眼疾手快地将两个灵位护在怀里,沈归燕微微一笑:“嫔妾的胆子一点也不大,相反,嫔妾胆子小,知道天道有轮回,自己做了什么恶事,一定都会有报应,所以嫔妾什么都不敢做。”   “太后娘娘,您胆子大不大?”   文太后往床里头挪了挪,别开眼道:“你这个疯子,根本不配侍候皇帝。哀家要下旨,贬你去冷宫!”   “要是太后想清楚儿臣的话,还能下旨的话,儿臣就不拦着了。”顾朝北接过话来,笑着道“母后曾经不是说过,您不喜欢的东西,轻轻一抹,就没了吗?”   文太后惊恐地看着他。   “当朕还只是臣子的时候,朕也十分不喜欢六皇子,昏庸无能,只会听从自己母后的话,那样的人还想继承大统。”   “于是朕想了个法子,让他没命继承大统。就算太子没了,也轮不到他。”   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有她的皇儿满身鲜血的,有六皇子奄奄一息再被谋害,最终命丧黄泉的。   天知道六皇子死的时候,她哭得有多惨。抛开利益不说,那也是她亲生的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文太后做梦都梦见自己手刃凶手。坑讽鸟亡。   她的皇儿死得太冤枉了!   现在顾朝北说,他知道皇儿是被谁害死的,还说,他不喜欢她的皇儿。   脑海里一片空白,文太后无法将这些话串联起来想,手却已经先于意识,掐上了顾朝北的脖子。   “你…你…”   “母后,是我啊。”顾朝北一点也没慌,伸手扒拉开文太后的手,轻声道:“杀了六皇子,是当时太子的主意,而执行命令,安排人手的,恰好就是儿臣罢了。母后节哀顺变,不必始终念着六皇子,您看啊,儿臣被您亲手扶上皇位,不也是您的皇儿吗?”   朝堂上往人家心窝子里扎刀还不算,这会儿还来一个神补刀。   您最恨的凶手,最想手刃的仇敌,被您亲手扶上了皇位,要一生荣华富贵哦!   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没能吐出来,满是血丝的眼珠子突出,好像要挣脱眼眶!      ☆、第126章 中风大法好      她明白了!全部的一切都明白了!顾朝北当初救驾于太后寿宴之上,帮的是太子。他借着太子的刀,杀了六皇子,又自己动手杀了太子,使自己成为皇室唯一的嫡亲血脉。一路装纨绔,装不懂事,将所有的闪光点都堆到了沈归燕的头上!   所有人,包括她都被骗了,觉得顾朝北好控制,他能跻身官场,凭借的都不过是沈归燕的运气和进退得宜。他本身只是个扶不上墙的烂人。   当年太后揭穿他皇子的身份,又说是宫女的儿子,使她完全没了防备之心,故而理所应当地将皇位给了这狼子野心之人,还一心以为让他做皇帝,可以控制这江山。   运筹帷幄了半辈子,现在却被一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她最恨最恼的人,被她放过了不说,还亲手送她皇帝的龙冠!   气吐不出来,转头趴着床边一呕,竟然吐了血。文太后满眼鲜红,抬头看着顾朝北:“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顾朝北面带微笑,低头看着她道:“母后您知道吗?朕看见庄妃的尸体的时候,也有想杀了您的念头。”   文太后一愣。   “那么鲜活的女子,你怎么舍得让人将她活生生吊死在房梁上?午夜梦回,您没有见过庄妃的影子吗?”   浑身微微发抖,太后嘴边的血迹还没干,惊恐地睁大眼睛,大喊一声:“芳华!”   外头的芳华嬷嬷连忙进来,看见太后这模样,大惊,上前去挡在皇帝面前:“你们对太后做了什么?”   沈归燕微微一笑,伸手将芳华嬷嬷拉过来:“嬷嬷何必紧张,皇上在给太后娘娘说旧事,太后娘娘听得畅快,将心口淤血吐出来了而已,是好事。”   芳华嬷嬷皱眉看着她。   “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太后想尖叫,然而,顾朝北伸手,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太后的鬓发,太后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母后总是这样激动,身子本来就不好,还是静下来听儿臣说吧。”顾朝北笑了笑,转头看着想上前来的芳华嬷嬷:“嬷嬷别动,母后冷静下来了,您出去等着就好。”   芳华嬷嬷心里不安,看了太后一眼,太后自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像真的是冷静了下来,没有说话,只靠在软枕上扶着额。   能动,也不是被打晕了,芳华嬷嬷就放心了,转身出去:“太后有事再叫奴婢就好。”   太后没留她,不是不想留,而是顾朝北不知往她额角上抹了什么东西,她张嘴说不出话,身子想动都困难,只能伸手去摸额角。   冰冰凉凉的。   文太后突然有些害怕,要是顾朝北现在下毒毒死她,那该怎么办?   “母后不用害怕,这只不过是膏状体的麻沸散而已,您的舌头只是麻了,脑子也不太清醒。不是毒药。”顾朝北好心地解释道:“儿臣怎么会舍得直接毒死您呢?您要是死了,文家人还不找朕算账吗?文国丈重兵在外,朕还是有些顾忌的。”   文秀丽气得不轻,身体软绵绵的,头也开始昏沉,只能拿眼睛怒瞪他。   “儿臣话还没说完,叫旁人听去了不太好,这是皇家机密。”顾朝北看着她道:“六皇子是被人一剑穿腹的吧,那把剑叫刺青,是把很锋利的宝剑。刺杀了六皇子,那剑就被大内收缴了,儿臣最近才找出来,想着要不然送给母后当个纪念吧。”   沈归燕忍不住转开头,这画面她实在都不忍心看了。顾朝北简直是专门挑着太后的痛脚踩,看太后那气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已的模样,沈归燕觉得真是…   真是太好了。   赶紧端了个凳子来,选了个最能看见太后表情的角度,沈归燕一脸严肃地将庄妃和四喜一家的灵位给摆在了上头,再恭敬地拜了拜。   在天有灵,也该看着舒坦舒坦了。   顾朝北十分详细地将如何计划谋杀太子的过程给文太后叙述了一遍,再谢谢了文太后一路以来对自己的扶持。   听到最后,文太后总算是昏迷过去,不省人事。顾朝北还伸手掐着她人中,将太后叫醒之后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   文太后终于中风了,在顾朝北声情并茂的描述之下,突然昏厥,口角歪斜,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顾朝北平静地看着她抽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沈归燕旁边,朝凳子上的灵位微微颔首:“可以了。”   沈归燕刚开始听顾朝北说,他有法子让文太后自然生病,再也不能言的时候,心里还是有怀疑的。以为他要用什么古怪的毒药。   没想到是活生生把太后给气中风的。   这倒行了,太后说要贬她去冷宫的旨意,也再也下不成了。   所以说人啊,太小肚鸡肠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气死了自己,高兴了别人。   顾朝北拉着沈归燕的手,轻柔地道:“把耳朵捂起来。”   沈归燕疑惑地看他一眼,不过还是听话照做,伸手将耳朵捂住。   顾朝北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喊了一声:“母后——”   捂着耳朵都被他吓了一跳,床上不省人事的文太后好像都抖了抖。顾朝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床边,嚎啕大哭。   门被推开,芳华嬷嬷带着侍卫冲进来,紧张地看着太后床上:“怎么了?”坑讽厅弟。   顾朝北哭得十分动情:“儿臣不过是说愿意让母后重掌朝政,母后太过欢喜,竟然就直接晕过去了。快!快请太医啊!”   东宫里一片哭声,郭院正亲自来看,说了是中风之症之后,芳华嬷嬷抬眼就看向了帝王。   顾朝北十分遗憾地叹息道:“朕也不愿看见母后变成了这样,但是没办法,母后一倒下,那后宫就只能交由年太后掌管了。前朝之事,朕会处理好的。”   分明是他将太后气得中风的!芳华嬷嬷很想站出来说话,但是想想太后没办法开口,自己又只是个宫女,说了也没用,还给了皇帝借口处罚她。   于是芳华沉默了。   顾朝北扫了芳华一眼,吩咐太医好生照顾太后,便带着沈归燕离开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去,帝王一点也没心虚,中风这种事情,谁也控制不了的对不对?也没人能算到他头上,比下毒靠谱多了。   沈归燕抱着灵位离开,腰被顾朝北揽着,一离开东宫的范围,到了无人的宫道。身边这人转身便死死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全喷在她耳边。   “燕儿,朕成功了。”   沈归燕一愣,双手拿着灵位不方便,这人却死活抱着不肯松手。   “父皇那老家伙等这一天应该很久了,朕也是。明日开始,朕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宠自己想宠的人了。”   听着都让人觉得高兴,沈归燕笑着让他抱,心里也是暖暖的。等了这么久,也算没白等,他没叫她失望。   顾朝北抬头,眼眸含星地看着她,正打算低头吻一吻她的嘴唇,那边却听得一声:“皇上。”   两人侧头,却是花嫔急急而来,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这样子,低头道:“嫔妾方才在东宫外头站了一会儿,看着芳华嬷嬷出去了,拿着东宫的牌子,径直往出宫的方向去的。”   沈归燕心里一跳,顾朝北抿唇道:“朕知道了,等会傅学士和宇文将军必然会入宫,朕有准备。”   太后中风,朝里定然又是一阵轩然大波,傅学士是一定会来看的。   番邦来朝在即,要是传出他毒害太后的名声,那可不好,索性就打开东宫的门,随意谁去拜访。   “燕儿,你先去北宫吧。”顾朝北转头看着沈归燕:“朕跟花嫔去御书房等着。”   “好。”沈归燕点头,朝皇帝行了礼,抱着灵位就继续往前走。   错失了一个温柔的吻,有些可惜。不过文太后倒下了,以后的机会就多得多。   宝扇在前头等着,接过灵位去安置了,然后扶着她兴高采烈地往年太后宫里走。   “秀庄宫里那么多的冤魂,今日也算是出了口气。主子也再不用担心有人拦着皇上,不让皇上宠您了。”   沈归燕看她一眼,摇头道:“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没了文太后,不是一切都简单了吗?”宝扇皱眉:“还有什么幺蛾子不成?”   沈归燕摇头,笑道:“皇帝那个位置坐上去,本身就有许多幺蛾子。就算没了文太后,皇帝也不会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在。他有他的打算。”   宝扇垮了脸,揉着丝绦道:“还以为主子能一步登天了呢。”   “步子跨太大,走不稳。”沈归燕看着前头的北宫:“慢慢来吧。”   只要顾朝北心里有她,最看重她,那她就有无限的未来。   年太后宫殿的门是紧闭的,端文站在外头,愁眉苦脸。沈归燕一过去,端文公主就扑了上来:“归燕,快来看看母后,母后从朝堂上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宫殿里,我说什么她都不开门。”   沈归燕一愣,今日年太后坐实了太后的称号,该高兴才对啊。      ☆、第127章 哪来的自由 为旭日东升马车加更      贴上殿门去看了看,里头一片安静,透过雕花的门栏,可以看见太后跪在香案的地上,发髻已拆,穿着素衣。   那香案上,沈归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摆的是一块空白的木牌,大概是供奉先帝,但因着规矩,不能私设灵位,所以上头什么也没敢刻。   沈归燕一直觉得,年太后应该是不会怎么悲伤的,哪怕先帝薨逝,朝政变幻。她那时候在北宫伺候,都没见年太后有什么特别的神情。所以她以为,年太后对先帝,也没有多浓厚的感情。宫廷之中,红粉厮杀之下,帝王知己三千,又哪来的一心一意?   然而现在,年太后跪在那香案前,一身繁华褪尽,看起来不像是雍容华贵的太后,而像是十七八岁初入宫的少女,单薄而无助。   她说:“你这个自私的人。”   话是对着那木牌说的,也没有称呼,旁边的端文公主却突然红了眼眶。   “死者何惧,痛苦的往往都是活下来的人。你爱了我一辈子,我也爱了你一辈子。到最后,你却不肯让我同你一起走。”   年太后声音沙哑,轻声呢喃,好像是当初风华正茂的时候,她笑依在他怀里,就着耳朵低语。   “你怎知我要的是荣华富贵,不是你?”   年太后抬头,眼泪刷刷落下,面容悲怆,望着那空空的木牌,似怨又似痛。   他去的时候,她都不在身边。不是她不想去,而是他不让她去。   现在皇儿运筹帷幄,远在他之上,并且如此快地就从文太后手里夺了权,他在天上看着,也该是开心的。可是她呢?她不开心,爱的人不在了,留她一人孤老宫中,午夜梦回全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叫人怎么安生?   呜咽之音透过门窗,传出来些许。   沈归燕一愣,退开了几步,端文咬牙捏着沈归燕的手,转身就将她往花园拖。   是她不懂事,母后正难过呢,她怎么能去打扰。   端文小时候是见过不少先帝与年太后恩爱模样的,想起自己都难免有些难过,拉着沈归燕出来,站在花园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大喜的日子啊,后宫却一片阴沉。”端文扁嘴道:“不是都该替皇兄高兴吗?正式亲政,从此以后,天下就没有人敢小瞧他了。”   沈归燕点头:“是该替皇上高兴,只是文太后中风,年太后又这般难过,故而大家都兴致不高罢了。等番邦进贡,定然能有一场有趣的宴会来冲冲喜气。”   端文的重点不在番邦宴会上,倒是睁大了眼睛道:“文母后中风了?”   “嗯。”沈归燕点头:“口不能言,瘫痪在床。”   报应啊!端文心里就只有这三个字。   失了前朝之权,又中风。先不说中风能不能好,就算是等她好了,以皇兄的能力,整个天下怕是都已经变了一番模样了。   端文轻轻拍了拍手,甚至觉得当初自己的眼光还真是没错,千挑万选的,竟然就选中了顾朝北。   虽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文母后成这样了,那本宫的婚事定然也没人逼迫了。”端文公主笑了笑:“本来番邦进贡,文母后是有意替本宫寻驸马的。”   沈归燕挑眉:“番邦离京城千里,如今国力雄厚,没必要联姻吧?”   “是没必要。”端文轻轻哼了一声:“但是远嫁番邦,本宫手里的兵权就必须还给淮南王了,那皇兄的助力,不就少了?”   那就是文太后最开始的计划,但是皇兄果决,擒贼先擒王,直接将文太后处置了,那一切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沈归燕微微一笑,自家夫君这样聪明,她都忍不住觉得骄傲。坑岁广巴。   “对了。既然文母后瘫痪不能言,那皇兄也该封你为后了吧?”端文笑眯眯地道:“到时候封后大典,本宫定当亲自护送。”   “还早。”沈归燕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文太后倒下,其残余势力还没安抚好,再加上要迎接番邦,就算顾朝北有那个心思,也该等到年中去了。   “看你这眼神,定然是想到皇兄了。”端文调皮地挤挤眼:“本宫就不耽误你啦,回去陪皇兄吧,母后那里就交给我了。今晚才算是你与皇兄的大喜日子呢。”   脸上一红,沈归燕嗔怒地看她一眼。端文那丫头,跑得飞快。   今晚么?算来其实也是,怀孕之后,太医说前三个月不宜房事,顾朝北又一直忙着谋划,两人已经好久没亲近过了。   转身往秀庄宫走,沈归燕嘴角带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打算好生准备准备。   顾朝北站在东宫里,旁边跟着的是花嫔。傅学士与宇文长清已经来看过了,两人都是沉默。   “朕会好生侍奉母后。”顾朝北一脸正经地道:“二位爱卿放心吧。”   傅学士心知肚明这是皇帝的手脚,奈何太医查不出任何不对之处,他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臣会与文国舅商议侍奉太后之事,明日再向陛下禀告。”傅学士行礼,转身看了宇文长清一眼:“宇文将军可要与老夫一同出宫?”   “自然是要的。”宇文长清垂着眼眸道:“皇上,臣告退。”   “臣告退。”傅学士跟着宇文长清行礼。   顾朝北颔首,看着这两人出去,才带着花嫔回去御书房。   “太后一中风,吾等该如何?”傅学士脸上愁云密布:“文国丈远在千里之外,国舅又是个不能顶事的。宇文将军,您有什么看法?”   宇文长清正色道:“在太后康复之前,你我二人只能好生操持,别无他法。在下会将上次与太后说过的人选尽快举荐给国丈,等人都提拔上来,太后康复,朝廷要恢复以前的样子,也不是难事。”   傅学士捻了捻胡子,皱眉道:“老夫当初替太后去顾府看那沈氏的时候,就觉得此女与众不同,也许当真是有旺夫的命吧。”   竟然把个纨绔子弟顾朝北,从烂泥一路旺成了帝王。   还是真正掌权的帝王。   宇文长清一愣,轻笑道:“堂堂学士,也听信江湖传说?”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信。”傅学士眯了眯眼道:“无论是真是假,在下以为,万不能当真让沈归燕当了皇后。文太后也一向是对其多有打压,吾等就该按照太后的心意做事。”   老匹夫就是老匹夫,江山大事,全怪在妇人身上。宇文长清脸上依旧带着笑,轻声道:“傅大人想如何做,在下都没有意见,那关于军中之事……”   “老夫是文臣,不是武将。”傅学士笑道:“文归我管,武就交给宇文将军操心了。”   “那好。”宇文长清从怀里掏出举荐信来,看着傅学士道:“在下一人说话,国丈不会当真。这举荐信,就劳烦傅大人也按个手印,也好早日送出去。”   “好说好说。”同事这么多年,傅学士对宇文长清没戒心,接过信来就按下了手印。   “傅大人慢走,在下的佩剑好像落在了东宫。还得回去拿一趟。”宇文长清拿着信收好,停下步子笑道。   “好。”傅学士一心担忧文太后,也没多问,自己转身就先走了。   宇文长清慢慢悠悠晃去了御书房。   “你有功,朕都记得。”书房里,顾朝北正看着花嫔道:“以前尚未登基之时,若不是你在醉花阴,朕也无法顺利当上户部侍郎。想着那时候,还风光了好一阵子。”   花嫔抿唇,一双眼看着顾朝北道:“嫔妾都是心甘情愿的。”   “现在大事已了,只剩下一些琐事,你与袭贵人也就不用再继续为朕卖命。朕想,要不然就予你们每人黄金千两,送你们回乡过下半辈子,如何?”   花嫔惊讶地抬头:“皇上不想我们陪在身边了?”   顾朝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朕不想而是后宫这地方不太适合你们。”   瞧着他有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意思,其实不是,他与醉花阴这些姑娘们都没有实质的关系,只是看她们可怜,所以收留在醉花阴里。   醉花阴,也就是他平时收集消息的情报楼。哪怕他现在已经登基了,那地方也不能废。相反,还要从官员嘴里听去更多的话。里头的姑娘们,他从未强迫过,只不过水仙和百合是不愿意待了,他才接进了宫。   白狐已经没了,这后宫没了文太后,却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顾朝北是真记着恩情,才会想送她们出宫,拿着金子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该多好?   可是花嫔不这样觉得。   宫里的繁华,见识过的人,谁又舍得出去?更何况她们进宫来的这三人,哪一个不是因着将心给了顾朝北,才跟着进来的啊?   庄妃死了,她与袭贵人也很难过。但是心在皇帝身上,拿了金子无数远走高飞又如何?心拿不回来自由,一辈子都会惦记。   “嫔妾保证不会做任何妨碍皇上与燕嫔娘娘的事情。”花嫔咬唇道:“请皇上开恩,留嫔妾在宫里吧。”   顾朝北微微挑眉:“朕以为你们更喜欢出去的。”   我们更喜欢您啊。   这句话在嘴边,花嫔没敢喊出来,抬眸,眼里全是泪花:“请皇上成全!”   犹豫了一会儿,顾朝北点了头。他也不是什么一心一意的人,虽然没有装出来的风流,却也不觉得身边的女人多是种罪过。      ☆、第128章 花魁头牌 为旭日东升马车加更      女人么,一堆儿放着看,一个人用来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是顾四少爷一贯的想法。   虽然他与燕儿成亲的时候还可耻的是只小公鸡,但那是因为开始不懂人事,后来是装着懂人事没好意思跟人讨教。而现在他已经与燕儿圆房,个中动作也都清楚了,要收纳后宫三千,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顾朝北雄心勃勃地想,他可以像父王那老头子学习,与人逢场作戏,留燕儿一个真心即可。   帝王的人生,是充满桃色与权力的,只要当得好,没有不自在的。   “你想留下来,那朕明日便颁布恩旨,封宫中之人位份,也让你与袭贵人过得安稳些。”   花嫔大喜,朝着帝王就拜了下去:“嫔妾多谢皇上!”   宇文长清在外头听了半晌,挖了挖耳朵,看了旁边的追云一眼:“你家主子这般花心,你也不拦着点?”   追云想起宝扇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追云只是侍卫。”   侍卫就只能干侍卫该干的事情,比如和小宫女勾搭一下什么的。   宇文长清啧啧两声,瞧着里头说得差不多了,才让追云去禀告。   花嫔双眼含喜地退下了,顾朝北坐在书桌后面,满脸舒心的笑:“宇文将军。”   门合上,宇文长清二话不说便朝顾朝北挥了一拳。   这么多年的打闹,早就已经习惯了,顾朝北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手扣住宇文长清的手腕,伸脚一踢便逼得他退开去。   今儿他心情好,干脆就扯了外袍,跳到前头空地上,痛痛快快地与他打一场。   宇文长清早些时候武艺不如顾朝北,但是顾朝北天天忙着动心计,从当上皇帝之后就再也没练过拳脚,十招之后,竟然慢慢落了下风。   打得起劲,宇文长清可没管他是帝王还是什么,挥拳就打。眼看着这拳躲不过去了,顾朝北急中生智,一脚踢飞了旁边的椅子。   哐当一声,外头的护卫全被惊动,纷纷推门进来。宇文长清暗骂顾朝北无耻,连忙收了手。   追云进来的时候,两人就是站得规规矩矩的。   “皇上?”   顾朝北笑得臭不要脸的,淡定地挥手道:“无妨,都退下吧……不用关门。”   宇文长清长叹一声,看着追云带着侍卫出去,咬着牙蹦出一句:“皇上好谋略。”   身份高的男人不要脸,那叫谋略。身份高的女人不要脸,叫心计。也只有百姓不要脸的时候,才能丢烂白菜上去,骂他一句先人板板。   宇文长清在心里骂过了,所以面上格外镇定,还朝顾朝北拱了拱手。   顾朝北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咱俩谁跟谁啊”的表情,道:“宇文爱卿一贯深得朕心,此回可有事禀告?”   门还开着,宇文长清没敢多说,只将方才傅学士按了手印的推荐信给顾朝北。   “不错。”顾朝北正经了一些:“要除外戚,非一朝一夕之功,也希望这人能帮上忙。”   宇文长清笑了笑:“燕嫔娘娘的哥哥,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朝北一怔,又看了看那名字。   沈归武,沈归燕,还真像是一家人。如此就更让人放心了,顾朝北开心地准备往秀庄宫走:“朕刚好可以去讨个赏。”   “皇上。”内务府大太监恰好进门来,拱手道:“按照先前皇上下的旨意,在燕嫔处的四日已经用尽。庄妃已薨,宫里还有沈妃娘娘处,皇上当去五日。”   顾朝北一天的好心情都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烟消云散。   “朕想废了这规矩,喜欢去何处就去何处,不可以吗?”   大太监微微迟疑,低声道:“皇上的命令自然可以,但是规矩刚行半月不到即废,奴才恐怕后宫会有怨言。且日后再行其他规矩,也难免难以服众。皇上若当真想换,最好也等一月之后。”   顾朝北吸了口气,皇帝的日子怎么是这样的?不想上的床榻,内务府还非逼着上不可了?那他岂不是成了早上上朝,中午休息,晚上还跟上朝一样去上榻?   什么玩意儿。   宇文长清十分同情地看了顾朝北一眼,拱手道:“臣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顾朝北挥手,看着他出去了之后才扭过头来对大太监咆哮:“朕要去秀庄宫!”   大太监哆嗦了一会儿,不折不挠地开始给顾朝北说宫里的规矩:“后妃人多难驭,皇上若是不按规矩来办事,奴才怕以后真的会出事。”   顾朝北冷着脸听他讲。   这大太监也是个极品,竟然就将以前宫里发生过的妃嫔争宠的例子全部搬了出来,一说就是三柱香,顾朝北差点就靠在一边睡着了。   “皇上。”门口响起个声音。   顾朝北不耐烦地睁眼去看。   沈妃站在门口,一脸抱歉的笑意:“皇上累了,就先回秀庄宫去休息吧,臣妾就当皇上是去了臣妾那里,不会有任何怨言。”坑岁尤亡。   啥?顾朝北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的沈寒露。这人脑子给门挤了?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沈寒露微微一笑,与原先的嚣张跋扈不同,行的礼都规范了:“臣妾知道以前的事情让皇上不太待见臣妾,从冷宫一趟出来,臣妾已经想通了,皇上只要不推开臣妾,能让臣妾看见圣颜就好。在不在臣妾宫里,臣妾不强求。”   老版小肚鸡肠穿越女,升级成了大方得体知性妃了,这可不得了。   顾朝北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几个来回,挑眉道:“沈妃既然这样懂事,那朕就去秀庄宫了。”   “恭送皇上。”沈寒露一点不满也没有,规规矩矩地躬身:“臣妾明日再请安。”   顾朝北背后发凉,只觉得女人这一日三变的,也太可怕了。   沈归燕特地下厨做了菜,虽然宝扇说已经贵为娘娘,不可再近庖厨,但是顾朝北原先在顾府就喜欢吃她做的,这回她还是亲自去做了,就当是庆祝。   一路走来都不容易。   站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顾朝北就来了,一进秀庄宫,就笑得旁若无人,过来抱着她就转了个圈圈:“爱妃呀。”   宝扇忍俊不禁,小声提醒道:“皇上,主子还不是妃,您该换个称呼。”   顾朝北将沈归燕抱到桌边坐下,眯着眼睛道:“今天还不是,明天就是了。”   沈归燕一愣。   “朕本来想着要不然直接封你做皇后,反正老妖婆都动弹不得了。”顾朝北道:“但是朝中好像还有人不答应,你的娘家沈家朕也还没扶起来,封后有些唐突。明日朕便下旨,先封你做贵妃吧。”   沈归燕笑了笑:“做什么都一样。”   顾朝北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没生气?”   从他登基开始就欠她的皇后之位,到现在都没能给她,换做他是她,都该火了。   “嫔妾一贯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这样就算结果不怎么好,也不会失望难过。”沈归燕笑道:“皇后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嫔妾明白。从嫔位直接到了贵妃,已经算是皇上隆宠。”   顾朝北叹息一声,揽着她道:“反正朕不会再让你委屈了,你不是皇后,别人也不会是皇后,没有人会高过你去。”   “好啊。”沈归燕点头,拉着他道:“别说这些了,先用膳吧,今日是嫔妾亲手…”   话还没说完,顾朝北已经拿了一张纸出来。   “你亲手做的?”顾朝北扫了眼桌上的菜,眼睛亮了亮,将那纸放在一边:“那就先用膳吧,这是明日要颁布的后宫册封名单,用过膳了再看。”   密密麻麻的一张单子,听着是封妃的名单,沈归燕吓了一跳,忍不住就先拿过来看了。   好一片姹嫣红啊,看得沈归燕后悔给他做菜了,做什么菜啊,饿死他算了。这些日子枉费她感动得不得了,觉得顾朝北是一心一意待她,运筹帷幄就等着与她白头到老的那天。   结果这单子上少说有十五个妃嫔,除了花嫔袭贵人和姜贵人是她认识的之外,其余的全是些不认识的。眼角一扫还扫到了清贵人,嗯,说是身为一直在身边伺候的,给升个嫔。   花嫔成了华妃,袭贵人封袭妃,沈妃保留原位,清贵人做了清嫔。自己的名字被顾朝北加大加粗写在头一个。   燕贵妃。   真是谢谢他的特别待遇,沈归燕方才听闻他要封自己妃的时候,都没在意过妃只是侧室。只要在他身边,侧室正室真的不重要。   但是,为什么她的名字后面还有这么多的人?把“封妃圣旨”四个字改成“醉花阴”,她简直就是花魁头牌!   “真好吃。”顾朝北吃得津津有味,抬头才看见沈归燕铁青的脸。   “怎么了?”顾朝北一脸无辜:“哪里写错了?”   “没错。”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将纸放下,端起他正吃得开心的水晶虾仁:“菜冷了,嫔妾去热一热。”   没冷啊,他就觉得这菜好吃。顾朝北正要开口阻止,沈归燕已经端着菜出去了。没一会儿进来,一脸淡定地告诉他:“皇上吃其他的吧,臣妾把菜热糊了。”      ☆、第129章 姹紫嫣红一片呐      顾朝北拿着筷子望着她,傻了。   糊了?他才刚刚吃几口的虾仁,就这么糊了?   沈归燕十分镇定地坐下,举筷安静地用膳。留皇帝在旁边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久久无法回神。   无言地用过膳之后,顾朝北一把将沈归燕抱到了秀庄宫的院子里,抬手指着天上道:“燕儿,天上的月亮圆吗?”   “圆。”沈归燕头也没抬。   “远处那星星亮吗?”   “亮”   您说啥就是啥,沈归燕望着自己的裙角发呆,张口应付。   “你在生朕的气是吧?”   “是。”   嘴应快了,前头就是陷阱,沈归燕啪唧一声就掉了进去。   顾朝北一脸恍然,抱着她笑眯眯地道:“你有不开心的,为什么不同朕说?”   朕,天下独有一称之人,高高在上,心怀天下。沈归燕垂了眸子,抬了抬嘴角。以前在顾府可能还有的说,现在在这深宫内院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可以直接告诉这个人,她不喜欢自己名字被挂在内务府,需要看他的心情才能见他吗?还是可以告诉他,她不想看见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跟分肉的恶狼一样与她同食,还是满嘴口水可能把肉给污了的那种?   要是再任性一点,她可以直接说出来。顾朝北说不定还会开心,觉得她在乎他。   但是之后呢?他是皇帝,不可能三宫六院只剩一人。那么日后她总会再提,再提的时候,他就不会觉得开心了,会厌恶她。   一想到会被顾朝北厌恶,沈归燕的心就疼得缩了缩,抿紧了唇,脸色微白。   “怎么了?”顾朝北皱眉:“哪里不舒服?”   “嗯,头痛。”沈归燕道:“想回去休息了,这里风有些凉。”   顾朝北拍了自己一巴掌,忘记燕儿还怀着身子了,他竟然带她出来吹风。   赶紧将人带回去,心里的疑问也就吞到了肚子里。   记得很久以前,顾朝北曾经因为沈归燕的无动于衷生过气,觉得她对自己没多少感情。但是后来顾朝北明白了,燕儿只是看得比较开而已,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啊。   所以他半点没想到沈归燕是因为那名单生的气。   落床就睡,沈归燕没跟顾朝北多说什么话。只轻轻依偎着他。顾朝北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好奇地摸了半天,感受了半天,才渐渐睡着。   第二天封妃的圣旨就下来了,秀庄宫曾被血迹所污,顾朝北赐了沈归燕永和宫。   永和宫就在离皇帝寝宫不远的地方,而且宫殿气派华丽,冬暖夏凉,也是个养胎的好地方。沈归燕得了贵妃的头衔,一时令宫中之人侧目。宫殿还没收拾好呢,就有一大群人来了。   华妃并着袭妃她是不介意的,沈妃来的时候,沈归燕多看了她两眼。   沈寒露好像的确是脱胎换骨了,一脸恭顺,看见她,眼里也再没了以前的厉色,而是柔软如月光:“臣妾拜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沈归燕看了看,她后头少说还跟着七八个妃嫔。   有些头疼地让宝扇赐座,沈归燕看着她们道:“不用这样早过来的,本宫这宫里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好。”   “娘娘宫里的人手还没分配下来,臣妾与华妃娘娘是来帮忙的。”袭妃笑吟吟地道:“都不是什么太金贵的人,帮着娘娘收拾还是可以的。”   说着竟然就站起来,直接捞了袖子打算动手了。   袭妃就是这么个耿直又冲动的性子,出身醉花阴,心里没个位份尊卑。旁边新晋的妃嫔却是心里不满,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多两分鄙夷。   都是后妃,谁愿意做宫女的活计?不是掉脸子么?   “嫔妾们手笨脚笨的,别碰坏了贵妃娘娘宫里的东西才好。”旁边一个脸生的宫嫔开口道:“袭妃娘娘一片好意,不过还是让宫人来吧?”   袭妃不悦地看她一眼:“你是谁?”   傅有仪被这话问得脸上一红,她没怎么露过面,人家不认识她也正常。但是这袭妃真是没规矩,一点颜面也不给人留,当堂就这样问了出来。   “嫔妾傅家嫡孙女,傅有仪,合欢宫居贵人之位。”   沈归燕一愣,侧头看她一眼。傅家,傅学士家里?   袭妃扁扁嘴道:“不是都说宫里规矩严明,上头的人说话,下头的人不许插嘴么?”   “袭妃。”华妃在旁边皱眉,瞧瞧拉了拉她的手。   “怎么了?说得不对?”袭妃转头看着华妃:“这宫里如今不是只有贵妃娘娘比我们大嘛?”   口无遮拦,心无城府,沈归燕叹了口气,袭妃要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她还得多帮点忙。   “好了,不要争了。”沈归燕开口道:“你们不是各自都带了宫人来么?把随侍借给本宫就好。这儿数数也有七八个宫女,够忙的了。”   让宫女帮忙,各位自然都没有意见。沈寒露转头吩咐身后的绣屏:“仔细些,别帮了倒忙。”   “是。”绣屏应了,与其他各宫的宫女一起,跟去宝扇那头帮忙。   一群衣着华贵的女人就在大厅里闲聊天。   “今日是各位头一次请安,宫里也多了不少新面孔,那便认识认识也好。”沈归燕看向旁边道:“都来。”   几个新来的宫嫔盈盈上前,打头的就是傅有仪,十分规矩地行礼:“嫔妾合欢宫傅氏。”   旁边的女子跟着道:“嫔妾飞燕宫叶氏。”   沈归燕都一一打量了,跟着点头。这两位比其他人要打眼些,后头的一串儿,她听过都没什么印象。   直到最后一个。   “嫔妾,掖庭宫高氏。”   沈归燕惊了一跳,看她半晌,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锦绣?”   高氏抬起头来,一张脸儿圆润温和,可不就是高侍郎家里的嫡女,高锦绣。   沈归燕心情很复杂,幼时她与高锦绣算是手帕交,后来乌氏还帮了她解决嫁妆的事情,待她极好。   想不到她竟然也进宫了。   高锦绣有些慌张地看了两边的人一眼,低下头。沈归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她太久了,连忙笑道:“想不到如今还能重逢,先回去坐下吧,等有空你我再好生聊聊。”   “是。”高锦绣乖乖地退到一边去,旁边两个才人连忙拉着她小声道:“你竟然认识贵妃娘娘?可是发达了!”   高锦绣摇头叹息,她早知燕儿是进宫了的,所以这回如何也不想来同她争抢。可是…唉。   沈归燕定了定心神,正想开口说两句场面话,后头却传来“啊”的一声。   听声音像是绣屏。坑序岛技。   沈妃紧张了,站起来往后头看:“绣屏,你惹事了?”   宝扇一脸抱歉地站出来道:“方才不知那茶壶里还有茶,都不小心洒进绣屏的袖子里了。惊扰各位主子,还请恕罪。”   沈归燕看了沈寒露一眼,道:“无妨,你们继续收拾吧,沈妃也不用太过紧张。”   沈寒露不安地坐下,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扫了沈归燕好几眼,抿唇道:“以往臣妾与贵妃娘娘多有过节,现在臣妾只想安心在这后宫养老,不想再惹事,所以生怕娘娘误会…”   安心养老?沈归燕笑了笑,她信她就是傻的,沈寒露的手段她统统都见识过了,要不是她刚从冷宫出来,又一直乖顺,没有把柄露出来,沈归燕早想禀了皇帝送她出宫。   这模样看着倒是真可怜,细细打量,嘴角边好像还有才好了不久的伤。沈寒露在冷宫里不知道是干什么了,沈归燕突然也有些好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们两个自然是不能多说什么。等里头的宫人们都收拾好了出来,沈归燕才道:“今日便都回去吧,收拾得也累了,等会随侍都到宝扇那儿领赏钱。”   “多谢贵妃娘娘。”妃嫔们都起身行礼,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回去。高锦绣走的时候,宝扇十分伶俐地凑去她耳边:“贵人下午再来。”   自家主子与高小姐交好,宝扇自然是知道的,料定今日见了之后,主子还有话要说,就先传话了。   乌氏颔首应下,翩然而去。   大堂里剩下一个沈寒露没走。   意料之中的事情,沈归燕已经将瓜子拿了过来,准备听她说话。   “贵妃娘娘。”沈寒露垂着眸子开口了:“以前都是臣妾年少不懂事,娘娘能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吗?”   我把你娘丢冬天的池子里再捞起来,然后抢了你新婚丈夫,又死皮赖脸贴上你的现任相公,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沈归燕心里冷笑,沉默不语。   沈寒露咬牙,跪在了她面前,捞起了自己的袖子:“娘娘觉得,臣妾身上受到的惩罚还不够?不够的话,臣妾愿意再受。”   那手上全是青的伤痕,有鞭子打的痕迹,也有伤疤,密密麻麻的,吓了沈归燕一跳。   “这哪儿来的?”   沈寒露苦笑:“娘娘不知道冷宫是个什么地方,臣妾一身完好进去,几乎天天都要被打,被欺负。里头好多好多疯婆子,也有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那不是人间,是地狱。”      ☆、第130章 谁放的      冷宫里关的都是失宠或者犯事的妃嫔,哪有现代电视里演的那么好,还能带个宫女进去伺候自己?做梦吧,沈寒露在里头抢吃的都是自己动手。   “臣妾受够了折磨,终于等到出来的这一天,也就知道了外头日子的可贵。”沈寒露眼里含泪,看着沈归燕道:“臣妾不求圣恩眷顾,只求日子平顺,安稳长乐。”   没受过苦就不知道甜,这是真的。但是对于害过自己的人,沈归燕没什么同情心,点头道:“你看开了也好,先回去休息吧。”   “娘娘…肯留臣妾在宫里了?”沈寒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沈归燕轻笑:“本宫虽为贵妃,却也无决嫔妃去留之权。你以后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沈寒露一喜,起身道:“多谢娘娘,娘娘对寒露如此宽厚,寒露真是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着寒露的地方,娘娘开口就是。”坑序亚划。   沈归燕起身往内殿走,看着宝扇她们收拾好的宫殿,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想着沈寒露也该走了,便转眼去看旁边的摆设。   她还记得原先去北宫的时候,年太后指着一边的东西对她道:“这个是先帝御赐的,那个也是。”   三千宠爱在一身,大概就是这样吧。沈归燕抿唇,如今她这架子上,摆的也都是御赐的了。以后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对着小宫女道“这个是御赐的彩漆半镂空三足锦鲤缸”?   那锦鲤缸就在她的手边,沈归燕正看得出神,突然手上一疼。   有冰凉的东西,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啊。”沈归燕惊了一跳。   “贵妃娘娘!”沈寒露在后头没走,进来两步看见那锦鲤缸上头伸出来的蛇头,脸色一变,慌忙大喊一声:“快去传太医!娘娘被蛇咬了!”   宝扇吓了一跳,连忙喊人。几个太监进来将蛇抓住出去,沈妃扶着沈归燕,掐住她的手腕,带她到一边坐下,二话没说张口就去吸伤口。   “沈妃娘娘?”宝扇皱眉,一边扶着沈归燕,一边奇怪地看着她。   后头的绣屏着急地道:“这蛇不知道有没有毒,我家主子这是在帮贵妃娘娘将蛇液都吸出来。宝扇姐姐您别叫,万一沈妃娘娘将毒吞下去,那就不好了。”   宝扇连忙住嘴,沈归燕僵硬着身子没敢动,听闻被蛇咬了要是动,毒液会很快传遍全身。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万万不能有半点损伤!   沈寒露不停地吸她的伤口,吸了又吐,那血竟然当真是黑色的。宝扇颤颤巍巍地出去叫人禀告皇上,太医也很快就来了。   “沈妃娘娘,使不得!”太医一进来,看见沈寒露在吐血,连忙道:“这蛇毒入口,娘娘也会搭进去,还是让微臣来吧。”   “你懂什么。”沈寒露眼前发黑,吐了一口红色的血,笑着指着道:“本宫看过电视的,血吸成鲜红色,吐出来就…就没事了。”   舌头发麻,一句话说得都打结。沈寒露转头还想说什么,整个人已经软了下去。   沈归燕皱眉看着她。   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先前沈寒露还恨不得她死,现在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来替她吸毒,这毒万一要人命,该怎么办?   “娘娘!”绣屏连忙扶着沈寒露到了一边,太医上来,没看沈妃,还是先给沈归燕诊脉。   “贵妃娘娘可觉得头晕?”太医问。   沈归燕摇头:“方才还有些晕眩,现在好了。”   看了看旁边地上吐着的血,太医松了口气:“贵妃娘娘无碍,沈妃娘娘这法子还是有用,毒全部吸出来了。”   “那她呢?”沈归燕看向旁边的沈寒露。   太医这才过去给沈妃把脉,脸色变了变道:“沈妃娘娘中了蛇毒,方才抓到的蛇在何处?取来就好。”   宝扇抿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蛇?”   太医答:“响尾蛇,剧毒,但是有蛇在就还有救,只是沈妃娘娘要受一遭罪了。”   “好端端的锦鲤缸里,怎么会有毒蛇?”宝扇扭头看着自家主子:“奴婢早上来清理的时候,还亲手洗过这缸子,里头什么都没有的。”   沈归燕靠在椅子上,惊魂未定,闭眼道:“先将沈妃扶上一边的软榻去解毒,其余的事,等人救过来了再说。”   太监们捉了蛇来,太医取了蛇液,调制解毒剂。沈归燕就在旁边等着。   剧毒的蛇,要不是沈寒露反应快,现在躺在这里的就该是她。   顾朝北急急惶惶地赶来,冠带都斜了,一进门就要往软榻那边扑。   “皇上。”沈归燕唤他一声:“臣妾没事了。”   顾朝北转头,看着她已经被包好的手,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归燕看向软榻上的沈寒露,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顾朝北眉头大皱:“好端端的宫殿里能进毒蛇?方才是哪些人来过?统统都叫回来。”   龙颜大怒,传旨的宫人们都跑得飞快,没一会儿,早上请安的人就全部回来了。   顾朝北一眼也没看沈寒露,只反复问了太医燕贵妃人和胎儿都没事,而后便沉着脸要找放蛇之人。   后宫许多人都还没见过皇帝,今日也算是头一回,虽然很激动,但是对上皇帝一双冷冽的眼睛,多余的心思也都收了起来。   燕贵妃有多得宠,不用人多说,现在刚搬宫殿,宫里就出了毒蛇,这逮着谁都定然是个重罪的下场,没人敢轻举妄动,生怕惹了怀疑。   几个进内殿帮忙的宫人全部都跪在了下头。   宝扇道:“收拾各处东西和擦拭器具的人分得很清楚,锦鲤缸是摆在东边架子上的,那一块能经过和动手的,只有袭妃娘娘身边的花蕊、沈妃娘娘身边的绣屏和傅贵人身边的青竹。但是绣屏不可能。”   皇帝听着,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奴婢不小心,将茶壶递给绣屏的时候,她没接好,水都倒进她的袖子里了。奴婢帮着擦拭的时候,没有看见有任何东西,那时候的缸子也该是空的。”宝扇正经地道:“其余两位宫女,奴婢就不知道了。”   顾朝北听着这事儿的时候,最怀疑的就是沈寒露,不排除她有拿这事儿来搏燕儿同情的可能。但是宝扇作证,竟然将绣屏给排除了。   那么剩下两人,一人是袭妃的人,一人是傅贵人的人,想都不用想,皇帝挥手道:“把青竹拖下去宫规处置,傅贵人关入宗人府。”   傅有仪大惊,脸色刷地白了:“皇上?”   袭妃也有点惊讶地侧头:“皇上怎么知道是她干的?”   不是她,难道是你吗?顾朝北心里叹息一声,这水仙太傻了,他这么明显地相信她,她竟然还问这个问题。   “嫔妾冤枉!”傅贵人跪下来,连连磕头:“有燕贵妃娘娘作证,最开始让宫人帮忙收拾永和宫的,就是袭妃娘娘。嫔妾还有心劝阻,又怎么会让青竹丢毒蛇去那缸子里?嫔妾压根不知道宫人可以进去贵妃娘娘的内殿啊!”   袭妃出来跪下,十分不满地道:“臣妾没有理由害贵妃娘娘。”   “嗯,朕知道。”顾朝北摆手:“傅贵人不必狡辩,拖出去吧。”   “皇上!”傅有仪挣扎着不肯走:“嫔妾的爷爷好歹为皇室尽忠这么多年,皇上难道查也不查,就要定嫔妾的罪?嫔妾不会认罪的!”   华妃皱了皱眉,侧头看着帝王道:“皇上,这傅贵人是傅学士的…”   “朕知道。”顾朝北轻笑了声:“朕有说定她的罪吗?先关去宗人府,想要朕查这件事,朕会派人来查,若是冤枉你了,朕道歉,可好?”   傅贵人万分委屈,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恨恨地看了袭妃一眼:“皇上千万别错信了人。”   袭妃皱眉,张口就想说话,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沈归燕却按住了她的手。   傅贵人被带下去了,大殿里一片安静。   “燕贵妃还怀着龙子,需要休息,你们平日无事,最好不要来打扰她。”顾朝北扫了众人一圈,轻声道:“今日之事,朕会查清楚。敢在后宫里害人的女子,再美朕也不会留下来。”   众妃嫔都低头缄默。   “至于沈妃,救驾有功,朕会赏的,等她清醒了些,便让人送回她的露华宫去。朕还有事,先回御书房了。”   他本来是在书房里议事的,半路走开,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心生不满。   “恭送皇上。”沈归燕起身行礼,等皇帝走远了,她才重新坐回主位上去。   傅贵人被拖下去了,因着要再查,青竹没有当真出去领宫刑。   可怜的小宫女,浑身都在发抖,刚从鬼门关逃回来一样,额头都湿了。   “娘娘,青竹也该一并送去牢里吧?”华妃小声道:“等查清了再处置也好。”   沈归燕摇摇头,看着青竹道:“她就留在永和宫伺候。”   众人大惊,袭妃也皱眉:“娘娘怎么还能留下她?万一她还放毒蛇怎么办?”   “没有证据说就是她放的。”沈归燕笑了笑:“刚才都是皇上的推断而已,不是吗?”      ☆、第131章 小丫头      虽然是没证据,可是将个嫌疑犯留下来,也是不好的吧?华妃还想张口再劝,沈归燕抬手道:“就这样决定了,不用再多说。”   她留人下来,自然有用处。   青竹也惊讶地抬头看了沈归燕一眼,宝扇已经过来将她提起来,这小丫头才**岁的模样,跟鸡崽子似的。   “娘娘已经这样吩咐了,那你且跟我来。”宝扇将青竹带了出去。   沈归燕往内殿看了看,太医已经出来了,拱手道:“沈妃娘娘已经服了解药,性命无碍,但身子需要调养。”   “有劳太医。”沈归燕颔首,太医行了礼就退下了。   绣屏去扶着沈寒露出来,她整个人走路都不太稳当,脸色青。要说打同情牌,这牌代价也太大了,而且,沈归燕并没有多同情她。   “沈妃姐姐还是先回去等着皇上的赏赐吧。”袭妃看她一眼:“也真是辛苦了。”   沈寒露勉强笑了笑,头晕目眩地行了礼,出门就上了轿子回宫。   华妃看着她的背影,侧头低声道:“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本宫都明白。”沈归燕点头,看着门口道:“可这回,还当真不是她。”   华妃一愣,皱眉看了袭妃一眼:“娘娘的意思是?”   不是沈寒露,燕贵妃又将青竹留了下来,难不成怀疑袭妃?   袭妃一脸茫然无辜,张嘴就问:“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华妃无奈地别开脸,心下真是不想与袭妃站成一处。好歹是风月场里打滚出来的人,水仙却当真是半点不会看人脸色,原先迎妈妈还拿她的“天真烂漫直言不讳”当卖点呢,可现在进了宫,这卖点恰好成了致命点。   “来来回回的,你们也累了。”沈归燕道:“不如就先回去休息,等会好去北宫给太后请安。”   “是。”   人都散场,宝扇带着更好衣的青竹进来的时候,沈归燕正站在那锦鲤缸旁边发呆。   “娘娘。”   被宝扇喊得回过神,沈归燕回头看见青竹,笑着朝她招手:“你过来。”   青竹身子发抖,看了沈归燕好几眼,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去:“贵妃娘娘。”   “进宫多久了?”沈归燕笑着问。   青竹咽了咽唾沫,轻声道:“半个月,奴婢是跟傅贵人一起进宫的,是傅家送进来的贴身宫女。”   沈归燕点头:“可本宫看你年纪尚小,是什么时候伺候在傅贵人身边的?”   青竹眼里有些慌张,不明白她问这些干什么,思前想后觉得没什么破绽,才小声回答:“奴婢一年之前家道中落,所以卖身傅府,被小姐挑中,后来才跟着进宫的。”   时间不长啊,那就好想多了。沈归燕拉着她过来比了比,这丫头比那放在架子上的锦鲤缸高出一个头。若是要往里放东西,恐怕得伸手将缸子拉得侧倾。   “今日你也瞧见了,跟在傅贵人身边不稳当,皇上不相信她,哪怕没证据都可以将她关进宗人府。你这条小命,就更是保不住。”   沈归燕走到软榻上坐下,笑眯眯地道:“本宫觉得你可怜,所以想将你留下来。穿上永和宫里的衣裳,暂时在前殿伺候吧。等傅贵人的案子查清了,再决定你的去留,如何?”   青竹简直是劫后余生,感激不已地跪下磕头,身子依旧在发抖。   “好了,你也下去吧。”沈归燕道:“皇上说了会派人来查案,这内殿的东西你便不要动,等着人等会来取证。”   “是。”青竹垂眸,匆匆退下去。   “主子在想什么?”宝扇凑过来,不解地道:“您怀疑袭妃娘娘娘吗?”   沈归燕摇头:“他相信的人,我自然不会怀疑。我只是好奇,皇上只来看了一眼,怎么就这么确定是傅贵人,方才留下这丫头看了两眼,好像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宝扇一脸茫然,沈归燕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傻丫头,你见过那蛇吗?”   宝扇想了想:“没见过,一般的蛇没这么好看的,一看就阴毒。”   “那我要叫你去放这样一条蛇,你敢去吗?”沈归燕笑问。   宝扇为难地皱了鼻子:“主子你别问这样的问题啊,奴婢很怕死的。放普通的蛇奴婢还敢,知道是要丢命的东西,奴婢怎么都会害怕的。”   那鸡冠蛇颜色亮丽,她还真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放,也不怕蛇反身就咬自己一口?   “普通丫鬟,都是十三四岁才能伺候在小姐身边,这青竹,却只有九岁,你不奇怪吗?”   宝扇想了想,道:“奇怪是奇怪,可是那也是傅贵人的事情。宫女小没关系,会伺候人也就行了。”   “嗯,最好还是那种会伺候人,但是年纪小不懂事,什么都不认得的小丫头。”沈归燕叹了口气:“我都说到这儿了,你要是还想不明白,那就没办法了。”   宝扇痛苦地抱着脑袋自己蹲去一边想,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等等,年纪小的话,应该就不会怕她本来就不认得的毒物了吧?不知者无畏,主子是这个意思么?   难不成那毒蛇当真是青竹放的?那主子为什么又要将她留在永和宫,不送去跟傅贵人关在一起啊?   而且,傅贵人怎么会一上来就想害贵妃?她才是个贵人,也该循序渐进的好不好?   想得头痛,宝扇哀嚎了一声,甩甩头,不管了,等着人来查吧,她当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也挺好的,真的。   刑部来了人,将永和宫内殿搜了一番,没有发现东西。青竹抖着身子在外头等着,宝扇就站在她的旁边。   “你冷吗?”宝扇轻声问。   青竹摇头,小声道:“奴婢是觉得害怕,那毒蛇太可怕了…”   宝扇笑道:“有什么好怕的,蛇已经没了,刚刚我去听见刑部的人说,那蛇很稀有,不常见的,想必这案子很快就能查出来。”   青竹一愣,随即点头:“的确是没见过那样的蛇。”   “哪样的?”宝扇随口问了一句。   青竹比划道:“不就是那艳红艳红的,头上好像顶了个鸡冠一样。”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宝扇笑眯眯地道:“我记得,毒蛇咬人的时候,你不在永和宫啊?”   青竹脸一白,小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带着哭腔道:“我胡说的,宝扇姐姐。”   “哦,是吗?不用太紧张,贵妃娘娘将你留在这里,我也就不会怀疑你。”宝扇轻声道:“等我进去看看情况,也好早日洗清你的罪名。”   青竹呆呆地点头。   刑部的人没一会儿就走出来了,青竹吓得跑去了一边站着,等他们都出门了,她才松了口气。   “青竹,快来。”宝扇站在主殿门口朝她招手。   青竹连忙过去问:“怎么样了?”   宝扇一脸严肃地道:“刑部的大人们说,犯人在那锦鲤缸上留下了手印,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寻最细的粉来,撒在上头,可以把手印给拓下来,就能比对凶手是谁了。”   青竹瞪大了眼睛:“还…还可以这样吗?”   “嗯,你守好,娘娘已经午睡了,别吵醒她就是。”宝扇头也不回地走了。   青竹站在永和宫主殿门口,小小的手捏着衣裳紧了又紧,终于是忍不住转身进去,拿了帕子,将那锦鲤缸拉下来一点点,使劲擦了擦。   “她骗你的。”背后响起个声音。   青竹惊了一跳,手一抖,锦鲤缸就砸下来摔了个粉碎。   “呯”地一声响,宝扇带着几个太监立马就进来了。坑序边技。   沈归燕靠在床边,看着浑身发抖的青竹,没说重话,只是轻轻招了招手:“青竹,你过来。”   青竹快哭了,傅贵人不在,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迎着燕贵妃的目光,她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好像是错的。   磨蹭着走过去,青竹不敢抬头,声音也是抖的:“奴婢…奴婢只是想打扫…”   “本宫今日说过了,你是在前殿伺候的宫女,来内殿就是错的,知道吗?”沈归燕柔声道。   青竹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缸子是御赐的东西,你摔碎了,本宫保不住你,你知道吗?”   青竹吓了一跳,眼泪就落下来了:“奴婢还不想死。”   没人想死啊,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宫里的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她做什么都不对,只有傅贵人在她身边,她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第132章 人证 钻石加更闪亮亮      许梦蝶柔柔一笑,眼眶有些发红:“是啊,早些看开了,对自己也好。四少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多来南院走动。这几日,梦蝶怕是不能下床了。”   再怎么大度的人,没了孩子还能这般柔和的也真的不多见。沈归燕心里很是好奇,不过眼下也不适宜多问,只能点头道:“我会多来陪你的。”   顾夫人起身道:“既然都不追究了,那也便作罢,就当是南院的下人伺候不周,不小心让主子误食了芦荟。等老爷回来,我问个发落也就是了。”   许梦蝶垂了眸子点头:“让夫人费心了。”   “你且养着身子吧。”顾夫人摆摆手,这屋子里还有血煞气,也不宜久留。   “夫人慢走。”许梦蝶微微撑起些身子,目送顾夫人转身出去。沈归雅跟在后头,打量她几眼之后也走了出去。   “四少夫人记得过来陪陪梦蝶。”沈归燕刚要跟着一起出去,就听见许梦蝶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微微诧异地回头,就对上她那双充满诚意的眼眸,沈归燕勉强笑着点点头,便垂了眸子转身离开。   这宅子里的女人,好像也都怪怪的。   南院一事不追究,各房各院也就都散了。顾朝南看样子是有话想和顾朝北说,沈归燕也就识趣地道:“我先回房了。”   “嗯。”顾朝北点头,又笑道:“天都快亮了,许你睡久些,不用早起。”   沈归燕一笑,带着宝扇行礼离开。   “许姨娘是什么来头?”走在路上,沈归燕小声问了一句。   宝扇左右看了看,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就开始说:“许姨娘是江南许记绸缎庄东家的女儿,家里颇为殷实,因着许老爷想在京城来做生意,就将许姨娘引见给了二公子,二公子很喜欢,就纳做了姨娘。”   “奴婢跟人闲聊的时候听闻,许姨娘和二公子一样,在府里颇有人缘,为人和善,从来不罚下人,虽然出身不算高,但是还是挺得丞相欢心的。五小姐没嫁进来之前,府里的账目都是她在帮着夫人管。”   沈归燕点头,又问:“她从来没跟人起过冲突么?”   “没有。”宝扇道:“说起许姨娘,府里都是一片夸赞声的。本来她怀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就可以被扶正了。哪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   与人为善,未曾树敌,那就是被殃及的池鱼?沈归燕微微皱眉,沈归雅当真是不能容她到了这个地步么?连无辜的人都要牵扯进来?   轻叹一声,沈归燕回去院子里更衣就寝。天不亮的时候却又起来,吩咐姜氏与她一起熬补汤。   姜氏微微皱眉:“燕窝在咱们北院打个转儿都能出事,您还送补汤过去?”   沈归燕点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亲自看着,再亲自送过去,哪里还会出什么差错?”   “嗯。”姜氏别开头,看着那炉子,脸色却不怎么好:“丞相已经是放弃四少爷了,连个功名都没想让他考。现在夫人一嫁进来就风波不断,丞相那边怕是更没什么好印象。咱们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沈归燕一愣,北院的日子不好过么?她没瞧出来,兴许是因为刚进来不久?   “爷也真是的,马上便是新的科考了,他却半点念头都没有。”姜氏蹙眉道:“大少爷今年定然是要一举夺魁,二少爷已经任职不用担心,就咱们爷还是白板。夫人您得空也劝劝,让爷别总是在外面混了,好歹也不小了,总该有些建树。”   让顾朝北跟顾朝东一样念书么?沈归燕想了想那痞子拿着书摇头晃脑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失笑道:“与其让他念书,我倒是觉得战马长矛更适合他,那痞子,适合武,不适合文。”   姜氏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道:“夫人难道希望爷去出征么?十年八年见不着面,咱们怎么办?”   沈归燕词穷,她也就是这么想想,又没有非要顾朝北去充军。   补汤好了,沈归燕亲自盛出来,姜氏犹自在念叨:“都娶亲了,怎么也该收敛些,刚成婚,人又跑得没了影子…”   还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沈归燕端着补汤去南院,一路上还在想,那一院子的美娇娘,本来是应该靠着顾朝北撒娇的啊,结果被他给整得如此担心他的将来,可见那厮平日里是有多不靠谱。   双儿在南院门口站着,远远看见沈归燕来了,便迎上来笑道:“还劳四少夫人亲自端来。”   沈归燕将补汤给她,笑道:“说了要来看你家主子,也没什么东西,就熬汤来了。”   “四少夫人有心了。”双儿捧着药汤,步子放缓了些,小声道:“昨日纷乱,奴婢也是想为主子讨回公道,若是有冒犯四少夫人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沈归燕摆摆手:“谈何冒犯,你家主子到底是受委屈了。”   双儿叹息一声:“要是人人都如您一般讲理就好了,我家主子也不必…唉,四少夫人请进。”   看她神色里满是欲语还休,沈归燕会意,朝身后的宝扇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去外头说话。然后还是自己将药汤接过来,去屋子里找许梦蝶。   许梦蝶靠在床边,脸上已经是收拾过了,没有昨天那样苍白,只是还是很虚弱。看见沈归燕,眼里便带了些笑意:“四少夫人。”   沈归燕将药汤放在她手边,轻声道:“冷热刚好,你可以先用了。”   “有劳。”许梦蝶看了一眼那药汤,也没有让人试,端起来就喝了个干净。眉目之间,满是对她的信任。   沈归燕微微挑眉,昨日就觉得古怪,今日这种古怪的感觉就更浓厚了。她之前与这许梦蝶压根就没见过面,为什么许梦蝶看她的眼神,满是熟悉的感觉?   “梦蝶一看见夫人,就有种一见如故之感。”许梦蝶笑着先开口了:“不知夫人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一见如故?沈归燕干笑两声,很想说没有。不过看许梦蝶这一片真诚,还是点头道:“应该是有些缘分吧。”   “四少夫人刚来这府里,而且看样子,是惹上了小人。”许梦蝶垂了眸子道:“梦蝶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梦蝶自己心里也清楚。昨日之所以说不追究,是因为追究下去,她们也不会让我们得了好。”   沈归燕听得震惊,许梦蝶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这话怎么说得她背后有些发凉,“她们”说的又是谁?   “难得府里能来夫人这样心思干净的人,梦蝶不会让夫人吃亏的。”许梦蝶拉着她的手道:“您是注定大富大贵的人,断不能被小人的手段给害了去。”   “……”沈归燕笑得脸有些僵硬,听着这些话,却是觉得茫然。这许梦蝶是不是没了孩子着了什么魔障?为什么说话都这样怪怪的?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沈归燕问。   许梦蝶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叹息道:“是梦蝶太急切了,可能吓着了四少夫人。夫人可以当梦蝶刚刚什么都没说过,来日方长。”   “…嗯。”沈归燕本来是想来和她聊聊,因为失去孩子的人多少都会难过,能安慰两句也好。但是现在,沈归燕只想跑路。   坐了一会儿,沈归燕就找了借口离开,许梦蝶也没强留,只是送了她一袋子夜光粉。   “这东西四少夫人最好随身携带,睡觉都带着最好。”许梦蝶说:“可以防小人的。”   沈归燕收下了,放在袖子里,出来就听宝扇道:“奴婢听着了好多小秘密。”   “什么秘密?”沈归燕皱眉。   宝扇凑近她些,低声道:“可真是不得了,那双儿丫头拉着奴婢说了许多事情,都是有关五小姐的。”   沈归雅?   沈归燕抿唇,轻声道:“是不是说归雅对梦蝶不利,那孩子,也多半是归雅害的?”   宝扇瞪大眼睛:“小姐你听见了?”   “我没听见。”沈归燕摇头,不过猜也猜得到了。   沈归雅与许梦蝶有利益上的冲突,自然是不会说对方好话的。只是她有些惊讶的是,表面上她与沈归雅是亲姐妹,这几天表现得也是感情很好的样子,许梦蝶怎么就敢那么大胆地在她这里说沈归雅的不是?   难不成她看出来她们两姐妹间的不和了?   摸着下巴想了想,许梦蝶根本与她没怎么交流,却能看穿这些事情,那也算个玲珑的人。五个月大的孩子,丢了还真是可惜了。   “燕儿。”   刚走到花园,就听见一个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沈归燕嫁进来的时候就有准备,与顾朝东那绝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好歹现在两人身份有别,顾朝东还能这么温柔地喊一声,也是厉害。   “上次说过了,大哥唤我四弟媳即可。”沈归燕停下步子,抬头看着他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行一步了。”   “燕…四弟媳。”顾朝东有些紧张地拦住她,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和我多说两句话都困难吗?”      ☆、第133章 保胎计划      顾朝北扭头看了沈归燕一眼,眼里光芒微闪:“为什么不交由刑部定罪?”   沈归燕抬了抬嘴角:“若人证之言能定下傅贵人的罪,皇上当如何处置?”   要是一般的宫嫔,她就不会绕这么个弯儿了。可偏生是傅学士的嫡亲孙女,而皇帝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傅学士。   若是能借机搞定他,比起单纯的惩罚傅贵人,定然是要好得多了。   顾朝北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若真能定下罪名,朕便将傅贵人关进冷宫,然后等傅学士来朕这儿求情。”   傅学士昨天敢那样啰嗦,那就是因为傅贵人没定罪。一旦定罪,傅学士只有步步退让的份儿。   沈归燕点头,起身出去唤了一声宝扇:“将青竹带上来吧。”   宝扇笑着应声去了。   顾朝北翻身起来,走到沈归燕身边拉着她的手:“燕儿,你又帮朕大忙了。”   沈归燕笑了笑:“臣妾在后宫闲着,也没有事做。能帮上皇上的忙,臣妾很高兴。”   顾朝北低头就在她脸上轻吻了一口,声音里满是柔情:“果真还是你最好了。”   脸上微红,沈归燕心里一软,侧头看着顾朝北的侧脸,正想说什么,就听得宝扇一声尖叫。   那尖叫声响彻永和宫,听得沈归燕心里一紧。一般有这种尖叫声,那不用想,定然是出了命案。   青竹。   沈归燕脸色沉了,拉起顾朝北就往旁边的厢房方向跑。   宝扇跌坐在厢房门口,追云已经闻声进来了,守在门口刚想扶宝扇起来,后头的顾朝北就开口问:“怎么回事?”   追云手一顿,抬头指了指屋子里面。   沈归燕跑到门口去看。阵杂住扛。   青竹小小的身子被吊在了房梁上,已经不会动弹了。   顾朝北一愣,接着眼睛便红了。   又是这样的死法,跟当初的庄妃一模一样。   追云上去解开绳子,青竹的身子已经僵硬。她在这厢房里呆了两个时辰,中途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声,竟然有人能潜入这地方,无声无息地勒死了她。   沈归燕眼睛瞪得很大,她是没见过尸体的,看见追云怀里青竹惨白的脸色,心里一阵闷堵,转头就呕吐了起来。   “娘娘。”宝扇连忙起身,微微发抖地扶着她:“您小心身子,别看了。”   顾朝北站在门口僵硬了好一会儿,垂了眼眸道:“把人带下去处理了,就当是畏罪自杀,此案无需再查。”   说完又转头看着沈归燕:“跟朕回雍怀宫,你这宫殿,等朕查清再回来。”   沈归燕吐得天昏地暗,连谢恩都没空。顾朝北等她吐完,也没嫌弃,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嘴,拉着她便离开了永和宫。   青竹是证人,有她在,可以定傅贵人的罪。但是现在她死了,傅贵人也就不可能无罪而受罚。   那么青竹是谁杀的,应该也就明了了。   一路上沈归燕心情都万分沉重,又死人了,她身边这些人的人命怎么都能大白菜似的便宜,说没了就没了。   等哪天她死了,地府下面会不会有一群人等着她,朝她丢大白菜?   “别多想。”顾朝北轻声道:“不关你的事,你在雍怀宫好生养身子就是。”   宫里的黑手都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怎么能不关她的事?沈归燕垂着眸子心思几转,一到雍怀宫,便拿了笔墨纸砚来画画玩。   顾朝北见她画的是宫装衣裳的款式,也没多问,只转头吩咐追云先去将永和宫里的宫人全部清查,不可靠之人统统换掉。   “就在这里先住两日。”安排好一切,皇帝走到她的背后来,轻声道:“朕会保护你。”   “好。”沈归燕笑了笑,低头仍旧在勾勒。   青竹已死,两日之后,傅贵人无法定罪,被释放回宫,皇帝亲迎。沈归燕没去看,宝扇去了,回来蹲在她旁边说了半个时辰。   她说:“那傅贵人眼睛简直是长在天灵盖上的,那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皇帝道歉她还敢甩脸子,奴婢觉得她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不过文国舅也来了,就是那个拿马车戏难民那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财主。皇上看见他,却恭敬得很。”   “傅贵人又回了合欢宫,皇上还赏赐了她东西。那般蛇蝎心肠的人,主子以后可要离她远些。”   沈归燕听着,一支笔将纸上的宫装给画完了。   “傅贵人家世显赫,要在这后宫混高位,一点也不难。”她轻声道:“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偏盯上我,害了我,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宝扇抿唇道:“现在后宫谁不盯着您这肚子啊?唯一的龙脉,在别宫没传出消息之前,您都是风口浪尖的。”   沈归燕点头,她也知道这个,拿起画好的宫装,起身准备往外走:“咱们去给年太后请安吧,这么些天了,她老人家应该也好些了。”   “是。”宝扇出门去准备轿辇。   年太后岂止是好些了,简直是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斜着眼角看她进门来,啧啧道:“燕贵妃啊,你说你挺着个大肚子,为什么这么活泼?”   沈归燕已经习惯了年太后的说话方式,笑着行礼道:“因为臣妾日后想生个活泼的小皇子。”   年太后哼了哼,抬手指了指自己坐的软榻旁边的位置,沈归燕会意坐下。   “别说生皇子还是公主,都得先生下来才做数。宫里又出事了吧?”   “太后娘娘耳聪目明。”沈归燕笑道:“的确是出了点事情,不过皇上已经下令不必再查。”   年太后点头:“皇帝这是千里猛水止于堤坝,该什么时候停都知道分寸。哀家不担心他。”   倒是有些担心这看起来就柔柔弱弱的儿媳妇,只是没好意思这么肉麻兮兮地说出口。   沈归燕笑着将袖子里的纸拿了出来:“妾身愚钝,东施效颦,想请太后娘娘帮个忙。”   年太后侧眼看了看,沈归燕拿的纸上画着一套宫装,像是齐胸襦裙的款式,好像又稍作改动,符合当下流行的审美。   只看这个年太后就明白沈归燕的心思了,轻笑一声拿过来:“送衣裳给哀家?好歹下回真做了来,别让哀家再花时间等。”   沈归燕低声道:“太后娘娘恕罪,这衣裳,只能太后娘娘自己做。”   曾经年太后怎么保的胎,沈归燕就想怎么保。但是同一个法子用两次可不行,所以得改一改流程。   “哀家知道了。”年太后眼皮翻了翻,扫了沈归燕的肚子一眼:“多费点心思是好事。”   沈归燕点头,这孩子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定然得好好护着。   于是两天之后,年太后又开始穿当年的齐胸襦裙宫装款式,有些不同的是,现在这身宫装颜色样式更好看,前去请安的妃嫔都连声夸赞。   “华妃喜欢哀家这衣裳么?”年太后看着华妃问。   华妃微愣,点头道:“太后娘娘穿这一身,十分好看。”   “那哀家就送你一套,恰好先前多做了两套,给你一套,再给燕贵妃送一套去。”年太后笑眯眯地道:“一看这衣裳,哀家就想起当年圣宠正隆的时候…”   在座的宫嫔有的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有的不知道。回去的路上就相互询问,再闻当年皇家事,众人心里都万分羡慕年太后的圣宠,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宫装会带来圣宠,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思都动起来了。   华妃倒是一脸平静,去雍怀宫送衣裳。   沈归燕这两天都没出门,在家鼓捣东西,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一个圈。宝扇在旁边都惊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怀了个双胞胎呢。”   华妃通报了进来,沈归燕连忙躺上了床。   “娘娘身子不适,臣妾将太后赏赐的衣裳送来了。”华妃看着沈归燕笑道:“再过几日就是番邦进贡之时,娘娘也正好可以穿这衣裳去。”   沈归燕装作一脸欣喜,接过衣裳来看了看:“正好,怀了身子之后,穿其他宫装都不太舒服,这个正好。”   华妃笑得淡淡的:“说不定太后娘娘就是为您做的,娘娘很得太后娘娘的心。”   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沈归燕惊讶地抬头看了华妃一眼。   结果华妃脸上一片镇定,什么神色都没有,方才那语气好像都是她听错了。   “衣裳我收下了,华妃妹妹先回去吧。”沈归燕抿唇道。   “是。”华妃起身,出了宫殿的门,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会儿。   正是该皇帝下朝的时候,她停这一会儿,刚好就可以遇见回来的顾朝北。   “爱妃怎么在这儿?”顾朝北今日心情好像不错,看见华妃,就跟以前一样,高兴地揽着她的肩膀:“来看燕儿么?”   华妃脸上一红,点头道:“给燕贵妃送衣裳。”   顾朝北眯着眼睛笑:“那朕可以去饱眼福了。”   “皇上还是这样不正经。”华妃轻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不知皇上明日可有空?”   “怎么了?”顾朝北挑眉。   华妃道:“臣妾为国宴准备了一首曲子,想请皇上先听听看。”      ☆、第134章 拧巴不了的别扭      番邦来朝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上贡、拍马屁、促进两国关系和谐发展。要是来的是王子,那就努力努力争取勾搭个公主回去。   而朝廷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挣面子、挣面子、挣面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树立大国威严,震慑番邦。   华妃是懂事的,反正是醉花阴出身,完全可以拉下脸来献曲。所以她准备了一首曲子,正好也可以让顾朝北听听。   顾朝北亲手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知道斤两,当下也就应了:“朕明日去你宫里。”   华妃喜上眉梢,恭敬地行了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沈归燕听见顾朝北的声音了,挺着个超大号的肚子,正打算给他炫耀,哪知那厢一跨进门来就道:“刚刚跟华妃约好,明日朕去她那里听曲子。”   微微一愣,沈归燕拉着被子将肚子重新盖上,点头道:“好。”   顾朝北坐到床边,凑近她的脸看了看。   沈归燕平静地回视他。   没有生气,没有吃醋,她眼底的湖水泛着平静的光,无波无澜。   顾朝北轻笑了一声:“爱妃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朕好生着恼。”   沈归燕颔首道:“皇上也同以前一样,谁都没有变。”   甜言蜜语说了那么多,转头还是可以对其他人一样温柔。沈归燕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最会伤人心了。   顾朝北哼了哼,转开头就在床边坐着,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沈归燕没开口说话,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呆,两厢僵持了一会儿,顾朝北起身走了。   沈归燕垂眸轻笑,做什么都是错,什么不做也是错,可奈何?莫奈何。   “主子。”宝扇凑过来,皱眉道:“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皇上了,您也就别跟以前一样倔,多顺着他点儿。”   “我还不够顺着他吗?”沈归燕疑惑地看着宝扇:“他要宠谁,我从来没拦着,还当如何?”   宝扇叹了口气:“主子你这就不懂了,男人啊,有时候就是喜欢看自己女人吃醋,您太平静了,皇上当然不高兴。”   “我吃醋,他才会高兴?”沈归燕苦笑:“这是男人的好奇心作祟么?没见过女人疯狂的一面,费心费力地扒拉着想看。我只怕他有朝一日看见了,又会再不喜欢我。”   “怎会。”宝扇嘟嘴道:“主子这样好,皇上怎么会不喜欢?”   “你不懂。”沈归燕闭了眼:“爱上一个人的女人啊,都是半个疯子。有的人藏得好,只在人后疯。有的人藏不住,人前发疯,多半都会吓跑了情郎。”   宝扇的确没听懂,她方才都看得很明显,皇上就是想看主子一个不高兴的表情,结果没看见才恼了的。主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顾朝北一怒之下出来,走到路上才发现,雍怀宫是他的宫殿啊,为啥是他出来了?   伸脚踹了踹宫道旁边的石狮子,一边踹一边碎碎念:“好个屁,一样个屁!哪怕失落那么一下,朕立马就说不去了,说一下能死啊!”   “皇上?”姜嫔正好路过,远远就看见顾朝北抽搐似的对着石狮子踹,忍不住喊了一声。   顾朝北身子一僵,转身过来的时候,表情平静带着微笑,一拂衣摆,风流倜傥,就跟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怎么在这里?”   姜嫔疑惑地走过来道:“妾身正要去雍怀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是吗,正好。”顾朝北轻声咳了咳:“不用去了,朕去你那里坐坐。”   姜嫔大喜,没想到随便走走都能捡个皇上回去,那她以后天天都来走,不就好了?   “多谢皇上。”   皇帝只带了个追云,姜嫔身后也只跟个宫女,两人在前头走着,随从都隔得远。   顾朝北走了一会儿,忍不住侧头看着姜嫔问:“你跟在朕身边也久了,若是朕哪天不宠你,专宠其他人,你会有什么感觉?”   姜嫔一愣,苦笑,现在不就是这样吗?还有什么若是。不过皇上问,就自然得老实回答:“嫔妾会伤心,但是也不能强求。”   顾朝北皱眉:“你伤心一个我看看?”   姜嫔:“……”   抬头看着皇帝,姜氏眼里满是凄苦,眼睛都红了。顾朝北看着,眉头却皱得更紧,别开头喃喃道:“就是这样才对。”   沈归燕那眼神,根本就不是伤心的眼神么!   姜嫔看皇帝这模样,也知道该是与燕贵妃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不打算问,生怕说错什么,皇帝转身就往雍怀宫去了。   后宫之中,谁人不想要皇帝的宠爱啊。   沈归燕在雍怀宫安稳地住着,只请安的时候去与年太后商议国宴准备之事,然后晚上归宫,一个人用膳,再一个人就寝。   顾朝北没回来,就跟以前和她赌气一样,半点不肯妥协,今日去合欢宫,明日去飞燕宫。   他有他皇帝的职责,有他自己该做的事情,沈归燕也从来没奢望过他就只看着她一个人。   但是还是有些难受。   华妃来请安的时候容光焕发,笑着说皇上在华清宫如何如何。袭妃也能跟着说上两句,因为皇帝也是去看了她的。   就连傅贵人,下巴也抬高了不少,扫着这雍怀宫轻声道:“原先来请安还指着能看见皇上,现在是再也不能在这里撞见了。”   宝扇微恼,沈归燕却笑道:“皇上恩泽六宫是好事。”   好事?顾朝北从追云那里听来这两个字,气得糊了一张奏折。   他折腾这么些天,可不是想听这两个字的。还好事呢?她见不着他是好事?半夜踢被子没人给她盖是好事?他在别人宫里没人敢叫他起床害他早朝迟到两三回是好事?   好个鬼的事!   追云一脸无奈地道:“皇上今晚还是不回雍怀宫吗?”   “不回!谁爱回谁回!”顾朝北冷哼一声:“晚上去华妃那里听曲儿。”   “是,那属下便去告诉内务府一声。”   皇帝身边不喜欢带太监,可怜追云这铁血男儿,只能帮着做这些事了。   眼看着追云要跨出门了,皇帝连忙大喊一声:“等等!”   追云一顿,回来两步:“皇上主意有变?”   “没有。”顾朝北黑着脸道:“你告诉内务府一声,即日起恢复翻牌子的制度,翻到谁就去谁宫里。”   华清宫太暖,合欢宫太凉,飞燕宫不香,福荫宫不美。后宫这些个宫殿他没一个喜欢的,但是要就这么回去雍怀宫,帝王又拉不下面子。阵杂估亡。   所以还是翻牌子吧,翻到了就去,他也可以显得无奈一点。   追云没有拆穿自家主子,点头就去了。   结果牌子端上来,翻第一个,华妃。   “朕手滑,重来。”顾朝北一脸镇定。   内务府的太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第二个,傅贵人。   皇帝冷哼一声就扣了回去。   第三个清嫔,第四个姜嫔,从头到尾将牌子翻了个遍。   没有沈归燕的。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瞪眼看着内务府大太监,看得人家冷汗直流:“皇上?”   “没事,朕还是去华妃宫里吧。”顾朝北别开了头。   追云站在一边看着,难得起了坏心思,知道皇帝的想法,就是不告诉大太监。人自己别扭,拧巴都拧巴不回来,那还有啥好说的,自己难受也得受。   番邦的人已经进京,沈归燕穿着太后送的宫装,开始忙前忙后的布置。   “听说你被皇兄冷落了。”端文公主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边,轻声问了一句。   沈归燕头也没抬:“皇上在教我规矩。”   “什么规矩?”端文好奇。   “不表现得让皇上满意就被冷着的规矩。”沈归燕抬头看着端文:“太霸道了。”   端文失笑:“还以为你会伤心难过的,看你这精神头倒是不错。国宴这三日,宫里门禁没有那么森严,你有想见的人吗?本宫可以替你带来。”   想见的人?沈归燕仔细想了想,问了一句:“沈家现在如何了?”   端文道:“那个你不用担心,你都是贵妃了,皇兄没亏待沈家的人,你父亲已经迁了工部尚书,还有你有个弟弟,小小年纪的,据说也要参加科考。”   弟弟?沈归燕皱眉,端文说的应该是沈归文,今年也该才十岁,参加什么科考,闹着玩吧。   她还记得原先沈归雅屡屡欺负她的时候,沈归文都在旁边站着,虽然没帮忙,却也没阻止,小小的眼里一片镇定,就安静地旁观。   那孩子也许早慧,但是跟她不是一路的就是了。   “没其他想见的人了?”端文问。   沈归燕摇头:“我在乎的人,已经全部在宫里了。”   端文挑眉,点头没再说。   她这两日听见不少风言风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的都是燕贵妃的旧事。   一说她与沈家有怨,二说她与原先的顾家大少爷有情,传得绘声绘色。她先前不在京城,自然是不太了解。不过看沈归燕一脸坦然的模样,端文还是决定相信她。   只是,后宫是非之地,她还是去找找看源头,别传进皇兄的耳朵里才好。      ☆、第135章 番邦      宫门门禁放宽,因着国宴,朝中五品以上官员都整装入宫。御花园里是人,宫道上是人,就差房顶上摆个椅子把人安上去坐着了。   宇文长清好不容易寻着处假山洞,躲进去喘两口气,结果就听见外头两个宫女叽叽喳喳。   “哎哎,看见顾家大少爷了吗?戴宝蓝色玉冠的那个。”   “看见了,当真是玉树临风,那样的贵人,能瞧上我一眼,娶我回去当个暖床丫鬟我都愿意。”   “你想得美,人家顾家少爷多高的眼界,能看上你?”   宇文长清冷笑,女人的嘴巴就是多,走哪儿都不消停。   刚想出去吓一吓人,接着却听见宫女继续道:“也是,听闻顾大少爷一直喜欢的都是雍怀宫里的那位,可惜了阴差阳错,现在人家都是贵妃了,自然不会再回头。”   “可我要是燕贵妃,我就选顾大少爷,至少深情。虽然咱们皇上更好看些,但是瞧这一后宫的娘娘们,看着都糟心。”   宇文长清眯了眯眼,慢悠悠地晃出去看着外头一高一矮的两个宫女:“宫中好像有割舌之刑,专治话多等疑难杂症,两位要不要试试?”   两个宫女吓得尖叫了一声,当真是没想到这假山后头有人啊,脸色都白了。   宇文长清摸了摸下巴,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句:“本将军长得怎么样?”   高个子的宫女哆嗦着嘴巴道:“将军自然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宇文长清满意地点点头:“那比之陛下如何?”   矮个子的宫女吞了吞唾沫:“奴婢还是觉得皇上龙颜俊朗…”   “两个不要命的,竟然在背后议论皇上龙颜!”宇文长清脸立马垮了,挥手便抓住这两人,走到外头去交给宫中侍卫:“把这两人关进天牢,禀告皇上就说是本将军抓到的以下犯上之人!”   “是!”侍卫领命就将两个宫女带了下去。   高个宫女一边哭喊一边埋怨矮个的宫女:“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夸将军两句,咱俩就不会有事了!”   矮个宫女无辜地道:“我怎么知道将军这样小气…”   小气的宇文将军看着这两人远去,眉心微皱。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顾朝东与燕贵妃的事情,怎么会又在宫里传开了?   “宇文将军。”端文公主轻喊了他一声。   宇文长清回过头来,挑眉:“公主竟然来御花园了。”   端文公主笑了笑,问他:“将军刚刚押走的宫女,是因为说了什么话吗?”   宇文长清严肃地点头:“她们在背后议论皇上,还敢当着本将军的面说本将军不如皇上好看。”   是这个原因吗?端文深深地看了宇文长清一眼,想了想,笑道:“将军这会儿若是无事,可以来帮本宫的忙么?”   “公主请吩咐。”宇文长清拱手。   “燕贵妃在负责布置国宴场地,有面鼓特别大,那会儿摔在了地上,五个宫人一起抬都费力。将军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本宫去帮忙抬一抬。”   宇文长清挑眉,能让他堂堂将军干力气活,也只有端文公主想得出来了。   想起自己上回醉酒,劳烦端文照顾了一宿,宇文长清也就没推辞,点头道:“好。”   然后跟着端文往后宫走。   不打架的时候,端文公主还是很端庄的,头顶风管,身披华裳,安静地走在他旁边。宇文长清侧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贵妃娘娘的身子应该快四个月了,怎么还这样操心?”   端文道:“她本就是个操心的性子,三个月胎儿就该稳定了,母后说她现在多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宇文长清眼神微动,想起沈归燕的脸来,轻笑了一声:“贵妃娘娘要是生个皇子,应该比皇上还俊朗。若是公主,世上该又多了一位佳人。”   端文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进了聚欢,四处都已经打扫清理完毕,地上红毯,四处金盏宫灯,明珠垂挂,极为奢华。   沈归燕正站在中间看宫人挂红绸,旁边地上放着的鼓还没人挪动。   “宇文将军怎么来了?”看见宇文长清,沈归燕有些惊讶。   端文道:“宇文将军力可抗鼎,所以本宫找他来帮忙。”   宇文长清上来行礼,看了看这巨大的鼓,好奇地问:“有人要表演击鼓么?”   “不是,这是沈妃娘娘要用的,开场一舞是她报的名。”沈归燕道:“为防弄破鼓面,本宫还在想法子,还好将军来了。”   宇文长清笑了笑,提着鼓环试了试,招手让四个宫人上来和他一起抬。   沈归燕让到一边,看他们稳当地将鼓放在正中间,松了口气:“多谢将军了。”   “娘娘言重。”宇文长清摸摸鼻子,他这把杀猪刀被人用来宰蚊子了,不过许久没见她,看她面色红润不错的模样,他竟然也松了口气。   宰蚊子就宰蚊子吧,他乐意。   “时候不早了,皇上与番邦之人也该过来了,将军可先找位置休息,等着宴会开场就是。”   “好。”宇文长清颔首,转身去随意坐在空位上,看着沈归燕继续忙碌。阵杂池圾。   她穿的宫装很大,看不出肚子有多大了,但是从前清瘦,现在倒是丰腴了不少,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柔光。   应该是过得不错。   四周的人渐渐多了,妃嫔却很少。端文公主说今日国宴不少妃嫔献艺,大概都是在后面宫殿准备。   沈妃自然也在其中,而且是最激动的那个。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脑残穿越女了,现在她是升级版超级无敌霹雳端庄穿越女。   穿越女靠什么?除了与众不同之外,一定要守当地规矩,知民风民情和民众欣赏水平。上次肚皮舞那样大的错误,一定不会再犯!   如今她卧薪尝胆,终于等到了番邦进贡的这一天。   书上都有写,番邦进贡就是穿越女大显身手的时候,什么外来乐器,有可能是吉他或者钢琴,还有什么脑筋急转弯啊,什么书法艺术大赏,统统是她闪闪发光的时刻。   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就等着这翻身的机会。   这次沈寒露是认真排练了一支鼓舞,等会就打算献上。   番邦大臣已经到场了,年太后也缓缓而来,四处宫灯和明珠都闪闪发光,皇帝在最后的时候换了一身淡黄色龙袍,十分优雅地登场坐下。   身边只有沈归燕一个人的位置,因为其他人都要献艺,献艺之后,自然是要直接退场的。   顾朝北特意回去打扮了一番,脸上一点都没有憔悴的痕迹,发髻规规整整,龙袍也整整齐齐,没有她的时候,他一样很好嘛。   但是侧头看见沈归燕的时候,顾朝北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暖暖的。   她含着笑看着下头,侧脸温和,身上没有棱角,好似从来没跟他赌气,只要他再靠过去,还是一样能靠近她的样子。   嘴巴动了动,顾朝北突然想听听她的声音。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下头那个穿着奇怪的番邦使臣又站出来了:“臣听闻天朝女子色艺双绝,不知今日会有怎样的惊喜?”   有什么惊喜你等会自己不会看嘛?非站出来问这么一句。顾朝北心里不悦,面上还是含笑道:“大使仔细观赏便是。”   群臣落座,四下都安静之时,国乐之声缓缓响起,起了个前奏,却又换成婉转的丝竹之声。   沈寒露上来了,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舞衣,水袖一挽,踏上鼓去摆了个姿势,而后便开始和着曲儿起舞。   她比之前真的进步不少,不是狂魔乱舞了,虽然身子还是比较僵硬,但是东西选得好,在鼓上起舞,还是一身大红舞衣,和那鼓十分搭配,看起来还是不错。   沈归燕微微点头,侧头看向顾朝北,想看看他的表情。   结果视线撞上了。   有些狼狈地转开头,沈归燕红了脸。这人好端端的舞不看,看她做什么?   顾朝北本来也有些尴尬,但是看沈归燕竟然脸红了,玩心一起,还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下头沈妃笑得十分投入,上头的皇帝却一眼都没看见。   一曲终了,沈归燕红着耳朵鼓掌,沈妃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笑,对上的却是跟落枕一样脖子转不过来的顾朝北。   什么情况?   “妙极妙极,这样的舞,臣还从来未见过!”番邦使臣哈哈大笑,出来道:“天朝的女子,果然都奇特。”   端文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嘀咕了一声:“我眼睛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舞虽然不错,没到‘妙’字上吧?”   年太后淡定地道:“逢场拍马,你当真做什么。不过沈妃肯放下架子出来献上这么一舞,还是值得夸奖的。”   端文嘟囔两声:“后头放下架子来的人多得是,母后你慢慢看。”   她这话没说错,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事情,后宫妃嫔都是抢着做的,沈妃之后就是华妃,一曲白梅声动四座,后头还有袭妃,也是一舞,但是比沈妃还熟练,精彩绝伦。      ☆、第136章 美人如玉 钻石加更闪亮亮      那番邦使臣也当真是给面子,一路从开头叫好到结束,嗓子都快哑了。妃嫔们可不是冲着他来的,一个个的眼睛都盯着龙位上头,奈何今天顾朝北跟沈归燕较上劲了,一眼也不看表演,就盯着沈归燕,直到看得她脸色通红为止。   精心准备的歌舞没入陛下的眼,下头一个个妃嫔都是怨声载道。进去后面宫殿更衣准备入座的华妃轻笑了一声,垂着眸子道:“这才叫哪怕你万千红开遍,人家眼里也只有一处春天。”   袭妃啧啧两声:“百合姐姐,你今天说话好酸呐。”   她也上台了呀,也没得皇帝一眼侧目,也不高兴,可是不高兴就说句不高兴好了,扯那么多弯弯干什么,酸溜溜的。   华妃瞪了她一眼,自从封妃,再也没人敢叫她以前的艺名了,那代表的是醉花阴,是风尘往事。袭妃这张嘴偏生这么讨人厌,人家不爱听什么她偏说什么。   沈妃那头都笑了:“两位姐姐,咱们妃位上的人可还是要入宴的,可别在这里吵嘴耽误了时间。”   华妃一挥袖子,换了衣裳便先出去了。袭妃皱眉,觉得华妃阴阳怪气的,自从进宫就跟以前不太一样,心里也不舒服,干脆就自己走了。   沈寒露在后头跟着,挑眉笑了笑。   沈归燕的右手边加了三张椅子,三个妃位上的人换了衣裳便回来了,其余的宫嫔都退场不返,各自回宫。   那两撇小胡子的使臣还在下头道:“天朝的美人臣已经见识过了,只是不知皇上有没有见识过我邦的姑娘?”   顾朝北想转过头来的时候,脖子已经僵硬了:“…大使还带了姑娘来?”   “听闻皇上有爱美之心,臣特意献上我邦最美的女子。”使臣拱手,抬头正要笑,却见皇帝还是盯着他身边的一位娘娘。   从刚开始歌舞表演他就注意到了,皇帝好像对谁都不多看,一直扭头看着他右手边那位色宫装的娘娘。那娘娘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如何,但是皇帝这样一直看着,未免也有些过了吧?   心里微微不悦,使臣还是先让开,让他们邦的人将美女献上来。   什么爱美之心,就是好色。沈归燕抬眼往下头看,有十二个舞女上前,左右一一挥着袖子退开,最后中间上来一个浑身金纱,脸蛋半遮的少女。   那女子眼睛碧蓝,一看就让人觉得移不开眼。沈归燕忍不住低呼一声,轻轻拉了拉顾朝北的袖子:“你看!”   看什么啊看,他脖子僵住了,这会儿根本转不过去。听着周围的吸气声,顾朝北也很想看啊,但是为了避免他等会歪脖子,帝王还是眼神深情地看着沈归燕道:“没有什么比爱妃更好看。”   使臣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们番邦第一美人来朝贺,皇帝看也不看一眼?   “皇儿?”知子莫若母,年太后一看顾朝北这样子就觉得哪里不对,挑眉喊了一声。   顾朝北硬着脖子没能回头:“母后,儿臣想多看看燕儿,您有什么话,稍后回去再说。”   华妃袭妃沈妃都惊讶莫名地看着皇帝的脸。   他风流潇洒一世,要是现在说看燕儿看得扭到脖子转不回去了,那多丢人啊?顾朝北深吸一口气,继续对着沈归燕笑得春暖花开:“爱妃…”   沈归燕打了个哆嗦,皱眉道:“皇上,您这样不合礼数,使臣已经看着您很久了。”   “朕有话想对你说,咱们能不能先退席?”顾朝北干笑。   “您觉得可能吗?”沈归燕正色道:“番邦小国,虽然无法与我朝抗衡,但到底是附属国。皇上半途离开国宴,实在太过失礼。”   顾朝北要哭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这几天闹别扭的报应,这下是真别扭了。   “那朕不管,弱水三千,朕只爱取你这一瓢饮。”顾朝北开始耍无赖了:“不管多美的人,朕都不想看,不看不看!”   使臣脸都青了,旁边的顾丞相也皱眉:“皇上。”   谁都知道他宠沈归燕,那没有问题。但是太过于胡闹,就失了体统了。   沈归燕看了顾朝北一会儿,终于看出他哪里不对劲,忍不住扑哧一笑。   “恕臣眼拙,不知这位娘娘是?”使臣沉着脸开口了。   沈归燕回头,有礼地颔首,旁边的宝扇帮着报上名去:“这位是永和宫燕贵妃。”   “原来是贵妃娘娘,娘娘必定是国色天香,才会让皇上这样瞩目吧。”   火明显殃及到她身上了,沈归燕正襟危坐,平静地道:“天朝女子重德而不重颜色,所以本宫之容貌,未必国色天香。”   “哦?”使臣看了自己旁边的女子一眼,又看向沈归燕:“贵妃娘娘是觉得自己德行出众?”   沈归燕微微一笑:“我们这里奉行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本宫夸自己一字‘德’,还请大使不要见怪。”   番邦这使臣已经想好了,这燕贵妃敢自夸有德,他等会下一句就呛她自大。   结果沈归燕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有德。   这算夸自己,还是贬自己啊?使臣怔愣,旁边的宫妃大臣却都笑了,端文公主还说了一句:“贵妃娘娘当真默风趣。”   沈归燕笑而不语。   使臣尴尬了一会儿,便又自我恢复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地道:“我们番邦的女子擅长谜语,不知贵妃娘娘可懂?”   来了!就是这个!沈妃精神一震,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使臣道:“谜语这样的小问题,天朝女子是从小玩到大的,不必贵妃娘娘出马,本宫来便是。”   使臣被她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她一眼:“是刚才跳鼓舞的女子?”   “使臣也该叫她一声娘娘。”年太后在一边随口说道:“虽然内务府还没有临幸记录,但是沈氏也是堂堂妃位。”   也不知太后说这一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下头一直闷头喝酒的顾朝东突然抬头往上头看了一眼。   沈寒露咬牙,虚笑一声,低下头没敢看四周。   她又冲动了,该缓一些,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既然沈妃娘娘说会,那不如就与我番邦女子比试一番,也好给这宴会助兴,如何?”   沈寒露侧头看了帝王一眼。   顾朝北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沈寒露颔首应下。   沈归燕抬手,那头美酒佳肴就都送到了各人面前的小桌上。番邦美人与沈寒露两人到宴会中间的位置上坐下,准备猜谜。   所有人的目光就往中间看,顾朝北趁机就抓着沈归燕小声道:“脖子。”   沈归燕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面前碗里放着的鸭脖子,伸手就夹给了顾朝北。阵杂节弟。   顾朝北哭笑不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神焦急。   喔,落枕的脖子啊。沈归燕明白了,低声道:“皇上先放松,然后一点点地慢慢扭回去就好了。”   顾朝北黑了半张脸,咬牙,趁着没人看他,赶紧拿手掰着,一点点将头正回去,脖子左侧抽了筋似的难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结果正回来,一看见下头碧蓝色眼睛的美人,顾朝北就傻了。   蒙着面纱都这么好看,那取了呢?   美人正在与沈寒露猜谜,她先出了谜题:“什么动物有四个膝盖?”   这相当于耍赖,因为谜底是中原没有的东西,寻常中原女子,定然不知道。   好在沈寒露在看电视的时候无意间看过这个问题,当下就答:“大象!”   美人的脸色变了,怔怔地看着沈寒露。   沈寒露得意洋洋,转头就抛出自己的谜题:“什么东西能上能下,从来没动过?”   美人皱眉,半天都没想出来。那边使臣脸色也跟着有些不好看,他是来献宝的,还没献出去就被人比下去了,可怎么得了?   就在他以为这次献宝必然会失败了的时候,上头却传来皇帝的声音:“猜不出来,这位姑娘可要把面纱拿下来才好。”   众人都一愣,抬头看去,皇帝已经恢复了正常,眸中带星地看着那美人。   沈寒露都愣了,刚才不还说只想看沈归燕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又要人拿下面纱了?   在场的女人都没明白皇帝的心思,沈归燕苦笑了一声,也没多说。   宇文长清仰头喝了口酒。   只有男人最理解男人,没有男人不喜欢美人,顾朝北这人好奇心比色心重,给他个蓝眼睛的女人,他肯定要看一看的。   只可怜了沈归燕。   皇帝都这么说了,那还猜个鬼啊,美人当即就扯下了面纱。   一张脸端的是倾国倾城,还有些异域风情,使臣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座上皇帝。   美丽吧?满意吧?   哪知一见全脸,顾朝北反而没什么兴致了,抿唇敷衍了一句:“不错。”   沈归燕垂眸,心里想,顾朝北这样的混蛋,就该有个人来打他一巴掌解解气。   使臣脸上赤橙红绿青蓝跑了一个遍之后,咬牙道:“此女子还未婚配,皇上可有好的人选推荐?”   有一道目光刚刚看得他不舒服极了,顾朝北想也没想,劈手就指过去:“他吧。”      ☆、第137章 赐婚你就接着      众人都顺着皇帝指的方向看过去,群臣之座,顾朝东一脸呆愣。   “户部尚书官至正二品,顾爱卿却至今没有正室,朕深感痛心。这美人,不如就给他了吧。”   四周都是羡慕的恭喜声,顾朝东却脸色铁青,站出来在堂中间跪下:“臣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臣虽无正室,心里却住了人,怕委屈了美人。”   顾朝北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眼里有一丝光飞快地划过去:“爱卿心里,有什么人啊?说出来,朕保不齐也可以指婚。”   顾朝东闭了闭眼:“请皇上恕罪。”   不能说之人,说了皇帝也是不可能赐婚的。   看他这反应,旁边的华妃袭妃都忍不住看向了沈归燕,下头的顾丞相也微微皱眉,低声呵斥了一句:“顾大人,皇上赐婚是无上荣光,哪有拒绝的道理?”   皇帝脸上笑容都收敛了,手指轻轻敲着龙椅,就这样看着他。   方才他逗个趣儿,顾朝东这眼神就像刀子似的朝他甩过来,看得他好生不舒服。提拎出来晾晾,结果话也说得叫他不舒服。   怎么着?当初薄幸寡义朝三暮四,现在还在这儿给他扮演一往情深忠贞不渝?给谁看呐?   沈归燕直觉就觉得这场面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儿,干脆就眼观鼻口观心,一副打坐入定的模样。   顾朝东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已经耽误过人,不想再怠慢番邦如此美丽的姑娘。不瞒圣上,臣已经有拜入佛下之心,正准备做静香寺的俗家弟子,所以不能接受陛下好意。”   使臣和美人在一边站着,好不尴尬,敢情这么美的人,还被人屡屡嫌弃。皇帝不要也就算了,大臣也不要?还宁可出家?   美人含泪,怨地看着座上的顾朝北。   顾朝北也是气笑了,以前顾朝东怎么就没这骨气啊?娶沈归雅抛弃燕儿的时候那叫一个顺溜,现在倒好,还宁可一生不娶了。   看皇帝的表情也是要发怒了,顾丞相为人父,自然知道顾朝东的想法,当下就站出来道:“皇上,犬子荒唐,所言之事陛下可不必放在心上。臣身为顾大人之父,有决定其婚事之权。皇上赐婚,顾家深感荣耀,老臣替犬子应下。”   “父亲!”顾朝东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你闭嘴。”顾丞相低喝一声,又朝皇帝行礼。   这是国宴,刚刚那赐婚是圣意,顾朝东还当他们是一家兄弟,说的话不对还可以驳回呢?现在顾朝北是帝王,帝王一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顾朝东不甘心,瞧那座位上头那么多女人,燕儿在后宫里定然是不开心的,他日夜都在想着法子如何可以让燕儿好过一些,甚至有时候他会梦见自己带燕儿离开了皇宫,过上有山有水的生活。   而现在,顾朝北却要强加于他一门婚事,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沈寒露在上头,头比沈归燕埋得还低,只求这些人看不见她就好。文太后倒了,没人给她依靠,万一有谁认出她,要说她是顾家大少夫人,那该怎么办?   不过也应该是她多想了,人有相似嘛,没有证据,谁又能指证皇帝霸占兄弟之妻?   看着顾朝东这模样,沈寒露心里也是怄的,当初他不是很喜欢自己嘛?手轻轻一勾就从沈归燕那里抢来了。可是自她假死之后,他好像半句都没有念及她,反而沈归燕像是他死去的发妻似的。   冷哼一声,沈寒露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顾朝东会有报应的。   “既然丞相应下了,那这桩婚事也就这么定了。”皇帝慢悠悠地道:“朕会命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   “多谢皇上。”顾丞相行礼,之后起身,见顾朝东还不肯起来,直接一把将他拉回了席位上。   “父亲。”顾朝东板着脸低声道:“我不想娶亲。”   顾丞相冷哼一声:“那也可以,你辞去这户部尚书之位,拜去静香寺,就没人能逼你了。”   顾朝东一愣,皱眉。   “又想坐稳荣华富贵,又想全部按照你自己的性子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顾丞相冷声道:“你是男人,不是受人保护的孩童了。”   顾朝东抿唇,转头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位置。   沈归燕垂着眸子,好像在打瞌睡。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的小时候,小小的燕儿来丞相府玩耍,坐在秋千上晃啊晃的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掉了下去。他急忙上去接住,小小的身子扑了他满怀,软软的,叫他心动。   她红着脸醒来的时候,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下,顾朝东。”   分明是青梅竹马好一段感情,怎么就…生生被他蹉跎了。   眼眶微红,顾朝东移开目光,却不小心对上了皇帝的视线。   顾朝北似笑非笑,摸着下巴看着他。   心里的不服气又冒上来一点,顾朝东坚定地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看沈归燕。   即使他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但是至少,他比顾朝北更爱燕儿!   皇帝冷笑了一声,侧头看向沈归燕,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困了?看这时辰,若是以往,她也差不多该睡了,从怀孕之后,她好像一天之中半天都在睡觉。   心里软了软,顾朝北转头看着下头道:“大使可尽兴了?”   番邦大使在下头正吹胡子瞪眼呢,哪里尽兴了?拱手道:“皇上莫急,我邦还有礼物献上。”   顾朝北有些不耐烦,但是旁边的年太后轻咳了一声,他也就还是按捺住性子:“哦?呈上来看看吧。”   大使拍了拍手,就有两个人抬着一副卷轴上来。   “这是万里江山图。”大使挥手,那两人便将卷轴抛下,慢慢展开。   足足有三丈长的画慢慢展开,从皇帝的面前一直延伸到聚欢门口,上头当真是万里江山锦绣,山河大川,草原大海,波澜辽阔,看得众人都忍不住惊叹。   “好费工夫的画。”顾朝北也赞叹了一句。   年太后侧头看他一眼,抿唇道:“皇上该夸的是人家的诚心和画工。”阵东丸技。   顾朝北点头重新夸:“番邦真是人才辈出,有这样心思的人,心里也必然有天下江山吧?”   大使微笑道:“这图是我番邦第一画师画了三年的结果,特意拿来献给陛下,祝我朝繁荣昌盛,河山秀丽。”   沈寒露又坐不住了:“皇上,臣妾看着这画,想写一首词。”   顾朝北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番邦大使却来劲了:“沈妃娘娘的聪明方才臣已经见识过,若是还能得娘娘题词,臣便更是钦佩。”   题词这种事情,本该是沈归燕出来的。但是她现在睡着了,顾朝北也舍不得叫醒她,于是点头道:“沈妃去吧。”   沈寒露一笑,提着裙子就上前,让人拿文房四宝。   “我还以为今晚最出众的会是燕贵妃,没想到都是沈妃娘娘冒出来。”顾朝南在下头大臣的席位坐着,轻声嘀咕了一句。   许梦蝶是跟着来了的,就站在顾朝南身边伺候,闻言小声道:“夫君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顾朝南侧头看她。   “女人分两种,一种是拿出去炫耀的,一种是自己护着自己开心的。”许梦蝶伸手替顾朝南倒酒:“沈妃娘娘是前者,燕贵妃是后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顾朝南想了想,好像也是,比如梦蝶这样的,他就宁愿自己藏着,不给人看。   许梦蝶今日是特地来的,就等着沈寒露题词。   她甚至都知道,沈寒露会写什么。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沈寒露不记得前面半截,就背得这几句,拿毛笔歪歪扭扭地写出来,没给大使看,先给了皇帝看。   顾朝北一看这字就沉了脸。沈寒露是拿脚写的么?简直丑到无人能及。这样的字体,有的字还拆了笔画,怎么好意思给大使?   而且,秦皇汉武他知道,成吉思汗是什么?   沈寒露一脸兴奋地望着顾朝北,就等着他夸奖,哪知帝王的脸色半点没有喜气,还有些无奈。   “皇上?”   “娘娘写了什么,请皇上赐下。”使臣好奇地道。   顾朝北笑了笑,将纸揉成一团放进自己的衣袖:“娘娘写的是‘江山如此多娇’之言,等明日朕让书法了得之人题上画去就是,娘娘真迹,使臣不必强求。这万里河山图深得朕的喜爱,朕之回礼,必不会少。”   “多谢皇上。”大使虽然好奇,但是得皇帝后面一句也就够了,回礼可比娘娘的词重要。   这国宴第一天没讨着好,使臣回去就该动脑筋了。   沈归燕是被抱醒的,国宴散场的时候,顾朝北直接将她腾空抱进怀里,吓了她一跳。   “散了?”   “嗯。”顾朝北的眉眼都温柔了下来,低声道:“你好像很困,朕抱你回去吧。”      ☆、第138章 坦诚吗?给你      “不用,臣妾自己下来走吧。”沈归燕脸上红了红,轻声道:“最近重了不少。”   顾朝北轻笑,后头还有大臣四散,太过亲密也实在不好,于是便应了,将她放下来。   沈归燕刚站稳,后头就有人跟上来了。   “皇上。”沈寒露眼里含泪,小心翼翼地问:“妾身写的东西,哪里不妥吗?”   本来还抱着点侥幸,万一真出彩了,讨个赏也是不错,结果还是不对。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小说里那些个女主随意写两首诗都能得满堂彩,她写的词也不错啊,怎么就一点反响也没有。   今晚沈寒露准备了舞蹈,猜了谜,写了词。人家穿越女能干的事情,她已经都干过了,偏生结果差了这么多,心里不满是有的,她也算终于看清楚了,在这里用现代的招数,完全行不通。   所以还是赶紧来认错吧,兴许还有点转机。   “沈妃写了什么东西?”沈归燕一脸茫然。   顾朝北伸手将袖子里的纸拿出来给她看,淡淡地道:“你的字不适合,这词也有些古怪叫人看不明白。后面两天的国宴,你安分些,莫像今日这样招摇就好。”   沈寒露连忙点头,态度好得叫人不忍心多责怪了。伸手想将沈归燕手里的纸拿回去的时候,旁边的许梦蝶却过来了。   “拜见皇上、燕贵妃、沈妃娘娘。”许梦蝶笑得温和,目光落在沈归燕手里的纸上,轻声道:“许久不见,娘娘风华更胜从前。”   见是许梦蝶,沈归燕笑了笑:“顾二少夫人。”   曾经都是一家人,比起沈寒露,顾朝北和沈归燕明显都更加喜欢许梦蝶。顾朝北挥手道:“沈妃你先回去吧。”   沈寒露张张嘴,想把自己写的词拿回来的。但是想想看也不是很重要,收了手便行礼退下了。   许梦蝶笑着看了看帝王:“梦蝶没有打扰到什么吧?”   顾朝北摇头,顾朝南与他关系不错,他心里也尊许梦蝶一声小二嫂,自然是不会觉得打扰:“你们若是有话要说,那朕就先回宫去。”   “恭送皇上。”   沈归燕行礼,之后抬头看了看,还好,今晚顾朝北走的终于是雍怀宫的方向。   “娘娘笑得这样开心,想必是有什么好事?”许梦蝶扶着沈归燕,笑着问了一句。   沈归燕回过神,抿唇道:“没有什么,你与顾二少爷还好吗?”   许梦蝶颔首:“皇上厚爱,夫君已经升了南营的副将,将来再立战功,梦蝶这一生也就有保障了。”   “那就好。”沈归燕将手里的纸折起来,刚想放进衣袖,许梦蝶却顺手拿了过来:“这是沈妃娘娘方才写的东西么?”   “嗯,其实前后两句气势不错,只是这字…”沈归燕顿了顿,低声道:“怕是天下间只她一人能写出来了。”   许梦蝶一笑,道:“既然无用,不如娘娘就送给妾身吧,以后说不定还能有用处。”   一张废纸,能有什么用处?沈归燕刚想问,许梦蝶却又转了话题:“宫里人多,娘娘要多加小心,这肚子最为金贵,也最是个靶子,明日这国宴,娘娘能不来就最好别来了。”   又是忠告,沈归燕心里都有些怀疑许梦蝶是不是会算命,每一次给她的提醒都必然会应验。既然她这样说了,沈归燕也就听进去,点头道:“好。”阵协东划。   许梦蝶将那纸放进衣袖,一路将沈归燕送到后宫门口,便转身折返。宝扇接着上来搀扶,转头看着许梦蝶走远了才道:“娘娘觉不觉得,顾二少夫人淡定从容得都不像人世中人了?”   “怎么说?”沈归燕打了个呵欠。   “奴婢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宝扇皱眉:“大概是奴婢想多了吧。”   宝扇没想多,沈归燕也有这样的感觉,许梦蝶好像仙人一样,气质淡雅,从容不迫。在危机关头,还救了她不止一次。   心念一动,沈归燕问了宝扇一句:“以前在府里,二少夫人与二少爷感情如何?”   这种事情耳听八方的宝扇最明白了,当即就回答:“极好,听闻顾二少爷一直不立正室,就是因为怕有人欺负了许姨娘去。那许姨娘出身不高,心思玲珑,也得柳夫人的好感,只等她生个子嗣出来,就可以扶正了。”   顾朝南很喜欢许梦蝶,不然在那么在意血缘的丞相府,他也不会允许许梦蝶怀上自己的长子。   沈归燕点点头,是她小心眼了一下,许梦蝶一直帮她,怎么也不会是要害她的人。   回去雍怀宫,顾朝北还在桌边看折子,见她进来,神色更加认真。   先前两人的冷战,好像又在这次国宴里烟消云散了,但是顾朝北不甘心啊,燕儿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凭什么就是他受苦受难这么多天?   “皇上?”沈归燕是困倦了,轻轻喊了他一声。   顾朝北一本正经地道:“你先休息吧,朕看完折子,再出去走走。”   沈归燕一顿,想起宝扇的话,心里叹了口气,坐去他身边道:“皇上这几日出去走得还不够吗?”   顾朝北一喜,忍不住瞥了沈归燕一眼,开窍了吗?终于开窍了吗?   “你想朕留下来?”   沈归燕点头:“六宫之人,没有不想皇上留在自己身边的,臣妾也不例外。”   “那你上回为什么不说?”顾朝北放下折子,不满地道:“朕宠谁你好像都没有反应。夫妻之间该坦诚,这一点,很久以前朕就告诉过你了。”   很久以前他也怪她太镇定,现在她还犯同样的错误,真是笨死了。   沈归燕低了眼眸,道:“皇上当真喜欢臣妾坦诚?”   “是啊。”顾朝北点头。   “臣妾明白了。”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帝王道:“那臣妾就直言了,臣妾很不喜欢皇上后宫这么多的女人,也很不喜欢皇上对她们每个人和对燕儿一样温柔。表面上臣妾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但是每次听见皇上要去宠爱其他人,臣妾心里就跟蚂蚁爬满了,一口口地撕咬一样难受。”   顾朝北呆了呆。   “皇上明知道沈寒露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留她在宫里?明知道华妃袭妃也是真爱你,为什么还对她们那样好?明知道臣妾心里有陛下,为什么还要用幼稚的法子来试探?皇上说会保护臣妾一辈子,那伤害臣妾的是皇上自己,该怎么算?”   “人心莫不是肉做的,没有人喜欢与人共享一个夫君,臣妾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能大哭大闹,只能承受。皇上口口声声说喜欢燕儿,那为什么不懂燕儿在想什么?”   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沈归燕看着面前已经傻掉了的皇帝,微微笑了笑:“皇上怪燕儿不坦诚,那么燕儿坦诚了,皇上又是否能接受?”   顾朝北的性子就是这样,就像今日国宴上的蓝眸美人,没看见脸之前又想要去看,看了之后又不屑一顾。   她了解他,莫名其妙地就这么了解他,所以她不觉得坦诚了会有什么好处。   顾朝北回过神来,低笑了一声:“原来燕儿的怨气这样大。”   “是啊。”沈归燕道:“从前是深闺怨妇,现在是深宫怨妇,没有人会喜欢一张怨妇脸,所以臣妾藏得很好。”   这口口声声都是对他的控诉,他一时半会还真接受不了,也没法儿回答她。沈寒露?不留她在宫里又该送去哪里啊?那是文太后封的妃,给人废了也得找个理由,而现在没理由。华妃和袭妃,是燕儿想多了吧,都不是有非分之想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幼稚地试探…谁幼稚了!他只是…只是不太确定她的心意,旁边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呢,他就是怕她心里没他,想刺激一下而已,谁知道会伤人…燕儿明明看起来好好的。   轻咳了一声,顾朝北将沈归燕拉过来,低声道:“是朕不好,朕认错,朕明日就去抄‘亲亲娘子最美丽’一百遍好不好?”   沈归燕摇头:“不必,皇上只要知道臣妾心里是这样想着的就可以了。”   帝王讨好地看着她:“可是,听你这样一说,往后朕都不敢去其他宫里了。”   瞧瞧,想听心里话的是他,要台阶下的也是他。沈归燕别开了头,温和地道:“皇上有自己的考量,但去无妨,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   顾朝北抓抓头,有些不知所措。沈归燕已经站起来往床榻边走了:“歇息吧,陛下。”   “嗯,好。”   沈归燕闭眼,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山清水秀,湖边有一处竹屋,里面只有一双人影。   顾朝北却是许久没睡着,不敢翻动,只看着帐顶发呆。   天亮的时候,皇帝已经去上朝了,宝扇刚服侍着沈归燕起来,外头就有人吵嚷着进了雍怀宫来:“本宫要见贵妃娘娘!”   大清早的,袭妃火气就不小,发髻凌乱,衣裳都没穿好。而她身后,华妃皱着眉头也赶来了。      ☆、第139章 烟火一场不如孩子稳当      这两人以前都是同进同出的,但是不知道今儿个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吵过一架似的,进了雍怀宫还嘴上没停。   “多大个娘娘架子?我还说不得你怎么了?当初进宫就说好的事情,你全然抛在脑后,如今还来怪我不顾情分?”袭妃嗓子尖,声音大得沈归燕在后殿都听见了。   华妃绷着脸没跟她吵,只看了一眼四周,沉着脸道:“袭妃,本宫提醒过你很多次了,这是皇宫,不是以前的地界儿,你再这般胡闹,迟早会吃亏。”   “我吃什么亏?我问心无愧!”袭妃怒吼。   沈归燕踏进去,华妃立刻就闭了嘴,拉着袭妃站在一边,躬身行礼:“打扰娘娘清净了。”   “这是怎么了?”沈归燕好奇地看着她们:“往日里你们交好得很,什么事生了这么大的气?”   袭妃张口就想上前,却被华妃拦住了。   “臣妾今日去福荫宫说错了话,惹恼了袭妃妹妹,她这儿跟我发火呢。”   袭妃性子直,百合倒是叫人看不透。这两人都是皇帝的人,沈归燕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就坐在上头微笑:“姐妹间拌嘴是常有的事情。”   华妃见沈归燕没打算多问,也松了口气,抿唇道:“是啊,臣妾与袭妃认识这样久了,总也有起冲突的时候。只是她年纪还小,动不动就喜欢来闹腾,还请贵妃娘娘包涵。”   袭妃皱眉:“你这……”   “今日晚上也还有国宴,袭妃还是同本宫回去准备吧。”华妃转头,朝袭妃笑道:“要是耽误了,也不好。”   袭妃转头看向上头的沈归燕,沈归燕端着茶,十分平静地道:“今日本宫身体不适,晚上宴会就看你们表现了。”   嗫嚅了几下,袭妃还是住了嘴,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华妃跟着恭敬地退出去。   沈归燕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招手喊来宝扇:“打听打听她们怎么了。”   “是。”宝扇兴奋地出动了。   走在宫道上,后头的宫女太监远远跟着,袭妃依旧怒气未消。华妃低声道:“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在这宫里,还能有谁一枝独秀不成?她固然是皇帝心里喜欢的,那又如何?皇上就不会宠幸别人了?”   “我知道会,皇上从前在醉花阴就不会只宠一个人,到宫里也一样。”袭妃怒道:“可是你分明答应皇上什么都不会做,好生在宫里养老的,现在又做些缺德事来干什么?你不怕皇上发现了,直接赶你出宫么?”   华妃板着脸,真是懒得同她解释了。袭妃固执又脑子直,咋咋呼呼管不住嘴,今天她就不该去找她,找其他人不就好了。   走到宫道的岔口,袭妃看了华妃一眼,沉声道:“别怪妹妹没提醒姐姐,这天下,终究还是皇上的天下。”   “本宫知道。”   两厢分开,各自往回走。袭妃是走得风风火火,华妃走两步,却遇见了绣屏。   “我家主子请华妃娘娘去看今晚的新舞。”绣屏笑道。   宝扇去四处打听了回来,俯身在沈归燕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沈归燕点头,她其实大概也能猜到。   华妃对皇上的情意浓厚,从眼神里就瞧得出来。袭妃未尝不是仰慕顾朝北,但是她比较听话,而华妃则让人捉摸不透。   这两人一同而来,想法不同,产生分歧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娘娘打算怎么做?”宝扇问。   “不怎么做,闭门谢客。”沈归燕道:“有谁再来吵,一律说本宫养胎不见客。”   宝扇挑眉:“娘娘目前是六宫之主,什么都不做,真的没关系吗?”   “做多错多。”沈归燕咬着酸梅道:“还轮不到我登场。”   她这儿的恩宠是固定的,后宫里的人都明白。现在她们想争的,不过是顾朝北不在她这儿时候的恩泽,那她去搀和什么啊,看戏就成了。   晚上宴会,沈归燕跟年太后告了假,说身子不适。年太后挑眉道:“今晚有烟火盛会,你也不来?”阵协血。   烟火啊,每年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放的喜庆东西。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了想凑热闹的心情:“臣妾就安心养胎。”   “好吧。”年太后允了。   于是外头热闹成一片,沈归燕就抱着茶杯听宝扇说话。宴会到一半的时候,许梦蝶还来陪她了。   “妾身总有些担忧。”许梦蝶道:“天下刚定,皇上又拒婚番邦,可能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情?沈归燕笑道:“你想得倒是多。”   许梦蝶摇头道:“如今夫君与庄周都在军中,万一有事,他们是定然要出征的,梦蝶只是有些害怕。”   自己夫君在军中,若是出征,就得好几年见不上面,她害怕也是应该的。看这神色,许梦蝶应该也是很喜欢顾朝南。   沈归燕让宝扇拿了点心来,想与她说些开心的,刚起了个头,就听见外头震天的烟火声。   “烟花盛会开始了。”许梦蝶道。   沈归燕趴在软榻后头的窗户上努力看了看,只看得见宫檐边儿上露出来的一点彩光。   “真好看。”   许梦蝶看了看她的肚子,低声道:“烟花转瞬即逝,哪有孩子来得实在。”   沈归燕挑眉,看着一脸平静的许梦蝶,很想问问她究竟在想什么。   然而她还是被外头的声音吸引了,趴在窗户边上,安静地看了许久。   烟花接近尾声的时候,大概也就是第二日国宴散场的时候,沈归燕还没来得及发表点感想,外头就有宫人的声音来禀告:“贵妃娘娘,宫宴上出事了。”   心里一跳,沈归燕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许梦蝶一眼。   许梦蝶微微一笑,转头看着进来的宫人。   “出什么事了?”   宫人低声道:“观看烟花的人太多,站在皇上身边的傅贵人被人推下了台阶,右手说是摔折了。”   傅贵人?沈归燕捂了捂心口,要是她在的话,站在皇帝身边的人就该是她了。要是她挺着肚子摔下去,怕就不止手折了那么简单。   许梦蝶轻声道:“看来宴会是散了,那梦蝶也该随夫君出宫了,娘娘保重。”   “梦蝶。”沈归燕喊住她:“你救了本宫,这是多少次了?”   许梦蝶回头行礼:“娘娘不必放在心上,梦蝶一直把娘娘当一家人。”   话听得暖人心脾,沈归燕笑了笑,目送许梦蝶出去。   宝扇小声问:“傅贵人怎么有资格站在皇上身边的?”   宫人道:“也是她倒霉,今日她献艺圣上,搏得满堂彩,圣上为了嘉奖才让她站在圣驾之旁,谁知道观烟花的人那么多,后头人挤人,压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就把傅贵人给推出去了。”   还是找不到人顶罪的?沈归燕打了个寒战,立马吩咐宝扇:“关了宫门,伺候本宫休息吧。”   宝扇道:“主子不给皇上留门?”   “留什么门,皇上今晚不会回来了。”沈归燕摆摆手:“早睡早起,明儿去给太后请安。”   “是。”宝扇疑惑,伺候着自家主子歇息了,还是忍不住去门口守着。   皇上当真不会来了?   还真是,顾朝北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起摔伤了的傅贵人便往合欢宫去,一路上紧张问候,可宽慰了朝中不少文家人的心。   傅贵人要得宠,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啊。   右手折了,没法儿再弹琴跳舞,圣上十分怜惜傅贵人,当即升为了嫔,还赏赐了一堆东西。晚上还就在合欢宫过了。   傅学士面上虽然还镇定,眼里的喜悦却是满满的,出宫的时候走路都带风。   宇文长清问了他一句:“傅大人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傅学士捻捻胡子道:“先看有仪的本事了。”   看样子这老头儿对傅有仪的期望还真不小。   宇文长清笑而不语,只在出宫的时候,往雍怀宫的方向望了望。   宫殿重重,望也白望,他只是忍不住想,要是那一身的宠爱,顾朝北都给了别人。沈归燕会不会难过?   宇文将军想多了,沈归燕听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反应,女儿家该有的矫情一点也没有,第二日去太后宫里请安之前,还往合欢宫赏赐了不少东西。   一时间傅嫔的风头十分强劲,将华妃都给生生比了下去。先前还进过宗人府,现在却绝地反击一跃而上,可让不少人跌破了眼镜。   “嫔妾早就看得出来,娘娘会得宠的。”   哪里有宠妃,哪里就有清欢。眼下合欢宫里正是温暖,清欢也就笑吟吟地站在傅嫔旁边:“同样是嫔,娘娘与嫔妾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傅嫔一张俏脸带着红晕,笑得娇羞又满足:“我也早知道,不会被这后宫埋没了的。”   “是啊,您瞧那华妃娘娘,用尽心思弹了自己写的曲儿,却只得皇上一句称赞。娘娘您就不同了,光是一手好书法,就让皇上另眼相看。”清欢眼珠子转了转:“上回燕贵妃还敢冤枉于您,好在没得逞。”   傅嫔轻哼了一声,看着桌上沈归燕送来的东西,抿唇。      ☆、第140章 有媒人潜力 钻石加更闪亮亮      有人告诉她,想一步步上去,就不能在沈归燕身上动心思。傅有仪不笨,她也看出来了,皇帝对燕贵妃是个什么态度。所以即便清欢这样说,她还是笑道:“上次的事情是误会,燕贵妃被蛇咬伤受了惊吓,误会了也是难免。”   青竹放毒蛇的事情,她是当真不知情的。后头有人嘴碎,说是她身边的和容教唆青竹去的。   笑话,和容是她最亲近的丫头,比青竹亲近多了,哪能做什么不告诉她的?只会是燕贵妃受人误导,冤枉她了。   不过没关系,如今她能得皇上的宠爱,那就是好事,在没爬到令爷爷满意的高度之前,她都不会再轻举妄动。   “这个镯子成色不错,就送给清嫔姐姐了。”傅嫔伸手拉了清欢的手来:“听闻姐姐在皇上身边伺候很久了,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姐姐帮忙。”   “客气了。”清欢笑着将东西接过,心想这姑娘倒是比沈妃聪明多了。   沈妃没了文太后的支撑,出了冷宫清欢也就去看过她两三回,当面姐姐妹妹喊得亲热,转身她心里是不太看得起她的。   如今这后宫花开几重,华妃、傅嫔哪个不比沈妃有前途?她选一个抱着,以后都不会过苦日子。   沈寒露那边人情冷暖也是尝了个遍,比以前看得通透了许多,最后一次清欢离开她宫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对绣屏说了,往后有什么好事,不必再惦记着清欢,人家另有高枝。   傅贵人这一得宠就是连续三四日,皇帝场面做得极好,各种赏赐没断过,还牵着傅贵人去逛逛御花园啊,扑扑蝴蝶啥的。   番邦大使没参加第三日的国宴,说是他们王有急事召回,所以忙着赶路回去。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回的国宴双方都不是很满意,联姻也没成功,大使连送来的美人在顾府过得如何都没去看,急匆匆就走了。   沈归燕也不由地真的开始思考许梦蝶的话。阵协布扛。   番邦与朝廷,有没有打仗的可能?   坐在年太后宫里的时候,她就想得出了神。年太后看她一眼,放下茶盏道:“燕贵妃。”   “臣妾在。”沈归燕连忙回过神,对上的却是太后一双有些无奈的眼睛:“你要知道,皇帝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情。”   啥?沈归燕茫然,她刚刚还在想打仗的事,一下子没跳转回来。   “那傅嫔,是傅学士的嫡亲孙女。文太后一瘫,傅学士手里有文家的人脉关系,你明白吗?”年太后道。   这她自然明白啊,顾朝北也就是因着这样才宠幸傅嫔的不是吗?年太后这一脸叹息是怎么了?   沈归燕看了年太后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敢情老太太是在帮自家儿子来安抚她的心,怕她因为顾朝北宠幸傅嫔而伤心?   沈归燕轻笑一声:“太后娘娘,若这世道是皇上一人的天下,内无奸臣,外无敌国,国泰民安,皇上又独宠其他人的话,臣妾可能会生气,甚至气急了,可能会做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   “但是现在不是啊。”   年太后一愣,看了沈归燕一会儿,一巴掌轻拍在自己的嘴上,没好气地道:“还是哀家这老太婆瞎操心了?”   可不是么?她心里会不舒服,但是这点小事都要闹脾气,拿什么去站在他身侧,与他同进退?   但是年太后这可爱的老太太,沈归燕只能哄着:“太后娘娘慈祥,心疼臣妾呢,哪里是瞎操心。”   年太后扬着下巴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她道:“你既然不难过,那就帮哀家做事吧。端文要回淮南去了,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你帮哀家想个法子,撮合撮合她与宇文将军如何?”   哎,敢情她在太后眼里还有媒人的潜力?沈归燕低头想了想,端文和宇文长清看起来还是很相配的,想撮合应该不难……吧?   永和宫已经清理出来了,为了落实“失宠”的传闻,沈归燕很快搬了回去。追云偷偷来帮忙,将以前秀庄宫侧殿隔断上挂着的丝绦都给取来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沈归燕去数了数,现在永和宫这隔断上,多了八条丝绦。   还要等他八天吗?微微抿唇,沈归燕深吸一口气,转身就打算去完成太后娘娘布置的任务。   端文很好找,就在这皇宫里,要不就是御花园,要不就是年太后宫里。今日阳光明媚的,端文正在御花园舞剑。   旁边还有不少宫嫔在看热闹。   “说起舞剑啊,前两天国宴上,袭妃娘娘不是跳过剑舞吗?”清欢咬着点心笑道:“今日大家心情都好,袭妃娘娘不如也来舞一个?”   袭妃在亭子里坐着,旁边还有傅嫔和沈妃,闻言她只是哼了哼:“你爱舞,不会自己去?”   清欢被呛了声,脸上有些下不来。   这头端文已经停了动作,被那群女人吵得有些烦,转身正想走,就看见了沈归燕。   “燕贵妃。”   沈归燕笑着过去:“没想到你在这里,今日心情好,本宫打算在北宫里设宴,请公主和宇文将军同往,所以来亲自知会一声。”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端文勉强笑了笑:“不用啦,有些事情勉强不来,你和母后都少操点心。”   沈归燕低笑:“公主可别拒绝,你也知道本宫最近是失宠冷妃,要是再不来陪陪,我可就要难过死了。”   她看起来哪里有难过的神色?端文仔细打量沈归燕一圈:“你又丰腴了不少。”   “别取笑了,就这么说定了吧,太后最近请了宇文将军入宫论兵法,他就住在北宫,来去也方便。”   当娘的为了扯红线也是很拼的,连论兵法这样的名头都能找出来,年家手里半个兵没有,论啥兵法?   想了想,端文也就点头同意了,要是不同意,等会定然又要听母后一顿唠叨。   “端文公主和燕贵妃关系挺好啊。”傅嫔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么?听闻前些时候宫里有人传燕贵妃的坏话,天牢里都进去两个宫女了,等公主反应过来,也是该查查背后谁在兴风作浪了。”袭妃哼声道。   沈寒露顿了顿,道:“这么好的天气,姐姐们说话怎么都是夹枪带棒的?妹妹今日正有个好东西,要跟各位分享呢。”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在座的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沈妃好歹也是妃,没人当真问出来。   绣屏捧了个肉色的东西上来,让宫人们都回避了,才放在桌上。   “这东西,是女人都会喜欢,可比现在咱们穿的肚兜好多了。”沈寒露轻笑道:“各位看看?”   铁圈托着的两个丝绢棉垫做的半球包裹状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现代女性必备用品——文胸。   几个宫嫔都睁大了眼睛,沈寒露挺了挺腰道:“这是本宫发明出来的东西,各位要是有需要,十两银子一个,想知道效果的,看本宫就行了。”   双峰傲人,那可是勾引男人的利器。傅嫔脸色一红,竟然起身走了,想必是出身高贵,不屑这些。袭妃和清欢就直白多了,看了看沈寒露,当即就决定试试。   那头北宫,沈归燕与年太后两人嘀咕了好一阵子,终于敲定了一个撮合戏码。   端文和宇文长清都已经到了,宇文长清到的时候,看见沈归燕,还十分惊讶:“贵妃娘娘。”   沈归燕笑着颔首:“本宫来陪太后用膳。”   怎么看都有企图,宇文长清坐下来,十分小心地四处观察,最后对上对面端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将军入座吧。”端文道。   应该不是要谋杀他之类的吧?宇文长清跟着端文坐下来,晚膳上桌,都是美味佳肴,刚吃两口,太后和燕贵妃竟然齐刷刷地起身:“哀家有事与燕贵妃说,你们先用膳。”   …借口还能再烂点吗?   宇文长清也看出来这是什么晚宴了,哭笑不得地看着燕贵妃和太后出去,轻声道:“这是担心公主嫁不出去吗?”   端文轻哼一声:“本宫国色天香,哪有嫁不出去的,吃你的饭去吧。”   年太后和沈归燕在宫墙拐角处嘀咕:“宇文和端文的功夫,到底谁高一点啊?”   沈归燕想了想,道:“应该是宇文将军,毕竟是男人。”   “那就好办了。”年太后一脸严肃地道:“法子不在新,管用就行,你让宝扇去安排人去。”   “是。”沈归燕连忙朝不远处的宝扇打了手势,宝扇回了一声猫叫,示意一切顺利。   回到桌上,宇文长清与端文公主根本没怎么说话,太后那个愁啊,用完了膳道:“今晚听闻有天雨,将军和端文出去走走吧?”   天雨就是流星雨,也算是奇观了,端文点头道:“燕贵妃也喜欢那些,不如一起去吧?”   沈归燕看了太后一眼,点头道:“好,本宫顺便回永和宫去。”   宇文长清二话没说站了起来,等她们走在前面,再跟上。   年太后老太太的计划很简单,一般促进感情升温的,那就是患难与共,没别的。      ☆、第141章 你会没事的      若是对于一般的男女,女儿家不会武功,那随意找几个打手吓唬吓唬就行了。保管让男人保护欲上升,女儿家便好一颗芳心明许。   然而端文和宇文长清这两盏灯太不省油了,整个皇宫都还选不出两个可以与之过几招的。所以年太后特意从南营借了精兵,化作刺客,埋伏在北宫出去的宫道拐角。   沈归燕就是个跑龙套的,等会出了北宫门口就会找借口退场,然后让他们先走。   计划简单,实施起来本来也该很容易的。   但是,端文和宇文长清身子里都带反骨,知道沈归燕和年太后想干什么,就等着拆台。   “本宫想起,手帕好像掉在太后的软榻上了。”跨出北宫门口,沈归燕低呼了一声,转身道:“你们先行,到前面等本宫也可以,本宫回去…”   “是这个吗?”端文微笑着拿了条手帕出来:“方才看娘娘放在软榻上,端文顺便帮娘娘带出来了。”   沈归燕:“……”   宇文长清回头看她一眼:“娘娘还要回去吗?臣与端文公主在这里等也可以。”   “…不,不用了。”沈归燕接过端文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朝身后的宝扇使了个眼色。   这计划有变啊,赶紧跟太后商量下一步去。   宝扇颔首,等前面三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她便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北宫。   端文边走边看着四周道:“今晚巡逻的人好像很少。”   宇文长清也点头,宫中夜晚一般是百步一巡,今晚无月,按理人应该更多才对,结果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巡逻的人。   沈归燕没吱声,这北宫附近的侍卫都被太后遣走了,等会他们就知道了,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前面就是宫道拐角了,沈归燕放慢了步子,由着旁边两个人先过去。   “小心!”宇文长清拉住想过月门的端文,目光一凛,右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黑影如鬼魅一般卷上来,朝着宇文长清便是狠狠一刀。端文反应极快,侧身闪到一边,一脚踢上那人手背。刀子闪着寒光飞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更多的黑影瞬间便从树丛里出来了,沈归燕急急后退,宇文长清和端文两人被迫迎战。黑衣人人数多,武艺高强,两人应付着,竟然有些吃力。   沈归燕躲在一边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下手也太狠了吧?真刀真枪,还是致命的打法。太后要的是促进感情,不是要他们殉情啊!   正想着呢,一个黑影趁乱就朝她扑过来了。   沈归燕真后悔没穿件颜色鲜亮的衣裳,这些人多半是看不清楚,要误伤了。   “娘娘!”宇文长清声音里满是紧张,挥剑挡开前头的人,转身回到沈归燕身边,一剑穿透那黑影的胸膛。   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些腥味。沈归燕打了个寒战,皱眉看着面前倒下去的人。   不对,出事了!   这些人不是太后安排的,太后安排之人,断然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端文那头被围攻,沈归燕来不及说话,一把将宇文长清推过去,转身就往北宫跑。还好如今穿的宫装是改良版的齐胸襦裙,下摆大,跑起来分外方便。   “有刺客!”   她尽力了,用她平生能吼的最大嗓门喊了一声。   然而,这一片北宫之中都没啥巡逻,太后还特意打过招呼,听见什么动静,就让禁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现在北宫的禁卫都以抛媚眼的妩媚表情睁着一只眼守在北宫里头没动。   后头有黑影追了出去,宇文长清拦都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影子追上前头的沈归燕。   “娘娘小心!”   沈归燕下意识地想护住肚子,黑衣人却一把抓过她,直接一剑刺向腹部。   “娘娘!”宇文长清眼睛都红了,提剑挥开四周的人,几步追过去便直接砍了那黑衣人的手。   剑却没拦住,已经插在了沈归燕的肚子上。   宇文长清倒吸一口凉气,红了眼,看着沈归燕说不出话来。   挣扎得有些狼狈,沈归燕站直了身子,理了理发髻,抬头看着宇文长清道:“你先去救端文公主,本宫倒这儿装死就没人再过来了。”   肚子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剑,她却脸色都没变一下,麻利地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宇文长清反应不过来,看着她那肚子发呆,直到身后端文那边传来一声咆哮。   “不自量力的东西!”端文看见这边的情况,急得眼睛发红,当下就踹开身边好几个黑衣人,拿出袖子里的匕首,一个个地抹脖子捅胸口。   宇文长清转身,跟着去帮忙。**个黑衣人,打斗了半个时辰,才全部拿下。   “燕贵妃呢?”端文喘着粗气,急急地拉着宇文长清去看沈归燕。   春意料峭,躺在地上也不算太冷,沈归燕一直听着动静,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她才敢睁开眼。   宇文长清和端文看起来好像没啥感情进展,相反,两个人看起来都好紧张啊。她刚想说什么,宇文长清已经上来低喝了一声:“得罪”,抱起她便往北宫而去。   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她这模样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是她肚子里是…阵状技。   “贵妃娘娘遇刺,身中一剑,怕是伤及了肚中胎儿!”   北宫里瞬间炸开了,年太后看着肚子上插着剑的沈归燕,都惊得去了半条命,连忙让人知会皇帝。   顾朝北正在傅嫔处准备歇息。   傅嫔是右手折了,皇帝一直以此为借口,同床不动作,美名其曰:“朕不想弄疼你。”   刚开始傅嫔还是很感动的,但是这么多天了,盖棉被纯聊天也不是个事儿,她得尽快怀上龙子啊。   于是今儿御花园里她虽然转身走了,但是稍后还是让和容拿着银子去沈妃那里买了文胸,今晚就打算让皇帝看看。   “皇上今日心神好像有些不宁。”傅嫔换了寝衣,上前站在顾朝北旁边道:“可是想燕贵妃娘娘了?您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看她了。”   “怎么会。”回过神来,顾朝北笑得一脸痞样:“宫里美人儿这样多,朕都喜欢。燕贵妃那一套,朕吃腻了,最近偏好你这一口。”   傅嫔脸上一红,娇嗔一声,而后酥手搭上皇帝的衣襟:“嫔妾伺候皇上休息吧。”   顾朝北笑了笑,没应也没拒绝。   他是没想过男人还会有守身这一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回看见这些女人的身子,他都会想起一张脸,机灵的、哭泣的、微笑的,在他眼前闪啊闪,叫他没兴致做其他的事情。   是什么奇怪的咒语吗?不行,哪能长期这样下去啊,人家会怀疑他不举的,后宫三千佳丽,又不是摆着当花瓶看的。   顺着傅嫔的动作褪了外裳,顾朝北深吸一口气。   今晚要不试试,试试看是不是别人就当真下不去口?   “皇上…”傅嫔欲拒还迎,满脸娇羞,看着皇帝的脸垂下来,快要吻上她的脖颈。   “皇上!属下有急事禀告!”追云的声音分外响亮,像一声炸雷,把傅嫔都吓了一跳。   顾朝北皱眉,放开傅嫔转头看着外头:“什么事?”   “北宫里进了刺客,燕贵妃娘娘身中一剑,命在旦夕!”   顾朝北一愣。   谁命在旦夕?   一把推开傅嫔,披上外衣,帝王转身就去拉开门。   追云一脸焦急半点不作假,头上都急得出了汗:“您要去北宫看看么?”   这还用问?顾朝北脸色铁青,衣裳都没穿好,急急地就往北宫跑去。   当真是用跑的,越过宫人和禁卫,一路飞奔,没人的地方还翻了好几处宫墙抄近路。   他去得比什么都快,追云都没追上他。   北宫外头全是人,也不知是看热闹跑得快还是刚好离得近,华妃袭妃都来了,一见着皇帝,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皇上一把掀开。   顾朝北谁也没看,直接闯进了北宫侧殿人围得最多的房间里。   里头有淡淡的血腥味,年太后、端文公主安静地站在一边,床上躺着个人,听见声音,慢慢转过头来。   “燕儿…”顾朝北嗓子都哑了,双腿有些抽筋,一时竟再也跨不动步子。   “皇上。”沈归燕肚子上的剑还没拔,看起来真是扎得牢固,大概也是因为没拔剑,才有力气喊他吧?   宫里如何会进了刺客的?   “朕在这里,你不要怕。”顾朝北僵硬着身子坐在床边,眼睛就已经红了。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了他的燕儿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们才成亲不到一年,为什么就要天人相隔了?   沈归燕看着面前这人一脸沉痛得像她已经死掉了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皇上,臣妾没事。”   顾朝北声音都哽咽了:“朕知道,你会没事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年太后轻咳一声,有些不忍心地道:“皇儿,燕贵妃真的没事。”   顾朝北愣愣地转头看着她。   “就等着你来而已。”年太后道:“等会出去宣布,说燕儿的孩子没了便好。”      ☆、第142章 原来我这么爱你      剑都插肚子上了,孩子还能有吗?顾朝北伸手抹去沈归燕脸上的血,指尖冰凉颤抖:“等会再去说吧,母后和端文可以先出去吗?朕想陪燕儿一会儿。”   沈归燕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朝北。平时那么聪明的人,这会儿怎么傻了,怎么解释都不听,没见她肚子伤口的地方都没半点血吗?   她也不好大声说话,外头还那么多人呢,只能拉了拉顾朝北的袖子,然后将那剑一把拔出来,掀开了宫装。   顾朝北吓得呼吸都停了,生怕下一刻燕儿就要口吐鲜血而亡。   但是,那宫装下头竟然不是肚子,而是个奇怪的…笸箩?   竹篾编的圆圆的笸箩,上头被剑穿了个洞,拿起来一看,嚯,里头塞着棉花,还有一层金丝软甲。   沈归燕的肚子还没那么大,取开笸箩,也就刚好突起一点儿罢了。   顾朝北傻眼,眼里的血丝都僵住了。   “这是臣妾跟年太后学的保胎之法,胎儿无恙,还请皇上放心。”沈归燕将笸箩捆回去,小声道:“只是皇上要配合臣妾出去说一番话,让臣妾这肚子藏于宫装之下,不受人觊觎,不遭人毒手。”   这一切简直是顺理成章,感谢黑衣人的推动作用,谁也不信她这孩子还能留下来,那就干脆说没了。之后有太后送的宫装在,她肚子大也没人能看出来,可以学太后的法子,成功把孩子生下来。   顾朝北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眶突然湿了。   沈归燕还正等着他夸奖自己呢,没想到一抬头,冰凉的东西就砸在了她的脸上。   整个人都呆住了。   年太后与端文也察觉了皇帝的异常,站在旁边轻声道:“皇上被吓着了?”   “以后,莫要开这样的玩笑,做什么事情,都先告诉我一声。”顾朝北伸手将沈归燕脸上的湿润抹干净,深吸一口气道:“朕不是神,不会什么都想得到的,朕会担心。”   刚刚那片刻之间,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燕儿没了,他去哪里?做什么?继续坐在这皇位之上,身边却空了。   没人叫他起床,没人懂他之心,没人会心甘情愿等着他,目尽之处,满是寂寥。   以前从未想过,要是有一天燕儿没了,自己会是什么心情。今日却体会到了,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她在他心里,这么这么重要。先前,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察觉。   沈归燕莫名地觉得鼻酸,看着顾朝北的表情,小声道:“以后臣妾会先知会皇上的,但是今日,实在是事出突然,没有人想到那些人会是刺客。”   年太后抿唇轻咳一声:“皇上就当燕贵妃已经流产,先出去做做样子,也免得这一场惊吓白费了。”   刺客的事,还是她来追究吧。   顾朝北点头,深深地看了沈归燕一眼,转身走出去。   “皇上?”方才外头的人被扫倒一片,个个女人心里都不太好受。皇帝出来还是沉着脸,也就没人敢多嘴。   “皇上节哀。”宇文长清道:“臣护驾不力,也甘受惩罚。”   顾朝北沉着脸道:“朕知不怪爱卿,是燕儿福薄,留不住这孩子。”   众妃心里一跳,相互看了几眼。   皇上的第一个龙子,当真就这样没了。   华妃蹙眉道:“贵妃姐姐一定很难过,皇上还是先进去陪着会儿。”   “朕知道,她要养上好长一段日子去了。”顾朝北长叹一声,随口道:“六宫杂事,就先交给华妃协理吧。”   华妃一愣,这当真是意外之喜了,连忙跪地谢恩。   袭妃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看皇帝这样难过,这时候争这些也不合适。   一场意外刺杀,燕贵妃失去皇子,圣宠就更是单薄了。宇文长清没进房间,自然是不知道沈归燕那肚子的真相,心里仍旧在后悔,为什么当时黑衣人涌上来的时候,他没堵住燕贵妃离开的那条路,反而去帮端文了?   他对不起燕贵妃啊…   好在性命无忧,不然,他当真是要后悔一辈子。   顾朝北陪燕贵妃去了,端文从房间里出来,看着一脸沉痛的宇文长清,张嘴想告诉他真相,但是母后说,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将军先歇息吧。”端文道。   宇文长清抿唇,苦笑一声:“微臣想喝酒。”   端文下意识地就退后了一步:“本宫不想。”   “臣知道礼数,不会再冒犯,只想托公主拿些酒来,这北宫臣不熟悉。”   端文看了宇文长清好一会儿,扁扁嘴,转身吩咐宫人去拿。   结果三柱香之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坐在了屋檐上,抱着两坛子花雕,喝得直比划。   顾朝北躺在沈归燕身边,手捂着她的肚子,一直没肯放手。   沈归燕哭笑不得地轻声道:“皇上放心吧,这孩子可厉害了,最先臣妾还有腹痛小产的征兆呢,结果他挺下来了。这次遇刺,他还救了燕儿一命,不然剑往其他地方刺,臣妾就不可能完好无损了。”   顾朝北淡淡地“嗯”了一声,闭着眼问:“刺客的出处,你知道吗?”   沈归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太后娘娘不是说她去查吗?”   “她能查出什么来?”顾朝北睁开眼睛:“后宫之事,朕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能进宫这么多人,还悄无声息,只能是母后的安排。不过怕是给人钻了空子,来的不是母后要的人。”   沈归燕心虚地低头,她与太后只是想撮合公主和宇文长清啊,哪里知道会闹出这些事情来。现在更是不好意思给皇帝说了。   “太后在宫里的时间久,皇上应该相信太后的。”沈归燕道。   皇帝不置可否。   傅嫔本来是不满一场精心准备落空的,但是听闻是燕贵妃小产了,她还是十分开心,除掉一个大麻烦,少一天宠幸又如何?   结果听说皇帝不知怎么被华妃迷住了,从燕贵妃流产之后,天天去华妃宫里,不仅将六宫协理之权给她,更是经常赏赐。再也没来合欢宫。   宫里的风,还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吹的是她傅嫔的春风,现在就变华妃的东风了。   傅嫔特意去让人打听了,说华妃是穿了沈妃做的那个“宝贝”去御书房送汤,结果皇上就乖乖跟她回去了。   一时间宫里争相购买沈寒露的文胸,沈寒露还因此小赚了一笔。   “真是传什么信什么。”宝扇把今日的八卦给沈归燕说了,说完还自己评价一句:“宫里的娘娘们都太闲了。”   沈归燕笑而不语,顾朝北正坐在她旁边看折子。   “华妃懂事,不会问朕去了哪里。”顾朝北边翻折子边道:“所以这几日借了她宫里的地,没想到还能给传成这样。”   沈归燕看他一眼道:“沉迷在爱恋里的女人,没几个是懂事的。”   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除了我。”   顾朝北合上折子,轻哼了一声,顺手就拿去敲了敲沈归燕的额头:“燕儿好生不害臊。”阵丽弟。   本来就是么?她懂事还是因为皇帝在她这儿,想着她念着她。要是换她是华妃,心里的不甘心都能装一笸箩了。   上回也跟顾朝北说过,华妃袭妃对他的心思不简单。可惜这主儿不听,或者说,听了也当没听见。   沈归燕有些弄不明白醉花阴这几个人在顾朝北的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休息吧,不是说你最近不好眠,对孩子有影响么?”顾朝北起身将沈归燕按到床上,看了宝扇一眼。   宝扇麻利地去收拾东西然后关门退下。   沈归燕笑得温暖,靠着帝王,十分安心地睡下。   一连几日,说皇帝去的是华妃处,但其实,半夜偷偷都来了沈归燕这里。但是华妃也得了不少光,早上妃嫔请安,统统都去她那儿了。   沈归燕也是乐得清闲,借着小产休养的名头,躲在永和宫里大吃大喝养身子。   顾朝北的恩宠成为后宫争夺的目标,偏生这皇帝闲不住,今儿在华妃那儿,明儿在袭妃那儿,除了沈寒露的宫殿,其他的地方他都去。   沈寒露是打算韬光养晦的,但是这长长久久地等下去,她一点光也看不见。   “有多少银子了?”沈寒露问绣屏。   绣屏道:“三百多两,够寻常人家快活一辈子了。”   沈寒露眯了眯眼睛。   伪装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她现在找到后路了,也是该时候想办法活动活动,万一不成,那她就带着银子逃之夭夭。要是成了,那她就继续留在这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沈归燕的孩子没了,她躲在被窝里已经笑了个够,看见她不好过,自己也算是心里平衡了。没了沈归燕,那龙位上那个人的心,谁都有机会,就看谁高明了。   “你去给华妃娘娘送东西去。”沈寒露伸手拿了包她的专用武器给身后的绣屏:“别让人看见了。”   “是。”绣屏应了。   华妃正坐在宫殿里发呆,两个宫女在打扫四周,一个在外殿,一个在内殿。      ☆、第143章 后宫纷乱      绣屏一进去便在华妃耳边耳语了两句,华妃眼眸一抬,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轻笑:“还用得着她给我?若是能用,本宫早就用了,奈何是不能。”   “我家主子说这东西无色无味,是她高价得来的上品。”绣屏道:“娘娘您看…”   华妃神色微动,抬眼看了一眼打扫的宫女,低声道:“下去吧。”   “是。”宫女应了一声,跟着退出去。   绣屏讲话就大胆了些:“娘娘与我家主子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家主子自然不会害了娘娘去。”   “这倒是。”华妃眼皮动了动,轻笑着拉过绣屏来道:“东西本宫收下了,替本宫谢谢你家主子。”   “娘娘客气。”绣屏笑着行礼,身后的贴身宫女红枝上来,往绣屏手里塞了银子。   绣屏高兴地退出去了。   华妃碰也没碰桌上那包东西,低声道:“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敢用在皇上身上,她这哪里是帮本宫,简直是想害死本宫。”   红枝低声道:“奴婢拿去扔了吧?”   “无妨,你留着,别去动就是了。”华妃眯了眯眼睛:“她想利用本宫,还嫩了点。”   “依奴婢看,那沈妃娘娘野心不小,主子何不拿她当个探路石?也好试试皇上的心意。”   皇上每回来这里都是半夜即走,红枝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华妃轻哼一声:“皇上不待见她,她就是个没用的,只能拿来挡挡箭而已。要说试探,本宫另外有主意…”   “啪。”内殿里传来一声响动。   华妃停了话,转头,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什么人?”   红枝两步进去就抓了个打扫的宫女出来。   “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小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她一直在内殿里收拾东西,方才走了会神就发现外头娘娘在接见绣屏了。都没来得及出去,只能在里头听完了所有的话。   华妃哼笑了一声,看了这小宫女许久,想了想,笑道:“别这样害怕,本宫放你走,不会为难你。”   春日的御花园,一夜之后就多了一具尸体落在假山之下,看样子像是摔死的。   宝扇比划着那尸体的模样,十分惊讶地给自家主子说着这个消息:“听说是华妃宫里很得宠的一个小宫女,昨日华妃让她去给袭妃送点心,结果一直没回去。等找到人的时候,都死透了。”   又是一条人命,沈归燕扶额,怪不得都说这宫里白骨成堆呢。   宫女命比纸薄,本来死就死了一个,也不打紧,可是现在正好是皇帝在推行新政的紧要关头。   新政刑法有更改,原先祖制是维护官僚的,官杀民,只用流放,不用死刑。但顾朝北推行的新政里,杀人偿命。除了有处置生死之权的官员和帝王太后,其余的人是无权滥杀的。违者都会偿命。   朝中正有官员不满此刑法,恰好就逮着后宫命案说事,问皇帝:“妃嫔若杀宫女,当如何?”   结果皇帝在朝堂之上,字正腔圆地道:“偿命。”   那这件事情就大发了,而且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务必查出真凶,就算是妃嫔那也一样偿命。阵岛场圾。   袭妃脸都白了,乖乖配合刑部破案。   “本宫没动机杀一个小宫女,她跟本宫无怨无尤的。”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华妃最近与她诸多摩擦,要咬她一口,她还当真躲不开。   华妃却没落井下石,而是帮着道:“袭妃妹妹一向与本宫交好,不太可能是她杀的。”   袭妃怔愣地看着华妃,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了。   刑部验尸再审问宫中之人,短短两天就收集了人证到皇帝跟前,说有杀人动机和理由的,只有袭妃娘娘,但是动手的可能不是她,是身边的奴才。   顾朝北对这案子的真相一点也不关心,他只需要找一个妃嫔立个典型,告诉天下之人杀人偿命,哪怕妃嫔杀了宫女也一样。   要是抓个宫人去顶罪,那有什么用?大臣杀百姓也不会亲自动手,都是叫家奴啊。   但是让他动袭妃,他有些犹豫,想了想,让刑部再去搜集证据。   清欢躲自己宫里看好戏呢,那一个个高位的娘娘都开始相互撕扯动手了,她就刚好可以借着这间隙,渔翁得利啊。   结果刑部的人竟然往她宫里来了,东摸摸西找找,找出了一双带血的鞋子。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人就被关进了天牢里去。   “罪人清欢,居嫔位,谋害宫女,杀人偿命。”   清欢傻了,反应了许久才开始在牢里大吼大叫:“嫔妾是冤枉的!”   可惜天牢太深,没人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后宫因为此事安静了好一阵子,沈归燕问过顾朝北:“皇上知道清欢不是凶手,为什么把她关进去了?”   “她刚好合适。”顾朝北给了这么一句话。   沈归燕皱眉,合适?不管是不是凶手,就因为合适二字,直接送了自己的枕边人进死牢?   这厢还不知道顾朝北对其他人不举的事实,只当是帝王无情了。   清嫔不明不白地进去,傅嫔去帮着说了好几句话,结果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她也安静了,再也没提过此事。   没过几天,清嫔被送上了断头台,天下百姓震惊,也终于正视了新政的律法。   杀人偿命。   众妃都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像清欢那样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为什么皇帝要让她顶罪而死?   袭妃病了一场,病过之后,开始手抄佛经。华妃跟没事人似的,依旧活跃在各个宫殿。   如今这后宫她一人独大,谁见着都得恭敬行礼。沈归燕自小产之后就闭门不出,袭妃也开始礼佛,那么剩下的人当中,最有竞争力的无过于傅嫔。   但是傅嫔不蠢,背后势力强大,没那么好对付。为人虽然高调,有些瞧不起人,但是没犯什么错。   这该怎么办呢?华妃眼珠子动了动,想到了沈寒露。   沈寒露正在设计一项“奇观”。   皇帝对她的成见实在太深了,不知道该怎么拔除,只能费心思讨好。要讨好一个帝王,她的美色没用处,那么只能从精神方面了。   顾朝北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新政,所以沈寒露想了个法子,要送皇帝一块匾,而且是要从天上送。      ☆、第144章 半仙 钻石加更闪亮亮      沈寒露还是没白费自己穿越人的身份,至少嚣张吃亏了懂得收敛,适应了环境就开始利用自己的小聪明了。   皇上是喜欢人恭维的,但是恭维也得看技术。沈寒露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计划。   这个朝代还是很相信迷信的,沈寒露捧着点心去御书房的时候就对顾朝北道:“臣妾昨夜做梦,梦见天赐皇上‘光明正大’之匾,悬于露华宫上空。”   顾朝北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沈妃想多了。”   这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沈寒露没多说,只让绣屏去将她这话传遍六宫。   “贵妃娘娘可听说了?”华妃坐在沈归燕的床边,轻笑道:“真有意思,梦见天赐牌匾,还要四处去说,不就是想将皇上引去她宫里么?这宫里谁都知道,皇上是不宠她的,连她的宫门都不想踏。为了恩泽,沈妃娘娘也是操碎了心。”   沈归燕抬眼看了看华妃,掌权不过一个月,如今的华妃和当初的百合已经是两个人了,该说这权力可怕,还是这后宫的人可怕?   “华妃妹妹不是与沈妃多有往来么?”沈归燕笑着问了一句:“瞧这些日子,妹妹已经与袭妃疏远了不少。”   华妃一愣,垂眸笑道:“哪里是臣妾愿意与袭妃妹妹疏远?是她自己将自己关在了福荫宫,都不愿意见人。”   不愿意见她才是。沈归燕轻叹了一声,道:“我自小产之后,身子就差了,整天困倦不愿下床,也无心去管后宫之时,妹妹多操心吧。”   华妃挑眉,动了动嘴唇道:“娘娘不在意沈妃吗?”   在意,她怎么不在意?只是她也不想当了人家的枪使。如今华妃这架势明显是想大杀四方独占宠爱,她这个没了肚子又正失宠的,干什么去搀和。   华妃有些不甘心:“沈妃行事诡异,最近又颇为动心思,四处往宫里送迷情之药,教唆妃嫔迷惑皇上,娘娘也可以坐视不理?”   迷情药?沈归燕吓了一跳,看着华妃道:“妹妹如今有协理后宫之权,既然知道沈妃在做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告知于皇上,将沈妃定罪?”   华妃沉默,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她自然是不愿意正面去与沈妃冲突的,而燕贵妃是素来与沈妃有旧仇,还以为挑拨一二能借个刀,没想到沈归燕反而把责任推到了她身上。   “这…娘娘说得是。今晚皇上若是有空,臣妾便去禀告此事。”   “好,本宫等你的消息。”沈归燕笑眯眯的,又打了个呵欠:“本宫又乏了,这身子也不知能支撑多久,唉…”   “娘娘好生养身子。”   华妃起身行礼:“臣妾就不多打扰了。”   “嗯,宝扇,送客。”   一路出了永和宫,华妃脸色不太好看,路过的宫人都纷纷行礼避让。刚走到露华宫附近,就见宫人一个个提着裙子跑得飞快。   “怎么了?”华妃皱眉,身后的红枝连忙去拦下一个宫人询问。   “天上当真有东西落下来啦,从天上落下来的,好大一个天球,还带着牌匾呢!”宫人结结巴巴地说了,行了礼又继续往御书房跑。   皇帝被惊动了,太后也被惊动了,连没什么精神的端文都跟着跑去看热闹。   沈妃用绳子从天上拉下来好大一个球,那球下头有竹筐,竹筐下头吊着的就是牌匾。   “正大光明”四个字是金色的,闪闪发光。   顾朝北呆愣地看了一会儿,又看着那边屋檐上费力将天球拉下来的沈寒露,抿唇,头一时间派人出去通知朝中重臣前来观看。   关于诡异的天象,人们一般认为是天命。沈寒露这头刚说自己梦见天上掉牌匾,下午就当真掉了一个牌匾下来,可谓奇人。而且沈妃嘴甜啊,跪在堂下道:“这牌匾是臣妾梦中天公所赠,说是要赠给明君,臣妾就只有借花献佛,献给皇上了。”   顾朝北笑眯眯的,看着上头的金色油漆,又闻了闻牌匾的味道。   普通的木头味儿,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只能是它是从天上掉的。   帝王没多说,看着众臣脸上惊讶惊叹的神色他就满意了。朝中不服他之人仍有,能以此威慑一二,他觉得不错。   宫里的传言越来越离谱,连说沈寒露是神仙的都有。不过牌匾是真真正正的,皇帝沐浴更衣,恭迎了去挂在朝堂之上。   “大概是上天知道我朝中还有人怀着不臣之心,所以用此牌匾警示,让心怀不轨之人,受天谴。”言官叶问道简直是能说会道,出来说这么一句,吓得胆子小的官员差点转头离开朝堂。   沈寒露虽然蠢,但是这件事做的真不错,皇帝也往她宫里赏赐了不少东西,但是还是没去过夜。   “怪不得沈妃娘娘知道那么多咱们不知道的东西,原来是半个神仙啊。”傅嫔笑眯眯地道:“能让皇上这样高兴,想必未来娘娘的恩宠一定隆厚。”   沈寒露笑着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十分满意。   如今她的命就在那朝堂上的牌匾上头了,谁能动得了?但凡有人敢定她的罪,动她分毫,那朝堂上那块牌匾可就失灵了,没有威慑力。皇上定然是不愿意的。   她用一个热气球和一块破匾就将自己的命与国祚联系起来了,真是太聪明了!   华妃在后头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去恭喜了一番,但没留多久就走了,还是去的永和宫。   “这可实在不能怪臣妾了。”华妃万分委屈地对着沈归燕道:“如今沈妃可是宫里的半仙,就算有春情之药的罪证,怕是也动不得她分毫,娘娘您看…”   沈归燕躺在床上,闻言好像很是生气,侧头就吐了淤血出来,拿手帕很快擦去了,有气无力地道:“真是天要助她。”   随后,晕眩。   宝扇扑上来喊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喊醒沈归燕,华妃皱眉,帮着叫了太医,也去通知了皇上。   可是皇上说是去了沈妃宫里,不来。   华妃怔愣了,难不成沈归燕真的大势已去?她找错人了?   宝扇急急地道:“华妃娘娘快去请郭院正吧,咱们这些小宫女请他老人家不动。”   “本宫这就叫人去。”华妃应了,出门却还只是吩咐了小宫女一声,没有要自己亲自去的意思。最后扭头看了这永和宫一眼就走了。   沈归燕睁眼,继续嚼嘴里的桑葚,满嘴“淤血”地道:“可真有她的。”   宝扇也收起了焦急的神色,撑着下巴道:“可惜了皇上原先那样看好华妃娘娘,如今这模样,跟宫里其他女人有什么分别?”   沈归燕有些发愁:“宫里热闹是好事,她们爱闹腾爱相互撕扯我也不想阻止,可是沈归雅这是要成仙呐,以后怎么拦得住?”   宝扇道:“奴婢觉得华妃娘娘不会闲着的。”   想想也是,这么几个爱咬人的蟋蟀放一个盅里,最后只能活一个出来。   那头谁谁谁又得宠,谁谁谁又失宠了,沈归燕一点也不在意。永和宫这一处好地方呆着不会腻。每隔那么几天,顾朝北总会翻墙来找她的,有时候嬉皮笑脸,有时候眉头紧皱。走的时候会挂上几根丝绦,挂一根就是过一天来,挂三根就是过三天来。   “这是朕欠你的日子,都算是辜负。”他说。   她与他,有旁人不知道的安静生活。无关恩宠、利用、前朝,只是因为他想来,那她便等着。沈归燕捂着肚子想,那也挺好的不是吗?   端文要回淮南了,她与宇文长清的感情看起来没有一点进展。临行的时候沈归燕得了恩旨,乔装出宫去送她。   “相处这样久都不行吗?”沈归燕眼睛有些红:“嫁了宇文将军,你好歹能留在京城。”   端文笑得一脸坦然,这一两个月她没有怎么去找沈归燕,发生的许多事情也没有告诉她。从期待到希望再到失望,她分明什么也没得到过,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狼狈得只想离开。   “人世间最是感情求不得,即使强留在了自己怀里,终究是瞬间萤火,很快便会散了。”端文道:“他心里有人,怪他太固执,也怪我来晚了。”   宇文长清心里有人?沈归燕皱眉,那可真是不好强求了。   马车出了城门,外头有马蹄声。沈归燕掀开帘子去看,宇文长清正骑马走在马车旁边,转眼看见是她,愣了愣。   “娘娘?”   沈归燕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裳,宽大而不显肚子。举起有些长了的袖子朝他挥了挥:“宇文将军也来送公主?”   宇文长清笑着点头:“是啊,公主平易近人,微臣十分钦佩。朋友一场,自然要来送送。”   端文闭了闭眼,又睁开,凑去沈归燕旁边对着宇文长清笑道:“多谢了,将军。”   客气又疏离,端文道:“等这回回去淮南,说不定淮南王有亲事在等着本宫,要是成了,定然带夫婿回来给你们看看。”   宇文长清笑容璀璨:“哈哈,那是自然,要看什么样的男人,才敢娶端文公主。”   端文陪着他笑了笑,将帘子放了下来。   帘子一放,眼睛就红了。阵岛叉圾。   沈归燕明白了,端文应该是对宇文将军有感情的,但是宇文长清好像不太领情,所以她还是得走。   “朝廷兵力大部分还是在文家人手里,皇兄压力很大,你在他身边,多陪陪他吧。”端文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沈归燕一眼道:“他若是有朝一日一呼百应,天下俯首,那你也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享喜悦。”   沈归燕点头,只半个身子探出马车,目送端文换了车,继续前行。   宇文长清静立在她旁边,直到看见端文的车走得不见了,才侧头道:“微臣护送娘娘回宫。”   沈归燕忍不住看着他问了一句:“将军心里有人?”   微微一愣,宇文长清诧异地看她一眼,皱眉。   良久的沉默,沉默得旁边的宝扇和追云都有些尴尬了,宇文长清才道:“曾经臣很喜欢一处地方的明月,逃了晚宴也要去那处看看。其实压根不知道是因为那明月好看,还是因为臣好奇。而后有人不顾一切陪臣喝酒,醉酒多次,她也说只要臣开心就好。臣觉得臣心里没人,有的是月亮,她笑臣看不清。”   “娘娘,您觉得臣心里是有月亮,还是有人?”   沈归燕好在听明白了,笑道:“人心里自然应该装人,月亮是摸不着的。不如怜取眼前人啊将军。”   “可……”宇文长清心情复杂,他还害沈归燕少了个孩子啊,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像是背着罪恶的枷锁,烦闷不已,不知该如何挣脱。旁边的人偏生还拉着他要他一起开心地玩,他怎能不恼怒?   这一恼怒,逼走她了。此一去天长水远,也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将军是不太懂情之一事。”沈归燕摇头道:“跟皇上好像啊。”   追云终于从宝扇的脸上移开视线,一脸正色道:“娘娘,将军,该回宫了。”   “走吧。”沈归燕放下了车帘。   宇文长清就策马一直在后头跟着,他不懂情事吗?情啊爱啊的,不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好不懂的?   冷哼一声,走了一会儿,宇文长清又忍不住严肃地想:…是怎么回事来着?   回去宫里,换上宽大的宫装,沈归燕出来晒太阳了。今日阳光甚好,很多人都出来走动了。宫里的半仙沈妃娘娘也抱了个东西,说是来献给她。   “本宫在这永和宫里已经安静了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能想起我来。”沈归燕看着沈寒露笑。   “妹妹从皇上那儿得了个宝贝,想送给娘娘。”沈寒露笑得一脸温和无害:“娘娘请看,这是目前我朝最大的琉璃。”   晶莹剔透的一块脸盆大小的东西,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看起来有些扁,中间凸起,边缘要薄一些。   “阳光下看着很漂亮,所以臣妾想来送给娘娘,这也是可以转运的东西。”沈寒露认真地道。      ☆、第145章 人命不值钱      沈归燕眯着眼睛看了看,笑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沈妃真是有心了。”   沈寒露微笑,她这也是借花献佛,东西是从别处得来,反正又不花她的钱。而且这东西好啊,现代人都知道凸镜聚光,在阳光下很可能引起火灾,但是古代人就不一定知道,要是不小心天干物燥的,那也怪不到谁头上去。   “对了,这架子有些松动,臣妾还拿了皇上御赐的锦帛来垫在下头,万一落下来了,也不至于摔碎。”沈妃抱着那东西,身后的绣屏就将支架放在了沈归燕的旁边,等放上琉璃,沈妃又亲自将锦帛垫在了下头。   沈归燕微微起身,伸手将锦帛拿了出来:“如此好看的东西,拿来垫着就太可惜了。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沈妃一愣,脸上满是委屈:“娘娘难道是还不愿意原谅臣妾?”   “不。”沈归燕笑了笑:“本宫从来没有一刻原谅过你。”   眼里冰霜丝毫不减,沈寒露抬眼看见她,微微打了个寒战,脸色也难看起来。嗫嚅两句,没好意思再开口。   “只是这东西本宫喜欢,所以不拒绝。”沈归燕扭头对宝扇道:“去打盆子水来。”   宝扇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端着水盆回来。   “天还不是特别暖和,这阳光拿来热水是再好不过,要是琉璃掉下来,那也是在水里,不会碎了去。”沈归燕动手挪动了琉璃的架子,将聚光点对准了水盆里头:“是这样放,对吗?”   沈寒露脸色变了变。   “书上有写,光聚一处,可以得火。”沈归燕一边摆弄一边道:“妹妹幼时,就该多看看书。”   “姐姐说的什么?”沈寒露勉强笑道:“妹妹听不太明白,这琉璃只是妹妹觉得好看才送给姐姐,没有别的。”   沈归燕点头:“多谢。”   阳光正好,透过琉璃的光在水盆里潋滟,看起来还当真是好看。   沈寒露行礼准备告辞,沈归燕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道:“你我同出一门,虽然有怨怼,那也是姐妹一场。不在本宫身上动心思,本宫且还容得下你。若是你下回再送什么奇珍异宝来,本宫会转献给皇上。”   “姐姐放心,今日真是碰巧,妹妹没别的心思的。”沈寒露转头,一脸诚恳地解释。   沈归燕目送她离开,旁边的宝扇还在看着琉璃。阵呆上号。   “这沈妃娘娘也真大方,这么大一块东西,价值连城呢。”   “嗯,你拿去放在屋子里不见光的地方,还可以收藏着看。”沈归燕柔和了脸色道:“顺便送两匹雪锦回去,算是回礼。”   “是。”宝扇兴高采烈地抱着琉璃进了内殿。   永和宫就跟金刚罩罩着一样,谁也动摇不了里头分毫。皇上不宠燕贵妃,却提拔了沈家嫡子沈归文为当朝最年轻的言官。   年仅十岁的沈归文有不同于常人的聪慧,朝堂上敢言敢说,一句“君不为民事,该为何事?”得了皇帝欢心,成了朝中宠臣。沈家势力也开始慢慢恢复。   沈归武被举荐到了文国丈的军中,目前还没什么消息,但是沈家两个男丁都有出息,皇上也再三夸奖,封了沈父为忠君候。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在扶持沈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宫之中的燕贵妃一点也不得宠,反而是傅嫔借着傅学士的光,坐上了贵嫔的位置。   华妃争宠手段也愈加多了起来,与傅贵嫔矛盾也越来越多,后宫三天两头地出事,袭妃已经请旨要出宫了。   “这倒是奇怪,先前朕打算放你们出宫,华妃说不愿意的。如今你怎么就想出宫了?”顾朝北看着袭妃好奇地问。   袭妃皱眉道:“皇上看不见这红粉帐里肮脏的手段吗?”   “朕看得见,那又如何?”顾朝北轻笑一声:“水仙啊,朕是皇帝,不可能与你们女人计较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陪你们玩乐。后宫谁是谁非不重要,重要的是该留下的人还在。”   眼里最后一点光都没了,袭妃难过地道:“还以为日子长了,皇上至少会对我们有些感情,到底还是妄想。”   他说的该留下的人当中,是没有她的。   顾朝北抿唇,叹了口气道:“你们为朕做的,朕都知道。想出宫,朕将宫门为你打开,送你荣返故乡也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朕,朕能给的都可以给。”   袭妃仰头看着皇帝:“臣妾别无他求,但求皇上小心华妃,她的心,太大了。”   皇帝一愣。   袭妃被贬庶人,皇帝又封了她倾国夫人,令其荣归故乡。后宫震动,沈归燕也终于是踏出了永和宫,去福荫宫看袭妃。   “怎么就想走了……”华妃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我不同你闹了还不行么?庄妃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再走了,我该多无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袭妃已经是一身普通装束,看着屋子里这一群女人,轻笑道:“我要恢复自由,你们脸色都这么难看干什么?有胆量的就跟了我一起走,皇上想必也能允了。要是放不下这荣华富贵,那又何必多说?”   一如既往的直接,华妃脸上有些不好看,轻咳了一声。旁边的傅贵嫔连忙接口:“可不是么?既然姐妹情深,那不如一起出宫了去,省得这么多眼泪和场面话了。”   “本宫放不下皇上。”华妃抿唇道:“袭妃妹妹想先走,本宫不拦着。本宫还要留下来。”   周围传来几声轻笑,华妃回眸,四处的人都连忙低下了头去。   沈归燕一身宽大的宫装,没多说什么话,只走在最前头送袭妃出去,到宫门的时候,开口道别:“再会。”   袭妃深深地看着沈归燕,笑着闭了眼。转身准备跟着宫人出去上车的时候,身子却突然一僵。   “瞧她,舍不得了吧。”姜嫔轻声嘀咕了一句:“闹什么要出宫,不过是博皇上关心之言,谁舍得离开皇宫啊,出去也没个活路的。”   话刚落音,那头的袭妃就晕倒在了地上。   沈归燕皱眉,连忙吩咐宫人将人扶回来,先找太医看看。   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沈归燕转头道:“宝扇,去知会皇上。”   “是。”宝扇提着裙子就跑了。   袭妃好像很是痛苦,晕厥之中也是眉头紧皱。太医来看过,却说是没有任何异常。   “娘娘若是不想走了,直接给皇上说一声就是了,犯不着这样难为自己。”姜嫔忍不住道:“反正皇上看重您,不必装病来吓唬人。”   袭妃许久才睁开眼,狠狠瞪了姜嫔一眼,伸手抓住了沈归燕的衣裳:“娘娘,我浑身都疼,像是有蚂蚁在咬一样,救我…”   沈归燕皱眉看向太医,新来的太医一脸自信:“倾国夫人血脉通畅,并无大碍,臣也无处下药啊。”   袭妃痛苦不已地在床上打滚,旁边的妃嫔都面带嘲讽,就看着她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皇上在议事,要等会才能过来。沈归燕守在袭妃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异常,脸色也是正常,只是表情太过痛苦。   袭妃是看得开的人,没必要这样假装吧?沈归燕扭头道:“宝扇,去请郭院正过来。”   话刚出口,袭妃突然“啊”了一声。   鲜血从嘴里喷溅出来,袭妃白眼一翻,好像突然被抽去了魂魄似的,倒在了床上。   血喷在了华妃的裙子上,华妃惊恐不已,连忙扑上去喊了一声:“水仙!”   沈归燕也被吓了一跳,旁边的太医更是直接跪下来,重新诊脉。隔着丝绢一搭上手腕,太医脸色就白了。   “倾国夫人…夫人没了。”   一群宫嫔尖叫着后退,华妃呆呆地看着床上的袭妃,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大哭:“怎么会这样?她今日都要离开了啊!谁还这么不放过她?谁这样狠心啊!”   哭声凄厉,穿透宫廷。   顾朝北赶来的时候,袭妃的身子都凉透了。   醉花阴跟他进宫来了三个人,死了两个。皇帝坐在袭妃的床边发呆,没敢去看她的遗容,只转头看向一边的沈归燕。   “袭妃刚出宫就昏厥了,回来诊脉,太医说没事,谁知方才就吐了血没了。”沈归燕声音有些微颤抖,不过神色平静,清晰地说了过程。   顾朝北转头看着华妃。   华妃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发髻散了也不管,脸上花成一团,一双眼里满是恨意的看向四周:“谁杀了水仙,本宫就算没了命,也不会放过她!”   四周的人噤若寒蝉,傅贵嫔倒是开口说了一句:“太医诊断不出来,袭妃死得蹊跷,莫不是什么巫术?”   叶嫔和高贵人两个是不受宠的,远远站着不会被怀疑。但是其余的人就相互看着,心里各有计较了。   “傅贵嫔说得不无可能,趁着现在人都在,就大家都不动,让禁卫去搜宫吧。”沈归燕道。   顾朝北闭了眼,点头道:“按燕贵妃说的做。”   一群宫嫔,包括宫女都被聚在一起站在了庭院里。禁卫开始往各宫而去。      ☆、第146章 谁是凶手      皇帝命人将袭妃的遗体安置了,脸色十分难看地在庭院里等着。后宫嫔妃之体,仵作也不好碰得,只能先看禁卫能搜查出什么。   沈归燕坐在顾朝北旁边,抬眼看过去,华妃坐在右下的位置,依旧在痛哭。傅贵嫔倒是一脸坦然,只是觉得晦气,拿帕子掩着鼻子。姜嫔脸色有些发白,不知在想什么,沈寒露则是一脸好奇,大概在好奇这袭妃到底怎么死的。   再过去就只有言官叶问道的妹妹叶嫔和高锦绣。两人一直安于一隅,没什么惹人眼球的地方。   “皇上。”一个时辰之后,追云皱着眉亲自进来了:“属下在永和宫里搜到些东西。”   沈归燕抬头,姜嫔也有些惊讶:“永和宫?”   众人都看了过来,外头有禁卫抬着一个箱子进门,一打开,里头装着布娃娃和银针,密密麻麻的,还写着许多诅咒之言。   华妃红了眼,呆呆地转头看着沈归燕,傅贵嫔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小声道:“不会是误会吧?哪儿找出来的?”   “在永和宫后院寻来的箱子,看周围的痕迹,应该是刚放过去不久。”追云道:“属下带人进去之前,永和宫没有生人进出,这也是已经问过的。”   宝扇急了眼,没等皇帝开口就站出来道:“怎么可能是贵妃娘娘,她自从小产之后就再也没出过永和宫,哪来的心思去搞这些?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   “宝扇。”沈归燕皱眉低斥了一声:“皇上面前,哪有你大呼小叫的份儿。”   宝扇咬唇,狠狠地瞪了追云一眼。他明知道不可能是主子,竟然还说是从永和宫搜出来的,直接说在其他宫里找出来的也好啊。   追云背后发凉,好生无辜。   皇帝一直没说话,只伸手去拿了那箱子里的娃娃出来。阵呆沟巴。   布做的,十分丑陋粗糙的娃娃,背后贴着袭妃的生辰八字,全身扎满了银针。有诅咒之言写着:“吐血而死,经脉逆流,不得超生。”   多大仇啊。   傅贵嫔一直打量着顾朝北的神色,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试探着说了一句:“燕贵妃与袭妃娘娘无仇无怨的,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皇上您说呢?”   顾朝北轻哼了一声,放开袭妃的娃娃,往箱子里翻了翻,碎布掩着的下面,还有其他的娃娃。   “啊。”傅贵嫔吓了一跳,看见其他的娃娃,扑上去就找到了贴着自己生辰八字的,睁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断手断脚,七窍流血而死?”傅贵嫔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这样怨毒?”   “还有臣妾的。”华妃脸色铁青地拿起自己的娃娃,后头的人也都上来,翻翻找找,人手一个娃娃。   独独沈归燕没有。   傅贵嫔好像明白了什么,拿着娃娃就朝皇帝跪下了:“燕贵妃爱慕皇上之心,嫔妾们都可以体谅,但是妄想后宫只有她一人,独占皇上宠爱,也未免心太大了。而且还用如此阴毒的手段…今日去的是袭妃,明日是不是就该嫔妾了?”   姜嫔浑身发抖,也跟着跪下来了,完全忘记当初沈归燕对她的恩情,朝沈归燕磕头道:“贵妃娘娘饶命,嫔妾还不想内脏破裂而死,娘娘解开这咒语吧!”   沈归燕哭笑不得,伸手拿过姜嫔手里的娃娃看了看,挑眉问:“都觉得是本宫做的?”   华妃看了看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皇帝也没有开口帮沈归燕说话,心里难免就有些疑惑了。   曾经那么喜欢沈归燕,现在的顾朝北,却不帮她说半句话吗?   傅贵嫔抿唇道:“娘娘若是以贵妃身份施压,嫔妾小小贵嫔,自然是不敢说话。但是现在东西是从永和宫里搜出来的,又除了娘娘以外,所有人都被咒了。如此证据面前,不知娘娘有何说法。”   沈归燕轻哼了一声,目光扫了她们一圈儿,将娃娃背后写生辰八字的纸给揭了下来:“这字,像本宫的?”   众人皆知沈归燕才女的名头,字体更是出了名的柳体。而那上头的字,歪歪扭扭,怎么看都不可能出自她手。   傅贵嫔愣了愣,抿唇道:“也许是娘娘找人写的呢?”   沈归燕一脸认真地点头:“嗯,本宫为了诅咒你们,还得专门找个人来帮写生辰八字和咒语,生怕别人泄露不出去?”   傅贵嫔语塞。   “追云大人也说,那箱子看起来是刚放过去不久的,今日袭妃出事,搜查皇宫的主意是本宫出的,本宫是不是傻了,特意将箱子搬到后院去,然后让皇上搜宫,好自己承担这罪名?”   傅贵嫔半句也反驳不上来,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堂堂贵妃,干这些无聊事做什么?   “袭妃今日就可以出宫了,本宫若是想要后宫独我一人,那还不放她好好出宫去,做什么还要害死她,连累自己?”沈归燕转头看向顾朝北:“这一出栽赃陷害,手法太过拙劣,本宫没有杀袭妃的理由。”   顾朝北微微抬了抬嘴唇,又连忙板回脸,抬头看着沈归燕道:“燕贵妃说得有道理,永和宫一直宫门紧闭,这两日,有谁去拜访过?”   华妃一愣,站出来道:“臣妾和沈妃娘娘去过,不过臣妾是只身去的,没带任何东西。沈妃娘娘据说是带了个箱子去的。”   众人转头看向沈寒露,沈寒露正在旁边看好戏呢,谁知道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连忙出来跪下道:“臣妾是带了箱子去,但是那里头装的是琉璃,臣妾特地献给贵妃娘娘的,娘娘也知道。”   沈归燕点头:“是送了琉璃来永和宫的。”   “臣妾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娘娘别在意。”华妃轻声道:“琉璃是个稀罕的东西,臣妾没记错的话,是皇上赏给沈妃娘娘,嘉奖其功的。而燕贵妃娘娘一直闭门不出,也未得多少圣宠,沈妃娘娘为什么就送了琉璃去永和宫?”   这样一提点,众人心里都有个数。沈妃与燕贵妃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敢保证沈妃不是去送琉璃,趁机将箱子丢在永和宫后院了?   沈寒露急得额头上冒汗,连连摇头道:“真的不是我干的,送琉璃去永和宫是因为…”      ☆、第147章 天罚      因为什么?难不成要说她是想去造成天然火灾的?沈寒露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啊,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损失了一块大琉璃,现在还要被怀疑成凶手。辞测多单窝“去永和宫的只有华妃和你。”顾朝北道:“华妃没有带东西,你却带了箱子。永和宫后院找到的箱子又不是燕贵妃的,答案似乎很明了。”顾朝北挑眉,说了这么一句。   沈寒露脸“刷”地就白了,后头跪着的姜嫔一看,好机会啊,连忙落井下石:“先前不是都说沈妃娘娘是半仙么?难怪这东西这样灵验,原来不是妖法,是仙法啊。”   沈归燕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坐着,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剩下的事情就与她无关了。   傅贵嫔皱眉看着沈寒露,连皇帝都怀疑她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华妃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嫔妾是冤枉的,嫔妾与袭妃娘娘也无冤无仇啊。”沈寒露道。   “你与袭妃是无冤无仇,可你若是想嫁祸燕贵妃,拿了袭妃做由头,也就不奇怪了。”华妃道:“宫里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用娃娃都可以杀人。”   沈寒露急得身子发抖,可是稳下来一想,对啊,她是半仙啊。   “臣妾自从从天上得了牌匾之后,便受天命,若是用仙法害人,那是要受天谴的。而现在臣妾好端端地在这里,就说明害人的不是臣妾!臣妾如今痛改前非,也想与燕贵妃冰释前嫌,这才送的琉璃过去。”急中生智,这回答简直是又胡扯又让人不得不相信。   哪怕在场的妃嫔不相信,皇帝都必须相信。天谴要是不存在,朝堂上那块儿光明正大的牌匾可就是个笑话了。   顾朝北轻哼了一声,一双眼睛从下头人的身上扫过,抿唇道:“朕心里有定夺,等三日之后,朕得出了结论,再下旨惩处吧。”   三日?这眼看着都要把罪名扣在沈妃的头上了,为什么还要等三日?   华妃转头就继续哭泣,一箱子的娃娃被搬去烧毁。沈妃被勒令在露华宫里禁闭三日。   “后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高锦绣上来扶着沈归燕,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脏水都要往你身上泼,还好解释清楚了,皇上也相信。”   顾朝北哪能不相信啊,他时不时就过去陪着她,压根不必她再花心思做什么诅咒娃娃。就算今儿那娃娃上字迹是她的,顾朝北也不会定她的罪。   那人平时不太正经,但是说了不会让她受委屈,就是不会。沈归燕温柔一笑,拉着高氏的手道:“最近宫里事情太多,本宫又闭门不出,你要多加小心。”   高氏笑道:“我个什么都没有的小贵人,哪里会犯了这些娘娘的眼,放心吧,会小心的。”   沈归燕拍拍她的手,转头看了顾朝北一眼。   皇帝在福荫宫里,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到底是曾经爱慕过他的女子,现在惨死,他心里定然也不好受。沈归燕觉得自己该大度一点,也要允许顾朝北自己难过一会儿。   于是她很潇洒地转身先回去了永和宫。   沈寒露被关得万分不甘心,哭着喊着要上诉,要伸冤。   傅贵嫔摇着扇子轻哼道:“也就这点本事了。”   华妃坐在一边,平静地饮茶。御花园里天气正好,这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是有些奇怪。   “华妃娘娘是聪明人,有话不妨直说。”傅贵嫔转头看着华妃。   这人好像曾与沈妃来往亲密,颇有些联盟的架势。可是今日沈妃一出事,第一个踩上一脚的就是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手法那叫一个利落啊。   傅贵嫔是不喜欢华妃的,心机太重。但是她现在地位比自己高,又得宠。有话要说,傅贵嫔自然是要来听的。   “本宫很担心自己的将来。”华妃一脸惆怅,直接开门见山了:“傅贵嫔知道为什么庄妃和袭妃都死得这样容易么?”   傅贵嫔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人无根,犹如水中之萍,只能被湖水卷着走,自己决定不了自己的位置。”华妃轻声道:“我与那两位都是一同出身于醉花阴,承蒙皇上厚爱,才有了今时今日。可是一旦有谁想动我们,太容易了,背后无家世,死了也没人哭坟,黄泉路上都是独来独往的。”   被她说得有些动容,傅贵嫔道:“华妃娘娘命比其他两个人好多了,至少现在命尚在,还有恩宠加身。”   “是啊。”华妃苦笑一声:“可是有什么用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本宫去躺着了。”   傅贵嫔谨慎地没有开口,就等着华妃说清意思。华妃也没多磨蹭,抬头看着傅贵嫔道:“贵嫔你就不一样了,身后有傅大学士,听闻文国舅也对你颇为喜爱,将来比永和宫那位更早登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了看四周,傅贵嫔笑道:“娘娘言重了,嫔妾没有那么大的心思,能在这后宫安稳度日,嫔妾已经觉得足够。”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写的。华妃看得也明白,当下就推了个御赐的手镯过去,捧着傅贵嫔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仿佛瞬间成了手帕交。   然而离开御花园的时候,两边走的人,脸上的笑都瞬间收了起来,眼里的算计,半点没少。   沈寒露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只能在那牌匾上做文章。   她可代表着天意啊,皇上您再三思一下?   顾朝北在她关禁闭的第二日就去了露华宫,沈寒露没能近他的身,就跪在三步开外干嚎。   “朕知道不是你。”皇帝这样说。   沈寒露喜出望外,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觉得顾朝北简直是来英雄救美的。   顾朝北笑着道:“但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朕很为难。”   “那怎么办?”沈寒露看着他道:“皇上救救臣妾啊。”   “也不是没办法的。”顾朝北道:“但是你得配合朕。”   这对话怎么看都是像前头有坑,顾朝北引着这人跳啊。但是他笑得实在太好看了,沈寒露看得心动,又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喜堂上初见。   她盖头掀开就看见他,嫁的不是他,心却给了他。折腾了这么久,也许不是没有花好月圆的可能吧?   沈寒露觉得自己只是在争取一些东西,也不算做了什么错事对不对?相反是沈归燕要害死她,次次拦着她的路,在她看来,沈归燕才是坏人呢。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顾朝北还是喜欢她的?   这么一想,沈寒露完全就看不见顾朝北眼神深处的冰冷,急急地点了头。   沈妃被禁足的第三日,姜嫔来找沈归燕了。   她是万分忐忑不安,现在眼看着罪名就要落在沈妃的头上,而那日在福荫宫,她还对燕贵妃倒戈相向,燕贵妃没事的话,自己不是要惹人嫌了?   所以赶紧过来解释解释。   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被宝扇给拦住了。   “我家主子说,在皇上宣布惩处结果之前,不见任何人。”宝扇温和地笑道:“姜嫔娘娘请回吧。”   姜嫔有些慌:“嫔妾是特意来请罪的。”   “谁有罪都不一定,娘娘又请什么罪呢?”宝扇笑道:“请回吧。”   吃了个闭门羹,姜嫔无奈地转身往回走,刚出永和宫的范围,就撞见了华妃。   “都等着皇上宣布结果,你倒是有闲心四处乱走。”华妃笑着将姜嫔拉过来:“走吧,去本宫那里等着也好。”   袭妃才死两日,华妃在福荫宫那日哭得多厉害,大家都看得见,怎么现在转眼就笑眯眯的了?   姜嫔心里有些发寒,小声问了一句:“嫔妾回去的时候突然想到,这宫里知道各个嫔妃生辰八字的人应该不多吧?”   华妃一顿,笑着看着她:“是啊。”   只有有管理后宫之权的人,才有机会在内务府找到各嫔妃的八字。而后宫里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燕贵妃,一个华妃。   姜嫔心里一沉,停下步子道:“嫔妾想如厕,娘娘先走吧?”   “好。”华妃也没强求,笑着看着她往恭房的方向跑。   心跳得厉害,姜嫔只想赶紧逃离华妃的身边。这附近只有宫人用的恭房,也管不得许多,过去再说。   身后没了华妃的视线,姜嫔才松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个太监拿着绳子朝她走来。   脖子间一紧,等姜碧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呼吸了。   有人要杀了她?   她想大叫,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心里顿时明白了杀了袭妃的凶手是谁,可惜已经太晚了,她连去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   “抓住他!”前头月门传来一声沉喝,姜嫔顿时觉得脖子被松开了,猛地咳嗽起来。   追云从她身边飞快地跑过去,追着逃跑的太监去了。皇帝慢慢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好么?”   姜碧月“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抱着顾朝北的腰哭得昏天黑地,身子不停地抖,哭了好一会儿才道:“华…华…”   “你想继续留在宫里,还是听朕的安排,出去过下半辈子?”顾朝北平静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姜碧月呆住了。   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的人,会分外珍惜自己的性命。姜嫔看了顾朝北许久,忍不住又是大哭一场。   众人都在福荫宫里等着,沈妃也被带了出来,神情镇定了不少。华妃垂眸站在一边,口里喃喃地念着超度的经文。   傅贵嫔看了看身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姜嫔呢?”   “还没有来吧。”叶嫔轻声道。阵呆丰亡。   燕贵妃都来了,姜嫔还没来?傅贵嫔忍不住回头看了华妃一眼,华妃朝她温和一笑。   宫里命案,年太后没一会儿也来了。正好带来了宇文长清和傅学士。傅贵嫔一看见傅学士,明显有些激动,年太后道:“傅学士今日正好进宫来与哀家商议修葺文库之事,听闻了最近宫里的事情,不放心贵嫔,所以哀家同他一起来了。”   傅贵嫔出来叩了头,十分感激地道:“多谢太后。”   一入宫门深似海,连亲人都不得见,能这样见一面,傅贵嫔是万分高兴的。   只是,年太后可不是插着翅膀的小天使,没有白白带傅学士来的道理。   皇帝没一会儿也来了,众人各自落座,华妃先开口问:“皇上不是说今日要公布惩处决定么?”   “嗯。”顾朝北点头:“朕在等她来。”   她?谁?凶手不是沈寒露么?   众人正奇怪呢,外头就有人披着长发,一身素衣地进来了。   是姜碧月。   华妃眉头一皱,脸色沉了。其余人却是十分好奇,姜嫔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   “嫔妾有话要说。”姜碧月在大殿之中跪下,脸上泪痕未干,仰头看着皇帝道。   华妃慌了,抿唇道:“姜嫔你好端端的打扮成这样出来,成何体统?”   姜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华妃心里更是没底,转头对年太后道:“太后,宫中规矩,嫔妃当有仪容,姜嫔这样,是臣妾教导不周,愧对皇上托付的协理六宫之权,臣妾这就带姜嫔下去教训…”   “华妃妹妹怎么这样慌张?”沈归燕淡淡地道:“姜嫔有话,那就让她说完再论仪容之事不迟。”   “可……”华妃手心都湿润了,脸色很是难看。旁边的沈妃转头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   姜嫔道:“嫔妾是罪人,当脱华裳,披素发,不用娘娘教训。”   罪人?沈归燕挑了挑眉。傅贵嫔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旁边的沈妃已经站了出来,高高扬起下巴道:“本宫就知道你会来自首。”   华妃傻了一瞬,呆呆地看向沈寒露。   下头的姜嫔身子颤抖,万分配合地跪拜下去道:“求沈妃娘娘原谅,嫔妾不敢了,嫔妾再也不敢了,天罚的滋味儿,嫔妾实在受不住了!”   众人哗然,傅学士也吓了一跳,座上的皇帝和太后都正经了神色。   天罚是个什么东西?      ☆、第148章 幌子 钻石加更闪亮亮      姜碧月看起来害怕极了,不经意抬头,脖子间就是青的勒痕。辞测多单窝华妃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身子微微放松,靠在了椅背上。打量着姜嫔那模样,心想莫不是碰巧?   姜嫔在她动手之前,受了天罚?   “嫔妾嫉恨燕贵妃娘娘位高,又恨沈妃娘娘福厚,故而想栽赃陷害一石二鸟,才害得袭妃娘娘吐血而亡。”姜碧月低头,声音颤抖地道:“嫔妾知道错了。”   “本宫说了,本宫是受神仙指点,不会做恶事之人。”沈寒露一脸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袖子一扬:“陷害于本宫,是你自取灭亡!”   沈归燕扶了扶额,这台词也太夸张了,她还真怕沈寒露下一刻就直接飞升了。   姜嫔配合得极好,当场就大哭出声,身子颤抖地道:“方才臣妾被仙人所勒,他告诉臣妾要忠君之令,心怀坦荡,嫔妾所犯之罪已经不可饶恕,故而特来取走嫔妾性命…还好皇上龙气经过,救下了嫔妾。嫔妾不求苟活,只求说出真相,好让沈妃娘娘洗清冤屈,加在嫔妾身上的天罚,也能少些。”   “天罚……”傅学士震惊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古书上未曾记载有天罚之事,娘娘可否告诉老夫,是什么模样的?”   姜碧月满眼惊恐地看着他,嗫嚅了一会儿才道:“天罚便是天上天兵天将下凡,取走你的性命,寻不到凶手,看不见踪迹,不管是多高的官,多厉害的武功,都躲不过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十足恐惧的颤抖,一点也不像作假,若非刚从鬼门关回来,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一时间大殿里的人都打了个哆嗦,傅学士再博学多闻,也有些恐惧。   先是天赐牌匾,接着又是天罚,难不成当今圣上真的有金龙护体,天命所归?   顾朝北道:“姜嫔既然认了罪,那便先关去宗人府吧。”   姜碧月眼泪簌簌落下,抬头深深地看了顾朝北一眼。   “罪妾,领命。”   沈归燕看见她眼里闪烁的东西,微微叹息一声。   这件事不是姜碧月做的,但是罪名却只有她能来担。   姜嫔被人拖了下去,傅学士在一边道:“皇上,后宫之事老臣不该插手,但天罚一说,老臣以为…”   还是不足为信啊。   后半句还没机会说出来,外头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皆惊,皇帝与宇文长清反应最快,跑出宫殿外来看。傅学士也紧跟其后。   姜嫔已经倒在了宫殿外的空地上,背后插着一把长剑,血流遍地。追云等侍卫在旁边,都惊恐地望着天空。   “怎么回事!”皇帝怒喝一声。   追云急忙过来道:“回皇上,方才正要带姜氏去宗人府,然而天上突然飞来一把剑,直穿姜氏之身!”   “对,属下也看见了!”周围的侍卫惊恐地道:“从天而降,像是冲着姜氏去的!”   “天罚啊,这是天罚啊!”胆小的侍卫吓得当即就躲到宫檐下头去了。   傅学士胡子抖了抖,眼里恐惧增多了。   宫妃们又一次看见了尸体,惊呼了几声,便都转过背去。事关皇室争宠丑闻,自然不能外传,皇帝冷静地道:“追云,将姜氏尸体带下去处置了,顺便传令,十日之后,朕要开坛祭祖。”阵贞引扛。   “是!”追云应了,与另一个侍卫一起,将姜氏的尸体抬走了。   傅学士脑子里正乱着,皇帝转头就对他道:“最近朝中颇乱,可能是明家的祖宗要显灵了,学士也去安排一下祭祖的事情。宫中今日之事,就当大家什么都没看见,不要乱传。”   “…臣明白。”傅学士站都有些站不稳,抖着身子便告退了,都没来得及多看傅贵嫔两眼。   沈归燕看着地上的血,微微挑眉,而后一脸严肃地道:“后宫之人,华妃妹妹也该好生管管了,以后定然不能再有人做出勾心斗角之事,姜嫔的下场也该是个警讯。”   “臣妾明白。”华妃脸色比谁都难看,却还是笑着应了。   沈寒露又得意了,天罚啊,得罪她的人就要天罚,皇上真是太护着她了,给她这么一个保护伞。可惜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她第一个让沈归燕受受这滋味儿。   年太后见了血腥,说是不适,回去念佛了。各宫人都散去,皇帝也带着宇文长清去了书房。   “今晚开始行动吧。”顾朝北看着宇文长清道:“该动哪些,不该动哪些,你都知道。”   “臣明白。”宇文长清笑了,终于有机会痛快一把了。   宫道上没了人,只有华妃主仆。   “他人呢?”华妃一边往华清宫走,一边问红枝。   红枝摇头道:“方德令自从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华妃是让方德令去勒死姜嫔的,然后皇上定了沈妃的罪,她再想法子把姜嫔的死也嫁祸给沈妃就是。   谁知道,姜嫔最后的确死了,却不是死在她手上。而方德令,也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计划好的一切,被谁给打乱了?平白冒出的天罚一说,她是不信的,但是姜嫔又的的确确死在了她面前,还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剑给杀了的。   其实看见剑从天上掉下来的,也就是皇上身边那群侍卫,以及皇上和宇文将军。   她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这一切也太恰好了,更可气的是,沈寒露又死里逃生了。   可恨的沈归燕什么都不管,全部丢给她,还不上当不吃激将法,搞得她好生被动,只能自己一个人与这一群女人斗。   袭妃是她杀的,姜嫔顶了罪死了,现在这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其实也好。她也算得高明,能在顾朝北的眼皮子底下弄出这么多小动作而没被他发现。以前总觉得帝王很厉害,得手这么几次,华妃倒是有些自信了。   她也是可以把男人玩弄在手心里的,一如当年的虎昌,来几回醉花阴,不就乖乖缴械投降,将当年文太后写的密信都遗落在她手里了么?也正是如此,后来顾朝北才能坐稳侍郎之位,受皇帝另眼相看。   顾朝北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对付。   深吸一口气,华妃笑了笑,放松了心情。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心,什么事做不成呢?   天色渐暗,宫里却没人敢入睡,天罚一事把所有人都吓着了,生怕什么时候天上一把剑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皇上说不能乱传,但是宫里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宫外大概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然而被天罚了的姜嫔此时却穿着深黑的斗篷,被皇帝亲自送出了宫城。   “一路好走,别回京城便可一生无忧。”   姜嫔眼里含泪,接过包袱,嗫嚅道:“多谢皇上。”   要不是顾朝北救她,她也是要死的。现在只是要离开皇宫,已经很好了。   尽管这样,她还是万般舍不得,眼泪落个不停。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转身便消失在了宫门之中。姜碧月深吸一口气,戴上斗篷的帽子,坐上马车,终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归燕点着灯等着人来,天色完全黑透的时候,顾朝北也没让她白等。   “燕儿怎么知道朕今晚会来?”帝王笑着问她。   沈归燕抿唇道:“布线撒网,捞的是什么鱼,总会来说一声的。臣妾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等着试试看。”   顾朝北低笑一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鱼还是那些鱼,只是这回的网细,上头还有刀刃。朕要是双手满是鲜血,燕儿可会嫌弃?”   沈归燕挑眉:“皇上以前手上就没鲜血?”   微微一愣,顾朝北轻咳一声:“你就不能配合朕,说些深情的话?比如说:‘就算皇上手上满是血,臣妾也生死相随’,朕听着多高兴啊。”   轻笑一声,沈归燕摇头道:“不管皇上是什么样子,手上有鲜血还是没有鲜血,从臣妾嫁给您开始,您就是臣妾一生要陪着的人,往后就怎么都不会离开了。”   四周陡然温暖起来,顾朝北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开头道:“朕是来告诉你秘密的,怎么成**的了。”   沈归燕哭笑不得,好好的风月,非说**那么无赖。   “什么秘密?”   “今晚啊,会死一些人。”皇帝将她抱起来,往床上放去,顺带摸了摸她已经高高鼓起的肚子:“那是朕的罪孽,也是不得不除的。他们都说朕身上有龙气,朕就想,来护一护你。就算有什么报应,那也朕一人来挡。”   沈归燕微愣。   今日天罚一事,果然只是个幌子,帝王用来屠戮朝中逆反之人的幌子,还能顺理成章,掩盖一切过错。   姜氏是无辜的,袭妃的死也根本没查清。但是看顾朝北这模样,他没有心思去查那些,他在意的,是这次能除去多少异己。   垂了眸子,沈归燕伸手抱住他。   “怎么了?”顾朝北挑眉。   “臣妾困了。”她道。   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她嗜睡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顾朝北轻笑一声:“那你睡吧,朕守着你。”      ☆、第149章 神仙      今夜外头注定血流成河,所以帝王是睡不着的,他就坐在床边,守着她就好。辞测多单窝皇位的稳固,到底要靠多少鲜血来换呢?   天从黑到亮,露华宫里,沈寒露已经起来梳妆打扮了。这回顾朝北给了她很大的希望,这样护着她,还捧她做了半仙,扬名天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对她有感觉了的吧?   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讨厌她,又何必对她这样好呢不是?   “娘娘,出大事啦。”绣屏急急忙忙地进来,挥手就让梳发髻的丫鬟出去,然后小声在沈寒露耳边道:“今日一早宫门就被人堵了,好多大臣还有一些夫人都要求见您!”   求见她?沈寒露呆了呆:“为什么?我不认识多少大臣啊。”   绣屏喜上眉梢地道:“听说是昨晚好多朝中大臣受了天罚,死得好惨啊,把其他人给吓坏了,都来求娘娘替他们赎罪。”   又是天罚。沈寒露想起那日顾朝北来给她说的话。   他说:“朕可以让你被万人敬仰,只要你配合朕。”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很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走哪儿别人都低下头恭敬行礼,看她的眼里全是畏惧和敬佩,这种感觉谁不喜欢?   半仙是身份是她自己开的头,顾朝北却直接拿了过去包装。沈寒露觉得这男人真不愧是她看上的,太聪明了。   “娘娘,现在您要怎么办?”绣屏问。   “等着。”沈寒露看向门外:“先等皇上来了再说。”   绣屏讶异地挑眉,皇上怎么会这么早过来呢,他不是一向不爱踏进这露华宫的…   “皇上驾到。”外头的太监通传了一声。   沈寒露笑着迎上去,顾朝北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进来便道:“爱妃啊…”   绣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家主子却已经挥手叫她下去了。   关上殿门,绣屏就听不见里头说什么了。但是片刻之后两人就出来了,沈寒露一脸庄重,送了皇上离开,便对她道:“绣屏,走,去宫门口。”阵状助扛。   皇帝的令牌已经拿在了手里,绣屏一喜,连忙去准备轿辇。   “文国舅死了,傅家几个门生也死了。”宇文长清捂着胳膊站在人群之中,沉着脸道:“天罚啊…”   傅学士一脸惊恐,门生是在他府上死的,死得悄无声息,他已经命人加强了守卫,可是还是没用。   连宇文长清都受伤了…   众人惶惶然不知所措,傅学士终于是完全相信,哆哆嗦嗦地仰头道:“当真有天罚,老夫什么时候死?”   这话一出,旁边文家人和文太后的残余势力统统都哭丧了脸,哀嚎不已。   宇文长清尽职尽责地配合,表明自己一点也不无辜,也该和他们一起受天罚的。   宫门打开,就听着一声宫女清唱:“沈妃娘娘驾到。”   傅学士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身后众人也都跟着跪下。宇文长清回头一看,有些无奈。胆子也太小了啊。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官员命妇齐呼,声音里满是惊恐和敬佩,听得沈寒露万分受用。   “这怎么好使得。”沈寒露笑道:“本宫不过是后宫妃嫔,怎生受得大人们如此叩拜。”   话是这么说,坐在轿辇上却是没动。   傅学士抖着身子道:“求娘娘上达天听,臣等无辜,不该有天罚啊!”   “臣等无辜!”后头一群人跟着喊。   要是真无辜,还害怕做什么啊,直接在家里呆着不就好了?还跑来跪拜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沈寒露心里偷笑,面上却按皇帝说的道:“本宫昨日有梦,梦见仙人说,忠君之人不受天罚,若有过者愿改之,则以甘草挂门口,他们自有论断。”   众人面面相觑,傅学士小声道:“娘娘可会做法?”   沈寒露眉头一皱:“大人当本宫是什么?本宫是这后宫的妃子,不是跳大神的巫婆。能传天意实属偶然,还指望本宫去给你们消灾?”   “臣等不敢!”傅学士叩头,身后有几个妇人哭得声嘶力竭:“娘娘,我家夫君死得好惨啊…”   “已受天罚之人,用火葬,下辈子还会投生富贵人家。”沈寒露闭眼道:“本宫要回去了,不可久留,等着陛下的祭天仪式,兴许能消除祖先愤怒。”   这话有些破绽,宇文长清忍不住挑眉多看了她两眼。好在周围的人都已经吓傻了,只知道叩头行礼,都不敢抬头看看沈寒露那不可一世的表情。   沈妃娘娘摆驾回宫。   后宫的人今日都醒得很早,听闻了宫门口傅学士众人叩拜沈妃一事,心里有鬼的人,都连忙带着礼物去了露华宫。   “这可是真热闹,本来是半仙,现在活生生给说成神仙了。”宝扇伺候沈归燕慢悠悠地起床,笑道:“娘娘您可不知道,傅贵嫔搬了好多宝贝去露华宫,看来那傅学士做的亏心事还真不少。”   沈归燕笑道:“还好我心里没鬼,省钱了。”   “这些个不打自招的,皇上看一眼谁往露华宫跑得多,不就知道谁背后花样最多了么?”   “遇见性命相关的事情,她们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沈归燕笑了笑,突然想起来问:“华妃去了么?”   宝扇挑眉:“主子不问奴婢都忘记说了,华妃娘娘没去。”   没去?沈归燕有些惊讶,华妃这是自以为无辜呢,还是胆子太大了?   沈寒露看着满屋的宝贝,笑得合不拢嘴。旁边的人全是奉承她捧着她的,傅贵嫔那不可一世的人,现在都乖乖替她捏着肩:“娘娘,您看傅学士的事情…”   “本宫知道分寸。”眼皮一挑,沈寒露轻哼道:“看你诚意也够,本宫给你个香囊,送去让傅学士放在枕头下面,就保管不会受天罚。”   傅贵嫔大喜,连忙接过来,又夸道“沈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怪不得能通天意,都是老天自己选的人啊。”   “娘娘这样的神仙,再在妃位上岂不是委屈了。”叶嫔小声说了一句:“大概也该升位份了。”      ☆、第150章 封你个位置      叶嫔这一提,沈寒露也想起来了,顾朝北把她捧这么高,可以上达天听了,那么还屈居妃位,甚至在沈归燕之下,是不是就有些太委屈了?   受大臣叩拜,得六宫归心,她如今这样的声势,是该做皇后的人吧?   傅贵嫔手紧了紧,勉强笑道:“叶嫔说得对啊,皇上也该考虑考虑此事了。辞测多单窝”   不过沈寒露这样的出身要当皇后,简直是个笑话。就算能听见天意,有天庇佑,那又怎么了?当皇后可不是只靠这个就行的。阵状阵巴。   心里嘀咕完,傅贵嫔还是赶紧念了佛文,可别有天罚到她身上才好。   “娘娘。”外头有小宫女进来道:“皇上下朝了,传来口谕,午膳请您去北宫用。”   沈妃颔首:“本宫知道了。”   年太后一向也是不太喜欢人多嘈杂的,皇上竟然请她去用午膳,莫不是太后也信天罚,没好意思放下架子来求她,所以要她过去?   沈寒露好像已经看见皇后的宝座在朝她招手了。   傅贵嫔垂了眸子道:“恭喜娘娘了,嫔妾就先告退,不打扰娘娘收拾准备。”   后头的叶嫔也跟着行礼退下。   沈寒露自然不会留她们,转身去换了一条月白色的流仙裙,打扮一番便往北宫去。   傅贵嫔出了露华宫,在宫道上徘徊许久,还是去了华清宫。   华妃正悠闲地剪着花,见她来,好像是意料之中一样,轻笑道:“妹妹坐一会儿,本宫剪完这花就来。”   “好。”傅贵嫔也等得,就坐在前殿里候着。旁边的红枝来给她上茶,轻声道:“贵嫔娘娘身上带了股青烟味儿。”   露华宫常点青烟,装作烟雾缭绕的仙境。傅贵嫔看了红枝一眼道:“本宫倒是奇怪,如今人心惶惶,为何华妃姐姐不去沾一沾这青烟?”   华妃剪完花了,轻轻放下剪子,摆弄着花朵道:“要是这世上当真有天罚一说,你今日来,就见不着本宫了。”   傅贵嫔一愣。   “贵嫔娘娘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吗?”华妃眯眼看了看她:“没有问心无愧过?”   废话,要是当真问心无愧,她还去看那沈寒露的脸色做什么?傅有仪没吭声,华妃却笑了。   “本宫不信什么天罚,但是皇上信,本宫也就不能反驳。若是要本宫去跟那没脑子的人低头,本宫是不愿意的。”   傅贵嫔皱眉,有些羞恼。这话说得,好像她也是个没脑子的一样。   “如今天下都信她,奉她为神,姐姐觉得她还能只是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妃子?我怕祭祖大典之后,她就要一飞冲天了。”傅贵嫔道:“姐姐信也好不信也罢,皇上要是当真封她为后,我们怎么办?”   华妃笑容淡了淡,神情也难看了些。皇后的位子谁都想要,现在上面没人,自然谁心里都舒坦。可若真让沈寒露坐上去了,那怎么得了?   她第一个想到沈归燕,可是沈归燕现在简直是与世无争,任由她怎么撩拨都不起半点争斗的心思。她不争,后位给沈寒露的机会就更大了。   宫里的人也不是瞎子,沈寒露如今地位如日中天,巴结奉承的人也就更多。原先没什么势力背景的沈妃,现在可要有自己的势力了。再不去拦一把,以后就来不及了。   沈寒露收拾好了之后,喜气洋洋地往北宫而去,路上经过永和宫,想了想,让人停了下来,自己走了进去。   沈归燕正在院子里看着外头新开的花,悠闲极了。沈寒露一进来便笑道:“姐姐啊。”   永和宫里的人除了宝扇,其余宫人一看见沈寒露便都跪了下去,比看见皇上还惊恐。   沈寒露对这状况满意极了,也没给沈归燕行礼,过去便坐在了她旁边:“妹妹被皇上请去太后宫里用膳,刚好经过,想起还是来看看姐姐。”   这人脸上就写着“我是来炫耀的”几个大字,沈归燕低笑一声,拂了拂衣袖:“恭喜你了。”   沈寒露笑眯眯地低声道:“姐姐心里一定不痛快吧?妹妹又要抢到属于你的东西了。”   先是顾朝东,再是顾朝北,最终都还是要落在她手里的。   沈归燕挑了挑眉,看她一脸得意的模样,叹息道:“你今日辉煌,若是依旧谦虚恭顺,可能本宫会心里不安,觉得你成长了不少。但是看你这沉不住气的模样,本宫实在没办法不痛快。”   蚂蚱跳得高,终究过不了秋天。   沈寒露脸色一僵,沉了眼神道:“娘娘如今还对臣妾心怀怨恨,不怕天罚落在你的头上?”   “天是有公道的。”沈归燕轻笑着抬头看了看:“谁做了错事,害了人命,都会受到惩罚。没有谁是被天赦免,可以不用受罚的。本宫不害怕,沈妃你呢?”   沈寒露一愣。   “要用膳的话就快些去北宫,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等人。”沈归燕摆了摆手,被宝扇扶着,慢慢进了内殿去。   沈寒露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冷哼一声,转身出去。   沈归燕一定是嫉妒她,一定是的,哪有那么淡定的人,老公要被她抢了还跟她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   她…她才不怕报应呢。   一路上想了许久,想到顾朝北那张脸的时候沈寒露才冷静下来,进去北宫,又是一脸笑意。   “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   笑盈盈地拜下去,没想到抬头却看见气氛凝重。   “起来吧,坐下。”年太后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地先提起筷子用膳。   皇帝坐在一边,看着她道:“沈妃可知昨晚死了位很重要的人?”   沈寒露点头,她听说了:“文国舅好像没了。”   “是啊,那可是文太后的亲哥哥,文国丈唯一的儿子。”年太后沉着脸道:“虽然平时鱼肉百姓,不知分寸,但是被烧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还是令人震撼。”   沈寒露吞了吞唾沫,这可不关她的事啊。   “文国丈要是知道,一定会回朝。女儿中风,儿子没了,发起怒来,朕这皇位都该抖三抖。”顾朝北十分苦恼地道:“这该怎么办呢?”   这一定是在跟她商量办法,沈寒露自作聪明地答:“文国舅是因着天罚没的,只要让天下人都信了臣妾,信了天罚一事,那文国丈就算要迁怒,也不能跟天过不去啊。”   年太后和皇帝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笑了一声。   “沈妃聪慧,等祭祖大典之时,朕准备册封你。”帝王说了这么一句。   沈寒露大喜,眼睛都放了光。叶嫔说得没错啊,皇上果然是要册封她!   在祭祖大典那么重要的仪式上,自然是不可能册封妃子的,要册封的,就只能是皇后。   “多谢皇上恩典!”沈寒露当即就跪下去了,身子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顾朝北但笑不语,年太后看着沈寒露,啧啧两声,也没说话。   沈妃将在祭祖大典之上被册封为后!   这消息从北宫秋瑾嬷嬷的嘴里传出来,简直是可信度百分百,后宫立马掀起了狂澜。   “皇上,沈妃出身低贱,不足以受如此厚的册封啊。”华妃都慌了神,连忙跑去圣驾面前跪下:“后宫有能力胜任那位子的人不止沈妃一人,皇上怎么就…”   “只有她可以。”皇帝看着华妃道:“爱妃不必多说了,回去吧。”   华妃气了个够呛,顾朝北却已经继续看折子了。无奈,只得离开御书房。火气十足地走在宫道上,还恰好撞见了沈妃。   沈寒露现在的眼睛是长在脑袋顶上的,以前见着华妃还知道行礼,现在连肩舆都不下,抬着下巴道:“华妃姐姐看起来好大的火气啊。”   华妃冷笑一声,停下步子道:“妹妹如今是风光了,可惜再好的位份,也比不得燕贵妃在皇上心里的位置重要。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沈寒露沉了脸,华妃一张嘴也是厉害,她在意什么,她就偏挑着什么说。沈归燕现在是不受宠,但是永和宫的吃穿用度还是这后宫里最好的,皇上虽然没给任何封赏,却也没让人欺负了燕贵妃去。   “等哪天妹妹能压得过燕贵妃了,本宫才要心甘情愿恭喜妹妹一声。”华妃甩了袖子就走。   很明显的激将法,换做沈归燕,哪怕是傅贵嫔都不会上这个当,偏巧沈寒露傻啊,被近来这段时间的吹捧捧上了天,觉得这后宫就她一人高处不胜寒,帮着皇上做事,又即将封后,沈归燕一个贵妃还算得了什么?   于是这小姑娘就又想作死了。   无论外头风声怎么传,沈归燕是不信沈寒露会封后的,所以她不慌不忙地养着胎。最近脚有些肿,宝扇心疼地给她按着。   “沈妃尾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宝扇不满地道:“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叫人看着不舒服。”   沈归燕抱着肚子舒服地躺着,哼哼两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隔断。   那上头的丝绦已经系了几十条,顾朝北在宣布要册封沈寒露的时候,却没来多加上两条。      ☆、第151章 孔雀      前朝被天罚之事威慑,言官叶问道与沈归文都言,臣若忠君,则不犯天。辞测多单窝文家死了四人,傅学士门下死了三人,傅学士对天罚之事深信不疑,有谋臣却还有些怀疑。   “死的人都是刀砍火烧,非雷劈电闪,怎会是上天所为?”   傅学士道:“老夫亲眼看见天上飞剑,杀了昔日宫中的姜嫔,谁说天罚不可以是刀剑?”   上了年纪的人就是有些别扭,死活不会承认自己的想法是错的,还会胡诌很多话来圆谎。   比如现在的傅学士,分明没有亲眼看见,为了让其他人信服,也开始撒谎了。撒到最后连自个儿都觉得自己是当真亲眼看见姜嫔被天剑杀了的。   傅学士毕竟还是有地位的,他这么一说,朝中官员又信了一大半,开始有心向皇帝党靠拢了。   顾朝北最近上朝上得那叫一个轻松,政令下达,一点阻碍也没有,官员一个个老实得都跟学堂里的孩子似的,他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相应的,沈寒露在后宫的地位也是一路直上,穿的是金色绣牡丹大肚裙,戴的是金钗玉环玛瑙镯,出行的排场完全都已经按照皇后的仪仗来安排,眼睛已经成了三十五度斜视,看谁都不带正脸。   现在她正往永和宫而去。   宫里谁都知道,除了皇后的寝宫之外,最舒服的就是永和宫了。今日沈寒露就是来耍威风,砸场子的。   华妃的话说得太气人,她也想来试试,现在在皇上的心里,是她这个神仙重要,还是一直不得宠的沈归燕重要?   结果肩舆到了永和宫,宫门紧闭,估计背后还上了木栓。   来之前宫里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心思,都等在永和宫门口看热闹了。结果沈归燕不开门。   沈寒露气了个半死,脸上还笑吟吟地道:“燕贵妃娘娘这是睡过头了,绣屏啊,去叫门。”   “是。”绣屏应了,上前拍门。   华妃和傅贵嫔都赶来看热闹,叶嫔也跟着来了。高锦绣听着消息皱眉,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永和宫门口围满了人,沈寒露就更是下不来台,站在肩舆上往宫墙里头看,索性一撩裙摆大声道:“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傅贵嫔眼里嫌恶的神色更重,这要端庄没端庄,要脑子没脑子的女人,竟然要当皇后了。   永和宫门还是不动,里头一片安静,像是没人一样。   华妃笑道:“沈妃妹妹,恕本宫多嘴一句,你现在只是妃位,里头那位却是贵妃,妹妹这行为,有些以下犯上的意思。”   “以下犯上?”沈寒露冷笑一声:“再过几天,她看见我都得行礼,现在居然敢把本宫关在外头,分明是害怕了。”   想到沈归燕在里头怕得脸色难看的模样,沈寒露还笑了笑,今儿她非把这门给撞开了不可!   “给本宫撞门。”她下令。   几个太监应了,上前呯呯呯地撞着。但是这宫门厚重,不是电视剧里的豆腐渣工程。任凭几个太监肩膀撞肿了,也没能打开。   贵妃不开门,你有什么办法?沈寒露眯眼,华妃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娘娘回去吧,若是皇上知道了,会生气的。”   “本宫不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她拒人于千里之外,摆架子,皇上怎么会生本宫的气?”沈寒露哼道:“要气也是气沈归燕不识礼数。”   华妃笑而不语。   高锦绣想去求见皇上,搬救兵来救沈归燕。可是还没走到御书房呢就被侍卫拦下了。宫里有规矩,妃嫔是不得在前宫随意走动的。   心里有些着急,高氏可不觉得燕儿能挡住那沈家的泼妇,她又是将来的皇后,让燕儿受委屈了怎么办?   正急得团团转,前头御书房门打开了。   高锦绣抬头看过去,出来的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命妇装扮的女人。   “夫人这边请。”追云恭敬地朝那人行礼,要引路带她出宫。高锦绣也顾不得许多了,从上去就喊了一声:“追云大人!”   追云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那命妇也顺眼看过来。   “这不是高贵人么?怎么走到前殿来了。”许梦蝶轻笑了一声。   高锦绣一愣,多看了这女人两眼。她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可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高贵人想求见皇上?”许梦蝶问了一句。   高氏戒备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夫人是?”   “妾身顾府许氏。”许梦蝶笑道:“也与贵妃娘娘交好,贵人不用担心娘娘,回去看热闹也好。”   高氏傻了,她什么话都没说,这女人怎么知道贵妃娘娘有事?还说有热闹可以看?   说完这一句,许梦蝶就行礼跟着追云出宫了。高锦绣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果断往回跑。   撞门的声音听得让人觉得烦躁,沈归燕慢悠悠地梳妆好,估摸着外头沈寒露气得差不多了,才道:“宝扇,去开门吧。”   “是。”宝扇不太情愿地走到门口去,拿绳子扯着那木栓,听着外头撞门的“一二三”的口号,掐着时间猛地一扯。   “呯!”撞门的四个太监统统摔了进来,头上脸上全是灰。   外头沈寒露一喜,还以为终于把门撞开了,正要进去理论,就看见门口宝扇一张阴沉沉的脸:“沈妃娘娘好大的架势。”   她手里还拿着木门栓,脚边是四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太监。   沈寒露身后这么多人,不知为何,反而还没个小宫女威风。   “本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沈妃黑着脸道:“贵妃娘娘却关门不见,未免太心胸狭隘了。”   宝扇恭敬地朝她行了礼,站直身子道:“沈妃娘娘在圣旨下来之前,都还只是妃,我家主子是贵妃,愿意见娘娘,那是心情好。不愿意见,也没半点不合礼数。反倒是娘娘您,率众硬闯永和宫,不知皇上若是知道,该怎么想。”   丫头随主子,跟久了都是伶牙俐齿的。沈妃被个小宫女教训,脸上挂不住了,上前怒道:“没大没小,本宫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教?”   “奴婢不敢,娘娘里面请就是。”宝扇让开身子。   沈寒露哼了一声,瞧一眼那空荡荡的庭院,反倒是有些迟疑了。   “华妃姐姐也来请安,不如您先进去吧。”沈妃扭头道。   这点出息,华妃冷笑一声,抬脚就进去了。沈妃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接着就是傅贵嫔和叶嫔。   外头偌大的仪仗队也想跟着进去,宝扇冷哼一声,一把关上了门,重新上了木栓。   切掉一大片尾巴,沈妃身边就只剩了个绣屏,跟拔了毛的孔雀一样,方才嚣张的气焰都小下去不少。   沈归燕依靠在贵妃榻上,看这一水儿的嫔妃进来,微笑道:“今日好热闹。”阵状估号。   “可不是,也不知道有没有惊扰贵妃娘娘。”华妃笑着道:“娘娘的气色倒是不错,看起来又丰腴了一些。”   沈归燕轻笑:“最近御膳房的膳食不错,本宫贪嘴了,晚上睡得又沉,不知不觉就又胖了些。”   傅贵嫔恭维道:“娘娘胖了也好看。”   沈寒露轻哼一声,脸色还没缓过来:“怪不得许久也没开门,娘娘是睡熟了?”   “是啊。”沈归燕道:“还以为宫里遭贼了还是怎么,大早上就有人撒野,本宫还没来得及问,谁干的?”   在座的人都立马看向了沈寒露。   “是臣妾。”沈寒露抬着下巴道:“睡多了可不好,伤脑子。臣妾特意来叫醒贵妃娘娘,也是一片苦心。”   “多谢。”沈归燕一点也不恼,完全没将沈寒露的话放在心上,就像是随口一问,压根不打算追究,端起旁边的茶就饮。   沈寒露是打定主意过来耍威风的,可是沈归燕连她砸宫门都不在意,皇上最近也没到她那里去,说不得什么刺激的话,那这威风该怎么耍?   华妃和傅贵嫔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呢,她这是骑虎难下。   “对了,皇上说会在祭祖大典的时候册封臣妾。”沈寒露笑着道:“娘娘知道吗?”   沈归燕点头:“本宫自然知道,恭喜你了。”   脸上一点失落的神情都没有,沈寒露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小孩子,跑过来找人炫耀,那人却根本不看她一眼。   这才是最气人的。   “皇上还赏赐了本宫一些东西,本宫想着娘娘这里冷清,特意送来给娘娘看看。”   沈寒露咬牙,挥手让绣屏上前。   “哦?”沈归燕好像很感兴趣,支起身子来:“是什么?”   绣屏将手里的盒子打开,是一对珊瑚发簪,据说很是难得,皇上前儿个才赐下的。   哪知沈归燕只看了一眼,就又躺了回去,语气里满是失望地道:“哦,这个啊,多谢沈妃妹妹了。”   沈寒露皱眉,心里颇为不满:“娘娘不满意?”   “没有,只是这东西本宫不缺。”沈归燕打了个呵欠,宝扇就将她妆台上的红珊瑚发簪拿了来。      ☆、第152章 大方的女人 钻石加更闪亮亮      沈归燕这珊瑚簪子,还比沈寒露那个红,而且光滑,一看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辞测多单窝你说特意拿了东西来刺激人,总不能反而被别人刺激了吧?沈寒露当即就笑着上去扣上了绣屏手里的盒子,道:“瞧臣妾,最近事情太多,忙得头都晕了,拿错了东西。这点小东西,怎么够献给贵妃娘娘的?皇上赐给臣妾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儿都比这个好。”   “哦?”沈归燕又是满脸期待:“还有其他的?”   “当然。”沈寒露下巴一扬:“最近露华宫里东西多得臣妾都放不下,送给娘娘一些也无妨。”   这性子还真是一点就着,谁刺她两句都往坑里跳。华妃同情地看了沈妃一眼。   高锦绣赶回来的时候,没看见什么紧张的气氛,反而看见了满屋子的箱子盒子。   发生什么事了?   沈寒露趾高气昂地站在一边道:“这是金镶玉龙凤镯,这是玉满天羊脂步摇,还有这拳头大的夜明珠,这难得的沉香木。”   数过去嘴都干了,一屋子的琳琅宝物,看得人都咋舌。沈寒露万分神气地喝了口茶,看着沈归燕道:“娘娘觉得如何?”   里头不止是皇上赏赐的东西,还有傅贵嫔送来讨好她的宝物,当真是把拿得上台面的东西都拿来了。   沈归燕一脸赞叹:“好多啊。”   “哼,这算什么。”沈寒露总算得了句羡慕的话,尾巴都翘起来了:“本宫宫里多得是。”   绣屏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几次三番拉着沈寒露想说话,沈寒露都没理她,就想长长威风,灭灭沈归燕这得意的气势。   瞧她这安居一隅悠闲自在的样子,看着就叫人不舒坦。不给她亮亮自己得的恩宠,她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沈归燕果然一脸羡慕惊叹,把宝贝都数了一遍,转头看向她道:“沈妃娘娘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出手这样大方。”   “那当然…”话还没说完,沈寒露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等等,方才她被沈归燕一刺激,好像都忘记了初衷。最开始那珊瑚簪子是要送给沈归燕的,被她一嫌弃,她就把宫里所有的宝贝都拿来了。   那不就是,也要把这些全部送给沈归燕?!   沈寒露脸色惨白,立刻就后悔了,还没来得及找补两句,沈归燕就已经开口道:“妹妹真是让本宫感动,好些个人得宠之后就会得意忘形,只有妹妹肯将自己的宝贝都拿来分给本宫,唉,虽然你宫里还有很多,应该不在乎这些,但是本宫还是很高兴。宝扇啊,将本宫亲手绣的帕子来送给沈妃娘娘当回礼。”   后悔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沈寒露胸口闷痛,脸上还要笑得一脸大方:“娘娘不必客气,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这一段时间得的恩赐和收的贿赂全在这里了,怎么不算什么?!   沈归燕感动得都要哭了,拉过沈寒露的手道:“本宫以前都是错怪你了,从今日起,本宫绝对不会对你关门了,这永和宫,妹妹随时可以来请安。”   也就是说,沈寒露用她宫里所有的宝贝,成功买到了通行永和宫的门票。   沈寒露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卧槽!   她刚刚是不是被下了咒语?为什么会傻到把这些宝贝都拿来了?炫耀是炫耀到了,六宫也都震惊于她的大手笔,旁边华妃和傅贵嫔看她的眼神却跟看傻逼似的。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东西太多,本宫还需要好好收拾一番。”沈归燕笑道:“沈妃妹妹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沈寒露深吸一口气,咬牙:“没有。”   “那就先跪安吧,本宫整理一下妹妹的心意,这屋子小,全是箱子盒子的也不方便。”   “……那臣妾就先告辞了。”沈寒露站起来,眼睛都红了,还狠狠瞪了绣屏一眼。   绣屏好生无辜啊,她方才那么想提醒主子,偏生主子当没看见她一样,怪谁?   豪气万丈地来,灰溜溜地乘着肩舆回去,沈寒露气得眼前都发黑,进去露华宫里看见空荡荡的库房,更是险些背过气去。   高锦绣一颗心算是放下了,许氏没说错,贵妃娘娘当真不会有事。   可是,高锦绣很好奇,她怎么知道的呢?   华妃和傅贵嫔看够了戏,笑得眉不见眼地就走了。只有高氏留在永和宫,看着沈归燕道:“这一来,那沈妃娘娘要恨死你了。”   “她从前恨我就不少,不在乎多一点半点的。”沈归燕笑着朝高氏招手,将她叫来了身边,将方才沈寒露拿来的金镶玉龙凤镯给了她:“这个你拿着,等会我让宝扇偷偷分些东西去你宫里。”   高锦绣一愣:“娘娘这是做什么?”   沈归燕笑道:“你傻啊,等你十八岁出宫的时候,是可以将自己的东西带出去的,这些就算是我给你凑的嫁妆,拿出宫去可以当传家之宝。”   高氏抿唇,眼睛微微有些红了:“你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宫里就你一个故人,怎能不多想想?”沈归燕看着她道:“我身边多是非,你靠近了不好,等会就先回去吧。等这后宫平定,我一人就可以护住你的时候,你再来。”   “好。”高氏点头:“娘娘对嫔妾是真心,嫔妾定然不会辜负娘娘好意。”   说完便行礼,深深地拜了下去。阵状亩弟。   宝扇连忙扶她起来,高锦绣捧着镯子便走了。   沈归燕看着桌上的盒子发了会儿呆,长叹一口气道:“好了,宝扇,收拾东西吧。”   今天收获颇丰呢。   “是。”宝扇笑弯了眼,清点宝贝入库,算算价钱,这一堆东西,加起来可值三万多两雪花银啊。其中有的还是难买的珍品。   女人爱起面子来真可怕,倾家荡产的。   晚上的时候皇帝光明正大地来了永和宫,笑得眼眸闪闪地问:“听说爱妃今日得了宝贝?”   沈归燕笑着点头,除开给高氏的一些东西,其余的东西都列了单子,包括那块大琉璃在内,都给了皇帝。   “爱妃给朕做什么?”顾朝北好奇地拿着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然是三万多雪花银的折价。   “臣妾留着这些宝贝没用,想给皇上,用来修建京中学堂和粥棚。”沈归燕认真地道:“皇上与臣妾一道见识过民生疾苦,自然更明白,民乃国之本。”   顾朝北一震:“这些东西,按理来说都是你的,燕儿你确定要全部送出去?”   沈归燕点头:“臣妾锦衣玉食,用不上这么多银子,也没有收藏宝贝的爱好。反正是几句话就得来的东西,送给皇上的子民也没什么。”   三万两雪花银,换算成当今货币,应该是三千万左右的概念。一个女人几句口舌赚了三千万,然后要全部送出去修建希望小学以及做慈善。听着都让人觉得疯狂。   顾朝北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点头道:“好。”   反正是别人的东西,还可以拿来赚名声,他的燕儿果真是好计划。   沈寒露气得在宫里几天没出门,好不容易气消了准备去请安,开门出去就听见宫里的赞叹声。   “燕贵妃真是菩萨心肠,那么多的银子…”   “是啊,怪不得皇上一直宠爱她,这心啊,就是比别人宽厚。”   “听说京城的百姓都称赞她呢,还有石雕刻了贵妃娘娘的模样,准备放在各个新修的学堂里。”   这都是她的宝贝啊,她的钱!全部被沈归燕拿去得了好,真是想想都能吐两升血!沈寒露呼吸又不顺了,旁边的绣屏见状连忙上来拍着她的心口道:“娘娘息怒,明日便是祭祖大典了,想想以后您就是皇后,还有什么东西拿不回来?”   想想也对,等她成了皇后,那还怕什么?这些东西都还能回来的。   现在也就只能这样安慰安慰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沈寒露跑去面圣了。   顾朝北笑得一脸温和地道:“明日典礼上要穿的衣裳,朕给你准备好了。”   旁边的托盘里放着金光闪闪的衣裳,大红打底,衣襟衣袖边儿全是金色,衬裙上飞着凤凰,华贵非常。   “多谢皇上!”沈寒露看见这衣裳,心情才算好了,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回去。   明日之后,她就要母仪天下。皇后有生杀之权,那才叫女人的顶峰,倒时候她就自由许多,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了!   没乘轿辇,沈寒露捧着这衣裳穿过许多宫殿,高贵人向她行礼,叶嫔向她行礼,傅贵嫔向她行礼。   她一路高昂着脖子,在前头就遇见了华妃。   华妃淡笑着看着她道:“爬太快的人容易摔。”   “多谢娘娘提醒。”沈寒露轻哼一声,越过她,继续往前。   华妃望着旁边的太液湖,眼里波光粼粼,轻笑了一声。   看见前头的永和宫,沈寒露终于停住了步子,果断选择绕道走。沈归燕太可怕了,她还是等这一身衣裳穿稳了再去招惹。   “沈妃娘娘。”   刚回露华宫坐稳,就看见傅贵嫔身边的贴身宫女和容来了。   “怎么?”   “奴婢来传我家主子的信儿,我家主子请娘娘黄昏之时到太液湖东岸相见。”和容低声道:“事关明日娘娘册封,是从傅学士那里得到的消息,娘娘若是愿意只身前去,不暴露我家主子,奴婢就去回禀主子。”   册封的事情?册封能有什么事?沈寒露狐疑地看着面前这宫女,傅贵嫔背后有傅学士,能知道的消息一定很多,这是要讨好她,所以来告密?   好奇心一起来,沈寒露就点了头:“本宫会去的。”   和容一笑:“那奴婢就先告退去回禀主子了。”   “去吧。”沈寒露挥了挥手,想了想,为了保险还是问了绣屏一句:“和容是傅贵嫔的人吧?”   “怎么不是?”绣屏道:“她在宫女里头算是心气儿高的,跟她主子一个德性,听闻很是得傅贵嫔的信任,以前犯过一次错,都被傅贵嫔原谅了。”   听语气,还是对和容有些嫉妒,因为那丫头长得可比一般的宫女好看。   沈寒露放心了,等黄昏的时候,就当真一个人更了衣,神秘兮兮地往太液湖而去。   也恰好是今日,沈归燕觉得躺久了,想活动活动,所以带着宫女太监一路散步出来。   “还是黄昏的时候好,人都准备着晚上争宠去了,没人出来冲撞。”宝扇扶着沈归燕边走边道:“最近宫里也真够闹腾的。”   沈归燕笑着看着远处的湖水:“只要不闹腾到咱们身上,那也没什么。当然,要是都跟沈妃一样大方,本宫也不介意陪她们闹。”   提起这事儿周围的宫女太监都跟着笑,沈妃娘娘这事儿,估计要在宫里被笑上几个月了。   “哗啦——”太液湖里突然溅起了水花,好大的一朵,伴随着一声尖叫,把沈归燕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了?”   宝扇看着远处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跑走了,接着看向湖里道:“有人被推进湖里去了,快去救人!”   身后几个太监连忙跑了过去,沈归燕也慢慢跟过去看。   “奇怪了,一般黄昏时候,太液湖都没有人来的,今日是哪两个宫女闹着玩…”宝扇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沈寒露的脸。   “沈妃娘娘?!”   沈归燕皱眉,凑近一看,还真是沈寒露,穿得一身朴素,一点都不像白天的风格。   “主子。”宝扇十分正经地道:“咱们把她丢回水里吧!”   沈归燕失笑:“让她淹死了,皇上会找本宫麻烦的,捞起来吧。”   几个太监同心协力,终于将人救上了岸。   沈寒露呕了半天的水,惊魂未定,一脸戒备地看着沈归燕。沈归燕见她还能瞪人,当下就转身:“宝扇,回去吧。”   “是。”   宫人都跟着准备走了,竟然没一个人想着要把她送回去的。   沈寒露气得大喊了一声:“喂,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被人推下水吗?”      ☆、第153章 祭祖大典      沈归燕步子没停,头也不回地道:“你活着,本宫就算见义勇为了。蛋提移错及其他的事情,本宫没必要第一个知道。”   有人胆敢害这后宫正当红的沈妃娘娘,明儿定然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她何必多问。   “你!”沈寒露一身湿透,有些发抖:“你好歹送我回去啊!”   沈归燕挥挥手,旁边的太监便留下来两个,一左一右架起她,直接送回了露华宫。   “皇上!傅贵嫔心肠何其歹毒,要害了臣妾的命!”   听闻宫里这神仙落水了,想着明天的祭祖大典,顾朝北二话没说就来了。结果沈寒露就是呛了几口水,抓着他的袖子哭得惊天动地。   “傅贵嫔知道臣妾明日有册封,故意将臣妾推下水去,要不是燕贵妃娘娘路过,臣妾不会水,非被淹死在那太液湖里头不可!”   顾朝北看了她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是傅贵嫔要害你?方才她还来了朕的御书房请安,你落水的时候,她应该不在。”   “她不在,却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来骗臣妾。否则,臣妾怎会在黄昏时刻去太液湖?”沈寒露恨声道:“那个叫和容的宫女,说什么傅贵嫔有要事告诉臣妾,要臣妾一人在黄昏的时候去太液湖。结果臣妾去了,太液湖边就只有一个宫女。臣妾过去询问,那宫女还二话不说就推着臣妾落进了太液湖。”   想起那窒息的感觉,沈寒露眼泪都快下来了,抬头一看皇帝,却是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宫女叫你堂堂娘娘只身去一个地方,还是守卫最松懈的黄昏时刻,你竟然就去了?”   沈寒露苦着脸,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嘛,两个**oss在黄昏时刻见面,说几句高深莫测的话,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谁知道是个陷阱!   “臣妾太单纯了。”她道。   顾朝北认真地摇头:“你这不是单纯,是蠢。好在没事,朕等会就去永和宫谢谢燕贵妃,你先休息吧,明日还有大典呢。”   “皇上…”沈寒露皱眉:“您不留下来陪陪臣妾吗?”阵木吉巴。   她都差点死了,他还去沈归燕那里?   顾朝北起身道:“你如今可是万人敬仰的神仙,朕怎么能留在这里?睡吧。”   神仙怎么了?不也是他的妃嫔么?沈寒露沉了脸,咬牙想。等明儿个册封了,她非再弄个让顾朝北和她同房的天意出来,看他从不从!   凤袍放在一边,沈寒露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慢慢入睡。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宫里又不知是何处传来了尖叫声,有些凄厉。不过沈寒露太困了,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第二日,祭祖大典。   朝中文武百官与后宫所有妃嫔和皇上太后都去了天坛,这一段时日以来不少人没了,且没的都是虽然不起眼,却在与帝敌对的势力里充当重要角色的人。   外人不知道为什么死的会是他们,有谋逆之心的人却知道,而且被吓住了:与君有逆者,血以偿。   文武百官都到齐了,年太后先来,皇帝以及沈寒露却是迟迟没来。   “发生什么事了?”傅学士好奇地问四周。   端着礼仪用具的太监低声道:“昨儿宫里又出事啦,有人想害沈妃娘娘性命,被燕贵妃撞破,沈妃得救,那要害人的宫女却又受了天罚,死在湖里啦。”   众人已经到了闻天罚二字便色变的地步,傅学士眼珠子乱转了一会儿,低了头。   和容死了,死在太液湖里沈妃掉下去那个地方。大清早的宫里就乱了,因着有大典,所以这事儿推后处置,帝王扶着换了衣裳的沈寒露,慢慢朝天坛走来。   没错,就是帝王亲自扶着沈寒露。   沈妃娘娘一身大红金边礼服,衬裙上是展翅欲飞的凤凰。穿上身之后,效果没有想象的那么华丽,反而有些怪怪的。   更奇怪的是,她一个后妃,不梳发髻,却戴了个黑色的帽子,两边垂下白色的飘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这个地方的皇后风格是这个样子的?   沈寒露很想转头问问顾朝北,然而顾朝北最开始就说了:“你今日责任重大,配合朕完成仪式就可以,中途不能自己说话,也不能乱动。否则,亵渎先祖,朕也救不了你。”   无数的疑问也只有压下。   到了天坛面前,帝王放开沈寒露,自己先上去。   “帝受祖荫,奉行于下…”礼官开始念祭文,皇帝就负责威风凛凛地站在台子上就可以了。   祭文念完,便该祭祖。顾朝北点了香,燃了纸,抬头朗声道:“朕,明室第二十三代子孙明烨,继位不久,无所作为,以致祖先发怒,替朕管治天下,明烨深感惭愧。京中多人暴亡,有违祖先仁德之名。朕特此祭祖,以消先祖之怒,余下朝事,请先祖交还明烨手上。”   说这些,无非就是把责任全部推到祖先身上了,也不知道天上会不会真有雷落下来,打死这个不孝子孙。   不过…沈归燕悄悄打量了下头一番,朝中大臣好像当真恭顺了不少,原先很难解决的事情,现在上传下达,也是十分迅速。傅学士从前还与皇帝多有对峙,从那次宫里回去之后,听闻朝上再也没有张狂举动,提出异议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朝堂上那牌匾朝他砸下来。   顾朝北用这一招,虽然是旁门左道,但是意外地有用。只是,他让沈寒露穿成那样站在那里,到底是要册封什么?   仪式做了一个时辰才结束,帝王转身看向朝臣与后妃,正声道:“承蒙上天厚爱,后宫之中沈妃,得通天听,能达天意,已为仙身。朕深觉其居妃位甚为不妥,有辱天之厚恩。”   来了来了。沈寒露挺直了背,端着手,眼里满是欣喜地望着顾朝北。   华妃冷冷的眼神扫了过来,傅贵嫔眼里也满是不甘心。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沈氏寒露。”帝王唤了一声。   沈寒露连忙一步步拖着长长的礼裙往前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千秋荣华,就在这一刻!      ☆、第154章 大祭司      看着吧沈归燕,就算她什么也不会,就算她不懂规矩,但是她命好啊,命中有穿越,过来就注定是主宰。蛋提移错及比自己聪明怎么了?漂亮怎么了?有才怎么了?能敌得过天命?   路过沈归燕面前,沈寒露忍不住侧头看向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归燕抬头,平静地回视,目光里干干净净的,就像出来散步看见个熟人经过,只微微颔首,其他啥也没有。   沈寒露轻哼一声,转头继续朝天坛走去。   华妃一直看着她,刚开始觉得不甘心,目光里还多有狠戾之色,看见沈寒露站去了天坛上,而且没有向皇帝行礼的时候,她才愣了愣,轻声问沈归燕一句:“娘娘,恕臣妾无知,沈妃这是?”   民间长出来的人,虽然不懂规矩,但是也知道若是册封皇后,沈妃该戴凤冠,而且要朝皇帝行礼叩拜,接受凤印。先不说沈寒露这改良出来的帽子看起来不太像那么一回事,现在站在天坛上,怎么都像是要跟着一起祭天的模样。   沈归燕笑了笑,低声道:“红底金边裙,黑冠白带帽。你不认识不打紧,听皇上旨意便是。”   华妃挑眉,看着沈妃脸上那得意的神情,心想,莫不是她担心多余了?   “沈氏得通天音,朕自然不能让其再居妃位。”顾朝北正色道:“即日起,令沈氏剪发入通天寺,担任大祭司一职,可宫中民间行走,替我朝祈祷风调雨顺,聆听天意,指示江山。”   沈寒露笑容僵在了脸上,抬头,呆愣地看着帝王。   大祭司是什么?不是皇后吗?!   顾朝北笑着扶了她一把:“大祭司,朝天行礼吧。”   “不…”沈寒露想摇头,怎么会是大祭司呢?怎么可能是大祭司,那可是前朝的官职,她要是行了礼,不就不再是顾朝北的后妃了?   “大祭司,朕知道你不愿为红尘官职拖累修为。”皇帝一本正经地道:“但是你异于常人,已经不能在宫里伺候。你有你的价值,为朕安定国家,朕一定助你早登极乐。”   你才要早登极乐呢,你全家都要早登极乐!沈寒露气得不行,身子都微微发抖。他骗她,他竟然骗她!   “皇上不是说,要册封…”沈寒露不甘心地想多问一句。   可是,问出来才发现,当初顾朝北的确说了要册封她,但是没有说是册封皇后,后面的皇后二字,是她们自己脑补上去的。   顾朝北没有撒谎,是她自己挖了坑,给她自己跳的。   心里一沉,脸色苍白,沈寒露险些就要站不住。   顾朝北伸手,温柔地扶住了她,低声道:“朕说过,不可以在天坛上做多余的事情,你忘了吗?”   沈寒露抬头,眼里满是泪水。她其实,其实很早以前就喜欢顾朝北啊,只是相遇晚了点,没让她一来就看见他。不然她是不会跟了顾朝东的,定然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   现在是不是没有机会了?都这么久了,他还是可以这样狠心地将她推出去,一点犹豫都没有,也是当真没有爱过她吧。   为什么呢?   曾经很多次看穿越小说电影,都是女主在现代什么也不会,笨的、蠢的、弱小的,为什么人家就可以战胜比自己强很多倍的女配,轻松上位?凭什么到了她这里,她比她们还努力争取了,却落不到好?   “行礼。”顾朝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沈寒露很不想行,背后却一麻,被人压着朝天一拜。   群臣低头,妃嫔行礼,从这一刻起,沈寒露就不再是后宫之人,而是通天寺的大祭司了。   “为什么…”眼泪落在天坛上,沈寒露不甘心地问出了口。   顾朝北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为什么,不过还是心情甚好地回答她:“这是大祭司自己求来的荣耀。”   装什么梦见神仙赐牌匾,从那时候起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送上门去给皇帝利用,不用白不用。   都是她自己求来的。   沈寒露呜咽出声,天上一阴,适时地落起了雨。   皇帝没拦着她,让她在雨里放声大哭。百官震惊,后妃也侧目。果然是天选的大祭司啊,这一哭天上就下雨了,当真通天意。   华妃抹了抹脸上的汗,轻笑了一声。   的确是她担心多余了,沈寒露这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送到宫外去了。和容又已经死了,她可以继续高枕无忧了。   沈归燕看着沈寒露的身影,再恨她也忍不住有些同情。   为什么呢?因为大祭司若是女子,则需要剪去一半的长发,终身不嫁。她不知道沈寒露会不会后悔,早知道,老老实实在顾府当她的大少夫人不就好了?为何要折腾这么多事情出来。   不过,她有些担心,大祭司的权力可真大,交给沈寒露,真的没关系么?   祭祖大典就这样结束了,露华宫里空了,沈寒露接受了就任仪式,剪掉一半的头发,去了通天寺。通天寺就在皇城附近,其实也不远,但是宫里的人都是喜气洋洋地去欢送她。   “想不到大祭司有这样大的本事,往后还要靠祭司多多照顾。”傅贵嫔笑道。   沈寒露一张脸都麻木得没有表情,闻言转头看了傅贵嫔一眼,冷哼一声道:“和容受了天罚,她的主子还没有。但是,以贵嫔娘娘您这模样,是当不了皇后的。”   此话一出,如同千斤巨石压下,傅贵嫔脸色惨白。   大祭司说的话,就是天命啊,天命说她不能做皇后,那她该怎么办?   可是,为什么大祭司要针对她?   沈寒露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走了,眼神阴冷,让车夫都打了个寒战。傅贵嫔差点跌在地上,还是叶嫔扶了她一把。   沈归燕坐在宫里摆着一盘棋,对面坐的是顾朝北。   顾朝北道:“这样的结果,燕儿可满意?”   沈归燕落下黑子,轻声道:“满意的不是皇上吗?皇上满意,臣妾自然就满意。”   背后好像有根尾巴在摇晃,帝王讨好地笑道:“朕知道你与她素有嫌隙,所以朕不会让她如愿的,她要什么朕偏不给什么,燕儿看着有没有开心一些?”   讨好女人的不二法则,那就是讨厌她讨厌的人,并且始终与她同一战线,不同情敌人,如此一来,夫妻和睦的几率就高过了八成。   沈归燕哭笑不得,看他一眼道:“皇上分明是在为自己做事,却偏生还要来讨臣妾的赏。”   沈寒露当了大祭司,那她说的话便是天意,朝中之人,谁敢不服?不服就用“天罚”,暗杀一个是一个,谁还敢逆了皇帝的意思?   这简直是屠戮逆臣的遮布,顺理成章让人抓不住把柄的好借口。   但是,估计用不了太久。被屠杀的人多了,总有人会起疑,也总有人会反抗。   “朕也不过是想让燕儿与朕一样开心罢了。”顾朝北笑道:“明日无事,朕让沈家人进宫来见你,如何?”   沈家人?那又有什么好见的?沈寒露刚好被送出宫去了,按理说,沈夫人最想见的怕该是她。   沈寒露的身份一直没暴露,但是最亲近的人不可能认不出她来,只是如今她身份特殊了,没有人敢去认而已。   “皇上安排,臣妾没有异议。”他做事,反正总有他的道理。   顾朝北笑着摸了摸鼻子:“正好啊,据说明日沈归武会先到京城,朕带你出去迎接他,之后你们一家团聚,就更是圆满了。”   沈归武,沈家二子,与沈归燕一样,是秦姨娘所出。   沈归燕睁大了眼,突然明白皇上这是在干什么了。   沈家要拿来,当她背后的靠山吗?   文太后瘫痪在床,依旧不见好,朝中文家势力被皇帝渐渐蚕食,文国舅又惨死天罚之下。文国丈要是再不回来,这天下就要没了文家的地位了。   沈归武因着实力不俗,又被宇文长清和傅学士举荐,所以很快得了文国丈的信任。几天之前文国丈就收到消息,开始秘密回京。沈归武是先锋,自然先到。   顾朝北已经准备好迎接了。   沈归燕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二哥要回来了啊,从幼时他被送去军营开始,这就已经是好几年没见了。想起他走的时候叫自己好生照顾秦姨娘,沈归燕忍不住就红了眼。   “哎,好端端的事情,怎么听哭了?”皇帝抬头看见她的脸,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环着她的肚子:“她们都说怀着孩子不能哭的。”   沈归燕咬牙:“我对不起二哥,根本就没脸见他。”   “怎么了?”顾朝北疑惑,转念一想,就想到了秦姨娘的事情。   秦姨娘死得不明不白,根本就还没个交代。   “皇上,您能帮臣妾查一查,当年臣妾生母惨死的真相吗?”沈归燕头一次觉得慌乱,抬眼,眼泪跟着啪嗒啪嗒地掉:“二哥会怨我的,我不但没照顾好她,还让她就这么没了…”   沈家二哥是何等人物,竟然能把他的燕儿吓成这样?顾朝北有些心疼,想起沈家的事情,却僵硬了脸。阵斤何号。   “现在…还不能查。”   怎么查?一查就会牵扯到根基,沈家是他一手扶起来的,还没发挥作用,怎么能就被他自己给掀翻了?   沈归燕呆呆地看着他:“不能?”   “抱歉。”顾朝北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再等等朕好不好?”   又要等,沈归燕闭了闭眼,别开头去。   “燕儿,别怨朕。”顾朝北叹息了一声。   心里酸楚难忍,沈归燕咬着牙点头:“臣妾不怨。”   怨他没用,是她自己爬得不够高,还没能力管那些事情。他是皇上,眼里不止一人,有的是整个大局,又怎么会为她崩坏一角。   只是,还是觉得好难过。   圆圆的肚子也微微发疼,大概孩子也觉得伤心了,还踢了她一脚。沈归燕忍下了,擦干眼泪,抬头微笑道:“那明日,皇上来接臣妾吧。”   顾朝北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抿唇道:“好。”   说完这一个字,帝王自己起身,走到雕花隔断处,拿了一根丝绦系在上头。   文家势力最大的原因,是在于国丈文寿山手里有四十万大军,宇文长清手里又有十万驻军,朝廷一半多的兵力,都在文太后的掌控之下。   现在文太后倒了,文国丈自然是回来安排事情的。文家百年望族,断然不能就这么垮了。   沈归武离开京城已经五年,再回来,城门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只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雨雪纷纷,今日回来,倒是杨柳依依了。   听闻这江山,被流落外室的皇子所得,听说他最疼爱的妹妹,恰好嫁给了这个皇子。   踏马城门前,英气逼人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入城。   沈归武不喜欢沈府,但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去看看,这五年来,秦姨娘没能给他寄一封家书,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傅学士等人收到他回来的消息,都先派了人来接应。然而他躲开了,没走正门,从沈家附近的胡同巷子里一路穿梭,熟门熟路地到了沈家后院的院墙旁边。   “二哥。”   正打算爬墙,就有人叫他。   沈归武回头,就见远处站着一个穿齐胸襦裙的清丽女子,看着很是陌生。   正想靠近一些,就见那人笑了,笑得眼睛红红地道:“还是我最了解,你一定不会走正门。”   燕儿?沈归武平静的脸上起了波澜,几步跨过去,一把抱起她:“燕儿!”   一抱才发现,好大一个肚子。   “放开!”   顾朝北本来是打算礼贤下士,对小舅子有礼貌一点的。   然而,哪个哥哥一见妹妹就给直接抱起来啊?还当燕儿是几岁小孩子不成?   手被掰开,妹妹被别人抱走放在了地上,沈归武皱眉,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飞眉入鬓,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好像城外的杨柳全飞在这人的眉眼间,阳春三月,看得人恍惚失神。一身青色长衫,领口绣着银色的暗纹,还当真是一身风流华贵不失。   只是,看他的神色好像不太友善。      ☆、第155章 沈家二哥      “燕儿身子不适,还是站着说话就好。蛋提移错及”顾朝北看着沈归武,微微皱眉。   沈归燕眼睛都是红的,完全没管顾朝北说的是什么,脚一落地又蹭蹭蹭地跑回了沈归武面前,仰头看着他道:“你总算回来了。”   沈归武怔愣了一会儿,看看沈归燕,又转头看向顾朝北,抿唇就半跪了下去。   顾朝北眼皮一撩,火气小了一点。这人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在外头不必行礼。”他轻声道:“燕儿思兄心切,我特意与她一起出来迎你。上车回宫吧。”   沈归燕扶了沈归武一把,很是自然地拉着他就走到皇帝身边:“沈府里没人,等会宫里可以看见他们。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顾朝北斜眼看了看她,哼了一声。   这可真是奇了,平日里的沈归燕那叫一个从容淡定啊,揣着一个球来来去去都是不动声色,遇见什么事都还没慌过神,今日不过是亲哥哥回来了,她整个人好像都变了。对他都没这么依赖,靠在她哥旁边,倒像是个天真无知的少女了。   这感觉可不太好,原本是打算给沈归武打亲情牌的,现在把自己给整郁闷了。   燕儿为什么从没在他面前这样放松信赖?就像把全身的盔甲都卸掉了一样。   他没能给她安全感?   沈归武轻笑着摸了摸沈归燕的头发,跟着坐上外表不起眼的马车,绕着小道回宫。   “回来之前我还在想,你过得如何,会不会受委屈。现在看来担心多余,你过得很好。”身上满是杀戮之气的少年,遇见沈归燕的时候也只是温柔的长兄,看着她的肚子道:“是我离开京城太久了吧,还好现在能回来,能赶上侄子出世。”   沈归燕扁扁嘴,声音都有些沙哑:“二哥,燕儿对不起你。”   “怎么?”沈归武挑眉。   “秦姨娘…秦姨娘没了…”拉着自家哥哥的衣角,沈归燕眼里就跟落了天河一样,泪水哗啦啦地就掉下来了:“我…我没能保护好她,她还来给我送嫁,梳着梳着头,人就倒下去了。说是砒霜中毒,我却没能求到父亲查出凶手。”   二哥与她,都最喜欢秦姨娘了,那般温柔的母亲,保护他们长大,分明怯懦不堪,却一次次都将他们死死护在身下。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如今她不会再被欺负了,二哥回来,也有能力保护她了,她却早就化了黄土,连半点福都来不及享。   沈归武眼睛也红了,刚毅的一张脸,沉重得让沈归燕心都紧了。   二哥会骂她吧,他从小就最疼爱她,可每次她犯了错,来教训她的,也总是二哥。   沈归燕已经提前给顾朝北说过了,这是她亲生的哥哥,无论今日沈归武骂也好怎么也好,一定不能算他犯上。   硬着头皮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二哥的骂声,却有宽厚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上。   最能让人落泪的,不是冰寒的骂声,往往是寒冷里的一点点温暖。沈归燕没能忍住,趴在自家哥哥怀里,就哭了个昏天黑地。   “不怪你,你还没那么大的能力护好她。”沈二哥的声音也哑了:“至少你还很好,秦姨娘在天上看着,也会欣慰的。”   马车里的哭声不像女子婉转的娇啼,更像是迷路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家时候的放声大哭。   追云坐在车辕上,放缓了速度。这哭声听得他都心里发酸,不知自家主子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顾朝北坐在马车的左边,沈家两兄妹坐在右边,那两个人好像是一个世界的,他插都插不进去。   燕儿是他的啊,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怎么现在,他反而像个外人。   皇帝心情不美丽,很不美丽,一路上阴沉着脸,到了永和宫,没下车,只斜着眼看着沈归燕道:“你与沈将军先去,朕一会儿再来。”   “好。”沈归燕笑着点头,眼泪已经擦干净了,看也没看他就下了马车,开始和沈归武说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沈归武跟着她走,温柔地侧头听她说着,两人要不是亲生的兄妹,顾朝北还真想冲过去一刀砍了沈归武。   当哥哥就好生当,那么温柔做什么?   踹了一脚车壁,帝王沉着脸道:“去北宫。”   追云摸摸鼻子,觉得陛下最近的脾气好像有些喜怒无常的。   沈家人已经在侧殿等着了,沈归燕先回去换了一身宫装,打扮好了之后,将沈归武先带进了前殿。   “皇宫可真是个好地方。”沈归武笑道:“也适合你养身子。”   沈归燕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燕儿有身孕的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哥哥别说出去,不然就是害了我。”   沈归武一愣,抿唇点头。他这妹妹自小就聪明,她说什么听什么就好,反正不会有错。   在前殿用了茶和点心,沈归燕才让宝扇去请沈老爷和夫人。阵斤引血。   已经封了忠君候,虽然没实权,那也算是个侯爷,沈老爷看起来容光焕发,沈夫人也恢复了以前那股子傲慢劲儿,一进来,还是忠君候拉了拉她,她才后知后觉地下跪行礼。   “父亲。”沈归武起身,轻轻朝沈老爷颔首。沈老爷看着他,免不得又想起秦姨娘,笑得有些尴尬。   “父亲母亲都坐吧。”沈归燕坐在主位上,轻声道:“这回皇上开恩,让您二位进宫来探,正好二哥又回来了,我们也算是一家团聚。”   沈夫人是一万个不愿意来的,她不喜欢沈归燕,但是沈归燕偏生做了贵妃,这后宫数她最大,少不得要看些脸色。   人这一辈子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看自己讨厌的人过得比自己好。   但是没办法,沈归燕好了,沈家也跟着一荣俱荣,她险些都要被沈老爷休了,能有今日的福分,低个头就低个头吧。   “还是你最争气。”沈老爷看着沈归燕笑道:“皇上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对沈家多有提拔。如今归武从军,归文也入朝为官,沈家亲戚也各有一展所长之地,为父还得替他们多谢你。”   沈归燕笑了笑,没做声。   沈归武开口问:“父亲,听闻秦姨娘已经去世,那她葬在何处?”   沈老爷面色一僵,看了包氏一眼。   包氏捏着帕子抿唇道:“还能在哪里?自然…自然是安葬入了祖坟的,好歹也是沈家的人,怎么能让她曝尸荒野…”   “你撒谎。”沈归燕冷笑了一声。   包氏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变:“娘娘此话何意?”   沈归燕转眼看着她:“若是秦姨娘的坟,不在沈家祖坟里,那当如何?母亲可知道,这是皇宫,本宫如今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不再是两句话就可以搪塞过去的。”   包氏眼神游移,不满地道:“我没有搪塞,本来就是寻回了她的尸体,藏入祖坟了的。你…就算你如今是贵妃,那也是沈家的人,要守沈家族规,为沈家着想。别说你现在不受宠,就算你是当宠的皇后,那也没有对我大呼小叫的权力!”   不受宠?沈归武有些惊讶地看了沈归燕一眼,他没眼花的话,今日来接他的是当今圣上吧?若是当真不受宠,燕儿怎么会与皇帝一起出宫?看起来还那般亲密。   沈归燕轻笑了一声,起身道:“本宫不能对你大呼小叫,那此话,本宫就转告皇上。若是欺君,那便是母亲你,连累了沈家满门!”   说着就要往外走。   包氏吓白了脸,连忙站起来挡在沈归燕面前,还没张开嘴,肩上就是一沉,几个侍卫当即就将她给押住了。   “大胆,贵妃娘娘你也敢拦!”宝扇站出来,气势十足地道:“夫人可看清了,这是永和宫,不是你不讲道理的院子里头。冒犯贵妃娘娘,管你是谁,都得拖出去!”   包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就怒道:“我是长辈,她就算是贵妃也是晚辈,还有晚辈对长辈动手的道理?”   沈老爷皱眉低喝:“够了,你还嫌丢人不够,来这宫里还要闹一场?”   包氏眼神怨怒地看着沈归燕,气得脸皮发红。   沈归燕站在她面前轻笑一声道:“燕儿不会对母亲动手,燕儿很尊敬母亲。”   “但是,押着你的,可不是燕儿。母亲回头看看左手边,这位侍卫已经是三代元老,有四十余岁,不是您的晚辈。”   沈归武失笑,沈老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不是包氏是归文的生母,他还真的想休了这一点也不体面的夫人。   包氏气得咬牙,低声道:“真是了不得的贵妃娘娘,可惜你不得宠,明年我就将归怡也送进宫来,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   宝扇气得都想趁乱上去扇她两巴掌,还长辈呢,自私自利又目光短浅,别的事情没干,全坑自家人,有这样的母亲,真是劫难。   沈归武听不下去了,他本来就不待见这个从小虐待他们兄妹俩的女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样嚣张。   正打算上前将这人给推出去,眼不见为净,结果换好龙袍的皇帝一只脚踏进来了。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无辜:“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啊?”      ☆、第156章 联盟      沈老爷和包氏都连忙转身跪下行礼,沈归武也跟着跪了下来。蛋提移错及沈归燕抿唇,抬头看着他:“皇上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顾朝北笑嘻嘻地跨进门来,方才板着的脸好像都给忘在别处了。手里捏着块儿光滑的暖玉道:“知道你兄长今日回来,眼睛定然要哭红,朕从母后那儿求来了上好的暖玉,等会好让你敷敷眼睛。”   声音可真温柔啊,比沈归武过之而无不及,逮着掐一下,保不齐都能掐出一个太液湖的水来。   沈归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眼神有些惊恐。   “都平身吧。”他跨进来,搂住她的腰身,顺手就将那暖玉放进沈归燕的怀里。而后看着门口的侍卫道:“这都是在干什么?”   宝扇嘟着嘴禀告:“方才有人要冒犯娘娘,这些人是来护驾的。”   顾朝北轻笑,摆手道:“都下去吧,这宫里都是自己人,哪有人会冒犯燕儿?她可是朕的心头肉,谁人不知?护着都来不及,哪里还能欺负了去?”   宝扇闻言,得意地看了包氏一眼,然后送了那群侍卫出去站着,把门给合上了。   包氏还没缓过神来,这不都说沈归燕小产之后就不得宠了吗?为什么皇上来这永和宫,这些人一点都不惊讶,就像经常看见似的。   沈老爷心里有盏灯,照得透亮,拱手对皇帝道:“皇上恕罪,贱内不懂规矩,方才失礼了。”   “失什么礼了?”在椅子上坐下,顾朝北好奇地问了这么一句。   沈归武淡淡地道:“方才臣问起生母秦氏所葬之地,与包氏起了些冲突,皇上不必在意。”   包氏一听这称呼就万分不舒服。沈归武也是该喊她一声母亲的,奈何从小开始,宁愿被她打得遍体鳞伤,也都叫她“包氏”。   气死人都改不了他这毛病!   “皇上明鉴,臣妇不过说秦氏葬在祖坟,贵妃娘娘就突然发火,还以皇上之威来恐吓长辈。”包氏不满地道:“还怪臣妇失礼?”   沈老爷深吸一口气,气得太阳穴直跳。旁人都知道一家人帮一家人,现在燕儿就是沈家的大福星,她不感恩就算了,反而去挑拨皇上与燕儿的感情,说燕儿的不是?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包氏没看见沈老爷的怒气,只恨恨地看着沈归燕。   沈归燕坐在皇帝身边,轻笑了一声。皇帝挑眉,开口道:“夫人所说的秦氏,可是燕儿的生母?”   “正是。”包氏道:“好歹也是沈家的人,当时没进祖坟,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后来…后来臣妇是寻了她的尸骨,葬回祖坟里了。”   “哦?”皇帝笑了笑:“在哪里找回的?”   包氏一愣,没想到皇帝还问这个。她当然只是说场面话了,葬入祖坟,那可是个大工程。   “在…在城郊的地方找到的吧,当时秦氏的尸体是送去义庄的。”包氏目光闪烁。   顾朝北和沈归燕同时冷笑了一声,别说包氏了,连沈归武都吓了一跳,惊讶地侧头看着这两人。   沈归燕开口道:“秦氏的坟,在落霞山,是皇上当初亲自去建的。不是在城郊某个地方。”   沈世青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顾朝北,沈归武也有些没想到。   皇帝亲自建的坟?   “嗯,当初朕还只是丞相府的庶子,为讨美人欢心,便厚葬秦氏于落霞山,之后带燕儿去看过,回来还被罚了呢。”   说起当初的事情,帝王只觉得是有意思的回忆,沈老爷和包氏却是惊了个够呛。   欺君之罪,包氏这张口闭口之间,就是欺君之罪啊!   “皇上恕罪,臣妇…臣妇说错了,可能寻错了人葬入祖坟,臣妇回去就…”包氏连连磕头,惊慌不已。沈老爷那头也跪了下来,微微发抖。   “岳父岳母这是做什么。”顾朝北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将两个人都亲手扶起来:“都是一家人,说错一句话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如今朕器重沈家,岳父也该有察觉,又何必被这点小事吓慌了神?”   沈归武安静旁观,只觉得面前这帝王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真诚,看着沈家夫妇的眼里,没一点笑意。只有在转头看沈归燕的时候,才真切了不少。   这可真有意思。   燕儿好像是唱黑脸的,一来就把沈家二老给吓得够呛。皇帝就赶来唱白脸,又是岳父岳母地喊着,又说是一家人,温暖的关怀给得不少,看把二老给感动得。   配合得不错啊。   “朕准备了宴席和歌舞,你们一家人难得一聚,就不要这样拘谨了。”顾朝北笑道:“去庭院里用膳吧。”   包氏还没缓过神呢,沈老爷已经狠狠掐了她一把,眼里满是警告。她连忙收敛了起来,跟着行礼应下。   沈归燕走慢几步,沈归武就上来轻声说一句:“皇上对你倒是真心的。”   沈归燕抿唇,她知道啊,这痞子好像很久以前开始对自己就是真心的。可惜,真心是半点不假,却不会为她妥协,也不会将她置于一切之上。   这样也挺好,证明他是一个英武的帝王。只是,这样的帝王,不会让她当成丈夫来依赖。因为没办法依赖。   各方入席,舞女便上来献艺。沈归燕挑眉,低声问了顾朝北一句:“怎么这些舞女看起来都…皇上最近好这口?”   看起来最小的舞女都过了双十年华了,最大的那位怕是有三十好几,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哪儿找来的中老年歌舞团?   顾朝北笑得一脸邪恶,袖子半挡着脸,低声道:“你父亲喜欢什么样子的?”   沈归燕:“……”   敢情他是要给父亲选侧室呢?可是,包氏是个什么性子,她可最了解了。心眼那么小,容不下几个人的。   不过看着顾朝北眼神这样热烈,沈归燕还是顺手指了两个清秀的。阵宏找巴。   自家老爹的性子,女儿算是比较了解。通过观察发现,沈归燕指这两个的确没错,沈老爷看着都点了头赞许。   顾朝北一副女婿的模样,半分架子没有,与沈老爷谈天谈地谈社稷,还拉着沈归武一起饮酒,酒过半巡,沈老爷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战战兢兢,而是看着沈归燕直点头:“嫁了个好人啊!”   包氏一个人在旁边闷着没吭声,顾朝北笑着道:“朕这宫里舞女都年岁不小了,还没许人,岳父大人要是不介意,可以帮朕排忧解难否?”   沈归武看了顾朝北一眼,又看看包氏陡然发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又添上一笔,这还是个很记仇的皇帝,不管是得罪他的还是得罪燕儿的,他好像都记。   沈老爷大大方方地就应下了,几个舞女里挑了两个最清秀的,出宫的时候,一并带走了。   至此开始,沈家与皇帝的联盟关系,也算成立了。   沈老爷与包氏先出宫,包氏一出宫就想将两个舞女赶下车,然而醉酒的沈老爷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抓着包氏的手就将她丢下了马车。   “为人妻,要会持家。为臣之妻,更该明白事理,通晓君意。你自己走回去吧,住你自己的院子里,别再出来丢人了。”   如遭雷击,她堂堂忠君候正室就这么被丢在了大街上,任凭她怎么哭喊,前头的马车也没停下。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包氏气得发狂,自己凭着双腿跑回沈府去,誓死也要将两个宫里来的妖精赶出去。   沈归武还在永和宫,庭院里的残留都被宫人收拾了,他与帝妃二人同坐,仰望天边黄昏。   “臣不会让人知道,今日臣也入宫了。”沈归武道。   顾朝北微醺地看着他,轻笑道:“到底是宇文将军举荐的人,就是聪明。”   说着又看看身边的沈归燕:“跟燕儿一样聪明。”   沈归武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着沈归燕道:“燕儿原先很笨,因为太听夫子教的,太老实,被人欺负了很久呢。也不知道我走之后,她变聪明了多少。”   沈归燕不服气地挑眉:“二哥当夸奖我,慧眼识珠嫁对了人,又逃过诸多劫难,一步步走到现在。”   “是么?”沈归武宠溺一笑:“现在不怕蜘蛛了?”   沈归燕脸色一僵。   “不怕半夜的尖叫声了?”   沈归燕往顾朝北怀里靠了靠。   “还是不怕屋子里的黑影了?”   “……”顾朝北挑眉看向怀里的人,全被沈归武说中了啊,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沈归燕,怕的东西原来这么多?   而且,他竟然一个也不知道。   沈归武看着沈归燕这模样就笑了,转头看着顾朝北道:“燕儿小时候睡觉,都会在枕头边放匕首的,因为她说怕人翻进她的屋子里来。”   嘴角微抽,顾朝北哭笑不得地点头:“那个东西,朕倒是见识过。”   现在他肩上还有伤疤未消呢。   沈归燕脸有些红,轻咳一声道:“现在没放了。”   从嫁给顾朝北开始,就没有放了。   沈归武欣慰地颔首,道:“燕儿比谁都坚强,但也不是无坚不摧。到底还是个女儿家啊。”      ☆、第157章 凤凰于飞 钻石加更闪亮亮      这话是说给顾朝北听的,但是顾朝北听不听得懂就另说了。蛋提移错及老天在给人智商的时候,往往会拿走一部分情商。   顾朝北只对自己不是很了解沈归燕的这个事实觉得有些不满。连带着听沈归武说话都觉得不舒服。   兄妹了不起哦?知道些从前的事情了不起哦?他才是要陪燕儿走完一生的人呢,用得着来炫耀吗?   沈归燕只觉得感动,咬唇看着自家哥哥,觉得这种有依靠的感觉真好。幸好她不会读心术,不知道顾朝北在想什么,要是知道,可能忍不住会犯上。   “时候差不多了,臣也该告退了。”沈归武起身道:“明日臣便去宇文将军处报到。”   “辛苦。”帝王微微颔首,环抱着沈归燕,直到看不见沈归武的影子了,才黑着脸低下头来问:“你还有什么害怕的?”   “嗯?”沈归燕侧了侧身子,将肚子搁在他的大腿上,好省省力气:“臣妾害怕的东西不多,也就二哥说的那些吧。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睡觉不用拿匕首了。”   顾朝北好笑地看着她:“你拿着匕首又如何?当初要不是朕不舍得伤你,你又怎能伤着朕?”   想起当初相遇,沈归燕突然有些好奇:“皇上当初为何会来沈府?”   顾朝北眼神游移,望向别处道:“一时兴起。”   那可真算是缘分了,沈归燕没有多问,伸手拥抱住他,转了话头:“臣妾这模样,还有三四个月就该临盆了,皇上有想好孩子的名字吗?”   顾朝北轻哼一声:“那还用想,学士府那群人早就按字辈排好了,到时候直接去选一个吧。”   略微有些失望,沈归燕还是乖乖点头:“好。”   帝妃相拥而坐,看着天边黄昏从橙色渐渐昏暗。宝扇和追云两个在远处望着,不知怎么也觉得有些感动。   宫闱之中,这两人至少可以相互信任,真好啊。   沈寒露在通天寺里,对着青灯古佛,已经念了一天的咒语。   诅咒的咒。   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什么佛祖啊?要是真有,她跪这儿天天诅咒沈归燕,怎么没用?   “吱呀”一声,门开了,绣屏端着膳食进来道:“主子,先用些。”   大祭司在这朝代地位还是不错,吃的东西也是半点没亏待她。可是顾朝北说了,她只能说他规定的话,做她规定的事,这就好比一个傀儡,帮着他除掉异己。   但是她有什么好处呢?被丢来这通天寺不说,她一走,皇后的位置还多半会落在沈归燕的手里。   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   “娘娘。”绣屏见她不动作,连忙道:“沈家二少爷沈归武已经回京,皇上不是说让您明日去皇城里吗?您现在是代表天意的大祭司啊,走哪儿说话都有分量。要是心里有怨,明日去后宫里发泄发泄也无妨。”   “怎么无妨?”沈寒露气得扫开碗筷:“本宫说不得多的,也做不得多的,去了后宫又能干什么?也不能拿天命让皇帝留我在后宫里啊!”   绣屏抿唇,扶着沈寒露的手道:“娘娘冷静些,您虽然不能回后宫,但是您也能影响后宫啊?还记得您离宫前说了傅贵嫔当不了皇后么?她回去就病了几日,连带着傅学士对她都不是那么上心了,宫里的人也都觉得她虽然背景不俗,但是难当大任。”   有权威的人说话很可怕的,哪怕是随口胡诌,都会有一大帮人深信不疑。他们相信的不是那句话,而是这个权威,完全不用自己的眼睛耳朵脑子去看去听了去想了。   沈寒露冷静了一些,皱眉沉思:“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说其他人也当不了皇后?皇上不会让我这样做的,要真说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绣屏眼珠子转了转,轻声道:“现在主子家财散尽,挣来的钱也没剩多少了。不如好生利用自己的身份,捞上一两笔,之后找个机会逃出京城,不就可以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沈寒露一听,还真是有道理,忍不住就多看绣屏两眼:“你很聪明。”   绣屏笑了笑,道:“奴婢只求主子到时候还奴婢自由。”阵宏每亡。   摸着下巴想了想,她说话这么有分量,自然是值钱的。可是不能让人知道她这大祭司是假的啊,不然命都没了,更别说钱。   “我再想想吧。”沈寒露道。   绣屏笑着退下去,左右看了看,穿过通天寺的前殿,到了个偏僻的地方去。哪里正有人在等着。   第二天起来,沈寒露穿着那身祭司装就要去皇城。路上走得好好的,马车却坏了。   “主子,奴婢拦到一辆车,也是要去皇城的,您来共乘吧。”绣屏道。   大祭司就跟神婆是一样的,也不必顾忌抛头露面之事,神婆不算女人,自然没有诸多规矩。故而看见那马车上是个男人,沈寒露也还是上去了。   “在下奉文国丈之命,来请大祭司说两句话。”马车上的人轻声道:“这些心意,就请大祭司收下一半,说完之后,另一半也都是您的。”   刚还在想买主呢,结果这头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沈寒露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就是慌张了。   文国丈的人?那可是与皇帝对立的,自己现在,可是皇帝这头的。   看看递过来的东西,五百两一张的银票,有好几张,可比她卖文胸卖什么都来得轻松啊。   沈寒露挺直了腰板,一脸正色地道:“吾乃受天命之人,金银俗物,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来人轻笑了一声:“大祭司,您从前也是依仗着文太后上来的,有多少斤两,国丈还会不知道吗?有好处不占,偏帮着那没什么实力的皇帝做事,不是太委屈了?”   沈寒露微微一抖,皱眉看着他。马车骨碌碌,一路到了宫门口。   “主子。”绣屏笑眯眯地拉开了车帘,将沈寒露扶了下来。   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也满是犹豫。绣屏却像是没注意到沈寒露的异常,扶着她就往里走。   沈归燕正在年太后宫里,年太后看着她的肚子,轻叹道:“等这孩子生下来,哀家便让皇帝立你为后吧。”   心里一跳,沈归燕抬头看着年太后。   年太后轻咳一声,又翻了个白眼:“哀家不是心疼你,是想我皇室第一个孩子是嫡出。反正也是欠你的东西。你不是打小就有算命的说你是皇后之命吗?让它成真了也无妨。”   “可是…”沈归燕有些无奈:“皇上也提过此事,但是被朝中不少大臣反对,说臣妾无功无劳,不足以封后。”   “哼,那群老东西,是在替文秀丽守着呢。文秀丽瘫痪之前就不想让你为后,她一倒下,那些老家伙反而好拿着这大旗团结在一起了。”年太后嗤笑一声:“后宫是皇帝一个人的后宫,偏偏谁都想插一脚进来,哀家要是皇帝,也要被气得冷血无情了才行。”   沈归燕失笑,年太后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道:“不过皇后这位置不好座,那么多人要跟你抢,那么多人要与你为难。你一旦坐上去,就不能再像现在一样,躲在一边,逃避一切了。”   “臣妾现在躲,是因为臣妾有软肋。”沈归燕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孩子出世,就好了。”   年太后点点头:“到时候,哀家相信,你也更能理解皇上的心。”   嗯?沈归燕茫然地看着年太后,她现在…也已经够理解了吧?   “太后。”秋瑾嬷嬷急急地进来,看了沈归燕一眼,直接道:“启禀太后,文国丈手下亲信五人已经到了皇宫,皇上接见了之后,大祭司突然说听见了天命,要开坛做法,展示天意。”   跳大神吗?沈归燕听得有些好笑,这沈寒露才安静几天,怎么又闹腾起来了。文国丈还没来,显然还不是她上场的时候。今儿这么一出,绝对不是皇帝的意思。   “走,去看看吧。”年太后拍了拍衣裳站起来:“哀家好在还年轻,多走走看看不是坏事。要是等哀家老了她还这么折腾,非一拐杖打死了不可。”   沈归燕起身扶着太后,正好一起过去。走在路上,年太后反手就扶住了她:“你可比哀家还金贵,小心着些。”   心里一暖,沈归燕颔首,看着年太后姣好的侧颜,忍不住有些感动。   大祭司开坛写天意,后宫和在宫里的臣子自然都赶过来了。   顾朝北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阻止未果,沈寒露已经站在了朝堂前头的空地上,拿出了一卷白纸,朝天抛开。再用身上自带的墨水,胡乱擦了一阵。   没人看清她在干什么,不过她再次举起那白纸的时候,纸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吾听天言,来传天意。”沈寒露磨蹭了一会儿,看着周围人来得差不多了,便伸手。绣屏连忙递上来一壶水。   透明的水被她往白纸上倒去,那一长卷白纸上,竟然显出了八个大字。   “凤凰于飞,仁者为后。”      ☆、第158章 仁者为后      顾朝北眯着眼看着沈寒露,旁边的顾丞相和傅学士脸色都变了。蛋提移错及“这…这是何意?”   沈寒露看着几个朝廷重臣,捏着手十分凝重地道:“昨日神仙入梦,说我朝后位一直悬空,阴阳不调,会导致天下大旱,故而赐下这八个字。让皇上斟酌。”   年太后看着那字,小声嘀咕了一句:“神仙的字也写得这么丑?”   沈归燕皱眉,沈寒露这是要皇帝立后的意思?可是她现在已经出宫为大祭司,立不立后与她有什么关系,何必这样插一脚?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不是皇帝的意思,谁给她的胆子在众人面前这样说的?阵上每扛。   傅学士听着,转头就对皇上道:“陛下,天人之语不可不听,况且后位悬空也的确已久,不如就听此一言吧。”   顾丞相也微微点头:“立后不是坏事,还能安定民心。只是,这‘仁者’是个什么意思?”   沈寒露仰头解释道:“为皇后者,天下归心,仁慈良善。神仙说你们立皇后,不能看皇帝的意思,要看百姓的意思,百姓选谁,谁才是天命所归。”   顾朝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沈寒露一直在他掌控之中,不会乱说话。今天是谁来夺了他的傀儡线,让这人给他挖坑?   立后,皇后乃国母,在这个朝代更是比丞相还重要。文皇后为什么当初可以轻易干政,那就是因为皇后可以随时接见朝臣,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现在沈寒露说,要百姓来选皇后?   开什么玩笑,百姓愚昧,给点银子就随意帮着乱说话,这哪里是靠百姓选,分明是靠各家的钱财来买!   文家没有人了,可是还有个傅贵嫔是文太后一派,这些人是想用天意直接越过他,封傅有仪为后。   眯了眯眼,顾朝北看着沈寒露,目光如箭:“大祭司还真是通天音呢。”   沈寒露背后一凉,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怪她啊,她在顾朝北这儿没利益,又没安全保障,文国丈兵力雄厚,捏死她又随时跟捏只鸡崽子似的,她不得不低头啊。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定了吧。”顾朝北闭了闭眼道:“这半年来,黄河以北也的确是一直没下雨,若是立后能让我朝风调雨顺,那便立。只是具体的事情,还是要顾丞相和傅学士商议,如何由百姓选,才算公平。”   “是。”顾丞相和傅学士都应下。   后宫该热闹了,沈归燕轻轻笑了笑,立后搞得跟选美一样,还要百姓选,沈寒露的想法也真是奇怪。   不过先不论百姓到底怎么选,后宫里暂时的和谐怕是要没了,每个人都有机会坐上那后位,彼此之间,也就都该相互防备了。   沈寒露说完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宫。帝王刚想拦住她,文国丈手下亲信却来拦住:“皇上,臣还有事禀告。”   望着沈寒露的背影,顾朝北轻哼了一声。   得知这消息,六宫先是沉寂了好一会儿,然后华妃就来找沈归燕了:“娘娘,那大祭司,明显就是帮着傅贵嫔在说话。若是要靠百姓选,百姓怎知谁适合做皇后?还不是靠钱财买通?这样一比,谁比得过文家和傅家的财力?”   沈归燕靠在软榻上道:“本宫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优哉游哉的?华妃真是恨铁不成钢:“哪怕按照皇上的意思,封了娘娘您做皇后,臣妾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偏生要眼睁睁看着傅贵嫔用不正当的手段上位,臣妾怎么甘心?”   沈归燕看她一眼,道:“不甘心又能如何?华妃,别让自己背负太深的罪孽。”   罪孽?华妃冷笑一声,她才不怕什么罪孽,从进醉花阴开始,她的罪孽就洗也洗不清了。   “娘娘还是不想争?”华妃看着她,认真地问。   沈归燕一点也没犹豫地摇头:“听天由命。”   华妃气得拂袖起身,微怒道:“您这样无所作为,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说完,转身出门。   宝扇看着华妃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华妃娘娘好凶啊。”   沈归燕笑了笑,她要不要有作为是一回事,会不会告诉华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皇后的位置她也想要,登上那位置,才有足够的力气自己保护自己,也才能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怎么会不争呢。   “宝扇,托追云替本宫将京城学堂的周夫子请进宫来。”   “是。”   顾朝北坐在书桌之后,宇文长清皱眉道:“你就不该相信沈寒露,那样墙头草的女人,还指望她能一直为你做事?大祭司的话可比你的话还管用,你还就给了她胡说八道的权力。”   “现在也可以收回。”帝王轻声道。   “怎么收回?”宇文长清冷哼:“你以为大祭司是什么村官啊,要是你现在下令革去她的职位,那岂不是说你以前靠着她做的事情都是骗人的,所有异己都是皇上您让人除去的。天下还不大乱?”   顾朝北哼哼两声:“你以为朕有那么蠢?从扶她上位的时候起,朕就有了拉她下马的打算。你以为朕会重蹈文太后的覆辙?只不过,还要等几天,朕还想借她的口,多办几个人。”   宇文长清道:“那立后一事,您就放任他们胡来?”   “他们喜欢给长安百姓发银子,朕不拦着。”顾朝北眼里深黑不见底:“等着看结果吧。”   傅贵嫔本来是被大祭司的话吓得一病不起,傅学士抽空进宫了一趟,傅有仪的病就奇迹般地好了,并且容光焕发,在宫里走动得春光灿烂。   “天下果然没有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傅贵嫔看着华妃,笑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嗯。”华妃淡淡地应她一声。   “嫔妾病这么久,现在才想起来问姐姐一句,和容溺亡一事,姐姐查得怎么样了啊?”傅贵嫔道:“后宫之事归你管,总也要给嫔妾一个说法。当真是天罚死的?”   “她是失足溺亡。”华妃侧头看着她:“应该就是天罚导致的吧。”      ☆、第159章 民意选举      傅贵嫔皱眉:“和容一直跟在嫔妾身边,大祭司为什么会说是和容推她下太液湖的?就这样受了天罚,嫔妾总觉得有些杀人灭口的意味。蛋提移错及”   她昨晚梦见和容了,和容说要她替她报仇。她与和容一直很亲近,除了有一回和容打扮得太美,风头都要压过她了,被她罚去了后院。其他时候,她们关系还是很好的。   所以大病初愈,她就想着来问清真相了。   华妃眼梢微挑,手拿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儿:“你啊,就是识人不清,青竹也是,和容也是,自己身边的人被人利用了,都半点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傅贵嫔身子微微前倾了些:“姐姐可有话要指教?”   华妃放下茶盏,轻声道:“本宫查过和容的死,但是皇上说是天罚,那就只能是天罚,本宫也不能说是别的,你明白吗?”   傅贵嫔心里一跳,和容的死,当真不是天罚?她也觉得奇怪,和容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去推沈妃下湖啊。   “姐姐的意思是…皇上护着谁?”   华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妹妹聪慧,有些话不用本宫说太明白,你自己回去想一想,从青竹到和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能想明白。”   青竹那一回,宫里人都知道清嫔是去顶罪的,皇上说凶手是她,那就是她,旁人也多说不得。   很明显皇上在护着什么啊!傅贵嫔边走边想,宫里能让皇帝护着的还有谁?只有一个燕贵妃。   当初把青竹留在永和宫的是她,最后青竹死了,那么小年纪的丫头,肯定是因为不想撒谎,所以被杀人灭口。皇帝为了保护燕贵妃,就推了清嫔出来抵罪。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还当真都能想通。和容为什么死了?有可能那丫头心里对她有嫌隙,所以投靠了燕贵妃,而后去推沈妃下湖,嫁祸于她,导致沈妃成了大祭司之后,还针对她说了一句她不能当皇后。   她不能当皇后,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还不就是沈归燕?   恍然大悟,傅贵嫔气得浑身发抖。   还以为沈归燕当真是安于一隅,与世无争呢,原来背后做了这么多小动作。要不是华妃提醒,她还得一直被蒙在鼓里!   “娘娘。”新被提拔上来的小宫女晚晴低声道:“府里传了信来,说让您不用太担心,民间的事情,有人会安排。”   皇后之位争夺大战,要从民间开始。   傅贵嫔冷笑一声道:“替我传信给爷爷,不仅要我的声势起来,我还要沈归燕,身败名裂!”   晚晴吓了一跳,看着自家主子冰冷的侧脸,慌慌忙忙地应了下去。   沈归燕其实是有优势的,毕竟以前接济过难民,在京城里也有些名声。最近更是用沈寒露那儿挖来的钱财兴办了学堂。   但是,周夫子的表情很是严肃,看着她直摇头。   “这选后的法子,实在是太过偏颇。”周夫子道:“有的事情该听民意,有的事情不能听民意。皇后是皇上正妻,也是一国之母,凭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百姓选出来,能做什么?老夫听着民间传言,本来还想相信大祭司一二,结果此话一出,老夫便知道,那是个骗子。”   沈归燕抿唇道:“就算不利,我也想试试,总不能白白把位子给了别人。”   周夫子看她一眼,捻着胡须道:“娘娘若是为后,能为百姓做什么?”   沈归燕正了神色:“街无饿死之民,农无贫瘠之耕。幼子为学,孤老有养。这是当初夫子教燕儿的东西,若是有机会,燕儿一定会实现它。”   不让难民再在街头饿得草席裹尸,不让四喜一家的悲剧再重演,开办学堂,教礼孝仁义。孤老之人,也可以安稳终老。   她是四少夫人,可以做一点小的,她要是九凤之后,那就可以做大的。   经常有人说她操不该操的心,自己的日子不好好过,当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   可是,有善心,一点错也没有啊。   周夫子老脸一笑,点头道:“老夫明白了,今日就先告辞,回去安排学堂之事。”   沈归燕起身,送他到了永和宫门口。   京城里用她的钱办的学堂已经有十七个,收纳了两千多游子,这是周夫子这两天来汇报的情况。民意选皇后,要的是十岁以上无官籍男子投选,学堂里能帮上忙的至少有一半。   然而,周夫子将学生们都赶去了街上,说放假几日。若遇想贿票之人,统统不要拒绝,一律收下。   统一投票在一个月之后,大祭司特意嘱咐,投票不记名,力求公平公正公开。   口号是那么喊,街上的人买票贿赂还是明目张胆,甚至有设立了专门的发钱点,拿户籍去领钱,一个月后投给谁谁谁。   对此朝中有人上奏,然而皇帝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全然不管。   于是各家就更加猖狂了,甚至在京城里拉横幅打广告,游街呐喊谁谁谁该当皇后,天命所归!谁谁谁花容月貌,可长国威。甚至还有人敲锣呐喊:“五钱银子一张票,卖一张票养老嘞…”   京城里部分百姓的贫困问题得到了良好的解决,几家官员都是不惜一掷千金,比起要赈灾时候的个个哭穷,现在每个人都像是土财主。   “论天命所归,不该是皇上的原配沈氏吗?”有百姓轻声嘀咕:“又是原配,命还是皇后的命,不选她选谁?”   此话一出,得了众人应和。京城受过沈归燕恩惠的人家也都纷纷想投给沈归燕,一时“沈氏为后”的呼声极高。哪怕人家拿银子都压不住。   然而,拥护沈归燕的声音还没维持几天,就有人拿出了顾尚书府上的宅院修建图。阵上估巴。   “沈氏原先就是该嫁给顾家大少爷的,阴差阳错嫁给了皇上,未必忠贞。大家来看看这顾尚书家宅院的修建图啊,可真是好看又清雅!”   众人纷纷围观,一个书生举着那修建图道:“这是小生无意间得到的,要是不看这个,小生也觉得皇后之位该轮到沈氏。但是,看看这句话,沈氏不贞啊!”   四周哗然,有识字的人凑过去,大声将那修建图上头的题词给念了出来:“最是人间清雅处,愿得佳人住。梁上终归燕,年年常相见。”   “归燕,沈氏归燕啊!”   民间炸开了锅,那修建图是顾朝东亲手画的,词也是他亲手写的,后头还有自己的印鉴。如此深情的题词,摆明了那宅子就是给沈归燕修的,还说什么“年年常相见”,不是直直地往皇帝头上扣绿帽子么?   八卦永远传得比好事远,没过两天,那修建图就被黑着脸的顾朝北拿到了沈归燕面前。   “这是?”沈归燕皱眉,扫了图一眼,看见印鉴,又看见题词,脸色微白。   顾朝东是记恨她了是吧?跟她有仇?现在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还躲背后捅她一刀?   顾朝北的脸色比她还难看,张口扬手,刚想说话,却被背后一个人直接拉住了胳膊。   扭头一看,竟然是沈归武。   “皇上息怒,此事与燕儿无关。”沈归武皱眉道:“以前燕儿是与顾尚书有婚事,才会有所记挂,她这样的性子,一旦嫁给皇上,就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想法,所以此事…”   顾朝北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瞪眼道:“你怎么就知道朕要怪燕儿?”   看这冲进来的架势,难道不是吗?沈归武严肃地看着他。   沈归燕放下那修建图,站起来道:“二哥别错怪皇上,皇上这样子,不是气燕儿的。”   大概是气顾朝东。   沈归武挑眉,追云去关上了殿门,顾朝北怒意未消地坐下:“真是不让人消停,你说他有才华,朕可以重用他,有才华没脑子,怎么在这朝里站稳啊?啊!这么傻的东西,他修出来也就算了,还题词。题词也就算了,还用自己的印鉴。这些都算了,他为什么要让这东西流落民间?现在外头全是风言风语,朕压都压不住!”   听得有些呆愣,沈归武轻声问了一句:“皇上不是不参与立后选举么?”   “说是那么说。”顾朝北气鼓鼓地道:“谁让那些王八羔子都拿钱买票,朕也给燕儿设了一个点,收票!”   沈归武:“……”   沈归燕:“……”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沈归燕轻轻吸了口气:“皇上…想立臣妾为后?”   “废话。”顾朝北轻哼一声:“除了你,谁有资格站在朕的身边?”   理所应当的语气,意料之中取悦了旁边的大舅子。沈归武欣慰地看着自家妹妹,捏了捏袖子里的兵符。   沈归燕温和一笑,将修建的图纸收起来放回皇帝的手里:“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清者自清,民间要如何传,臣妾阻拦不了。皇上信臣妾,臣妾也就心安了。”   顾朝北抱过她,轻哼一声道:“朕自然相信你眼睛没瞎,有朕这样玉树临风君临天下的夫君,还能看上那长得跟个大枣似的家伙?”      ☆、第160章 沈扳手      先不讨论顾朝东到底长得像不像大枣,脑子里塞满了大枣倒是真的。蛋提移错及原先相府争位之时,顾朝东运筹帷幄也不算差,晓得娶了怀着身孕的沈归雅,以巩固东院的地位,又晓得暗中借沈归雅的手害了许梦蝶的孩子,让顾朝南再无力与他争夺父亲的重视。   可是自从他又想要地位,又后悔失去沈归燕开始,整个人脑子就不太对劲了。分明不是情圣,却偏喜欢装情圣,感天动地感动自己,带给别人的却是无尽的烦恼。   民间已经开始流传“沈氏归燕不守三从四德”之言了,朝堂上的官员也难免以目相视,看着顾朝东,笑得一脸暧昧。   顾丞相罚他回去跪了祠堂。   “为父早就给你说过,不是你的东西,就别再惦记了,看来你完全没将为父的话放在心上!”顾丞相怒不可遏:“现在你与燕贵妃桥归桥、路归路这么久了,你也娶了新的正室,为什么还要给燕贵妃和皇上惹麻烦?”   顾朝东也很茫然,他不记得那图是给谁了,更不知道怎么会流传出去。   不过,外头的人有些话说得也是没错的,他还惦记沈归燕,还想着也许有一日,她能出宫,到时候他可以将这什么番邦美人儿给舍弃,随她浪迹天涯都好。   那番邦美人儿丢给他,她不情愿,他也不情愿,同房都没几回,就像陌生人一样。他现在官职不小,抱负也有了施展的地方,唯一缺的就是一个真心陪在他身边的人。   过了这么久他才发现,自己心里最想与之携手一生的,还是燕儿。   要是这回的流言让皇上生气,将燕儿打入冷宫的话,那他就正好,正好找到机会,去带燕儿离开。   顾朝东跪在祠堂,心里竟然也半点没有惭愧的意思,反而有些乐观其成。   看这势头,沈归燕是当选不上了,民间又开始收购选票。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沈归武给文国丈写的信里是这样说的。   文国丈回了信问他:“沈氏归燕乃你之亲妹,不愿其为皇后否?”   沈归武道:“属下只忠国丈之事,妹妹沈氏也非真心为帝,等国丈事成,替属下报了母仇,我兄妹二人愿意归隐山林,过宁静之日。”   文国丈行军郑州,看见这信,开怀一笑。   沈归武是个人才啊,也经得起诱惑,是个好倚仗。   原本该到京城了,文国丈却在郑州停下,驻军等待,不知所欲为何。   傅贵嫔心情极好,走去华妃宫里,笑吟吟地道:“姐姐可听闻了外头的传言?”   华妃颔首:“妹妹好手段啊,只是那引起轩然大波的修建图是哪里来的?”   傅贵嫔冷哼一声,扫眼看着四周无人,悄声道:“有人无意间得到,来献给嫔妾的。如今选票最多之人,必然是嫔妾,还望姐姐也多扶持妹妹一把,一旦登上那位置,妹妹不会亏待姐姐的。”   华妃叹了口气道:“本宫明白,本宫也死心了,论家世,本宫是不可能比得过这宫里任何一人的。只是妹妹啊,别怪姐姐没提醒你,你瞧燕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哪怕外头的话说得难以入耳,皇上都没有责怪燕贵妃分毫。姐姐只是怕,就算你坐上了后位,也要受燕贵妃掣肘。”   傅贵嫔皱眉,这个她何尝不知道,所以才想与华妃亲近亲近。华妃没有夺位的可能,那就可以当她的助手。   沈归燕在那永和宫里,实在是安稳太久了。   这厢华妃心思不单纯,那厢傅贵嫔也是一样,都想利用对方,也都怕被对方利用。   “最近日头好,不如约上燕贵妃,咱们去游湖吧。”华妃轻声道:“也好缓和一下宫里最近严肃的气氛。”   “好。”傅贵嫔应了:“嫔妾这就去邀燕贵妃娘娘。”   游船么,太液湖不大,船上定然就只能坐下四个人。傅贵嫔去永和宫恭恭敬敬地请沈归燕的时候,沈归燕很顺当地就同意了。   “娘娘。”宝扇皱眉道:“最近正是紧张的时候,您这身子,为何要允了去?”   沈归燕整理着自己肚子上的笸箩,将棉花都取出来,放了牛皮的气囊进去:“不出去,她们也还会有其他的法子将本宫卷入其中。本来就是一起争位的人,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可是…”宝扇皱眉:“奴婢不能跟着上船,主子一个人怎么应付?”   二比一,华妃和傅贵嫔还都不是省油的灯。沈归燕微微皱眉,这的确是个问题,宫里的游船都是四个位置的,她还可以带谁去呢?   “带嫔妾去吧。”高氏从隔断处伸了半个脑袋出来,笑眯眯地道:“嫔妾与娘娘同行,有什么事,都嫔妾来挡着。”   “锦绣。”沈归燕吓了一跳:“你怎么会来的?”   高锦绣站进来道:“最近宫里宫外流言传得都可凶了,嫔妾担心娘娘,本来也不想太过张扬,总往娘娘宫里跑。但是现在娘娘孤立无援,嫔妾自然该过来。”   看见高锦绣,沈归燕当真放下了不少心。因为高锦绣从小都护着她,现在她有身子不方便,有高氏陪着,就好多了。   想了想,沈归燕点头道:“好,你同我一起去。”   高氏捏了捏手,她一定会好好护着燕儿的!   去的时候沈归燕就安排好了,四个太监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岸的方向守着,更是随着画舫带了条一人的小船,坐的是专门救水的太监。   她已经想过,这些女人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几种,要么推她下水,要么自己下水。无论哪一种,都准备了补救措施。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不想下水的。   结果去太液湖边的时候,华妃和傅贵嫔都在,但是,华妃竟然说晕船,就在岸边等着她们。阵上讨划。   傅贵嫔看了华妃一会儿,上船。沈归燕带着高锦绣也上去,剩下的一个位置,干脆就给了傅贵嫔身边的丫鬟晚晴。   船游太液湖之上,直到听不太清楚岸边的声音了,傅贵嫔才开口道:“娘娘是不是觉得嫔妾不安好心?”   沈归燕望着湖光潋滟,心情甚好地道:“没有。”   才怪。   傅贵嫔叹了一口气,看了高锦绣一眼道:“要是只有嫔妾与娘娘两个人,有些话嫔妾就可以直说了。”   “你现在直说也无妨。”沈归燕道:“高氏不是多嘴的人。”   多看了高锦绣一眼,傅贵嫔抿唇开口道:“前些时候和容没了,嫔妾去问华妃姐姐是怎么回事,华妃姐姐说,皇上是有意包庇于您,所以和容和青竹的死,都没有查清楚。”   沈归燕微讶,这卖得一手好同盟啊,原先傅贵嫔不是与华妃走得很近么?怎么又来说这样的话。   “可是嫔妾回去仔细想了想,贵妃娘娘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很可能是华妃姐姐想让你我互相残杀,她好坐收渔利。”傅贵嫔挺直了腰杆,轻声道:“如今皇后之位即将花落,华妃姐姐分不了羹,此时便在岸上观望。娘娘与嫔妾就是这水上之人,若是当真相争,反而就会让岸上的人得意了,娘娘以为呢?”   敢情这两人是窝里反了,一个个都想借着她扳倒另一个。她不该叫沈归燕,该改名叫沈扳手。   “如此良辰美景,妹妹还能想到别处去,也是难得。”沈归燕没应她,只道:“还是顺其自然吧。”   绝对不能在你的竞争对手面前表露出你的**和想法,这是生存之道,在哪里都一样。   傅贵嫔一愣,微微皱眉,看了旁边的晚晴一眼。   晚晴颔首,扭头出去吩咐撑船人:“往湖心去点儿。”   沈归燕顺着船的方向望了望,宫廷亭台楼都收眼底,鳞次栉比,看着还真是宏伟。湖里的水晒了一天的太阳,也不是太过冰冷。   船到湖心,沈归燕就做好了准备,可是没想到,这也太刺激了,撑船的人直接跳下湖里,把船底下的一块板子给卸了。   好技术!   傅贵嫔没有惊慌失措,感觉船在一点点下沉,也平视着她道:“娘娘,希望今日之事,能助你我除去同一个异己,这没什么不好,只要娘娘肯配合。”   岸上的人都看见撑船人跳水毁了船,而后潜水逃走了。几位娘娘还坐在船上。湖心离岸边太远,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宝扇跑得最快,立马去禀告了皇上。   沉船旁边还有一只小木筏,上头只能坐一个人。沈归燕刚想上去,就被傅贵嫔拉住了:“让高贵人上去吧。”   苦肉计,不苦肉,怎么能让人中计。   要是寻常身子,沈归燕落个水也就算了,但是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一点也不想冒险。能不落水,咱就不落了不成吗?   不成,傅贵嫔拽着她就跳进了温和的太液湖。   顾朝北正在与宇文长清商议要事,然而宝扇急急的声音吓得他魂都快没了:“皇上!贵妃娘娘被她们带去游湖,船坏了,眼看着就沉了!”   顾朝北“腾”地起身,宇文长清却比他跑得还快。      ☆、第161章 我说对了吗 钻石加更闪亮亮      皇帝不开心了,落水是他女人,宇文长清就算是救驾,跑这么快也是很让人不爽的。蛋提移错及于是本来要乘的肩舆也放弃了,皇帝跟着大将军一路快走,难得还走得十分潇洒不狼狈。   宝扇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都不见了。   宇文长清急是因为他本来就觉得挺对不起燕贵妃的,有机会能恕罪,那自然要跑快些。顾朝北急当然就是因为,燕儿还带着球呢!   等他们赶到太液湖的时候,几个宫人已经七手八脚将傅贵嫔和高贵人都拉上岸了。沈归燕在最后,不知为何不肯让人救,身子却是浮在水面上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没肯上去。   “娘娘,您怎么了?”华妃在岸边,看神情很是焦急,望着水里道:“您快上来啊!”   沈归燕作晕眩状,在水里浮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她少算了一点,那就是她的衣裳本来是宽大的,一落水全贴在了身上,再上岸去,这六七个月的肚子,还怎么藏?   不上去,打死不上去!   “哎呀,贵妃娘娘怕是晕水?”傅贵嫔一身湿透,跌坐在岸边,没先顾及自己的形象,倒是先看着沈归燕道:“这可不得了,贵妃娘娘要是有点闪失,你们谁能负责?还不快救人?”   华妃冷笑一声:“要罚也是罚船上同乘之人,傅贵嫔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傅有仪没理她,眼角瞥着远处过来的明黄色身影,连忙伸手要去拉沈归燕。   “燕儿!”顾朝北当真是怒了,上前就跟着下了湖,不管周围的宫人如何尖叫,径直朝沈归燕身边滑去。   一把捞过来,身子冰凉,帝王沉了脸,浑身都是煞气:“拿披风来!”   宇文长清直接解开自己的外袍,等皇帝一将沈归燕抱到岸边,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归燕连忙先将肚子挡了,而后才吐了两口湖水,勉强笑道:“多谢皇…”   “回宫。”顾朝北冷着脸,一个字没多说,抱着沈归燕就走。宇文长清紧跟其后,宝扇也连忙跟着走。   落水的宫嫔有三个,顾朝北只看见了沈归燕,旁边的傅贵嫔和高氏,一眼都没瞧。   华妃微微挑眉,等皇帝的身影不见了,才笑着对傅有仪道:“你瞧瞧,本宫说什么来着?任是谁也别想从皇上的心里,将沈归燕给挤出去。”   傅贵嫔没生气,接过丫鬟拿来的披风披上,慢慢站起来道:“是啊,皇上的心里,燕贵妃是最重要的,妹妹在这里,就祝姐姐好运了。”   华妃一愣,关她什么事?要迁怒,也是迁怒傅贵嫔吧?   傅贵嫔扶着晚晴的手就走了,高氏也被宫人接去了永和宫里。   沐浴更衣,一身都暖和了之后,沈归燕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顾朝北的对面。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抿唇看了她半天才道:“为什么想去游湖?”   沈归燕背后发凉,垂了眼眸道:“只是一时兴起…”   “朕不信你做事会这样不考量。”顾朝北半眯了眼:“明知道这后宫最近不太平,为什么还以身犯险?”   沈归燕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难不成她要说自己是想主动一些?估计他会生气。   见她沉默,顾朝北还更生气,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出门:“追云,去问问,今日之事是怎么的。”   “是。”追云应了,正要走,更了衣的高贵人便站出来道:“嫔妾知道,嫔妾今日就在船上。”   顾朝北一愣,高锦绣他没见过两回,还有些陌生:“你是?”   “嫔妾高氏锦绣。”高氏行礼道:“居掖庭宫。”   顾朝北想起来了,是他一直没宠过的一个贵人。   “你说说看。”   高锦绣点头,看着到门口来了的沈归燕,慢慢将今日傅贵嫔邀约之事说了。   沈归燕看着高氏,心想就算说是傅贵嫔设计陷害华妃,但是以傅贵嫔的地位,皇上应该也不会追究。   但是,高氏道:“那撑船人将船划到湖心便毁了船走了,要不是宫人救得及时,傅贵嫔与燕贵妃娘娘就都会葬身湖心,背后谋划之人,实在用心歹毒。”   她没说傅有仪给她们说的那些话,甚至话里的意思,还是针对华妃的。   顾朝北愣了愣。   高氏行礼道:“嫔妾不过是后宫里等着出宫的嫔妃,断然不会撒谎。”   想起很久以前,袭妃曾经在的时候,也对他说过,要小心华妃。   曾经的百合是良善的,为什么要小心?是因为她浓了宫妆,掌了宫权,还是因为心变了?   顾朝北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闭眼道:“追云。”   “属下在。”   “替朕去让内务府传旨,华妃以下犯上,贬为华嫔,迁居华清宫侧殿。”   沈归燕吓了一跳:“皇上?”   就凭高氏几句话,他就直接贬了华妃?   “是!”追云应声去了,顾朝北转身就将沈归燕拉进房里,关上了门。   “不管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合都该好生休息了。”顾朝北闭了闭眼道:“她心太大,总有一天会吞噬掉自己。一开始是朕的错,朕不该给了她希望。”   沈归燕看着顾朝北这神情,好奇地问了一句:“在皇上心里,华妃是什么?”   “朋友。”帝王轻声道:“她和水仙白狐一样,都是帮着朕一路走来的朋友。喜欢在后宫里玩,朕也不拦着,反正你日子无聊,就当让她们唱戏给你看。”   “但是,若是已经将心思动到了你的身上,那就该停止了。”顾朝北道:“她已经不是原来的百合了。”   沈归燕一愣,看着顾朝北一点波澜都没有的眼神,微微抿唇。   “至于你,今晚抄一百遍‘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交给朕看了才许睡觉。”语气一转,顾朝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梁:“让你今天吓唬我。”   心里一软,沈归燕柔和了神色,环抱着顾朝北的腰,深深地叹了口气:“遵命。”   傅贵嫔成功借着皇上的愤怒,让华妃被贬为了华嫔。华嫔跪在御书房外求见皇帝,半个时辰也不得见。   协理六宫之权重新回到了沈归燕的手里,整个皇宫之中,傅贵嫔最后的对手也就只剩下了沈归燕。   民间沈归燕的名声已经很差了,结局几乎已经快没了悬念,但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算是比较关键的事情。   国师云四海回来了。   国师是先帝的好友,很早以前给的个国师的闲职,因为那人爱好算命,通晓天文地理。不过自从先帝驾崩,那国师也就云游四海去了。   他曾经断言过三件事,一是文氏为后,必乱朝纲。二是某年大旱,会死千人。这两件事都应验,而且丝毫不差,但是第三件事,只有先帝知道。   如今他回来,别的事没干,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皇帝,说了一句:“老衲想见燕贵妃娘娘。”   顾朝北看着面前这和尚模样的人,一度觉得他是个骗子,但是年太后对其十分恭敬,二话没说亲自带他去了后宫。   沈归燕正在绣虎头鞋,冷不防地面前就多了个光头。   “及笄大劫,双十大喜,白发大悲。”这光头朝她笑出了八颗亮闪闪的门牙:“哎呀,好久不见啊。”   针刺进了自己的手指,沈归燕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人,听着这十二个字,如遭雷劈。   年太后有些惊讶地道:“国师认识燕贵妃?”   云四海笑眯眯地道:“是啊,在她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说着又扭头问她:“老和尚说的第一个,中了没有?”   沈归燕傻了,看了这疯疯癫癫的和尚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的模样一点也没变,就像当年在沈府后院门口看见她那时一样,笑嘻嘻的,疯疯癫癫的,一边说她命格了得,一边又给她说了这十二个字。   亏她小时候爱读书,记性也好,不然长这么大,早该记不得了。   “…大师。”沈归燕起身行礼,疑惑地看着年太后。   年太后进门来,拉着她轻声道:“国师说,他回来有要事要做,却径直来了你这里,哀家也不明白。”   沈归燕又看向云四海,后者笑眯眯地道:“老衲回来挡劫的,非我世之妖孽,若不替你挡了,老衲接下来算的命可就不准了。哎呀呀,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莫非高人都不太正常?沈归燕微笑着敷衍,那老和尚却二话没说,拉着她就走。   顾朝北和沈归燕都被云四海拖去了天坛,满朝文武包括沈寒露也都被叫了来。   “听闻我朝有个大祭司,能听天人之音。”老和尚笑眯眯地道:“不巧,老衲也能,而且道行更高深,字体更优美,诸位请看。”   话落音,含了一口水就喷湿了一卷白纸。   众人都傻了,凑过去看,那白纸上写的是:“天意有变,立后不吉。”   字体果然比沈寒露那个优美多了。   沈寒露站在傅学士旁边,脸色有些难看。那疯和尚道:“兵都快到靖州了,全京城却在选什么皇后,再这样下去,京城的城门都该被人轰烂了。”   “大胆!”傅学士立马就怒喝了一声:“你这疯子,说什么呢?天下国泰民安,哪来的兵…”   “皇上。”云四海拿出了一张地图,上头有红色的标示:“老衲从郑州一路回来,路过之地皆有乔装百姓之人大规模搬迁。皇上可有问过文国丈之兵,班师回朝了多少?”   顾朝北一愣,皱眉。宇文长清也跟着心里起疑,为何他什么风声都没收到?   沈归武站在一边,袖子里的兵符还安静地躺着。   地图上画了一大群人迁徙的方向,约莫十多万人,正从四面八方赶往京城。要说躲避北方旱灾,可南方的人也有大量的人来。   沈归燕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哥哥,沈归武抿唇,垂眸不言。   顾朝北浑身发凉,一把抓过国师就往御书房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的跟上去,有的转身就往宫外跑。   沈寒露听着那话,拍了拍胸口,更加坚定地站在了傅学士身边。皇帝年纪太轻了,姜还是老的辣,文国丈这大军压境,皇位都该换人了。   “二哥。”沈归燕唤住了想走的沈归武,与他走去了偏僻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   沈归武低声道:“文国丈早有逆反之心,从我入他麾下开始,就可以看得出来。”   心里一紧,沈归燕睁大了眼:“那哥哥你…”   “你放心吧。”沈归武轻笑了一声:“原先来京城我还不太确定该怎么抉择,见了皇上之后,二哥心里有打算。”   手捏得紧了紧,沈归燕有些慌了神:“京中文家势力难除,哪怕关上京城的门,都会有文家人把门从里头打开,这该如何是好?”   “前朝有皇帝,后宫还有你。”沈归武道:“选后只是文国丈的障眼法,他知道皇帝心属于你,会在这事上头费工夫,所以买通了大祭司。但是皇上比他想得要聪明些,并且,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国师帮忙。”阵上余亡。   “只是,燕儿,你该好生帮帮你的夫君了。”   沈归燕抬眸,整个世界好像都突然乱了。   文国丈有谋反之心,大量士兵从各处往京城而来。选后一事被搁浅,好在京城百姓已经从官员那里捞了不少好处,就算有战乱,也还有逃出去的盘缠。   皇帝与太后以及一些亲信在御书房里关上了三个时辰,沈归燕扶着宝扇的手走在后宫的宫道上,眼神迷茫。   “主子?”宝扇有些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眼前慢慢清澈,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宝扇,请许姨娘进宫来一趟吧。”   不知为何,茫然无措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许梦蝶,大概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总能给她解决问题的建议。   宝扇应声去了,沈归燕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想通了,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   里头宽大的裙子没了披风的遮挡,隐隐的,还是可以看见鼓起的肚子。   “替本宫,传个太医。”      ☆、第162章 我重活一世      皇帝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后宫,难得还让追云来传了一句:“后宫之事交由燕贵妃处置,若无大事,不必禀告圣上。”   听得这话,沈归燕也就放心了,将手腕伸出去给郭院正,轻轻问了一声:“本宫龙子可还好?”   郭院正吓得手一抖,惊讶地看着沈归燕的肚子。不是说早就小产了吗,怎么会…   拿了丝绢盖着把脉,六个月快七个月的身孕。   “娘娘母子安康。”郭院正行礼:“实属难得。”   他在这后宫三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顺当能怀孕到六月的,也多亏燕贵妃自己懂得藏锋芒,怀着身子谁也没知会,安静在永和宫养着,才有这么稳当的脉象。   只是,为何不干脆瞒到孩子生下来为止呢?   “多谢郭院正了。”沈归燕笑着收回手,一边的小宫女帮着递了赏银过去。   郭院正接下,正想告诉燕贵妃,这孩子还是藏着比较好,哪知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的小宫女已经拿着银子出去,分发四处的宫人:“燕贵妃娘娘平安保胎到六月,一定会生下个小皇子,大家都拿着赏银沾沾喜气。”   故意的。   郭院正不解地看着燕贵妃,后者神色一片宁静,像是在等着什么。   说文国丈有谋反之心,那不过是国师的推断,沈归武也不可能站出来证实。所以皇帝能做的只是防备,但是却不能给文家定罪,更不能将文家的势力明目张胆地抓起来。   以前有沈寒露,那还好说,找个名头不是难事。但是现在,沈寒露好像是倒戈了,被皇帝一手捧起来的大祭司,总不能再被皇帝亲自废掉。   这些,她都可以帮上忙。   “什么?!”傅贵嫔瞪眼看着面前的晚晴:“燕贵妃怀着身孕?”   晚晴跪在下头,低声道:“六宫已经传遍了,说燕贵妃效仿当年年太后之法,为保龙胎,穿宽大宫装,身子已经六个月了都没人发现。”   这还得了?傅有仪脸色白了白,眼看着她的后位唾手可得了,沈归燕却挺了个肚子出来,那她怎么办?   原先不是说已经小产了,皇上太后都在场,皇帝那时候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了。   竟然是皇上为了燕贵妃演的一场戏吗?   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傅贵嫔伸手撑住了桌子,乱了分寸。年太后是偏着燕贵妃的,皇上也是,那么现在燕贵妃再把肚子亮出来,这后宫里谁还能斗得过她?   “晚晴,去将消息传给傅家,告诉爷爷,让他想想办法。”   “是。”   华清宫侧殿,华嫔显然也得到了消息,只是,自从被贬之后,她就安静了许多,呆在宫殿里,出都没有出去过。   听了外头传进来的消息,华嫔闭了闭眼:“怪不得。”   怪不得沈归燕会什么事情都不管,怪不得皇帝会不重视永和宫,一切都是为了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也就怪不得为什么只是一次落水,皇上就直接降低了她的位份。沈归燕比什么都重要,哪怕她在这后宫里步步为营,得不到皇帝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顾朝北不肯见她,但是让追云来传过话,说她该好好休息,莫要再强求。   她做的事情,他其实也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吧。亏她还自以为,天不知,地不知呢。算计来算计去,她没输给哪个女人,却还是没能赢了那一个男人。   “娘娘。”红枝小心翼翼地道:“傅贵嫔那边传了话来,问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华嫔没说话。   红枝连忙又道:“奴婢想着还是帮娘娘回了吧,傅贵嫔娘娘上回那般联合燕贵妃对您,现在知道斗不过了,又想来找您商量,那样的人…”   “本宫去。”华嫔打断了红枝的话。   红枝一愣:“娘娘?”   明知道傅贵嫔是不安好心,两面三刀的人,怎么还要去?   华嫔换了一身宫装,华丽不输还在妃位上的时候。抿了发,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轻声道:“是我太执着,忘记了本来的初衷。现在,本宫要把它找回来。”   红枝有些茫然,没听明白自家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跟在后头,一路往合欢宫而去。   许梦蝶进宫了,坐在沈归燕面前,笑得很是淡定:“娘娘慌了?”   沈归燕抬头看着她,真的太好奇她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知道。比起沈寒露那装神弄鬼的,她还更相信许梦蝶能知天意,懂未来。   “京城要有变数,本宫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梦蝶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才道:“夫君已经连夜进宫,为皇上分忧了。娘娘您要做的,不过是安定后宫。”   沈归燕看着她的侧脸,抿唇:“道理本宫明白,但是本宫有些害怕,皇上兵力不够,朝廷也还没有完全稳健下来,若是文国丈当真要反,恐怕…”   “娘娘多虑了。”许梦蝶笑道:“皇上的江山比娘娘想的要稳固,此番大风大浪,也算是一回考验,之后便会天下太平。”   果然又是未卜先知。沈归燕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宝扇带着其他宫人都出去。   “归燕有一事一直想请教。”   收回了“本宫”二字,沈归燕认真地看着许梦蝶道:“从刚嫁进顾府,你救我那一次开始,我就一直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许梦蝶很镇定,她知道沈归燕早晚会问这个问题的。   “梦蝶知道很多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只要未来没有改变。”   也是该坦诚的时候了,许梦蝶没藏着掖着,大方地道:“娘娘相不相信,人死了,有可能再从某个时刻开始,将自己的人生重新再活一遍?”   沈归燕一愣。   “比如说,我已经过完了这一辈子,在将来某个时间死去了。但是死得不甘心,于是我再睁开眼,又回到了我小产的那个时候,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统统都知道,也才恰好能在你危难之时,挺身出来救你。”   重新…活一回吗?沈归燕下意识是觉得许梦蝶在撒谎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再活一遍?   可是,若不是这样的话,许梦蝶这么多次的未卜先知,又该怎么解释?阵亚讽巴。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当梦蝶是在胡言乱语。不过,娘娘一定要相信梦蝶。”许梦蝶道:“就是因为知道未来,所以梦蝶不会害您。”   屋子里的香慢慢燃尽,沈归燕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许梦蝶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总说我是大富大贵之人,就是因为知道皇上会登基,我会跟着他荣华富贵?”   许梦蝶点头,已经发生的事情,她就算承认也不会改变什么。   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沈归燕问:“那这一场大战,皇上会没事?”   “梦蝶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许梦蝶摇头道:“上一世是没事的,但是这一世,异数太多,不知结局是否会更改。”   也就是说,她的预言也许不会成真,万一某一处小小的改变,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的结果,就可能大相径庭。   头有些疼,沈归燕别开头闭眼冷静。   许梦蝶起身道:“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不好接受的,梦蝶能理解娘娘,娘娘也不必强迫自己。与其想梦蝶的事情,不如想想,该怎么将大祭司给处置了,她在将来,也是个大麻烦。”   说罢,从袖子里拿了两张纸出来,折叠好的,有些皱巴巴的纸。然后行礼,无声地退了出去。   宝扇进门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归燕万分苦恼地捂着头。   “主子,哪里不舒服?”连忙过来摸了摸自家主子的额头,结果发现无碍。低头一看,旁边桌上两张皱巴巴的纸正半打开。   “咦,这不是上回番邦来朝的时候,沈妃写的词么?”   沈归燕揉着眉心应了一声:“是啊。”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词是好词,然而那字当真才是让人印象深刻,少笔少画不说,还特别难看。   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么难看的字。   “那这个是什么?”宝扇拿起另外一张,展开一看,好像是曾经被人揉成一团丢在泥土里过,带着点泥印,上头的字也是一样难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也是一首诗,但是应该是好久之前写的,笔墨都有些淡了,还有落款,写的是…   沈氏归雅。   宝扇睁大了眼:“主子,这不是以前在顾府的时候…”   “是啊。”沈归燕睁开眼,将那两张纸都拿过来,折好:“你莫要多问了,本来就笨,还是去替我跑个腿儿,请顾尚书进宫一趟。”   “顾尚书?”宝扇一惊:“最近流言甚多,主子怎么还偏在这个时候…”   “顾不得那么多了,去吧。”沈归燕摆手。   宝扇呆愣了一会儿,还是麻利地转身往外跑。   与此同时,华嫔正坐在傅贵嫔的面前,旁边来了位贵客,正是沈寒露。   “贵嫔娘娘有天命护着,自然能一帆风顺。”沈寒露端着大祭司的架子,讲得头头是道。      ☆、第163章 要是没死呢      华嫔坐在一边没吭声,傅贵嫔倒是十分高兴:“大祭司说的话,本宫都信。到底是知道天命的人啊。”   沈寒露微微一笑,原先她是不喜欢傅贵嫔的,甚至因为落水的事情怀恨在心,想着要报复她。但是现在风转了向,她也不是那么放不开的人。文国丈要她捧傅贵嫔上位,那也不是不可以。   本来还担心皇帝找她算账,但是文国丈将她保护得极好,她有“知天命”的能力,那就是本钱,得好好利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晚晴,送大祭司出去。”   “是。”   沈寒露起身,跟着宫女出门,手里就被塞了不少好处。在别人眼里她可还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哪里能对这些俗物感兴趣?于是很高傲地拒绝掉了。   来帮傅贵嫔的忙,反正有特殊渠道给她发工资的。   傅贵嫔还不知道沈寒露是装神弄鬼,只当天命真的改变了,沈寒露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今日请她来这么一说,很明显是为了给华嫔听的。   先前是她失误,竟然联合一个比自己强许多的沈归燕,去对付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华嫔。现在沈归燕身孕都露出来了,她自然后悔,想与华嫔再次联手。   怕华嫔还记恨,于是她今日请了她来。   “姐姐可听见了?”傅贵嫔笑眯眯地问。   华嫔微微颔首:“是。”   见她这冷淡的模样,傅贵嫔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定然还记恨着呢。   “不瞒姐姐,这回请姐姐来,是想说一说上回燕贵妃娘娘落水之事。”傅贵嫔挥退了宫人,十分乖巧地坐在华嫔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妹妹知道那件事是姐姐受了委屈,可是妹妹没办法帮姐姐,皇上在永和宫里下旨贬了姐姐的位份,本宫当时还在合欢宫里更衣呢。”   意思是,那跟我没关系,是沈归燕告你的状。   华嫔轻哼了一声,别开头。   傅贵嫔跟着绕了个圈儿,赔笑道:“姐姐可别迁怒妹妹啊,妹妹与你不是一直一条心么?要是因着此事坏了关系,不就让燕贵妃捞着好去了?”   “娘娘不必多说。”华嫔一脸冷色:“当日那撑船之人分明是妹妹的人,却不知是谁诬成受嫔妾指使,这才让皇上动怒。若不是娘娘从中作梗,燕贵妃为何会认为是嫔妾的错?娘娘还在船上呢。”   “哎呀,姐姐你误会了。”傅贵嫔笑道:“诬赖你的人,绝对不是妹妹我,燕贵妃现在想登后位,后宫的谁她都不会放过,害你也是正常。妹妹就是怕姐姐什么都不说,然后误会于我,所以今日才特意请姐姐来的。”   误会么?华嫔心里冷笑,面上却带着疑惑:“你没有要害我之心?”   “怎么会想害你呢?”傅贵嫔佯怒,轻轻拍了拍她:“你我一向交好,你都放弃了后位,我为何还要针对你?反倒是燕贵妃,利用这一招,既可以打压你一头,又可以离间你我关系,叫我孤立无助,没办法再与她争。好一招一石二鸟!”   华嫔抿唇,又有些泄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嫔妾已经失了妃位,无力再做什么了。”   “怎么会无力做什么呢。”傅贵嫔眼瞧着人上钩,神色更加真诚:“姐姐方才也已经听见了,大祭司说本宫是天命所归,很有可能便可以坐上皇后的位置。姐姐只要继续帮着妹妹,等妹妹上位,再拉姐姐一把也不难。”   华嫔有些心动地看着她:“娘娘此话当真?”   “当真。”傅贵嫔点头:“姐姐也没其他选择了不是么?”   的确如此,华嫔垂了眼眸,低声问:“娘娘要嫔妾如何帮忙?”   傅贵嫔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如今你被贬,行动都不再那么打眼,刚好可以替本宫想想办法,除掉燕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最好,就连她一块儿除了。”   华嫔顿了顿,抬头看着她:“要用什么栽赃陷害,皇上都不会轻易罚贵妃娘娘的,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个救命符,不好对付。”   “本宫知道。”傅贵嫔眯了眯眼:“所以,直接下手为好。”   华嫔点头,轻声道:“贵妃娘娘身边守卫也森严,就只能用毒了。但她宫里的用具大多是银的,一般的毒都会露馅。”   “本宫有法子。”傅贵嫔道:“本宫家里有一味不会被银具查出来的黄泉散。”   华嫔一愣。   那东西,便是前太子害死先帝的毒药。在太子府里曾经搜出来半包,后来不知所踪。   原来是被傅家拿去了。   “有东西就好办多了。”华嫔道:“娘娘只管将东西取来,嫔妾愿意为娘娘办事。但是有一点。”   说着顿了顿,华嫔认真地看着傅贵嫔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嫔妾为娘娘卖命,娘娘万一出卖嫔妾,嫔妾没地儿去哭,所以若是要嫔妾去做此事,请娘娘写张契约。”   傅贵嫔一愣:“契约?”   “只有你我知道的契约,嫔妾替娘娘除掉燕贵妃以及龙子,娘娘登上后位之后要允嫔妾妃位。”华嫔道:“这样嫔妾才敢放心去做事。”   这样的套路,倒是符合华嫔心计颇深的形象。傅贵嫔收敛了笑容,开始沉思。   华嫔是有**而且爱惜自己的命的,这样一张契约,关系的是她们两个人的性命,她倒是不怕华嫔出卖她,因为那样一来,她自己也跑不掉。   本来还觉得华嫔也许不会与她合作了,但是现在看来,华嫔是聪明人,懂得保全自己,也有想要的东西,这样一来,也就好控制多了。   一张契约,大不了事成之后,她想别的法子抹去就是了。   再次抬头,傅贵嫔又笑了:“本宫允你就是。”阵以何扛。   华嫔当即转身,拿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过来,放在自己与傅贵嫔的面前:“嫔妾写一份,娘娘抄一份,各自按上自己的手印和印鉴,也就算成了。”   傅贵嫔抿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照做。   两人的契约,相互交换。傅贵嫔放了心,将契约妥善收好:“你也藏仔细些,这可是咱们的命。”   “放心吧娘娘,嫔妾很怕死的。”华嫔终于笑了。   顾朝东进宫十分迅速,因着后宫之事皇帝交给沈归燕做主,故而他悄悄乘车从西涌门进宫,也就没人察觉。   踏进永和宫的时候,顾朝东呼吸都有些不平顺,心跳得很快,就像是小时候约她出来相见时候一样。   “臣拜见贵妃娘娘。”   跪下行礼,上头她的声音温和带笑:“顾大人平身。”   顾朝东激动不已地抬头,看见的就是穿着束身宫装,挺着大肚子的沈归燕。   他这两天都关在府里不见人,外头传燕贵妃身孕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是不知道的。如今这一眼看见,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淋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大人,请坐。”宝扇见他一直盯着自家主子没反应,干脆上去拉了他一把,将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   宫殿门紧闭,里头只有宝扇和他们两个人,沈归燕没什么好顾忌的,看着顾朝东便道:“这次请大人来,是想问问,大人可还记得沈氏归雅?”   顾朝东呆呆地抬头看她,日思夜想的人,离他这样近,一身宫装却又像隔了九重宫阙。   “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呢,若不是她横空冒出来插一脚,他现在应该与燕儿举案齐眉,平静地过日子了。   “那大人见过沈妃娘娘,也就是后来的大祭司吗?”沈归燕又问。   顾朝东一顿,颔首道:“宴会上见过几面,长得和雅儿挺像的,以前在太子府也见过,要不是雅儿是臣亲手放进棺材的,臣都要怀疑是她活过来了。”   他认真看过当时的太子侧妃,后来的沈妃娘娘。无论面容还是神态,都与沈归雅很像,连包氏都来问过他,是不是雅儿还活着。   但是怎么可能呢,雅儿的确已经在池子里淹死了,世上的人,难免有相像吧。   “大人的怀疑倒是没有多余。”沈归燕将许梦蝶拿来的宣纸递给了宝扇:“大人还记得原先在顾府里,有一回傅学士到访,让众人写诗词的事情么?”   顾朝东点头:“那次娘娘没有动笔。”   “本宫是没有动笔,可是归雅动了。”沈归燕道:“而且,她写得很认真,但是最后没有给大家看,那写的东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朝东皱眉,接过宝扇递过来的东西一看,瞳孔微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道:“不…不可能吧?”   “这件事,本宫觉得大人可以去问问宇文厚德。”沈归燕道:“当初送沈归雅下葬的人,是他。”   中途有没有诈尸之类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顾朝东怔愣了许久,看着沈归燕问了一句:“若那人当真是沈归雅,娘娘会如何?”   沈归燕笑了笑:“大人想如何?”   沈归雅死之前便是出墙在先,与顾朝东的怨怼也是随着死亡才被压下的。   那么现在这个人要是没死呢?   顾朝东沉了眼眸。      ☆、第164章 不甘心吗?      没来得及多看沈归燕几眼,顾朝东白着脸就出了宫,直奔宇文府。   宇文厚德与韩江雪近日好像又生了嫌隙,大概是日子久了,没有以前那么着急哄着自己的妻子,宇文厚德带着顾朝东就出去饮酒,也没与韩江雪多说什么。   顾朝东挑着烈酒给他灌,面子上的奉承话也都说了,等他醉得差不多了,才问了沈归雅的事情。   “要不是因为她,雪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宇文厚德满腹积怨:“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抱歉,我不该说大人您的伤心事。”   顾朝东脸绿了绿,压着火气道:“没事,我不伤心,你只消告诉我实话,我也不会追究你什么。”   酒壮怂人胆,宇文厚德也没顾着面前的人官职比他高许多了,大着舌头就道:“实话啊,实话就是那女人掀了棺材盖子跑了呗,如今还光彩得很,实在是厉害。只是大人,她现在成了大祭司了啊,您想把老婆寻回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如何不可能?”顾朝东问。   宇文厚德哼哼了两声:“她被皇帝捧上神位,现在又有人在背后撑腰,你跑去说那是你妻子,别人只会当你是个疯子,皇上也不会承认的。”   说得没错,那既然如此,燕儿为什么还要找他呢?   望着外头的夜色,顾朝东又陷入了沉思。   顾朝北在御书房里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安排了部分守城军从隔壁的州县调过来,皇城的守军和宫中御林军被史伐龙管着,自然也是会护驾的。   但是,他现在还摸不清文国丈这回来是要做什么。若是直接攻打京城,那他这点防备就不够。但若是人家说只是班师回朝,为了不扰民而让士兵都乔装出行,那他这样的阵仗,未免就显得小肚鸡肠了。   更令人烦忧的是,朝中文家人的势力没有根除,后宫还有傅学士的人在,他一时之间,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事情。   头疼欲裂,帝王脸上没了吊儿郎当,反而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吓得面前站着的亲信都战战兢兢的。   “皇上,先用些膳吧。”追云进来,轻声道:“您午膳都没用,晚膳好歹吃些。”   “谁有心情吃饭?”顾朝北连追云也是直接开口吼:“等朕忙完了再送来!”   追云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轻声道:“这是永和宫那边送来的。”阵以大划。   顾朝北一愣。   下头几个亲信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就见皇帝满身的暴戾好像都瞬间收回去了,拿起勺子,沉默了一会儿,闷声不响地将碗里的粥都喝完。   放碗回去的时候,就看见碗底还压着纸条。   顾朝北挑眉,展开来看。   “君往前,妾在后,多进食,不必忧。”   追云看着皇帝缓和了的脸色,才终于松了口气,示意下头站着的人继续上前讲话。   几个亲信,包括叶问道在内,都很好奇那上头写了什么,能让一头狮子瞬间温顺下来。不过帝王已经将纸条放在衣袖里,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问:“京中兵力如何部署的?”   他在前,有她在后,燕儿是说,会帮他处理其他的事情么?顾朝北虽然觉得以她那性子,可能会有些吃力,但是看着那纸条还是觉得心情不错。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沈归燕一直很安静,从未主动攻击过谁,在后宫这么久,顾朝北很理所应当地把她看成了一只小猫咪。   但是,第二日小猫咪送到他书桌上的,就是一份千人请愿书。   “文国舅为国为民,是个好人,死得太冤枉了,京城三千学子表示,要为其平反。”沈归燕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道。   御书房里,傅学士顾丞相等人都在,听见这话,都跟皇帝一个反应。   燕贵妃疯了吧?   文国舅是什么样的人?拿车马戏难民,搜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什么事情没干过,民怨载道,只是因为文家护着,所以朝中无人敢言。他遭天罚的时候,还不少人拍手称快呢。   现在燕贵妃竟然说,百姓要为文国舅平反?   顾朝北看了两遍手里厚厚的卷轴,沉声道:“文国舅是受天罚而死,该如何平反?爱妃可别胡闹。”   “这不是臣妾的意思,是百姓的意思。”沈归燕跪在圣驾前,十分认真地道:“民间不知何处起的流言,说大祭司是假冒的,蒙骗皇上信任,错杀了好人,还请皇上早日看清大祭司的真面目。”   傅学士皱眉道:“无知愚民,岂懂天命…”   “傅学士也觉得文国舅的确该受天罚?”沈归燕问了一句。   众人一愣,都抬头看着他,傅学士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连忙摆手道:“老夫不是那个意思,文国舅平时对人,也确实的挺好…”   “那也就是说您也同意百姓的观点,觉得天罚不公,大祭司很有可能是骗子?”沈归燕笑了笑:“傅大人英明。”   左右都是错,傅学士脸都青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方才就不该开那个口!   顾朝北终于明白沈归燕的用意了,心里微笑,面上却是十分严肃地道:“既然百姓千人上书,那此事还是该查一查,就交给傅学士去办吧。”   “皇上,臣最近无暇分身啊。”傅学士连忙摇头:“臣还要修理文库…”   “无妨,那个交给其他人去办也可以,这件事关系到文国舅,也只有您老出马才比较妥当。”顾朝北认真地道:“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务必查清真相。至于大祭司,就先禁足在通天寺吧。”   “皇上英明。”沈归燕颔首行礼。   再抬头,两人遥遥对望,他不言,她也不用多说,心领神会。   傅学士左右为难,要查大祭司?那现在可是帮着他们的人。可要说文国舅该死,没错?国丈回来第一个就得取了他的脑袋。   这样的难题,为何会丢在他的手上?   沈寒露被禁足,当即就明白皇帝要对自己下手了,所以立马就命绣屏写了千张传单,夜晚散发到京城各处。   传单上是这么写的:“当今天子,谋逆得位。不听天言,陷害祭司。我朝山河,必将破碎,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与其说是天言,不如说是诅咒。百姓就最怕诅咒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比如现代什么地方让转发什么东西,不转就全家死绝那种带有诅咒意味的东西,明知道是假的,还是会有一大票的人去转。   现在的百姓就是这个心理,所以不过一夜之间,民间暴动,京城百姓围堵皇城,扬言要起义的都有。   沈寒露在通天寺里冷笑,就等着皇帝去接她出来,好平息这场民怨。   然而她没等到顾朝北,等来的却是沈归燕。   “五妹妹,该回家了。”沈归燕一看见她,说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沈寒露惊愕不已,更名换姓久了,她都活成了自己,早就已经忘记,她在这个时代叫沈归雅,是沈归燕的五妹妹。   这么一喊,前尘往事却像是都涌上来了,掐着她的喉咙,叫她不好呼吸。   “大少夫人,来更衣吧。”宝扇冷笑一声,让侍卫押着旁边的绣屏,动手除去沈归雅那祭司的外袍,换上的,是寿衣。   “你想干什么?”沈归雅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挺着肚子的沈归燕道:“我都已经避开你了,你为何还要跟我过不去?”   沈归燕挥手,她的嘴巴就被堵了起来。   “为什么?”沈归燕看着沈归雅道:“因为你与我夫君的江山过不去啊。”   沈归雅说不出话,眼里却全是怨毒,这不得好死的女人,没有证据就敢这样抓了她,她现在可是这朝里的大祭司,有文国丈撑腰的!   傅学士跟着进了屋子里来,神色里满是犹豫,不过还是照着手里的圣旨念了:“沈氏归雅,诈死蒙骗顾家,以逃浸猪笼之责,后又迷惑文太后,欺君入宫。如今更是冒充神仙,枉杀朝中忠良,借天罚之说,害死文国舅及一帮贤臣,令朕痛失左膀右臂。如今千民请愿,诛杀妖孽,特令沈氏归雅返回其墓。朕也愿认识人不清之责,斋戒一月,以告慰忠臣在天之灵。”   瞳孔微缩,沈归雅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圣旨。   她欺君?她蒙骗?虽然一开头她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后来是皇帝反利用她的!   如今竟然…竟然反咬她一口!   好一个顾朝北,送她上大祭司位置的时候怕就已经想好了,先将朝里想杀的人、能杀的人都杀了,之后把罪名全推在她头上,他只要说自己是听信谗言被欺骗了,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她怎么会相信了他!   嘴里塞着东西,出不得声,沈归雅龇目欲裂,眼睛血红地看着沈归燕。   傅学士也就是顺水推舟,没了个大祭司,那就没了呗,总比让自己被文国丈恨上来得好。   “不甘心吗?”沈归燕站在沈归雅面前,轻声问她。   “呜呜!”沈归雅说不出话,想拿头去撞沈归燕的肚子,却被宝扇命人绑在了柱子上。      ☆、第165章 这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 钻石加更闪亮亮      “到底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还有话要对她说,傅大人可否行个方便?”沈归燕问。   傅学士点头,带着人退出去,除了宝扇,一个没留。   沈归雅被绑在柱子上,怎么挣扎也动不了分毫。刚开始还恨恨地看着沈归燕,看见外头门关上了,眼里才显出恐惧来。   “怕吗?”沈归燕坐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轻声笑道:“小时候的事情,五妹妹还记得多少?半夜将秦姨娘扔进荷花池的时候,五妹妹有怕过吗?”   沈归雅连连摇头,那可不是她干的啊,那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干的,她也不想的。   “不怕啊,也对。”沈归燕点头:“你都敢下毒害死秦姨娘,往池子里丢人算什么。”   不,沈归雅还是摇头,她很想说给秦姨娘下毒的不是她啊,她就是出了个主意,一句话而已,谁知道沈夫人就当真去做了。   但是嘴巴堵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总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沈归燕轻笑一声:“所以你定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   沈归雅若一心一意跟着顾朝北混,其实是不至于这样的,但是她中途倒戈,甚至孤注一掷想用舆论来威胁皇帝。   没有哪个朝代的皇帝是可以放任威胁自己统治权的人活着的,她错在太蠢,不明白人心,只一味求利,失了立场。   其实刚开始沈归燕还是挺佩服沈归雅的,无论是运气还是什么,她至少敢在出墙之后假死,还混进醉花阴,成了太子侧妃,进而一步步的,成了皇帝的妃子。   若是顾朝北笨一点,经不起诱惑一点,那么沈归雅现在就应该已经成功了,甚至坐上皇后的位置也不是难事。   好在,她的夫君很棒。   沈归雅眼里愤怒难消,她心里不平衡,就是不平衡,不是常有人说喜欢的要去争取吗?为什么她争取了,会是这么一个下场?   “下辈子投胎,记得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自己的良心。”沈归燕看着她挣扎的样子,淡淡地道:“人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争取,但若不走正道,心思不正,运气就会变得很差,差成你现在这样,没有好下场。”   沈归雅身子微抖。   她要死了吗?穿越过来的女主,不是都有不死定律吗,为什么她会要死了?   宝扇冷笑,捡了旁边的木棍,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沈归雅睁大了眼,一边摇头,一边想喊救命,然而不管她怎么挣扎,嘴里的一团布都还是堵得死死的。   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吓得几乎失禁。沈归燕像是故意折磨她似的,让宝扇来,一棍子打在她的后脑,疼得厉害不说,还听见一句:“主子,奴婢打歪了。”   沈归燕平静地道:“再来吧。”   “是。”   她就像菜市场上要被宰了的鱼,先把头撞晕了才行,一次不行,还砸第二次。沈归雅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在现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穿越?   穿越就算了,为什么要遇见这么一群不解风情的变态,完全没能大开金手指,躺着收钱美男成群。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后脑勺一阵闷痛,眼前终于黑了。沈归雅想,要是这么死了,其实也挺好的,说不定她还能穿回去继续混她的夜店。   但是,漫长的黑暗之后,她再睁开眼睛,看见的竟然是——还是一片黑暗。   四周好像是木头做的,很窄,只能容下她一个人。四处看了看,头的方向有一个巴掌大的洞,好像依稀能看见点儿光。洞口还给她放了些馒头和水。   这也许是在穿越回去的路上呢,沈归雅想着,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后脑勺,打算翻身继续睡一会儿。   顾家祖坟里,顾朝东正室沈氏之墓里头,又继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吃的喝的每几天都会有守坟人去给她送,主子不用担心。”宝扇边走边道:“皇上已经昭告天下,说她已经被处死了。”   沈归燕慢慢迈着步子,听着话颔首:“好。”   虽然沈归雅作恶多端,是该处死了事了,但是,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秦姨娘的仇还没有报,她不会让她死在其他事情上头。   如今不管她是沈归雅还是沈寒露,都是死人一个。沈家护不了她,顾家不会护她,就等着这一场混乱结束,她才去与她慢慢算那些陈年旧账。   她一点也不大度,欠她多少,别想因着时间流逝都不算数了。一定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一分也别想少地还回来。   大祭司一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好在国师还在,重新操刀上岗,开坛做法,一场夏雨之后,就说消除了一切罪孽,百姓将信将疑,直到过了几天京城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流言才渐渐散去。   没有大祭司的幌子,傅贵嫔的天命一说自然也就不靠谱了。傅有仪着急了,很快寻来了黄泉散,统统交给了华嫔。   “眼看着那燕贵妃越来越嚣张,就只能看姐姐您了。”傅贵嫔殷切地道。   华嫔颔首,笑着将黄泉散都收下,转身就往永和宫而去。   “娘娘,皇上现在正在永和宫里饮茶。”红枝轻声道:“您要现在过去吗?”   华嫔点头:“不现在过去,还要等什么时候?”   “可是…”红枝担忧地看了她放着黄泉散的袖子一眼,不是要去给燕贵妃下药么?主子也不准备点什么,空手去,又正好是皇上在的时候,也太冒险了。   华嫔没理她,一步步地走在这巍峨的宫殿之中。   自小便被卖进青楼,她是敏感而尖锐的,想过好日子,想凌驾在那些人的上头,这种心情,是闺小姐们无法体会到的。   她想有很多的权力,想有很多的钱,想这天下,没有一个人再敢瞧不起她。   但是,她也不小心被这片繁华迷了眼。白狐死了,水仙死了,清嫔死了,姜嫔也死了。这后宫是多可怕的地方,为了那一个男人的宠爱,亦或是为了那独一份的凤位,她可以从只单纯爱慕顾朝北的百合,变成手上沾满鲜血的华妃。   现在皇帝终于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她才发现,原来这后宫是这么无趣。她曾以为自己走到过顾朝北的心里,现在看来,那心里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   她是为顾朝北进宫的,那才是她的初衷。   现在才想起来。   “娘娘,华嫔求见。”宝扇神色有些古怪地进来禀告。   沈归燕正与顾朝北说着沈归雅的事情,听见这禀告,顾朝北皱眉:“不见。”   宝扇一愣,看向自家主子。   沈归燕抿唇道:“皇上,华嫔这个时候求见,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您还是先听听再说吧。”   帝王脸色有些不好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宣吧。”   “是。”宝扇连忙出去,请了华嫔进来。   “嫔妾有话要给皇上说。”华嫔板着脸跪在下头道。   沈归燕一愣,华嫔看起来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原来那么圆滑的人,今日竟然一来就说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   顾朝北不悦地道:“这里是永和宫,燕贵妃的宫殿,你难不成还要她回避?”   华嫔点头:“是,嫔妾要说的话,只能皇上一个人听。”   帝王冷哼一声,正要斥责,沈归燕就站了起来:“臣妾正好想出去走动走动,宝扇,来扶一把。”   宝扇应了声,扶着自家主子就往外走。   “皇上与华嫔好生聊聊吧。”   大殿门关上,顾朝北万分不舒服,没看华嫔,只看着旁边的漏斗问:“有什么话想说?”   华嫔端端正正地跪在帝王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顾朝北微愣。   “这是傅贵嫔亲手所写的,与臣妾的契约书。”华嫔道:“凭此罪证,加上嫔妾袖子里的黄泉散,皇上便可以将傅贵嫔处死,甚至连坐其罪,牵连傅家。”   皇帝终于回过了头来。   接过那契约书,上头写的东西令他心里一跳。   “傅氏有仪愿立此状,今求华嫔百合助己登位,允以报答。若华嫔能以黄泉散毒杀燕贵妃腹中之子,则待傅氏登后位之时,便是华嫔封妃之日。特立此状,系双方性命,为求不悔。”   下头便是傅有仪的印鉴和手印。   看得眼睛微眯,顾朝北冷笑:“后宫女人一多,是不是就容易没事做?这么惦记朕的女人孩子?”阵以阵亡。   华嫔叩首道:“罪状已经在皇上手里,嫔妾愿意上堂作证,证明傅贵嫔不轨之心。”   手指微紧,帝王低头看着她:“你若去作证,那你也会被一块处死,这上头,也有你的名字。”   “嫔妾知道。”华嫔,或者说是百合,抬头看着顾朝北,微微笑了笑:“从哄骗傅贵嫔写下这东西开始,嫔妾就知道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这是嫔妾该受的惩罚,也是嫔妾…最后能为皇上做的事情了。”   她杀了多少人啊,直接的,间接的,搅起这后宫无数浑水。皇帝也可能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些什么,不然现在,怎么还会用这般怜悯的神情看着她。      ☆、第166章 你的罪孽 钻石加更闪亮亮      顾朝北看着百合,眼里的冰凉消散了一些,看她纤瘦的身子微微颤抖,看她分明很害怕,却是已经准备就死的神情,微微抿唇。   “朕知道了。”   百合松了口气,心怀感激,好歹她在顾朝北的心里,印象还没有坏到底,来世若是再相逢,再早一点相逢的话,说不定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她是这样想的。   契约被皇帝拿走了,傅贵嫔的合欢宫立马被禁卫包围,傅学士也连忙进宫,站在年太后身边听审。   傅贵嫔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跪在北宫堂下,直到看见华嫔一身素净地被押进来,才终于变了神色。   “傅氏有仪,妄图谋害龙子,以下犯上,证据确凿。”年太后怒道:“傅大人,可有什么要解释的?这谋害龙子之罪,可是要诛连三族的!”   黄泉散是傅学士给出去的,他也知道傅有仪要做什么。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孙女竟然笨到留下这么明显的罪状,简直叫他想开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贵嫔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华嫔:“你不要命了?”   百合脸上脂粉尽褪,一张脸普通得如同邻家姑娘,一点尖锐的线条都不再有了。   她说:“能用我的命,最后在皇上心里留下点位置,也值得。”   傅有仪眼前发黑,她是当真不知道那般诡计多端的华嫔,如何会瞬间变回了痴情不要命的女人。与她商议此事的时候,她分明还是那般算计的模样,才让她放心写下这东西的!   如今,她却要拉着她一起共赴黄泉。   是她傻吗?不,不是的,是这华嫔实在太会骗人!   “既然没有多说的了,那朕便下旨,将傅贵嫔以谋杀皇子之罪处死,傅家诛连三族。”阵以布巴。   傅学士吓了一跳:“皇上!这…老臣,老臣不知情啊!”   傅有仪呆呆地看向自己的爷爷。   “傅贵嫔娘娘在宫中所为,老臣当真半点不知!老臣在朝中已经历经两朝,一直是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   顾朝北冷着脸道:“新政有言,重罪不容情。”   傅学士吓得眉头上的褶子都堆成了山,哆哆嗦嗦地要说不出话来。   吓唬够了,一边的太后才开口道:“皇儿,傅贵嫔犯错该死,傅家倒是不必诛连。”   黑暗中的一道光啊,傅学士连忙看向年太后。   年太后捧着杯子笑道:“革去傅家所有人的官职,驱逐出京便可。”   刚有的希望又摔得粉碎,傅学士连连磕头:“太后慈悲啊,请宽恕老臣…”   “看,傅学士不太满意母后的说法,那还是诛连了吧,逐出京城多耻辱,不如保全傅学士的气节。”顾朝北严肃地道。   胡子抖了抖,傅学士不敢说话了。年太后笑道:“哀家念佛呢,皇帝就宽恕一回,下旨革职吧。”   “儿臣遵旨。”   母子俩谈笑风生之间,昔日文太后最信任的文臣落马了。   朝中重要的文家势力都被皇帝解决了,傅学士是最后一个大头。是故圣旨一下,出来说话的人也不是很多,傅家被抄家,傅贵嫔三尺白绫死在了冷宫。   百合却没那么快跟着去死,她在冷宫里坐着,顾朝北最后又去看了她一次。   帝王说:“朕来给你送行。”   百合身子微微抖了抖,唇边有一丝苦笑:“多谢皇上。”   顾朝北在她身边坐下,就像多年以前去醉花阴看见她的时候一样,笑得痞里痞气地道:“给我弹只曲儿吧。”   百合最擅长的就是弹琴,比起古筝,更喜欢琵琶。   顾朝北带了琵琶来,她欣喜地接过,调了弦,给他弹一曲《送归》。   帝王听着琵琶,手撑着下巴,很陶醉地听着。那温柔的眼神,看得百合几乎要觉得,他要原谅自己了。   但是一曲结束,顾朝北却说:“许久不听你弹这个,都快忘记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不解地看着他,百合轻声道:“嫔妾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吗?”   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顾朝北笑着摆在她面前:“以前的你,做不出这些事情来啊。”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东西,百合低头看了看,脸色一僵。   “上头写的东西,有错吗?”帝王笑着问她。   当初傅有仪进宫,与和容生了嫌隙,是百合与和容亲近,许她锦绣前程,从而让和容教唆青竹往燕儿的宫里放了鸡冠蛇。后来为了保住和容,百合让人杀了青竹。   之后与袭妃不和,百合为了消除袭妃手里自己的把柄,令人在暗中朝袭妃射了毒针,买通新进宫的太医,造成了袭妃的中巫术死亡。   再后来,便是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巫毒娃娃,夜半偷偷让人放进永和宫,陷害沈归燕不成,就拉着沈寒露下水。   姜碧月不小心撞破了此中秘密,又被百合命人灭口,好在被皇帝救下。   为了挑拨傅贵嫔和沈归燕,她又命和容去推沈寒露跳湖,企图灭掉沈寒露之后,嫁祸傅贵嫔,再引起沈归燕和傅有仪的争端。   结果未果,被沈归燕撞破。   满目看着,都是她自己的罪孽,若不是皇帝喊她停下,百合当真不知道还要在这鲜血淋漓的路上走多久。   纸上没写太详细,但是她在这后宫之中犯下的业障,基本都在上头了。百合张了张嘴,很想问皇帝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问出口却变成了:“罪妾这样可怕,皇上为何眼里还会带着怜悯?”   不是该憎恨她、厌恶她吗?   顾朝北道:“你最开始就该离开,是朕不好,没有断了你的念想。至于朕眼里的怜悯,你不用在意,朕看的不是你,是你背后无辜的亡灵。”   一句话吓得百合身子发抖。   这人,为什么会这样狠心呢?她都想着要好好离开了,瞒着他咽下这些肮脏的东西,留下点美好的印象离开不好吗?为什么他还非要将这些事情,全部挖出来呢?   让她活在歌颂自己的世界里闭上眼都不行。   “觉得朕太恶毒了吗?”顾朝北轻声问了一句。   百合抱着琵琶,眼泪流了满脸,还是摇了摇头。   “朕是挺恶毒的,但是也想还那些人一个公道。”顾朝北道:“有人教朕,‘为人帝者,是非分明’。你做对的,朕会记住,做错了的,朕也不会原谅。”   “只有黄泉下头等着的那些人,她们才有资格原谅你。”   百合想起了水仙,那个被她亲手杀掉的,自己最好的姐妹。   水仙总是说话没分寸,她不喜欢她,但是她很可爱,从前在醉花阴的时候,她遇见什么难缠的客人,都是她来替她解围。有什么新的衣裳款式,她会拉着她,冲在第一个跑去挑选。   “你这脸色惨白得,又被客人欺负了不成?告诉我名号,我去厨房给他下泻药去!”   “百合,你怎么总是闷着不说话?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叫我高兴高兴也好啊。”   “小蹄子,你等等,你进宫,我也去!”   她曾经恨水仙帮着外人也不帮她,现在回过头来看才发现,水仙一直没有变,变的是她,变得太可怕,可怕得她都再也不想同她说话了。临走的时候,也都没再看她一眼。   “皇上…”沙哑着嗓音,百合轻声道:“您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抓到?”   顾朝北点头:“你身边一直藏着那个,功夫极好的太监。朕在救姜嫔的时候看见过,可是他跑得极快。再留在宫里,可是一个祸患啊。”   “他叫小六子。”百合道:“是原来虎昌身边的亲信。”   顾朝北沉了脸色。   “罪妾知道皇上会生气。”百合轻笑,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掉:“小六子是想进宫替虎副统领报仇的,罪妾就是利用他这点,所以一直让他为罪妾做事。但是您一定要相信,罪妾绝无半点想害您的心思。”   只是…想利用他,不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背景的女子,在后宫怎么生存?   皇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冷宫。   “皇上!”百合有些慌,很想拉住他的衣角,哪怕叫他再多停留半晌也好。   可是脚下一绊,她连人带琵琶一起摔下去,那明黄色的身影也没有半点停留。倒是内务府的大太监进来,手里捧着白绫和毒酒。   眼泪落了许久,百合选了后者。   喝下毒酒,她还能继续弹半曲琵琶,选了一首顾朝北以前最爱听的《长相忆》,嘈嘈切切,笑中带泪。   “好一个仙乐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百合。”   琴弦刚弄几下,声音便断绝在了这冷宫之中。宫道长长,飞檐巍峨,过上几年,就再也无人会记得,宫里曾经有过一个华妃,机关算尽,空留一生遗憾。   沈归燕抱着肚子站在永和宫的宫檐下头,看着有些阴沉沉的天,长叹了一声。   “自古痴情空余恨呐…”   宝扇站在她旁边,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才道:“娘娘,华嫔这一走,宫里好像就快没人了。”      ☆、第167章 一触即发      的确是快没人了,有位份的妃嫔,就只剩下一个叶嫔和高锦绣。可是,这皇帝的后宫,从来就是不缺人的,她不必绝望,也不必高兴得太早。   文国丈行踪不明,京城的气氛有些微妙。傅家被抄,不少人被牵连下狱,史伐龙和廉将军听闻是闹了不和,带着御林军和南营的精兵每天都在京城城郊操练比划。   沈归燕也不想问那两位老将是不是真的闹不和了,她现在很需要银子。   还好后宫人少了,她缩减了不少后宫用度,悄悄让宝扇将宫中一些宝物运出去卖,折腾了半个月,终于攒了不少银两,而后在京城北边买下了个仓库。   顾朝北十分繁忙,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安排好兵力部署,又向皇室一些亲王发了邀请信,邀他们来京城玩乐,或者说,是护驾。   然而,那一个个老东西太精明,看穿了他的意图,都不愿意搅这浑水。只有孝亲王听闻是来京城了。   “皇上,孝亲王携其子明宇,好像是与文寿山等人一路的。”小小年纪的沈归文站在御书房里,一本正经地道:“明宇小侯爷算您的堂哥,虽不是先帝直系,却也是皇室血脉。臣以为,文国丈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顾朝北点头,知道归知道,可是现在他们这方的兵力压根就不够,要是文国丈大兵围城,要拥立明宇,他该如何?阵土夹才。   “传令下去,京城门大开,但进出同行,需要户籍。若无户籍,则不可入。”   “是。”   此令一下,京城更加紧张,走在街上的百姓都可以感受到,皇上兵力薄弱,不足以守住这国都。   “黄口小儿,毛未齐,还妄想与天斗。”文寿山坐在军营之中,看着密报冷哼道:“江山到底是马背上的江山,他敢欺我女儿,杀我嫡子,那就莫怪老子将他掀下来,好好教规矩!”   傅学士已经到了文国丈军营,家被抄,孙女也惨死宫中,他现在是满腔的仇恨。   “皇帝吊儿郎当,偶尔又认真从政,他朝中的势力有哪些,老夫基本都知道。京中还有宇文将军尚存,他手里的十万大军,加上国丈这里的人,足够把京城碾为平地!”   文国丈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京城的兵力部署?”   傅学士冷哼一声道:“老夫被驱逐出京之前,还同皇上与众位大臣商议过呢。皇帝能用的就只有南营的几万兵力,还有御林军和禁卫,加起来也不足国丈这里的一半,分布在京城四周,打算引国丈入京,然后歼灭一部分,再引入京,再歼灭。哼,小孩子的把戏,把旁人都当傻子看了。”   来自傅学士的情报,文国丈是深信不疑的。既然京城的情况已经是那样了,他也就没必要再遮掩,直接举起了文家的大旗。   文国丈正式造反。   沈归武连夜出京与文家军汇合,手里有两万兵的兵符,被文国丈任命为先锋,要攻京城。   顾朝北慌忙应战,派了南营的兵出来,两日之后要与沈归武战于德东镇。   年太后很担忧,想去找沈归燕说说话,毕竟沈归武也是沈家的人。   但是她老人家把后宫翻了个地儿朝天也没看见燕贵妃,只在永和宫里接到消息,说是燕贵妃得了皇上的令牌,出宫去了。   胡闹啊!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出宫去干什么?年太后急急地派人去追。   自皇上登基,与各亲王就没有什么来往,故而这次京城有难,亲王们都不愿意帮忙。沈归燕抱着个球大的肚子,去找了周夫子。   论口才与游说能力,周夫子完全能胜任说客的工作。   “请夫子,务必说服几位亲王,相助皇上。”将皇帝的信物放在周夫子的手里,沈归燕一脸认真地道:“归燕能信得过的,就只有夫子了。”   周夫子捻着胡须笑眯眯的,点头应了:“老夫可以去,还可以带个人去。”   “谁?”沈归燕好奇。   许庄周从旁边走了出来,朝她行礼:“草民参见贵妃娘娘。”   功夫了得的许庄周,刚好可以配合周夫子出行。沈归燕笑着扶起他,点了点头。   从学堂出来,沈归燕又去了京城最大的几家粮行。   宝扇有些不满,小声道:“主子啊,您是堂堂贵妃娘娘,怎么能亲自来同这些人打交道呢?”   沈归燕笑道:“趁着现在这身份还能压人一头的时候,不赶紧来用用,等京城乱了就没机会了。”   用来干什么?宝扇很不明白。   京城四家大粮行,储粮有几万石,京城正常的粮价是一两银子一石,沈归燕今天只带了三千两的银票出来。   然而各家粮行亲自走一趟,储粮都进了城北的仓库,她身上还剩一千两。   宝扇惊呆了,走出来许久,脑子里都还是刚刚自家主子与各家粮行老板的对话。   “许本宫以粮草,本宫先付定金,之后以税款抵利息,分月付清。所收粮之粮行,未来一年不必纳税。”   税款一向是商人们的心头大结,一听闻不用纳税,再有堂堂贵妃的威压在上头,几家粮行都痛快地放粮了。   只有一家不肯,不过没关系,沈归燕已经给放粮的三家粮行发了御赐的牌匾,相比之下多了竞争力,最后一家再过不久也会想明白。   来回奔波,她的孩子也乖顺,在肚子里一动不动,偶尔在她太累的时候,才会踢她一脚,提醒她该休息了。   回去皇宫,年太后脸色很不好看:“你还有身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出去乱跑,像什么话。”   沈归燕被训得乖乖站好,诚恳地道歉。   但是第二天照样外出。   朝中政事交给了顾丞相暂代处置,顾朝北去了南营,穿上了将帅的衣裳。   “皇上有亲上战场的心思?”宝扇皱眉问追云。   追云无奈地叹息道:“此一回恶战,皇上说他不亲自上不行。”   可是人在战场上有多渺小啊,如同沧海一粟,万一出什么事情,主子该怎么办?   沈归燕听见了顾朝北打算御驾亲征的消息,没有太激动,只是老实呆在了宫里,开始亲手做铠甲给他。   两日之后的大战,顾朝北上阵对沈归武,到底是少年帝王,没有实战经验,顾朝北败退京城,沈归武大胜。   “真不愧是我手下猛将。”文寿山万分高兴,设宴为沈归武庆贺。   傅学士皱眉看着沈归武,小声对文国丈道:“国丈这样信任此人,当真无妨?他可是沈家的人,沈家一家老小都还在京城里。”   文寿山哼笑一声,斜眼看着他道:“你知道这孩子跟我提的要求是什么吗?”   “什么?”傅学士不解。   “等我们攻入京城之后,他要我下令沈家满门抄斩,就算对他的奖赏。”   傅学士大惊,转头看了沈归武一眼。   这也太狠了。   第二场战,皇帝未来,廉将军上场,还是沈归武胜,第三场亦然。文寿山看得高兴,将手下八万人分拨到沈归武手下,要他从京城东北方绕行,到时候与他两边一起夹击。   给宇文长清发了信号,宇文长清也已经出京,很快能与他汇合。   不过半月的时间,京城已经在重重包围之中。   顾朝北在永和宫里试穿铠甲,银黑色的轻甲,心口的位置比其他地方的甲都厚。   “担心朕?”低头看着沈归燕,他轻声问。   沈归燕替他系好披风,抿唇道:“臣妾自然会担心,臣妾就在宫里等着,皇上若是胜,臣妾为皇上庆贺,若是败,臣妾与皇上同行。”   顾朝北深吸一口气,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京城百姓外逃,城中已空,皇帝调遣禁卫部署京中,追查奸细,来回巡逻。   这一场仗看起来像没得打一样,等沈归武到了地方,与宇文长清和文寿山呈三面攻击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   文国丈信心满满,都已经想着直接去撞开城门,坐上皇位了。   然而,他带着五万人去,却被南营和御林军缠在了德东镇。像是一早知道他的行军计划一样,南营来了三万人,御林军不过三千,却围堵得他寸步难行。向东边退兵,竟然还进了人家的天坑陷阱。   文寿山变了脸色,觉得这应该是碰巧。五万人折了一半,他连忙退兵。   后头的人也没有紧追不舍,而是又回了京城城郊大营集合。   兵力都用来对付他了,那宇文长清与沈归武那边应该很顺利吧?   回去军营却收到宇文长清和沈归武的来信,上头都问他:“为何今日不攻城?”   文寿山傻了,越好今日进攻,谁说不攻了?   “这是怎么回事,快去给我查!”   探子回报:“将军,宇文将军与沈将军那边都收到您的密信,说今日不攻城,故而两边都没有动作。”   他的密信?文寿山脸色铁青,骂了一句:“卑鄙的小子!”   一定是顾朝北的阴谋,派人乱送密信,打乱了他的行军计划。   “传令过去,休整三日再进攻,无论听见什么不进攻的消息,都不要相信!”      ☆、第168章 来不及了      “是。”亲信下去传令了,再三与沈归武和宇文长清强调:“一定要出兵,怎么都不要听信别的话。”   沈归武和宇文长清都很严肃地应下。   然而当晚,文寿山就收到了消息,京城守军在东北方和西方的方向都挖了战壕,连夜布置了重兵和八卦阵,已经是准备妥善。   “明日进军,宇文将军与沈将军那边没有防备,现在知会改行军阵仗怕是也来不及了”武臣道:“还是先缓一缓,商量妥当再进攻吧。”   文寿山抿唇,叹息一声,点头道:“那便去知会吧。”   “是。”   暂缓行军,文寿山便收集了情报查看。京中守军也就七八万,他这里三方夹击,加上后方还有援军,应该是不难攻下,只要在各路亲王勤王之前,将明宇扶上皇位,杀了帝王,那就一切尘埃落定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第二日,他刚要召集宇文长清和沈归武来商议新的进攻路线,结果就听闻,两方已经进攻京城了。   “怎么回事?”文国丈气得大吼:“不是说了要商量好了再攻城吗!”   亲信哆哆嗦嗦地道:“将军昨日所言,要两方的人无论听见什么停止进攻的消息都不要相信,所以昨日有人去报信,两位将军也没听。”   文寿山气得大发雷霆,立马率军往京城而去。   战场上血流成河,穿着不同颜色衣裳的人,见面便是挥刀相向,有的断了腿在地上爬行,被旁边的敌军一刀砍掉了脑袋。有的剩下一口气,朝皇城看了最后一眼。   无论纸上谈兵,行军部署都多么巧妙,任何一场战争之后,雨水汇河,都是红色不散。   南营士兵冲锋陷阵,即使有准备好了的陷阱和部署,依旧是死伤无数。京城大门紧闭,小门却有一个狗洞。不知哪里跑来的小姑娘,坐在尸体堆积的战场之上放声大哭。   哭声震慑天地,京城守军个个双目充血,嘶吼着,咆哮着,兵器碰撞,铁马踏骨,悲伤之情直达天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顾朝北今日没有亲自上场,而是站在城楼上。他与沈归武和宇文长清早就商量好了,这场战争会牺牲南营三千人,折损他们带来的一万前锋。   于上位者来说,那不过是数字而已,但是在眼前的,却是森罗地狱,无数的人惨死刀下。鼓声阵阵,号角悲鸣。   “京城这些英魂,怕是几年都无法散去了。”沈归燕不知何时上了城楼来,站在皇帝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你来干什么?”方才还镇定的面容,看见她就变得铁青。顾朝北一把将她拉下去,皱眉道:“这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不是要在宫里等我吗?”   沈归燕没有穿宫装,穿的是铠甲,肚子上还有笸箩。她倒不是想上阵杀敌,而是给自己保护得周全了,才敢上来看他。   “别生气。”沈归燕笑道:“臣妾来送消息的,朝中连夜叛逃的官员有三十余人,名字官职臣妾与顾丞相都已经记录在册,留待皇上处置。”   顾朝北捏着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事情,以后让别人来传话,你来,朕会分心的。”   沈归燕沉默,一双眼睛看着他,许久才轻轻点头:“好。”   她不打算回皇宫,哪怕肚子已经八个月了,她想在能看见他的地方,这样哪怕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也赶得及…   没有人在面对战争的时候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她害怕。   京中留守的百姓都被衙门组织起来,想安排,却无处安放。沈归燕道:“将天牢清理出来,铺上稻草,可以住一些人,再将逃亡的官员家宅清理出来,也可安置百姓。”   天牢和官宅修建都结实,万一敌军入城,这两种地方的百姓还不至于被肆意杀害。   “娘娘慈悲啊。”   剩下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军中用粮已经紧缺,他们在城里不得出去,粮食就是个大问题。   “皇上,附近城池的粮草都已经开始调运过来,军粮有保障,但城中百姓…”顾朝南一身铠甲,站在皇帝身侧,皱眉道:“可能顾及不上百姓了。”   “不行。”顾朝北严肃地道:“城中百姓若是暴乱,比城外敌军更为可怕。”   “但是…”顾朝南无奈地道:“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饷了。”   顾朝北沉默。   一战结束,文寿山赶到的时候,宇文长清已经负伤收兵,沈归武那处也是损失惨重。   还没等他问罪,宇文长清先开口,微怒地道:“远,则令不达。三军都在京城四周,传令不过四个时辰的事情,国丈为何总是朝令夕改,摇摆不定,致使我军伤亡惨重?”   沈归武也有些薄怒:“听令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国丈之言,末将们到底该如何对待?”   被抢了先口,文寿山也不好责怪他们了,是敌军在暗中作梗,实在也怪不得人。这两人都是他最信任的,又手握重兵,不得不安抚一二。   于是他道:“这次是被那毛头小子耍了,也是隔得有些距离,给了他可趁之机。此战之后,便聚兵于南门,大军齐心协力攻打京城正门,如此一来,军令便不会有误。”   “要合兵力吗?”沈归武皱眉:“可如此一来,京城三面空虚,要是有援兵,亦或是粮草增援,那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援军。”文寿山沉声道:“我方兵力四五十万,皇帝小儿不过几万,有眼睛的都看得清形势,不会帮他来对付我。”   文国丈此人,纵横沙场多年,如今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刚愎自用,也看轻了顾朝北。   沈归武没劝,宇文长清也没说话,两方兵力要再整合重新编制,又得等上一个月。   打仗是最费时间和人力的,不过文寿山觉得自己耗得起,他经过的州县,全部都收做了自己的,让其纳粮以供军饷。等军队一旦修整好,二十多万大军势如破竹,还怕攻不下京城?   暂时休战,换来京城里片刻的宁静。军粮已经都备好,不会让士兵饿着。但是民粮没有着落,有些力气的年轻人还能离京出去外头的地方找粮食,老人家就只能坐着等死。   “娘娘?”宝扇扶着沈归燕,急都快急死了:“您这肚子大得奴婢看着都害怕,不要再出去走了吧?”   “我信不过其他人,得去看着才行。”沈归燕上了凤车,一路出宫,直奔城北粮仓。   她在文国丈造反之前存下的粮食有了用处,几万石的粮食,足够京中留守的老人过上一年。   开仓放粮,不取分毫,本来死寂的京城,好像又重新恢复了活力。百姓都能领粥喝,沈归燕甚至召集了学堂里的学子们,一边照顾老人,一边帮着顾朝北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布置。   京城守不了太久,但是也得守。   “巍巍苍天,怜我社稷。生灵涂炭,亡者何辜!”有学士悲而愤言:“哪怕让他们攻进京城,那般不仁不义的人,也坐不上皇位!”   沈归燕听着,叹息一声,依靠在马车上,将各处百姓都安置好。京中有粮,出逃的一些百姓反而都回来了。京城四周的州县都少粮,当今贵妃娘娘,却在无偿放粮!   “皇上,臣以为,京中放粮之事实在有些浪费。”顾丞相拱手道:“还不如充之以军饷,可令我士兵更加善战。”   顾朝北摸着腰间一个青色的香囊,轻轻笑了一声:“丞相啊,那可是燕贵妃娘娘自己买的粮食,归她自己处置吧。若是朕强收了,岂不是太过霸道?”阵土亚弟。   “可是…”顾丞相看着顾朝北眼里的神色,微微叹息一声,终于是没再说话。   一月之后,沈归燕终于动不了了,因为她的肚子大得已经快生了。躺在永和宫里,听见的就是外头震天的号角声。   “娘娘…”不知为何,宝扇今日的眼泪好像特别地多,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奴婢今日听闻,三十万大军压京,咱们这地方,怕是要守不住了。”   肚子微微有些疼痛,沈归燕深吸一口气,捏着宝扇的手道:“没关系,若是没能守住,皇上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哪怕是黄泉也一样。”   只是,可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三十万大军势如破竹,人数压制,多得杀也杀不完。文寿山突出奇招,让人乔装百姓混入京城,趁着大军攻城的时候,打开了城门。   这简直是在人意料之外,本来的计划之中,今日一战若是受不住,顾朝北会带着人先撤往离州。离州有恭亲王,已经递来了愿意帮忙的信函,哪怕京城先让出去,留着青山在,也不怕没柴烧。   但是文寿山进攻得太快了,哪怕宇文长清临时反骨,也只来得及带着八万人,护着帝王逃离京城。   “等等,燕儿……”顾朝北皱眉想转身,宇文长清拦住了他。   “贵妃娘娘若是留下,不一定会有事,但皇上您若是留下了,那就完了。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第169章 山河无辜      顾朝北眼睛微红,还是后头的顾朝南当机立断,上来就一个手刀劈晕帝王,上马带走。   拖延时间,浪费的就是后方断后将士们的生命,那都是人命啊。   宇文长清一反骨,逃离京城自然不在话下,南营残兵与御林军都没有恋战,边战边退。好在京中胡同巷子甚多,又有一开始学子们布置好的各种机关巧设,退兵的过程,没有损失太多的人。   年太后在半月前就被皇帝送去了安全的地方,然而沈归燕不愿意走,她留下来整日与百姓在一起,更是每天都在军营里等他,看见他安全才肯入睡。   所以现在的皇宫里,也就只剩下了沈归燕。   高锦绣被宝扇哭着带过去的时候,都傻掉了。沈归燕头上满是汗水,身下也有东西流出来。   “要生了!”   外头还有宫人催着她快些走,高锦绣本来也是打算来带燕儿走的。但是怎么偏生在这个时候,羊水破了。   这样带着上路,一定是一尸两命不用多说。也没时间多考虑了,高锦绣咬牙对身后的人道:“我留下来,你们要走的快走!”   沈归燕还有意识,却省着力气没肯多说话。她这是头一胎,偏生是这么危险的情况。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没有产婆,宝扇、高锦绣也没一个人有经验,但是宝扇还是去准备了热水,高锦绣帮着给沈归燕加油打气。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你要挺住啊。”高锦绣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看着沈归燕苍白的脸道:“这孩子若是能生下来,一定会受天庇佑的。”   沈归燕轻轻吸着气,自己伸手拿了旁边的帕子咬在嘴里,等着肚子里的阵痛,便顺着高锦绣的力道用力。   外头的喊声震天,京城之门大开,皇城的门也岌岌可危。文寿山进城屠民,笑得好不张狂。   “给老子攻下那皇城,天下就是咱们的啦!”   士兵士气高涨,完全忘记了城里百姓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见人就杀,强抢民女,比土匪倭寇好不到哪里去。城里一片哭喊声,天牢和官宅里的老人幸免于难,然而自己屋子里呆着的百姓,还是死伤了不少。   没过多久,皇城的门打开,里头空无一人。   宫灯碎了,谁家的绫罗来不及拿走,散乱在地上。宫女的发簪,太监的靴子,破碎的帷帐。里头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皇帝呢?”文寿山沉了脸色问。   方才忙于攻城没有注意,宇文长清怎么也不见了。   身上挂了彩的沈归武上来道:“宇文长清带的八万大军已经叛变,带着皇帝往离州去了。”   “什么?!”文寿山勃然大怒:“他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怎么会临时叛变?”   沈归武摇头:“末将不知,但他这一走,我们大战之后的残兵,该是追不上的。”   “已经走了多久了?”   “宇文将军的人先进城,算来已经两个时辰了。”   文寿山怒骂一声,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几个月来打仗总是像被人知道了战略部署一样,原来是宇文长清这个叛徒。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傅学士急忙忙地道:“皇上出逃,这京城我们留着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还如何扶持明宇侯爷上位?”   文寿山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好吗?皇上尚在,又没传位,除非再继续跟着打去离州,可那是恭亲王的地盘了。   这该如何是好?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宫殿,惊了众人一跳。文寿山皱眉,傅学士连忙道:“燕贵妃?!”   顾朝北的后宫里,唯一有身孕的,只有一个沈归燕。但是帝王爱她如斯,怎么可能皇城都破了,她却还在宫里?   众人循声跟去。   偌大的永和宫,有几个女人的哭声,推开正殿的门,一个宫女抱着个新生的婴儿喜极而泣:“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   高锦绣抬眼就看见了门口的人,脸色刷地惨白。   文寿山带着傅学士进来,扫一眼床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昏迷过去的沈归燕,目光落在了哇哇大哭的婴儿身上。   “龙子?”   宝扇惊恐地看着这群人,抱着皇子连连后退:“你们做什么?这是娘娘的产房,哪能由得你们乱进!”   “娘娘?”傅学士冷哼一声:“皇帝都已经逃走了,亏你还当她是娘娘。”   宝扇一愣。   皇上走了?怎么可能,主子还在这里呢,皇上怎么可能就先走了。   文寿山慢慢靠近她,朝她伸出了手:“把孩子给我抱抱。”   “不…”宝扇抖着身子,退到了沈归燕的床边:“你们想做什么?”   高氏也惊慌不已,沈归燕生下的偏生是个男孩儿,这可糟了!   文寿山懒得跟她多说,伸手就直接要抢那孩子。   还没碰到襁褓,手就被人狠狠打开,接着便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他,护在了襁褓的面前。   “主子!”宝扇眼泪都下来了:“您还不能下床的…”   生产之后几乎是全身脱力,完全无法走动。虽然这孩子是顺产了,但是母体的痛苦也一点没少。   沈归燕也不想站下来,但是她不站出来,还有谁能站出来保护她的孩子?   “这是本宫的骨肉,谁敢动?”气若游丝,眼神却是丝毫不减锐利,沈归燕看着面前的文国丈,沉声道。   文国丈满腔愤怒,看着这疯子一样的女人,竟然有些害怕。   “这皇城已经是我们的了。”哪能被个女人将气势压下去,文国丈站稳了身子,怒声道:“别再觉得自己多么高高在上,现在你也不过是俘虏而已。”   身后的孩子哇哇哭着,沈归燕望了外头的天空一眼。   阴沉沉的,空气里都还能闻见血腥味,原来京城已经破了啊。   “皇上呢?”她轻声问。   傅学士冷哼一声道:“皇上早就带着人跑了,才不会理会你的死活。”   身子微僵,沈归燕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将自己的孩子抱在了怀里。   顾朝北他,定然是没来得及接她走吧。可惜了,都没能见上这孩子的第一面。也怪她,这样固执地要留在京城,不想与他分开。   结果现在终于还是分开了。   文寿山看着她手里的孩子,眼眸微亮,抿唇道:“娘娘可想好好抚养这小皇子,平安无事地长大?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贵妃娘娘,吃穿用度,一样也不会少了。”   沈归燕轻笑,老天不公,叫她这个时候生下男孩儿,那也当真无法选择,要么她带着这孩子一起赴了黄泉,要么她凭着这个孩子活下来。   她选后者,因为,她还想…还想再见顾朝北一面。   “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归燕不过是女流之辈,皇上不在,归燕也无依附之处。归燕只是个母亲而已,能让孩子活下来,要做什么,都可以商量。”   “好!”文寿山哈哈大笑:“你这样识时务的人,老子最喜欢了。来吧,跟着我,到朝堂龙位上去!”   沈归燕眼前一片模糊,身子也软得站不稳。高氏和宝扇一左一右扶着她,才勉强让她能往外走。   “月子里不能见风的。”宝扇哭着拿斗篷将自家主子裹得严实:“您听这些乱臣贼子的话做什么,可以不去的啊…”   沈归燕抱着儿子,坐上肩舆,勉强笑了笑:“还要好好活着,顾不得那么多了。”阵土见血。   宝扇没忍住,看着肩舆远去的方向,跌坐在宫道上放声大哭。   她知道自家主子这个时候不能哭,那她就只有帮着她,将所有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   京城陷落,皇帝出逃,文寿山以襁褓之中的皇子为“幼主”,扬言等待皇帝归京。   说白了,就是你儿子在我手里,现在太小了,你可以回来抱儿子,但是得把命和皇位交出来。当然,你也可以不来,那么我就以这孩子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   顾朝北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天气冷得不像话,帝王站在离州城楼之上,看着京城的方向,脸色苍白。   “皇上,端文公主已经率领淮南之兵前来勤王,我军主力保留,再攻回京城,不是难事。”顾朝南禀告道。   顾朝北一动不动。   “皇上?”   “二哥,你听见哭声了吗?”帝王呆呆地转头,看着顾朝南问。   哭声?顾朝南有些茫然,四处看了看:“没有。”   “朕听见了。”顾朝北笑了笑,指了指远方,眼里泫然有光:“孩子的、她的。”   空荡的哭声在天上回响,萦绕在他周围,扯着他的心,跟撕裂一样的疼。   顾朝南一震,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将燕贵妃留在京城,皇上就没有一日正常过。他从来没有想过,吊儿郎当的顾朝北,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是,军情紧急啊。   “端文什么时候能到?”顾朝北问。   顾朝南低声回答:“两个月之后。”   他们不输战略,输的只是兵力。一旦集合好了各方的势力,定然可以将京城夺回来的。      ☆、第170章 需要时间      只是,需要时间。   而现在顾朝北最难熬的,也是时间。   江山之变非朝夕之功,一切都得慢慢熬。沈归燕出了月子的时候,京城的天气都已经冷下来了。   文国丈在京城设立政权,自封护国王爷,以幼主之名,收拢附近州县,再以京城为据点,休整之后,继续前往离州的方向。   “此番天下,是靠你们帮我打下来的。”文寿山笑着看着眼前的一群亲信:“现在也到了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封侯拜相,金银珠宝,护国王爷懂得安抚人心,也懂得如何让这些人继续为自己卖命。   只是,看着沈归武的时候,他轻咳两声道:“你随我单独说话。”   沈归武跟着他去了无人的宫道,就听见文寿山一声叹息:“归武啊,你的忠心,本王看见了,宇文竖子叛逃,你却还始终跟在本王身边,本王自然不能亏待你。”   “都是末将应该做的。”沈归武拱手道。   文寿山笑得有些心虚,看着他道:“原先答应过,若是攻下京城,便将沈家满门抄斩,好平你心头之恨。是吧?”   “正是。”沈归武垂眸道:“沈家亏待我母子,还害死末将生母,末将恨不得将他们一刀砍了!”   感受到沈归武的怒气,文寿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本王也看重你,但是沈家…如今燕贵妃也是沈家的人,沈家势力在京城也有一些。咱们根基还不太稳,更是不能伤了燕贵妃的心,这个…”   沈世青墙头草倒得实在太快了,加上他与朝中许多人交好,并且曾经是皇帝封的忠君候,能归顺于他,他自然是不忍心就直接杀了的,留着多有用啊。   沈归武也听明白了,现在文寿山不想动沈家,因着燕儿,也因着沈家的势力。   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朝北那么执意要培养沈家了。   “既然如此,那末将也不能乱了王爷全盘的计划。”沈归武咬牙道:“属下可以忍。”   “你识大体,本王也就放心了。”文寿山拍拍沈归武的肩膀,笑着走了。   沈归武留在原地,等文寿山走得没了影子,才松了口气。   京城有不少官员都留下来了,逃走的只是皇帝与宇文长清以及一些武将。文臣软弱,很快接受了文寿山的统治,京城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沈归燕也用这两个月的时间,联系了不少的人。   文寿山是窃国贼,百姓深知,却不敢言。沈归燕时常出宫,文寿山也没管她,因为她不是去粥棚,就是去城外的坟地,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开始还顾忌了这个女人一二,时间长了,文寿山觉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急着整兵朝离州去,只让沈归武派人看着沈归燕一点。阵土序技。   沈归武亲自看着,陪她到了城郊的万人坟。   一场大战,死伤无数,不好立碑。,统统掩埋在一处,活生生建起了一座土岗。   沈归燕站在土岗面前,容颜有些憔悴,衣饰却还是整洁,她约了人。   顾朝东来得很匆忙,他留在京中,被文寿山收编,降职为兵部主事。接到沈归燕的信,慌慌忙忙就来了。   “燕儿!”   生下皇子,却被皇帝抛弃在了京城,顾朝东听着消息都觉得心痛,一直没能得见,今日才终于有机会。   沈归燕抬起头来,秀丽的脸上瘦得都快没肉了,眼里却依旧有神:“顾大人。”   顾朝东站在她面前,很想伸手去碰碰她,然而一边的沈归武却上来将他挡住了。   “微臣失礼,娘娘有何吩咐?”顾朝东拱手问。   “本宫妇道人家,不能成什么大事,只求大人心怀故朝。”沈归燕轻声道。   顾朝东明白了,原来今日不是专门约见他的,恐怕之间已经见过朝中很多人了。顾丞相走的时候也说过,让他佯装归降,安在京城。   沈归燕也是吗?   “臣明白。”顾朝东行礼,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她:“娘娘一个人在深宫里带着皇子,会不会有些危险?”   “不会。”这次回答他的是沈归武:“不用多操心,在下会护好娘娘。”   到底是最疼爱的亲妹妹。   顾朝东还想再说,沈归燕已经颔首道:“本宫该回城中了,此信大人可回去再看,就此告辞。”   一封没署名的信递到他手里,顾朝东伸手接过,眼睁睁看着沈归燕上了车,再一次消失不见。   京城安稳下来,文寿山要动身去离州了。有人劝他不必亲征,这半百多的老头子哼笑道:“让老子坐在皇宫等你们打仗的消息?那可不让人放心啊,还是我亲自去,保管旗开得胜!”   “那朝廷这边怎么办?”傅学士皱眉问。   文寿山看着沈归武道:“让他守着,这小子是跟着我一路打过来的,我信得过他!”   这么久的努力,也就是为了换这么一句信任而已。沈归武跪下领命,答应替文寿山守住后方京城。   皇帝没有要回京的意思,那就只有大军去请了。   文寿山领着兵力往离州前行,京城由沈归武暂管。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臣子们上奏的奏折,慢慢地全部交给了沈归燕来改,起初还有人有意见,但是改下来的东西,无论是决策还是建议,都十分合理。   朝中不少文臣支持燕贵妃代替幼主暂时理政,沈归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文寿山有信来问,就答他京城一切安好。   沈归燕穿的是贵妃的衣裳,却坐上了龙位,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批改奏折。   顾朝东等人被她一路提拔上来,成了左膀右臂。周夫子等人游说亲王结束,也都回到了她身边。   傅学士看着朝中形势,觉得越来越不对的时候,企图写信通知征战的文寿山。   信还没寄出去,就到了沈归燕的手里。   傅学士死在了自己家的床榻上,据说是招妓在家,纵欲过度。   “怪不得他不喜欢女人,还每次都说燕贵妃不宜涉政呢。”朝中官员笑道:“面儿上看不出来啊,那么大把年纪了…”   沈归燕巧辞令,众人都只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野心,但是不觉得在文寿山的铁骑面前,她还能有什么作为。      ☆、第171章 我等你 钻石加更闪亮亮      “牝鸡司晨,燕贵妃在这样下去,怕是会掌握朝中大权。”也有清醒的人,这样提醒沈归武。   沈归武比谁都清醒,但是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状况。所以他不管,在沙场上辛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繁华之地安顿下来,沈二哥十分积极地投身烟花柳巷,将玉玺都给了沈归燕。   文寿山在离州苦战,带去二十万大军,不到半年,折损了一半。沈归燕十分积极地将京城守军派去增援。粮草供应,士兵操练,没有一项落下。   于是即使有人在文寿山耳边吹风,文寿山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要能帮助他成就大事,男女都一样。   握着玉玺的时候,沈归燕好像换了一个人,沉着冷静,处事有度。若是不看那张脸,谁都会觉得她是男儿。   只有宝扇觉得心疼,从京城破了之后,自家主子就很少说话了,晚上抱着啼哭的孩子,也只是沉默地在屋子里走动摇晃。   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春天到了,沈归燕抬头看着宫墙边发了嫩芽的柳树,神情恍惚。   “娘娘,皇子好像有些奇怪。”宝扇将六个月大的小皇子放在软榻上,奇怪的是,他的腿根本动都不动。   沈归燕眼神微动,请了太医来看。   郭院正道:“娘娘,小皇子腿脚…好像不太灵便。”   什么叫不太灵便?沈归燕瞪眼看着他,郭院正被看得有些心慌,跪下道:“大概是从母体里带出来的,小皇子的腿脚,筋骨不正,不知以后大一些是否能正常行走。”   庸医。   沈归燕提着裙子,呆呆地去找了顾府里曾经那位刘大夫,他的医术更让她放心一些。   刘大夫进宫来,将小皇子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后笑道:“腿畸形了啊,没事,也许长大了就好了。”   沈归燕点头,总算笑了笑,抱着小皇子,看着他逐渐舒展开、越来越像顾朝北的眉眼,红着眼睛吻了吻他的小脸。   刘大夫起身想走,宝扇却拦着他道:“大夫就留在宫里吧,主子现在状态也不太好,时常生病,还需要可靠的人照看。”   刘大夫捏着自己的医册,干笑两声道:“不用了吧?”   宝扇也对着他笑,一推就将他推去了太医院,顺便抢过了他手里的医册。   新增一页,上书“皇子”,后有注言:“腿骨畸形,先天残疾。”   宝扇红了眼。   也是国师跟着皇帝走了,要是还在京城的话,宝扇一定会拉着他出来狠狠打一顿。不是说她家主子含凤玉而生,天生的好命数么?什么皇后之命,什么双十大喜,主子一个也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夫君离她而去,孩子生而残疾!阵役肝号。   躲在假山后头哭了个够,宝扇擦干了眼泪才敢回去伺候。   沈归燕抱着皇子,还是没说话,只是拿手指轻轻逗弄着,琉璃一样可爱的娃儿,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外头的阳光照进来,照着她的头发,宝扇恍惚间觉得,主子那墨发里头,好像已经有些泛白。   有人天生会打仗,有人天生好文采。沈归燕坐上朝堂开始,朝里的大臣都发现了,这个女人很有政治谋略。   该狠的时候狠,她设立了十八道刑,甚至复辟了已经废除很久的炮烙之刑。上行下效,若有不从,统统处死。   该仁的时候仁,对待百姓,沈归燕改农耕纳税之制,减少赋税,鼓励耕种,更是倡导以民为本,农业为生。   有沈归武给她撑腰,朝中一大批臣子都誓死效忠,尽管有人抨击沈氏不守妇德,妄自涉政,但是沈归燕还是安安稳稳在这位子上坐了三年。   这三年间,文寿山被顾朝北打得节节败退,曾经想过退守京城,但是沈归燕支援以兵力粮草,堵上了京城的门,就是不让文寿山回来。文寿山也知道了沈归燕在京城的所作所为,然而对面是顾朝北穷追不舍,后面又是沈归燕给的援助。他不可能回过头去怪沈归燕,乱了自己的阵脚。   所以文寿山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生灵涂炭,三年的时间,天下满目疮痍,人人都道,京城是最后一块圣地。因为顾朝北偷袭过文寿山在郑州的粮仓,烧毁了郑州二里地,但是没有对京城下手。他想来京城,却也被文寿山堵得死死的,两方对峙,谁也别想回去过安乐日子。   有人说,沈归燕可以自己封后了,就像文寿山那不要脸的一样,封自己个护国王爷,坐在那位置上,不也更加名正言顺吗?   沈归燕没有,她一直被称为“燕贵妃”,穿着宫装,坐在龙椅之上,改奏折的模样一点也不霸气,反倒是像在做女工的小女儿,满心欢喜地等着盼着,等那人回来,会不会夸她一句做得好?   一等就是三年,她的儿子还没有取名,被称为大皇子。有老臣建议了许多名字,但是沈归燕总是固执地摇头。   大皇子腿脚有疾,三岁了,还只能被宫女太监抱着走。沈归武给他做了一把木轮椅,天天推着他去御花园,生怕这孩子因着自己的腿脚变得阴暗抑郁。   但是他担心多了,因着自己的母妃一直不说话,大皇子从小就十分体贴细心,即使不能走路也没怪过谁,只是好奇地问自己的舅舅:“大家都说母妃不是哑巴,可她为什么不说话?”   沈归武摸着他的头道:“你母妃肚子里的话太多了,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人来了,才可以说出来。”   小小的皇子似懂非懂,坐在宽大的轮椅上,安静地看着御花园里的花。   “娘娘,臣以为,如今京城繁荣,民风淳朴,是难得的好气象。”周夫子被封太师,此时正站在沈归燕身侧道:“既然已经安定,就没必要再提供援军与粮草了。”   “安定”二字表示,这京城之中,还想去打仗为文寿山卖命的人,都消失得差不多了。三年的安逸,足以消磨人的斗志。   文寿山的兵力消耗巨大,连年征战,身子也差了不少。如今只要再败一次,便会如山倒,再也无法爬起来。   沈归燕侧过身子,呆呆地看了周夫子一会儿,一双波光流动的眼,想说的话都在里头了。   他呢?   “最近这一年,皇上利用淮南之兵,与宇文将军收复了不少失地,现在最重要的地方,就只剩这京城。”周夫子道:“只要靖江一战,皇上能再赢一次,那要回来夺下京城,就不是难事了。”   眼眸微亮,沈归燕拿起笔便写了旨意:援军撤回,死守京城。   放下笔,提着裙子便往后宫跑,穿过回廊,跑到自家儿子面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   “母妃怎么又哭了?”小小的孩子伸出手,替她擦去眼里快盈眶的泪水。   沈归燕摇头,抱紧了自家儿子小小的身子。   顾朝北看着京城的方向,站在岗楼之上,神思飘忽。   他比以前也清瘦了不少,三年,京城里头音讯全无,想传信过去,却怕给燕儿惹了麻烦。当初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将她留在了京城,她心里该恨死他了吧?   每次想到燕儿有可能再也不会原谅他,甚至有可能忘了他,顾朝北就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皇上。”追云扶了他一把,看了看岗楼这高度,抿唇道:“您站稳些,很快了。”   顾朝北转头看着他,轻声问了一句:“追云啊,你怕不怕?”   追云疑惑:“怕什么?”   “怕不怕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宝扇已经嫁了人?”   追云脸色刷地惨白。   三年之中可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宝扇按年纪算,也应该快十八岁了,她只比燕贵妃小两岁。   当初突然地离开,谁也不想的,皇上还打算巷战死守,哪里知道有人直接打开城门,半点防备都没有,连回宫一趟都来不及,只得直接从西门离开京城。   就那么一点撤离的时间,还是靠宇文长清临时叛变,牺牲了诸多将士换来的。若是当时皇帝回头去皇宫接人,不但谁也跑不掉,也会令三军失望。太过儿女情长的人,哪里能坐稳这江山?   皇上没有做错,他也没有做错,但是现在为什么在后悔?   追云没有回答皇帝的这个问题,而是跟着皇帝一起在岗楼上发呆,身子摇摇欲坠。   三军厮杀,文寿山那老匹夫刚愎自用又守旧,最后一战虽然打了一个多月,但是顾朝南用兵如神,与宇文长清配合得极好,己方兵将损失不是太多,对方却是有要败退京城的架势。   “追!”皇帝穿着铠甲立在战马上下令。   穷寇莫追的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这一回,他们跟在帝王后头,一追就是几百里地。   文寿山要回京城,然而京城的门却打不开了。   “胡闹!”头发花白的文老爷子咳嗽道:“我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沈归武呢?”   亲信禀告:“沈将军据说沉迷青楼,不问世事,京中一切都是燕贵妃做主。”   得了,出去一趟,人家把家门钥匙给他换了!      ☆、第172章 京城不容文家军      前头不让进,后头又有追兵,文寿山一怒之下,挥兵直接攻打京城。   沈归燕不过是女流之辈,沈归武若是醉生梦死,她一个女人能守得住京城?只要打开京城的门回去,顾朝北想再来追他,那就得重新攻城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领兵尝试着攻城一两次之后,文寿山才发现,这京城守军竟然人数众多,且武器精良,短时间之内压根打不下来!   沈归燕站在城楼之上,静静地看着下头的兵荒马乱。旁边的沈归武低声道:“文家军如今只剩二十万人,京城可守半月不破。”   “不用半个月。”沈归燕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生涩:“再攻城一次,他们就没时间了,后头的追兵要到了。”   顾朝北这次追得很紧,前后只差了五天不到的行军距离。文寿山再耗下去,会被堵在这京城城郊之地。   文寿山也察觉到了,所以最后一次攻城之后,他想撤兵了。   “开城门。”沈归燕低声道。   沈归武挑眉:“娘娘,若开城门,岂不是让文寿山再占京城?”   沈归燕摇头:“你去派人告诉他,说本宫投降,京城可驻兵一万,其余的士兵要驻军在城郊。”   这是什么意思?先不说文寿山会不会同意,就算真同意了,他会乖乖只带兵一万入京?   但是这三年来,燕儿从来没有做过错的决定,沈归武犹豫了一下,扯了一朵野花,边扯花瓣边下楼。   “信、不信、还是信…”   花瓣被扯完了,沈归武到了城楼下头,叹息一声吩咐人:“出城求和。”   追兵近在咫尺了,文寿山收到沈归燕求和的消息,简直是左右为难。要是撤兵,那继续往北逃,可以逃去哪里?士兵们已经是长途跋涉,再走兵力更加衰竭。可要是现在答应沈归燕的要求,那进城要是缓慢了,就很可能被后头皇帝的追兵追上。   无论怎么选都有风险,沈归燕实在太过狡猾,什么时候求和不好,非要在他浪费了这么多天,必须要撤兵的时候来求和。   想了许久,文寿山道:“答应她,等城门一开,众将士都听令,给我往里头冲,就跟攻城一样!”   “是。”将士领命去了。   “嘿咻——”城门之后,一百多人正在拉两块巨石,木头车都险些被压垮,颤颤巍巍地将石头运到城门口,然后毁掉木车,让石头卡在两扇巨大的城门背后。   如此一来,城门就算打开,也只能半开,不管他们多么急,也只有两个人并排进的空隙。   沈归燕回宫等着,她算过了,这二十万大军要从那半开的城门全部进去,起码要两天。   而还有一天,顾朝北的大军,就该到京城地界了。   文寿山没想过沈归燕会用这样的法子,想反悔,前面的人却都已经进去了,那都是他的精锐之兵。继续进去的话,后面的尾巴就会被人给砍了。   他现在就像是一条长龙,头进了京城,身子被卡在城门口,尾巴全部在外头。   文寿山怒不可遏,想让人去推开城门,奈何那后头的巨石没人能挪动,士兵都慌了手脚想尽快进去,场面一片混乱。   “实在不妥,就让冲锋营进京,剩下的人赶紧撤退吧将军!”亲信急道:“探子来报,敌军已在三十里之外,很快就会到京郊了!”   文寿山骂了一声,怒道:“进去京城的人,给我打进皇宫,把龙位上的小娘们给我掀下来!没有进去的,整军,准备返身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兵分两路,进去京城的人也就一万不到,而且群龙无首。文寿山上马带着后头的士兵,布阵准备迎接顾朝北了。   皇位上的小娘们坐得端端正正地道:“我京三年之前万人坟,如今都可以在这些叛贼身上讨回来!关城门,进京之兵,一个不留!”   “是。”堂下众臣都听命,御林军出皇城,禁军也全副武装。京城的守军比文寿山想的要多,也要强,没等进城来的士兵门缓口气,杀戮之声就再在京城响起。   没有文寿山引导,一万多人只有七个副将各自领着四散,从四方前往皇宫。然而刚走到半路就遇见了京城守军,各方展开厮杀。有文家军逃散至百姓家,还没来得及端起兵爷的气势,就被大叔大妈拿起铁锅铁铲砸了个人事不省。   文家军很不明白,守城军攻击他们也就算了,还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平时看见战争就会逃跑的老百姓,现在竟然也各家各户都设了陷阱,什么锄头扁担都往他们身上招呼,还有不要命的老太太,根本站都站不稳,却拿着铁锤,费尽力气也要往文家军的头上砸。   一个士兵一脚将老太太踢开,铁锤飞了出去,老太太趴在自家屋子前头,摔得爬不起来,抖着手却还想去拿旁边的木柴。   “这老东西是不是疯了?”士兵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嘀咕:“谁知道呢,这京城原来是咱们打下来的地方,现在怎么里头百姓都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的女儿…”拿着木柴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我的女儿儿子,都死在你们这群畜生的刀剑下头!分明是一个国家的人,却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你文家军在京城里,寸步难行!”   “啰嗦!”不耐烦地一脚踹过去,看老太太不再动弹了,士兵冷哼着就想继续往前走。   他们几个是想逃命的,这鬼地方没有敌军,却全是难缠的百姓。   哪知刚转头,头上就挨了一砖头,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几个士兵才发现,前头全是扛着锄头的百姓。   文家军进京的都是精锐,沈归武觉得就算要剿灭,应该也会用上很久的功夫。   哪知,不过一天的时间,各处的文家军就都销声匿迹了,禁卫和御林军没有损伤太多,百姓倒是很多人受伤,也有死亡的。   顾朝东很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沈归燕却道:“他们争夺皇位领土,谁胜谁负,百姓不会记得太久。但若是有人屠了百姓的家人,毁了他们的家园,不管那个人多久之后回来,百姓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城外的万人坟,总要有人去赎罪。”   百姓的力量会这么可怕?顾朝东不敢相信,也许只是碰巧吧,沈归燕在位之时一直重视百姓,将京城的百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兴许是老天开眼,给了她好报,所以文家军才这么快被淹没在了京城里。   城门关闭,文寿山在外头还什么都不知道,顾朝北已经来了,他必须全力迎战。   京城之郊,双方扎营的地方也不过相去十里,黄昏之时,皇帝率兵偷袭文家粮仓,导致千石粮食尽毁,文寿山转头向京城求助,沈归燕答应他,会立刻送粮前去。   送粮是约好在晚上,天黑好办事。沈归武按照燕儿的吩咐,亲自押送粮食,带着最精锐的士兵前去。   文寿山在军营门口等着,眉头紧皱,直到看见沈归武,才松了口气,命人前去接应。   来送粮的队伍好长好长,黑夜之中看不清楚,但是送粮的士兵都已经将文家军营前头这一大块空地给包围了,后头还像是源源不断有粮食运来。   “这也太多了吧?”文寿山疑惑,正想下去问问,就见已经停在空地上的粮车上,突然站起来好多“粮食”。   仔细看才知道,那些粮食都长得和敌军好像啊!   “戒备!”文寿山连忙大喊了一声。   哪里来得及,士兵们都还在营帐里休息呢,等他们被挨个叫醒,敌军已经掀翻了他们的帐篷。   文寿山恼怒大骂,在属下的掩护之下带着亲信一队人撤退。驻扎八万人的军营被敌军吞没,他只得仓皇往后头的驻兵重镇跑。   沈归武也是个叛徒!文寿山气得直哆嗦,怪不得沈归燕能轻松掌控京城,有沈归武在啊!说什么醉生梦死,怕是故意为之,给他演一出最大的反水好戏!阵欢呆巴。   宇文长清反水,他尚且来得及防备,但是沈归武这一回,可当真是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杀!”顾朝南眼神锐利,立于马上,威风凛凛。   三年时间,他已经从军礼从事成了主帅,靠着自家媳妇儿,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深得皇帝信任。只这最后一场胜利,他便可以一生高枕无忧了。   梦蝶说,这一场战,文寿山会跑不会打,他想保命,会躲在郑州的城隍庙。顾朝南告诉了皇帝,他必定会将人活捉回来。   所以皇帝没有担心这边,一到京城附近,他已经亟不可待地往城里去了。   城门关着?没事,找人少的地方爬墙。   马不会爬墙?没事,他进去就用跑的!   追云喊都喊不住,只能跟着爬墙,飞檐走壁,一路进去京城。   现在京城势力不明,他很想提醒主子,这样一个人进来,实在太危险了。但是顾朝北哪里会听?一口气跑过承德街,跑过无名巷,最后停在了皇宫外头。      ☆、第173章 你不在      沈归武与顾朝南和宇文长清联手,将文寿山赶至郑州,有消息称,文寿山往南方奔逃了,沈归武想去追,顾朝南却直接带着他往郑州城隍庙去,一抓一个准,将文寿山送回了京城。十多万残兵无力回天,嚣张了多年的文家军,开始商量着投降。   在回京城的路上,宇文长清忍不住想,皇帝现在应该已经和燕贵妃在享受别离多年后重逢的喜悦了吧?那不要脸的皇帝,在局面还没稳定下来的时候就急急进了京城,现在估计老婆孩子都该抱上了。   但是,在他们回京的时候,也就是顾朝北已经进京的十天之后,宇文长清被追云带去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顾府。   顾家当年跟着皇帝离开京城,这宅院已经空了三年,四处都是灰尘,但是北院却很干净,已经被打扫过了。阵厅圣扛。   顾朝北没穿军装,也没穿龙袍,就穿着当年的一袭白色锦绣袍子,坐在主屋里发呆。   “皇上?”宇文长清皱眉看着他:“您为何会来这里?”   追云小声嘀咕补充:“不是来这里,是一直都在这里。”   顾朝北抬了抬嘴角,垂眸不语。   他那么着急地跑进京城,是想进皇宫去看她的。当初欠她的解释,现在统统都可以补上。三年了,也不知道他的燕儿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一直在怪他。还有他的儿子,应该已经三岁多了,还没见过呢…   心里纷乱不可解,都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他却不敢再多进一步。   京城里下了小雪,格外安静。有朝廷的人在收拾城里大战之后的尸体,宫门口也不停有大臣来来往往,每个看见他的人,都会跟见鬼似的跑进宫里,大概是去禀告了。   但是宫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燕儿没有出来接他,连句话都没有带出来给他。   还在生气吧?   这三年他已经成长了不少,知道了情为何物,也知道了相思的滋味儿。如今他该是意气风发来拿回属于自己的天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那宫里有她,他却不敢进去了。   他选择住在了顾府,先将残余的事情解决了,再…再去见她。   “皇兄就是这样没出息。”端文叉着腰道:“那么拼命求得各路亲王相助,战场上还几次生死攸关,什么大场面都该见过了,现在却害怕成这个样子。”   端文是一路陪着皇帝过来的,毕竟是亲兄妹,端文还是很心疼自家皇兄,这么长的时间里,运筹帷幄,连粮草筹集都是亲力亲为。睡觉的时间很少,每天也就两三个时辰,还常常被噩梦惊醒。   这三年间皇兄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以他那风流的性子,不少人给他塞各种各样的美人。平心而论,比沈归燕好看的不在少数。   然而皇兄一个也没留下,每天都在不停地处理公文,布置行兵阵仗,安排粮草,与老臣们商议国事。好几次病倒,端文都快看不下去了。   如今都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磨蹭的?   “本宫是看不下去了,你不去,我去。”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宇文长清却拉着她到了门外花坛边。   “公主别冲动。”   “这怎么叫冲动?”端文瞪眼:“照我来看,皇兄当初离开京城也是逼不得已,燕贵妃又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哪有什么好怕的?”   宇文长清低笑:“公主不懂。”   你才不懂呢!端文气得甩开他就往外走,她本该嫁人了的,因着皇兄这三年的耽搁,现在都快嫁不出去了,天天穿着军装跟着宇文长清进进出出的…到底谁不懂?   出门骑马,直奔皇宫,宫里的守卫看见是她,没一个人来拦她。端文直接骑马进了宫廷,抓着个宫人问:“燕贵妃在哪里?”   宫人吓得发抖,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许久,认出来是公主,才低声回答:“在御花园里呢。”   端文调转马头便往御花园而去。   这宫里什么都没变,还是当初那样的繁华,甚至有些宫殿还翻修过了。沈归燕一直在深宫里享福,不曾见过皇兄身中两箭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不曾见过沙场之上尸横遍野的场景,她是最幸福的了,为什么还不主动去接皇兄?   端文是有些怨气的,甚至替自家皇兄觉得不值。   但是,马停在御花园门口,她一进去看见沈归燕的时候,本来准备好的责问,就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母妃又骗人。”小小的皇子坐在木轮椅上,不高兴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不是说父皇很快就回来了吗?我还是没有看见他。”   沈归燕蹲在木轮椅面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没说话,眼里满是亮亮的东西。稍微一眨眼,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就全落下来了。   端文怒气消散,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归燕起身,推着轮椅走。小小的皇子,不是正该跑跑跳跳的年纪吗?怎么那样安静。   “公主。”   正想上前去,袖子却被人抓住了。端文一侧头,就看见了宝扇。   宝扇红着眼睛,眼里满是戒备:“公主若是有话,先同奴婢说吧,别去打扰主子。若是见人,她第一个想见的,一定不是公主您。”   端文皱眉,跟着宝扇去了另一边的宫道上,沉声道:“既然她想见皇兄,又为什么知道皇兄在京城,却躲在皇宫里不出声?”   宝扇抿唇,语气有些不好地道:“皇上已经到了京城,那为什么不直接进宫来见主子?”   “他是皇帝。”端文抿唇,心也有些虚。   “皇帝也是男人。”宝扇咬牙:“当初不声不响将主子留在皇宫里,连说一声都没来得及。主子一个人生下皇子,被文寿山强行抢走立为幼主,月子都没出就参加各种典礼,抱着皇子被当成供奉品一样摆在台子上,身子没有养好,落下一身的毛病,皇上知道吗?”   端文一愣。   “在宫里三年,想替皇上守住这京城,主子什么脸面也没要,堂堂贵妃每次都出宫与大臣亲自谈话,被人骂不贞不洁,狐媚侵国。好不容易能掌管政权,却几次被人暗害差点没命,皇上知道吗?”   宝扇哽咽:“皇子出生便是残疾,腿脚无法行走,主子还以为皇子能治好腿脚,将天下能寻的名贵药材都寻遍了,失败了无数次却还要笑着鼓励皇子,等他长大就好了。皇子哭的时候,她还必须笑,众人无助的时候,她还必须稳定人心。这么多年,主子的话已经越来越少,奴婢都再也没见她真心实意地笑过了,这些,皇上又知道吗?”   端文张张嘴,有些不知所措了。宝扇跌坐在地上就哭,哭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都不在意:“主子也很软弱,很需要人保护。可是这么多年,夜里哭醒的时候皇上不在,被朝臣抨击的时候皇上不在,为皇子担心不已的时候皇上也不在。等啊盼啊,好不容易皇上回来了,凭什么,凭什么皇上就不能进宫来找主子?”   就凭帝王那可笑的自尊心吗?还是怕主子怨他怪他?   端文眼眶都红了,手忙脚乱地将宝扇拉起来道:“你…你别哭了,本宫去把皇兄绑进来,让他给燕贵妃认错,好不好?”   宝扇咬着手背,眼泪不停地掉。端文焦躁得一刻也呆不下去,立马出宫回了顾府。   顾朝北还在屋子里发呆,端文二话没说丢给宇文长清绳子的一头,进去就将帝王给捆了个结实,丢在追云的背上便道:“进宫!”   追云很惊讶,倒不是惊讶端文公主的决定,而是一向跟女壮士一样的端文公主,竟然哭得鼻子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朕…”顾朝北皱眉,有些不安地想挣脱:“朕还…”   还没有准备好。   端文哪管他那么多,驾了马车来,将皇帝丢进去便往宫里跑,坐在皇帝身边,一边将他身上的绳子捆得更结实些,一边掉眼泪。   “皇兄,要是我是燕贵妃,可能很早以前就不会原谅你了。”她道。   顾朝北浑身都僵硬了。   “但是,她是沈归燕,是你当初自己挑中的人。既然千辛万苦都要回来,那回来了,就去好生道歉,哪怕不要脸,也不能不要妻儿!”   皇帝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也就是欠人来推他一把。   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衣裳上的油渍,帝王剧烈地挣扎起来。   宇文长清也在马车上,端文哭着喊了一声:“压稳他!”宇文长清便十分尽职尽责地将皇帝压得不能动弹。   天又下小雪了,沈归燕将皇子送回宫殿里,替他换了身儿暖和些的衣裳,便打算去御书房。   月子里没有好生注意,她现在手脚都容易疼痛发凉,穿着宫鞋走在湿了的地上,一个没注意,就滑了。   “娘娘小心!”身后的宫人喊了一声,连忙上来扶她。   温热的手拉着她的手腕,一用力就将她扯进了暖和的怀抱里。沈归燕怔愣,眼前只有飞起的点点雪花。      ☆、第174章 没关系      然后她看见的就是端文哭花了的脸,以及好久不见的宇文长清。   有人紧紧抱着她,身子都在发抖,她侧过头,脸颊就可以蹭到他冰冷的耳垂。   好熟悉的味道啊,终于来了。她还以为他还在忙,都赶不及进宫来看她一趟。   宫人都吓了一跳,看着那一身常服的男人,正想问是什么人呢,就被大宫女宝扇给赶走了:“都下去,谁敢回头看一眼,这个月的俸银就归我了!”   人瞬间散去,顾朝北死死抱着怀里的人,没敢松开一点儿。   喉咙里的哽咽上上下下好几回,沈归燕拍拍他的背,轻声道:“恭迎皇上回宫。”   顾朝北闷哼了一声,终于抬头。阵厅吐技。   他的燕儿瘦了好多好多,穿这一身宫装,抱着全是衣料和骨头,都没摸着肉。宫里的御厨一定是没好生照顾她,宝扇也是,怎么能让她瘦成这样。   眼神有些慌乱,帝王正准备转头骂宝扇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呢,结果对上的就是宝扇一双红通通的,带着些咬牙切齿意味的眼睛。   帝王怂了,对着个宫女都觉得害怕,嘴唇动了动,拉着燕儿的手低头,轻轻摩挲着。   你倒是开口说话啊!端文在后头急得不行,面对千军万马都能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么现在这样笨!   宇文长清拦住想冲上去的端文,顺带拉走了浑身杀气的宝扇。那两人这么多年未见,肯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人多反而更尴尬,还不如闲杂人等都散场,让他们独处。   男人的成长速度是很快的,顾朝北如今已经褪去了原先的吊儿郎当,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燕儿面前,还像犯了错站在先生面前的学生,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跟她说什么好呢?说朕回来了?废话,人都站在这里了,肯定是回来了啊。那问她过得好不好?看她的身子骨也知道肯定不好,问出来就是找抽的。   正犹豫呢,他都已经想到夸夸京城的雪好看了,面前的沈归燕却先开了口。   “皇上冷吗?”   “嗯?”顾朝北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他没有穿斗篷出来,就这么站在雪里,还真是有些冷的。   “跟臣妾来吧。”沈归燕笑着拉过他,眼里有泪,转过头他却就已经看不见了。步子有些急,但是下着雪,走急些也是应该的。   顾朝北被她拉着去了永和宫,身上被披上一件大小刚好的银狐毛披风,看起来是新的,但是却像放了许久。   沈归燕站在他面前,认真地替他将披风系好,絮絮叨叨地道:“去年有人猎到银狐,献进宫来,臣妾就想着给您做一身儿。您要是再不回来,这披风都该赏给二哥了。皇儿也想要一件,但是臣妾想着这样的颜色,最适合皇上。”   “还以为皇上在京城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做完,所以才一直没进宫。现在是忙完了,还是终于想通了?”   “不过不要紧,您回来了就好,朝中大事臣妾都还拿捏着,将玉玺交给您,您就可以回来继续主持朝政。臣妾也好安心陪陪皇儿。兵权在二哥手里,他最疼我,是不会与皇上为难的。京城是国都,燕儿替您守下来了,皇上也很能干,终于将江山都拿了…”   回来。   剩下的话都淹没在唇齿之间,沈归燕恍然抬眼,就看见了顾朝北眼里晶莹透亮的东西,划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比她高上许多,这样亲吻,她以往都得踮脚才能够得着。但是今日,他低下头,半俯着身子,狠狠地吻住了她。   心里微暖,结冰三年,本已经坚实得如同冰牢,却因他这一吻,融化得干干净净。   她原来觉得自己挺有出息的,心怀天下,不会因着儿女情长而要死要活。   但是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喜欢顾朝北啊,被抛弃了三年,人家一个吻,她就将所有的苦痛和怨怼,统统都忘记了。   不是没有埋怨过的,他太狠心了,哪怕给她留一句话也好。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孩子的父亲却不见了,迎接她的是攻入京城的敌军。搁谁谁受得了啊?她可是在心里骂过他好多好多次的!   本来想着等顾朝北回来,她定然要好好发一次火,叫他下回再也不敢这样了。但是现在这样被暖暖和和地抱着,被亲吻着,她就没出息的什么都不想了。   “燕儿。”他沙哑地喊她一声。   “嗯?”沈归燕抬眼,对上的就是顾朝北满是歉疚的眼神。   “我那时候,被他们打晕带走了。”顾朝北低声道:“不是有意要丢下你的,只是不得已要直接离开京城,回去皇宫一趟又来不及了。我有让人去接你,但是你正生产…”   一解释,就有无数的话想说,帝王指尖颤抖地触摸着她的脸颊道:“到离州我也想马上打听你的消息,让人去接你,结果你生了皇子,被文寿山关在了深宫,外头根本接触不到。京城消息蔽塞,我又忙着联系亲王和端文,接着就是打仗,一打就是三年,期间我也一直没能联络上你…”   燕儿的神色一点波动都没有,板着脸,叫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帝王心里已经是沉甸甸的了。   她不肯原谅他吗?   话都说完了,沈归燕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顾朝北顺口就道,一点迟疑都没有。   扑哧一笑,面前的人表情融化了,顾朝北有些怔愣,身子就被人抱住了。   “没关系。”沈归燕道。   既然不是故意要丢下她的,已经做了努力,尽力了,那她就没有必要再怪他啦。重要的是,他现在回来了,就在她面前,她伸手就能抱得到。   帝王傻了。   一句对不起,一句没关系,就没事了?早知道是这样,那他还怕什么啊?亏他在顾府想了一万种可能,想着她会是什么反应,想着她也许会歇斯底里嚎啕大哭,亦或是拿着把刀子朝他冲过来…   结果她说:没关系。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皇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面前的沈归武道:“舅舅,父皇已经回来了吗?”   沈归武笑着道:“是啊,皇子想见父皇吗?”   “想。”小皇子精巧的脸上带着十分认真的神情。   沈归武连忙出去吩咐宫人,等会请皇上和贵妃娘娘过来。吩咐完了转身继续陪着小皇子,问他:“殿下若是见着皇上,想说什么啊?”   小皇子一直很想他的父皇,虽然从出生就没见过,但是这份思父的执念一直让宫人们很感动。   如今终于可以看见了呢。   “等我见着父皇,我会想问他。”小皇子认真地道:“母妃那么好,他还不肯回家,是不是像宝扇姑姑说的,出去寻花问柳了?还想问,他为什么隔老远都能让母妃经常哭泣。宝扇姑姑说我长大了要保护母妃,那父皇回来了,我可不可以下令将父皇关进天牢,那样就是保护母妃了吧?”   沈归武笑容全僵硬在了脸上。   现在出去让皇上先别过来了,还来得及吗?   沈归燕经常告诉小皇子,父皇是出门远行的人。宝扇姑姑不爱撒谎,老实说,父皇就是他爹,在外头有更喜欢的东西,所以抛下他们母子走了。等有一日看见父皇,一定要狠狠咬一口他,给母妃报仇。   小皇子虽然腿脚残疾,但是很聪慧,没记住沈归燕的话,将宝扇的话全记住了。   所以等顾朝北急急忙忙跟着沈归燕来看儿子的时候,小皇子就给了他个见面大礼—宝石红鲜艳欲滴真血大手环。   一排排的牙印儿啊,给了他父皇深刻的印象。   顾朝北闷声不吭地被他咬着,沈归燕怎么阻止都没用。直到一只左手鲜血淋漓了,小皇子才松了口,顾朝北也松了口气。   “皇上,还好吧?”沈归燕问。   顾朝北笑得比刚才还灿烂:“心里舒坦多了。”   沈归燕:“……”不打他一顿不痛快的意思吗?   撇下这边,沈归燕心疼地去看自家儿子的牙,还好长得结实。命人拿茶来给他漱了口,沈归燕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你父皇,不可以咬的。你咬他,母妃会心疼。”   “就咬一次。”小皇子鼓着嘴道:“儿臣很懂事,早就知道,过分的事情都只能做一次。”   才三岁多的孩子,顾朝北不该怀疑他说的话是针对自己的。不过看着他这不能动的双腿,帝王皱眉:“找大夫看过了吗?”   “嗯。”沈归燕点头:“不急,刘大夫说等他长大就好了。”   顾朝北叹息一声,他这个父皇,还当真是不称职,活该被咬。   文寿山被关押,文家军也宣布投降,乱了这么多年的天下,终于又能回归平静。   顾朝北穿了龙袍,重新坐上了皇位。   一道圣旨响彻宫廷朝堂:   “天下大定,居功当赏。朕离京三年,沈氏独守京城,忠于皇室,功在社稷。贤良淑德,坚贞不渝。今特封为皇后,统管六宫,母仪天下…”      ☆、第175章 许你为后 钻石加更闪亮亮      一身华丽后袍,金线珠绣,裙摆飞凤,肩藏山河,袖含乾坤。沈归燕在正宫门下了凤车,听着那圣旨一声声,端着手往前走。   年太后说:“皇帝欠归燕的后位,欠了很多年,现在终于还给她了。”   “不。”宇文长清说:“与其说是皇上还给娘娘的,不如说是娘娘自己的本事,不用靠结发之谊,也不用听朝臣非议,凭她自己的本事,就完全可以坐上后位。”阵厅场才。   没有几个女人能有这样的胆魄,替自家夫君守住京城,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初衷,皇帝一回来,她便功成身退,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权力都让了出来。京城在她的管制之下也是官兵一心,本来以为应该还有一些矛盾,但是沈归燕真是完全没有理由地妥协。   不用皇帝问,交兵权交玉玺,将朝中重臣都引给了皇帝,自己在深宫之中,再也没踏出半步,与所有官员的联络全部中断,国库兵库、粮仓地契,所有的东西,都封得好好地交到了皇帝手里。   沈家如今已经是一家独大,在京城凭借沈归燕与沈归武二人,就足够称为皇亲国戚,荣耀无比。但是为防外戚专权,沈归燕直接命沈世青告老还乡。   她聪明,知道自己与皇帝要继续过下去,就不能重蹈文太后的覆辙。   但是,有的人就未必如她一样聪明了。   沈家富贵了这么久,沈世青都已经白白胖胖,安于享乐,就更别说沈夫人了。虽然皇上当年给的舞姬如今已经成了姨娘,令她寝食难安,但是斗小贱人是一回事,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家的荣华就这么消散了啊!   包氏不同意沈老爷辞官,甚至大哭大闹,想闯皇宫,骂沈归燕忘恩负义。   这些年要不是沈家的势力支撑,她沈归燕早就被欺负死了。如今好了,皇帝回来了,她当了皇后,就要把沈家一脚踹开?凭什么啊?   被侍卫拦在宫门外,包氏骂骂咧咧就没个歇气的。顾朝南与许梦蝶同乘,正要进宫,就看见了这边的闹剧。   “这沈家夫人可真是…”顾朝南轻笑一声:“讨人嫌。”   许梦蝶已经转正,成了顾朝南的正室。轻轻扫一眼外头,她笑道:“夫君不用管,这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朝南转头看她:“夫人当真是神仙转世,为夫信你,就等着看她的下场。”   许梦蝶笑得温和:“夫君若是一直肯信妾身,妾身可以与夫君共享这皇宫今日之繁华。”   顾朝南点头,虽然觉得梦蝶很古怪,不过一直以来,听她的话就没有错过,以后也该是一样。   包氏依旧在大吵大闹,皇宫里封后大典不紧不慢地举行着,顾朝北亲自下了龙椅,将沈归燕扶上了凤位。   “皇上以后广纳后宫,也归臣妾管了。”沈归燕嘴唇微动,端庄地坐在凤位上,轻声说了一句。   顾朝北一脸严肃:“朕醉心国事,有燕儿一人相陪即可,后宫不用太多的人,燕儿也不必太操心。”   “嗯?”沈归燕好奇地侧头看着他:“皇上不爱美人爱江山了?”   顾朝北轻咳一声,以袖掩口:“朕唯一爱的美人是你。”   下头太监还正在宣读天诏呢,上头皇帝和皇后已经在打情骂俏了。追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不庄重了!特别是在他这样还孤身一人的人面前眉来眼去,简直令人发指。   整个封后大典下头是金碧辉煌,上头却是粉红泡泡直冒。大典一结束,众大臣还没来得及跟皇帝禀告事情,皇帝已经拉着皇后往后宫走了。   “皇上?”顾丞相喊了一声。   顾朝北拉着沈归燕跑得贼快,只留下追云黑着脸来传话:“陛下说今日乃大喜之日,接下来是洞房花烛。若有要事,明日早朝再议。”   翻译成人话就是:老子要抱老婆暖炕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群臣面面相觑,顾丞相捋着胡须,却笑得慈祥。   论功行赏,顾朝北第二日在朝堂上就封了顾朝南为兵马大元帅,因其在这三年之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立下丰功伟绩。因着他的功劳,许梦蝶也被封了二品诰命夫人。   虽然帝王看不惯顾朝东,但是他在京城三年,帮了燕儿也不少,还是封回户部尚书,加一年的俸禄。   顾家也算重新辉煌了,但是按照沈归燕的意思,皇帝没有犒赏沈家,反而告诉了沈世青沈归燕的劝戒。   该辞官了,忠君候的名头保留,手里的实权都交出来吧?   沈世青没有答应。   “什么皇后,忘恩负义的东西,沈家对她那么好,她却反过来要除掉沈家!”包氏不满地逢人便道:“有功无过,不赏却罚,这是什么道理?”   朝中沈家之人颇多,一时间顾朝北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是燕儿的娘家,他也舍不得下重手。   “臣妾有权出宫吗?”沈归燕问他。   顾朝北点头。   “可以审问官员吗?”   犹豫了一会儿,顾朝北道:“朕给你这个权力。”   那就好办了,沈归燕拿着尚方宝剑就动身出宫。   没有先去沈家,她先去了顾家的祖坟,带着顾朝东一起,也不干别的,就挖坟。   这三年的时间里,沈归燕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来看看沈归雅,她被埋在刻了自己名字的坟墓里头,守墓人每天会通过一个特殊的地道,进去给她送吃的。   要说不恨沈归雅,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沈归燕没有选择马上杀了她,而是精心设计了这一处牢笼,让她被关了三年。   她可以活动的范围只有一个棺材的大小,棺材底部有坑洞,可以排泄,但是味道得她自己收着,挡不住。喂食的口子是通风的,不至于憋死她,也不会饿死她,就让她这么活在里头。   这样的法子搁谁身上谁都会受不住,会想自杀。沈归雅自然也绝食想死。但是每次收到这样的消息,沈归燕就会命御厨做十分美味的食物,送去给她吃。   沈归雅的意志一点也不坚定,没死成,几乎发狂。   如今,也算给她一个解脱了。   黑暗里头活了太久,沈归雅出来的时候眼睛差点瞎了,看见沈归燕,恶狠狠地就想扑过去,然而她的身子没力气,三年不曾动弹,肌肉都快萎缩了,只能被人抬着走。   沈归燕再一次回去了沈家,带着沈归武和顾朝东,站在久违的沈家大厅里。   曾经就是在这里,她跪着问父亲一个公道,父亲没有理会她,最后也没有去查秦姨娘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各种顾忌都已经没有了,沈家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他们不肯退,那就该算总账了。   “雅儿?!”包氏看见沈归雅,尖叫了一声扑过去:“你还活着?怎么成了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家的人都在,沈归武和沈归文站在一旁,沈世青眉头大皱:“这是怎么回事?”   查出她冒充神仙的时候,不是就已经处死了吗?   “她有一千个可以死的理由,但是本宫都留了她下来,只为今天这一刻。”沈归燕慢慢在大厅主位上坐下:“皇上已经下旨,封本宫生母秦氏为端夫人,以奖其对本宫养育之恩。”   包氏瞪眼,抱着沈归雅,背后有些发凉。   “封的位份是三品,三品的端夫人当年是怎么死的,皇上也就命本宫来查清楚。”沈归燕看着包氏道:“沈府已经被封了,直到本宫查出真相为止,一个也别想跑。”   沈世青脸色一白,包氏浑身都抖了起来:“荒唐…那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还查得到什么?娘娘是太闲了,不管六宫之事,出来查陈年旧案…”   “娘娘,秦氏的事情,的确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沈世青低声道:“快五年了,都已经入土为安,娘娘何必再惊扰…”   “为安?”沈归燕侧头看着自家父亲,有些好笑:“沈大人梦见过秦氏吗?听她亲口说过她什么也不想计较吗?”   沈世青别开了眼。   “死的不是你们最亲最爱的人,当然可以道貌岸然劝一句:放下旧恩怨,毕竟都是一家人。”沈归燕冷哼了一声:“死的是本宫的生母,疼爱了本宫十几年的人,你们不在乎,本宫在乎。不管背后的凶手是谁,只要抓出来,再过十年本宫都得将她挫骨扬灰!”   沈归文微微惊了一跳。   从小开始看见的沈归燕就是沉默而温柔的,哪怕后来经历那么多波折,也从未这样失态。   还是第一次看她这样尖锐。四五年的时间,足够人忘记很多事情了,而她的愤怒,一点也没有因为时间而减少。   包氏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归燕尖利的目光却已经扫了过来:“秦氏当年是因为吃了砒霜死的,沈夫人能告诉本宫,那砒霜是谁下的吗?”   这话问得,包氏心里暗笑,谁会去承认啊?   “是她!”怀里她一直抱着的人,却伸出手来指向了自己。   包氏不敢置信地低头。      ☆、第176章 没有恨还有爱 钻石加更闪亮亮      沈归雅已经瘦得让人认不出模样,满身污垢,头发花白,脸颊深深地陷下去,分明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却已经老得好像晚年的佝偻老人。   尽管是这样,包氏还是能认出她来,因为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自己曾经多么疼爱她啊,为了她不惜背上人命,犯下重重罪孽,只想让她这一生荣华富贵,安稳无忧。   结果现在,沈归雅指着她开口道:“是她在你出嫁当日早上,叫了秦姨娘去东院,让她吃下有砒霜的点心。以至于秦姨娘暴毙,你无法出嫁,顺理成章由怀了身孕的我顶替!”   包氏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归雅挣扎着打开她的手,爬到一边去,又恨又怕地看着沈归燕。   来这里的路上,沈归燕说:“若是你能助本宫查清当年秦姨娘死的真相,本宫可以饶了你。”   她这一路上都在考虑,沈归燕已经登位为后,有生杀大权,若是她不从,下场会是什么?   继续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坟墓里,直到老死?不!她才不要,包氏是沈归雅的亲娘,又不是她的,她还想穿越回现代呢,死道友不死贫道,谁的罪孽谁就去担着吧,关她什么事?   “五妹妹亲口说的话,本宫可以相信吗?”沈归燕看着包氏问。   包氏如遭雷劈,看着沈归雅半天说不出话来,伸手指了她半天,最后没忍住,哭了出来。   “你这孽障,母亲做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竟然这样说…”   “为了我?”沈归雅冷哼一声:“你不是看不惯秦氏很久了,也不喜欢沈归燕,想利用我的荣华富贵,来满足你自己的虚荣心,还口口声声说为我好?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嫁给顾朝东!”   包氏要被气死了,当初宁愿搭上自己的名节也要嫁给顾朝东的是谁?现在竟然来怪别人,不觉得可笑吗?她怎么生出这么个女儿?   “你不是一直跟我念叨,说秦氏是个狐媚子,迷惑爹爹不说,女儿也是个小狐狸精,叫我千万别输了她去。”沈归雅一点也没藏着,将包氏出卖得干干净净:“我假孕替嫁的事情,你不是也帮着出了主意么?还特地不许秦氏葬入祖坟,免得那毒日后被什么高人查出来是混在糕点里的。没文化真可怕,古人这技术是查不出来的,你白担心了。”   包氏呼吸急促,脸色惨白。旁边的沈归文到底还是有些不忍,想伸手去扶一把,却被沈归武拉住了。   自己作的孽,谁也没法儿拉她出深渊。   “你…你说够了吗?”包氏抖着声音问。   沈归雅往旁边挪了挪,冷哼一声看着沈归燕道:“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你拿去定了案,放了我吧!”   是个人看着她这贪生怕死的小人模样都来气,沈世青都忍不住气得浑身打颤,双腿一软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沈归雅,再看看包世兰,怒道:“你们还真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老爷!”包氏抬头看着他:“妾身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念在妾身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妾身吧!”   沈老爷气得说不出话,旁边的沈归武倒是轻哼了一声:“你求饶都求错了人,父亲现在可是救不了你,这是皇上下令要查的事情。生杀大权,在皇后娘娘手里。”   包世兰不管,还是朝沈世青磕头。因为她知道沈世青会心软,沈归燕不会。   那丫头已经恨透了她。   “这案子看起来不用查,已经水落石出了。”沈归燕看着包氏和沈归雅这狼狈的模样,想起当年秦姨娘的惨死,眼眶微红:“新政有律,杀人偿命,包氏虽为朝廷命妇,亦不能幸免,来人啊,将包氏收押,关去天牢。”   “是。”外头的禁卫进来,一左一右押住了包世兰。沈世青没有动静,只将头转到了一边。   “你们凭什么!我沈家可是有功的,为何不能将功抵过,反而要因着那么多年前的命案,叫我杀人偿命!”包世兰没了大家夫人的风度,赖在地上死活不走:“老爷,老爷,我可是您的发妻啊!”   几个姨娘围在沈世青周围,个个年轻漂亮不说,还端庄大方,腰肢柔软。看着包世兰这狼狈的模样,都掩唇避开视线。   要是以前,沈老爷还对包氏有感情的话,今日定然是要拦一拦的。但是这么多年富贵,消散的也有真心,沈老爷只觉得包氏是个麻烦,如今燕儿来处置了,只要不牵连到沈家,一切都好。   包氏大哭,声嘶力竭。沈归燕抽了尚方宝剑在她面前,低声道:“你若是觉得不甘心,那本宫亲自送你一程也无妨。”   哭声收回去了,包世兰惊恐地看着沈归燕,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禁卫将她拖了下去,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到底是沈家一家人,她今日这行为,难免伤了父亲和沈归文的心。   过了许久,地上缩着的沈归雅才小声道:“我自由了吗?”   “这边的事情算是了结了。”沈归燕起身,看着沈归雅道:“你还得跟我去一趟顾府。”   沈归雅惊恐地看着她:“你这个骗子!”   不是说好了查清秦姨娘死的真相,就放过她了吗?还去顾府干什么?   顾家当初举家离开京城,现在也就全部回来了,一个丫鬟都没少。   其中就还有当初一直跟在沈归雅身边的玉梳。   时过境迁,玉梳已经完全不认得沈归雅了,但是当初她做的事情,她这个贴身丫鬟全部都知道。   “小姐在客栈里用春情之药,让奴婢用当初娘娘的名义,请了顾大少爷去,苟合之后,因为顾大少爷不答应娶她,她便告诉沈夫人,要三小姐嫁不成才行。”   “虽然这里不守母孝,但是生母死了的时候成亲,也是大忌。故而小姐很顺利地抢到了顾大少爷。之后小姐看上了顾四少爷,想勾引未遂,便害了许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想嫁祸给娘娘,谁知许姨娘全然不计较。”   絮絮叨叨从最开始沈归雅的计划说到后来沈归雅诈死,沈归燕带着沈归雅活生生听了一个时辰才听完。   “你这贱婢。”   方才出卖包氏出卖得顺手的沈归雅,现在也被曾经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子。   玉梳眼里满是不甘心:“小姐当初走的时候,说了等荣华之时便会来接奴婢,奴婢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能等来小姐,还一直被许姨娘留在南院做粗活。小姐觉得奴婢低贱,奴婢也没话说,但是奴婢不忠于小姐,却是小姐自己害的。”   沈归雅怔愣。   她诈死离开的时候,好像的确跟玉梳说过,会回来接她的。后来怕身份暴露,就一直没跟她联系。   怪不得现在对她这么大的怨气。   “作恶多端啊,也是该下地狱的人。”沈归燕看着沈归雅,笑了笑。   沈归雅打了个寒战,退后道:“你答应过我会饶了我的,不能食言。”   “嗯。”沈归燕点头:“本宫不食言,不会要你的命。”   沈归雅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了下半句:“我会与顾大人再送你回坟墓里的。”   尖叫一声,沈归雅几近崩溃,扑上来就要掐沈归燕。   顾朝东在前头挡了一下,跟木头一样,嫌恶地看着她道:“那就该是你的归宿。”   “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特点都没有,却比我过得好那么多?”沈归雅不甘心极了,双目通红地看着沈归燕:“你这样的人,早该去死了。”   沈归武上来,麻利地拿布塞住了沈归雅的嘴,命人将她绑了起来。   “自己过得不好,不是别人的过错。”沈归燕看着她道:“别人过得好,那是别人的努力或者运气,你可以羡慕,但是没权力咒骂。要是有镜子你就可以看见了,你的脸很丑,而且十分狰狞。”   生活是自己的,自己过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羡慕旁人可以,自己要是走错了路,过错了日子,那也怪不得人。   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   沈归雅不甘心地被带了下去,顾朝东神情有些恍惚,看着沈归燕道:“臣想告退,去静一静。”   “辛苦顾大人。”沈归燕颔首。   顾朝东这么多年帮她做事,也算是赎罪了。现在想起当年的事情,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   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有些疑惑也都已经解开了,藏了那么多年的心结,也都该放下了。   包氏伏诛,沈归雅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沈归燕回去宫里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都空了。   “主子,信已经交给沈大人了。”宝扇低声道。   沈归燕点头,如今她也就那么一个心病,就是希望沈父能够知进退,早些从这权力中心退出去,安享晚年。   但是似乎没有那么容易,沈父好像不太愿意听她说话。   岂止是不愿意,信送到沈世青手上,他只看了两眼就撕掉了。   “荒唐,如今文儿幼年为官,声震朝野。武儿率兵,权倾天下,我沈家百年就最辉煌这么一回,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沈归文站在一边,轻声道:“三姐说的,未必不是对的。沈家势力过大,不是好事。”   沈老爷皱眉,看他一眼道:“你还小,不懂。没有人会舍得在这种时候放弃,要是为父当真听了你三姐的,那以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皇上深爱你三姐,那就是咱们的筹码,他不会舍得动沈家。再说,为父也没有什么野心,只是光宗耀祖,有何不可?”   世家之人,荣誉观都很重,沈归文觉得自己劝不了父亲,也就没多说,毕竟现在天下初定,还早呢。   “燕儿?”阵厅休弟。   桌边睡着的人没反应,顾朝北轻笑一声,一把将她抱起来往床上走。   “嗯。”沈归燕醒了,睁眼看见是他,嘟囔一声就往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好冷。”   “知道冷你还在那里睡。”皱眉轻斥一声,顾朝北抱着她躺上床去:“看你今日很累的样子,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沈归燕闭着眼睛点头,叹息一声道:“做完是做完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不知是为什么。”   她凭着当初的恨意,活太久了吧。现在不恨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像水草被扯了根,不知道以后会飘去哪里。   “既然空了,那就把朕装进去吧。”顾朝北喉结微动,低头蹭了蹭她的鼻梁:“朕英俊潇洒,又霸气无双,放进心里,可当镇心之用。”   沈归燕一愣,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不要脸的。   没了恨,还有爱,是这个意思吗?   见她眼眸里水光流转,顾朝北呼吸沉重了些,手指摩挲着她的脖颈,低声呢喃:“放进去吧。”   沈归燕脸色通红,她很想知道顾朝北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才封后不过三天,她已经快被他给折腾死了。   端文曾经说,淮南有佳人,倾国倾城,然而脱光了送到皇兄榻上,皇兄都没要。   本来心里还有些怀疑,经过这三日,沈归燕也算明白了。   端文是个老实不撒谎的好孩子。   气息温软,衣衫渐落,顾朝北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宝扇推了小皇子出去看星星,离永和宫要多远有多远,绝对不能教坏小孩子。   颠鸾倒凤,芙蓉帐暖,沈归燕累得没有时间思考,顾朝北却抱着她将身子洗了,抱着她打开宫门出去。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沈归燕很想开口问,但是实在累了,他将她又包裹得严实,抱得稳稳的,害她没多久就有睡过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皇宫上空璀璨的星空。   “皇上?”   顾朝北抱着她,手都已经麻了。所在的位置是皇宫最高的摘星楼。   “醒了?”好似松了一口气,顾朝北吹了一声口哨。   好奇地想他这是在干什么,远处却突然响起了烟火轰鸣之声,万千红的烟花在天上陡然炸开,绚烂无比。      ☆、第177章 骗子      烟火难得,沈归燕记得,她上一次看烟火还是在番邦来朝的时候,没能去宴会上观看,只透过永和宫的窗户,看见宫墙上头露出来的一点亮光。   那时候的她为了保全胎儿,保全自己,一直沉默隐忍,喜欢烟火都不能大大方方地去看。   而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高楼之上,将这一朵朵光华之花看得清清楚楚。以后的日子里,相夫教子,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了吧?   “好看吗?”身后的人问她。   微微颔首,沈归燕转头看着顾朝北:“皇上怎么突然来了看烟花的兴致?”   还不都是为了讨你开心?顾朝北心里嘀咕一声,没说出来,只将她抱得更紧些:“朕高兴。”   端文和宝扇将这些年燕儿身边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说了,虽然燕儿说了没关系,但是他听着还是有些愧疚,所以可以的话,还是该好生补偿。   都是他欠她的。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眼映流火,沈归燕轻声缓念。   顾朝北一笑,拥着她接上一句:“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当年痞是痞,混迹醉花阴也是要有文化的。他家娘子想吟诗他奉陪,想弹琴他和词,想看万里河山他便为她尽收天下,哪儿再去找这般配得上她的人呐?   所以她等他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等。   夜色璀璨,烟火不熄,摘星楼上的帝后是郎情妾意,可苦了下头来走奔回放烟火的追云。   等得空了,一定要告个假,娶了媳妇再继续任职,不然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朝阳初升,百官上朝,沈归燕不用再操心那些个事情,就在后宫安心陪自家儿子。   一直没取名的大皇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明思归,据说是按照生辰八字,国师算卦,再由当朝皇帝顾朝北亲口瞎取的。   对此朝臣颇有微词,因为按照族谱取名来看,大皇子应该叫明璧,但是皇帝说,这个名字不吉利,还是思归吧,有意境又好听。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就算这名字不伦不类,大皇子也只有认了。   “如何?”沈归燕看着收了手的刘太医,连忙问。   刘太医沉默了一会儿道:“再等皇子殿下长几岁吧。”   腿骨畸形,想要自己长回来,压根就是天方夜谭,也就只有这样安慰皇后一二了。   沈归燕眼里有些失望,坐在大皇子的床榻边,拉着他的小手叹气。   “母后,儿臣还是不可以下来走路吗?”明思归看着她,小声问:“儿臣最近一直好好吃药,宝扇姑姑说,好好吃药,来年也许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了。”   眼眶微红,沈归燕抿唇道:“你还小,所以还不可以下来。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小孩子不可以走路,大人才可以吧?明思归乖乖地点头,他的确也没见过其他的小孩子,所以不觉得自己是残疾,只觉得所有的小孩子应该都一样,要长大了才能走路。   但是,下午沈归燕推着皇子去花园里走动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小女孩。   三四岁的女儿家,穿着宫女的改小版衣裳,在御花园里跑跳得十分欢快。   “哪里来的小宫女?”沈归燕沉了脸,连忙将大皇子的轮椅转了一个方向,头一次那么严厉地低喝:“带走!”   她早就在后宫里下令,十岁以下的孩童都不可以出现在后宫,这女娃子哪里来的?   宝扇急急地过去抓那小宫女,小宫女吓得尖叫一声,四处乱窜,一下子又窜到了大皇子的面前来。   “干什么要抓我?”粉嫩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宫女压根不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扒拉着思归的轮椅不肯放手。   大皇子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不断蹬踢着的腿,伸手拉住了她。   “母后,宝扇姑姑,放开她吧。”大皇子呆呆地道:“我想和她玩…”   “胡闹。”沈归燕脸色很难看:“母后带你回永和宫玩,好不好?”   大皇子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看了沈归燕一眼,又看向那小女娃的腿。   瞒不住了,沈归燕嘴唇微抖,伸手想去捂住自家儿子的眼睛,大皇子却猛地抬头,挡开了她的手。   他一向是最喜欢自己母后的,这是头一次拒绝她。   “娘娘。”宝扇扶着沈归燕,皱眉道:“您先冷静,皇子应该是从未见过同龄人,一时兴起。”   是吗?沈归燕呆呆地看着自家儿子。   大皇子低头拉着小宫女的手,轻声问她:“你的腿是好的吗?”   小宫女不知自己的处境,笑着仰头答:“是好的呀,能跑能跳。你呢?为什么要坐在椅子上,不下来走走?”   大皇子脸色陡然苍白,慢慢抬头看向沈归燕,嘴巴动了动,二话没说就想下轮椅。   “不行!”沈归燕拦住他:“你还不可以…”   “母后不是说,小孩子都要在轮椅上坐十年,等长大了才可以走路吗?母后骗人,她都可以跑跳,为什么我不可以?”   沈归燕哑然,目光锐利地看向一边的小宫女。阵乐页巴。   小宫女这才感觉到了害怕,哆哆嗦嗦地跪下来道:“皇后娘娘饶命。”   奶声奶气的,都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吓得缩成一团。大皇子使劲伸手想拉起她,眼眶都红了,带着哭腔道:“你起来,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至少你不会骗我。”   “殿下。”宝扇皱眉:“娘娘与奴婢们都是为了您,怎么能这般说话…”   她是带着大皇子长大的,把大皇子当亲儿子来带了,这刀一般的言语能伤她,自然更能伤主子。   大皇子没理宝扇,只红着眼睛,扯过小宫女,让她跟在自己轮椅旁边,然后吩咐宫人:“送我回宫。”   “皇儿。”沈归燕喊了他一声。   大皇子头也没回,只吩咐宫人走快些。   长叹一声,沈归燕揉了揉眉心。宝扇站在旁边轻声道:“娘娘不必太忧心,小孩子记仇都不会太久,皇子毕竟年纪小…”   年纪小是小,大皇子早慧敏感,能对他父皇说出“过分的事情只能做一次”那种话,还能把他看成什么都不会计较的小孩子么?   “娘娘,顾二夫人来了。”有宫人禀报。   沈归燕回过神来,整理了仪容,轻声道:“请她到落叶轩吧。”   “是。”   许梦蝶是一直一心一意为她好的人,哪怕如今已经是诰命夫人,却依旧肯为她的事情奔波。前些日子托她打探民间的神医,不知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到了落叶轩,许梦蝶已经在等着了,笑着起身迎她,见她一脸忧愁未散,神色微动:“皇子又让娘娘操心了?”   “你这个半仙,又知道了。”沈归燕苦笑一声。   “如今也没有其他可以让娘娘如此烦忧的事情了。”许梦蝶低声道:“不知今日是什么事情?”   见着许梦蝶,沈归燕的话总是格外地多,直接从头到尾将刚刚御花园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梦蝶听完,微微皱眉:“娘娘已经下旨后宫里不能有幼童进出,那小宫女竟然还能恰好去了御花园,娘娘不查查么?竟然还将那孩子留在了大皇子身边?”   “他要留的。”沈归燕无奈地道:“那孩子一直没玩伴,本宫想着,既然都已经戳破了,不如就将那小宫女留在他身边陪伴,也免得他孤单。”   “娘娘太过仁慈。”许梦蝶摇头道:“依妾身来看,妾身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是一定会除掉那来路不明的丫头的。”   除掉吗?沈归燕在心里摇头,那也是一条人命,哪能跟擦煤灰似的简单。   许梦蝶接着道:“娘娘让妾身帮忙打听的事情,妾身已经都问遍了,在西山据说是有位老神仙,也许能帮上些忙。但是西山离京城太远,马车来回,怕是要四个月,这…”   西山?沈归燕皱眉:“着实太远了。”   她是不放心皇儿一个人去的,有再多的护卫,也没人能照顾他周全。但若是她陪着去,四个月的时间啊,好不容易与朝北再团聚,难不成又要分开?   “那老神仙是口碑最好的,据说治好了不少人的腿疾,所以妾身才来同娘娘说。去还是不去,娘娘都可以自己斟酌。”   顿了顿,许梦蝶道:“反正皇子还小。”   心里犹豫不定,沈归燕闭了闭眼道:“你容本宫想几日,若是能治,自然是早去为妙,趁着这孩子还小,骨骼都还没长全。”   许梦蝶颔首。   顾朝北下朝,一推开永和宫主殿的门,就对上沈归燕的苦瓜脸。   “这是怎么了?”皇帝好笑地看着她,去屏风后头更完衣出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一口:“谁惹皇后娘娘不高兴了?”   宝扇抿唇,小声道:“还能有谁,不是您,就只能是皇子殿下了。”   皇儿?顾朝北挑眉:“平时燕儿爱他不是爱得那么黏腻,让陪朕去护城河看看都不肯去,说要陪皇儿,那小子怎么敢得罪他母后的?”   沈归燕抬眼,看着皇帝道:“臣妾有事要与您商量。”      ☆、第178章 交给我就好了      “什么?”顾朝北挑眉问。   “忠君候还是没有要辞官回乡的意思对么?”   提起这个事情,顾朝北就有些为难。燕儿已经将沈夫人包氏关进了天牢,按理说沈世青要是顺着辞官回乡,那他这个当女婿的还可以给个台阶,将包氏贬为庶民,送他们一道还乡,也算慈悲。   但是忠君候完全没有动静,刑部已经上报了要对包氏行死刑的决定,顾朝北甚至在朝堂上都提过。   沈世青没求情,也没多说,竟然还跪出来喊了一声:“杀人偿命,皇上英明。”   包氏这一生也真是够惨的,被自己女儿出卖,自己的夫君也压根没有打算要救她。   已经下了文书,两日后包氏要被当街斩首。为了撇清自己,沈世青将一个姨娘扶正了,并且给了包氏休书,等她被斩首,连尸体都不会去收。   这些他还都没来得及告诉燕儿。   沈归燕看顾朝北这神情也明白了,抿唇道:“臣妾想离开京城四个月,带着皇儿去寻求西山的名医,给皇儿治腿。这四个月,皇上可以想法子肃清沈家,臣妾绝不阻拦。”   其实也是个不错的法子,顾朝北多半是顾忌她才不对沈家下手。若是她不在的话,一切都方便多了。   但是,帝王想也没想便摇头:“不行。”   沈归燕皱眉:“为何不行?”   “沈家根基已深,肃清谈何容易。”帝王别开头道:“你不必回避,沈家若是犯了大错,朕都护不住的时候,自然也会处置。现在并无过错,你走了,朕也什么都做不了。”   还要继续相思。   “可是,皇儿的腿…”沈归燕抿唇,沈家的事情倒是次要,给皇儿寻医才是主要的吧?   顾朝北负气地抱起她:“有名医,朕可以派人去请,为什么非要你亲自去?四个月可是小半年,你就舍得一点犹豫也没有地离开朕?”   以前还挺想要个儿子的,现在怎么觉得要得实在太早了,她还没有爱够他,就要分一部分爱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现在还要为那小子离开京城?   沈归燕哭笑不得:“皇上,那也是您的皇儿。”   “正因为是朕的皇儿,所以不用你每天担心成这样。”顾朝北硬声道:“他就算一辈子站不起来,那也可以继承朕的皇位,也可以比天下人站得都高。”   他就是不想再与她分开那么久,分明有其他办法的啊。   沈归燕沉默,脸上的笑意慢慢散掉,最终归于平寂。   顾朝北连忙过来轻声哄道:“朕明日就派人去西山寻医,等有消息了,朕会马上告诉你,好不好?”   “嗯。”帝王之言不可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心里有些微的不满,沈归燕还是压下没有再说。   隔天许梦蝶进宫来问的时候,沈归燕就只有遗憾地道:“皇上命人去寻医了,要本宫在宫里等消息。”   许梦蝶微微皱眉:“那神医据说高傲得很,光是让人去寻,估计是寻不到的。”   又有什么办法呢?沈归燕垂眸,今日去看皇儿,那孩子都不正眼看她,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与那新来的小宫女玩耍。   小宫女名为诺儿,一查才知道,是高锦绣身边贴身丫鬟桂兰的女儿。   高锦绣十八岁那年,沈归燕便将她放出宫去,按照约定,还打算给她和她的心上人赐婚。但是当时四处战乱,锦绣喜欢的人据说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再也没能回来。   于是高氏如今就独居在京城故宅,以寡妇自称。沈归燕有空的时候就会去看她,为了感谢她当初留下来帮她生产的恩情,还让皇儿唤她一声二娘,感情不可谓不深厚。既然是她身边桂兰的女儿,沈归燕也自然没有多罚。   锦绣说,桂兰的女儿调皮,因着桂兰要伺候她,没时间照看,所以送到还在宫里的老嬷嬷身边,让帮忙教规矩。   所以那日才会不小心冲撞了大皇子。   虽然听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沈归燕也就任诺儿在大皇子身边陪着,只让宝扇多看着些,若有异动,立刻回禀。   她现在也不求别的,只要皇儿能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好了。   “对了,妾身最近听闻,番邦今年好像又要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了。”许梦蝶抬眼道:“娘娘还记得妾身原先说的话么?”   许梦蝶说的话太多了,沈归燕看着她:“哪句?”   “番邦再小,也不可轻视。”许梦蝶意味深长地道:“先前番邦来朝,送的美人儿皇上没收,国宴之上面子又丢尽了,文家造反的时候,番邦没有借兵助帝,只是观望态度。此回来京,若是再有美人献上,娘娘该如何?”   六宫已经无妃,沈归燕提过可以充盈后宫,但是顾朝北以“节省开支”为由给拒绝了。其实当今天下粮食盛产,百姓富足,压根轮不到皇帝的后宫来缩减用度。他那样说,无非是想她开心。   上次已经拒绝过番邦联姻,这次若是再有…她不介意顾朝北收下,毕竟她如今已经是皇后。   只是等他收下,她就带着皇儿去寻医,两厢都是正好。   说白了坐在皇后这位子上就是一边要允许自家相公宠幸别人,一边自己在暗地里咬碎了牙。   “你不用担心本宫,本宫有分寸的。”沈归燕朝着许梦蝶笑了笑:“这三年都走过来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本宫失态的。”   许梦蝶一愣,接着抿唇笑了笑:“如此甚好。”   心里有些不舒坦,许梦蝶一告辞,沈归燕就去找年太后了。   年太后最近的精神头很不错,大概是因为自家儿子能干,坐着的时候都翘着二郎腿,瓜子皮都能吐出一个抛物线。   “哀家每天看你,都是这一张愁苦脸。”年太后斜眼看着沈归燕道:“当了皇后还不开心呐?”   “不是。”沈归燕哭笑不得地看着年太后道:“臣妾只是在想,后宫不可能一直空着,若是有合适的人,也该选进宫了。”   年太后冷哼一声,嘴皮子一翻,一个瓜子壳就吐到了华贵的地毯上:“少给哀家说这些场面话,哀家也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儿子有腿疾,自己又整天心情差沉着脸,怕皇上厌倦自己,干脆早早弄些新人进宫来,好让皇上以后不至于被其他不熟悉的小妖精给勾了去,是吧?”   嘴角微动,沈归燕沉默不语。   姜还是老的辣。   年太后哼声道:“你以为哀家没劝过皇帝充盈后宫?”   沈归燕一愣,抬头。   “别瞪人,你也是当母亲的人,自然该明白哀家的感受。”年太后嘟囔道:“哀家问皇帝,皇后整日消沉,话又少,又不会变着法子哄皇帝开心,为什么还只要她一人在宫里。”   “你猜皇帝怎么说?”   沈归燕抬眼看着年太后,抿唇。   年太后轻哼一声,这丫头也真是命好,遇见她儿子正好是个情痴。   “她消沉、话少又不会哄儿臣开心,其实也没关系,儿臣就喜欢她这模样,她只用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其他的交给儿臣就好了。”   皇帝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沈归燕微微怔愣,心口像是被温热的拳头轻轻砸了一下,耳朵泛红。   “所以哀家看你,压根不用担心那么多的事情。大皇子腿脚不好,皇帝寻医你就等着。皇帝不想纳后宫,那你就自个儿捂着被子偷着乐,不用强颜欢笑地要当贤后。你本来就该过得挺舒心的,最近想的也实在太多了。”   醍醐灌顶,沈归燕恍然大悟,她最近好像的确是庸人自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离开北宫,沈归燕心情就好了,宝扇扶着她笑道:“还是太后娘娘有大智慧,恕奴婢直言,顾二夫人虽然每次都是来帮主子的,但主子每回从落叶轩出来,心情好像都会暴躁。”   是吗?沈归燕笑了笑,大概是她最近的情绪不太容易控制吧。   上元节,花灯会。皇帝一早忙完了政事,将积攒许久的折子全部改完,黄昏的时候就正好带着沈归燕出来,两人都是常服,后头跟着追云和宝扇,看热闹去也。   按理说如今的身份,帝后是不该这么随便出游的。顾朝北提前安排了,因着燕儿心情不佳,特地请年太后批准,要带她出来散心。阵乐阵弟。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低调行事,不会引人注目。”顾朝北走之前这样信誓旦旦地跟年太后保证。   结果现在,他就带着燕儿被人民群众堵在了花车上头。   京城怀春的少女一堆堆啊,帝王本想带着沈归燕凑热闹,上个花车坐着观看河灯美景,谁知道就被堵在了街上。四周的姑娘们还不停地往车上丢水果手帕香巾,仔细听听,还有胆子大的姑娘热情似火地喊:“这是谁家公子,家里可还有室余闲?”   顾朝北干笑,回头看着沈归燕,沈归燕轻纱遮面,半点没要救他的意思,反而道:“公子家里有余室三千,谁能讨着好,保不齐就能跟着回家了。”      ☆、第179章 上元节      “燕儿…”顾朝北哭笑不得地转头,身后一群少女已经疯魔,趁着节日的气氛,谁都图个起哄,直接就将顾朝北从花车上扯下去了。追云想拦,又怕伤着无辜百姓,只能拉着帝王的胳膊,被一齐卷进人潮里。   “这可真热闹。”宝扇扶着沈归燕也跟着下车,看着被簇拥走了的帝王和追云,不由地感叹了一声:“比宫里可热闹多了。”   谁说不是呢,宫廷里安静得跟没有人一样,偶尔能碰见的,还都是宫人,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而后远远地站到一边去。宫墙巍峨,人情味儿也淡薄。   各有各的好吧,沈归燕低笑一声,连忙想赶上去。戏言是戏言,可别真让皇帝被别人抢走了才好。   结果这街上人潮涌动,一转头皇帝和追云就不见了。暗卫全跟在沈归燕和宝扇的后头,皇帝这一走散,就跟脱了铠甲在战场上散步一样。   “宝扇,让后头的人去找皇上。”沈归燕严肃了神色:“都警惕些。”   “是。”宝扇也觉得不对劲了,连忙去找乔装的暗卫。可是她这一回头,沈归燕也被人群带走了。   “主子!”宝扇急了。   乔装的暗卫有几个还跟着沈归燕,尽管被冲散了,好歹还在视线里。但是皇帝和追云就去得远了,不管怎么追都没能追上。   沈归燕顺着人群到了鹊桥,鹊桥很高,看得见桥下四周的地方,她急忙低头四处寻。   顾朝北今日出来穿的是白衫,还绣了金边,十分打眼,按理说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阵乐尽扛。   但是她这一看,竟然看见那人群里,好多人都是一身白色长衫,衣襟袖口都泛着金色,背影还都跟顾朝北差不多。   这是怎么回事?   上元节,京城有习俗,猜灯谜,放花灯,所以河边全是人。一个不小心,就有谁被推进了河水里,沈归燕从桥上看得清楚,是个黑衣裳的老伯。而推下河的那个人,一袭金边白衣在水上绽放,回头过来,一张脸却是她不认识的。   怔愣了许久,沈归燕突然想起出宫的时候顾朝北说的话。   他说:“最近朕总觉得心里不安,手脚冰凉,不如咱们出宫去看看吧?”   她好奇地道:“出去做什么?你如今是帝王,太过随意,怕是会给人可趁之机。”   顾朝北道:“朕就是想看一看花灯,不过街上人多,燕儿要是走丢了,可别慌。”   原以为是他一时兴起,怎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可恶的人,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推人下水的黑衣老伯本来想走,却被周围几个百姓模样的人给扭住,拖到一边去了。人群里一点反应都没有,谁也没察觉。   再看另一边,街头卖艺的吐火耍刀,人群里也有个白衣公子,那卖艺的刚想动作,刀才挥到白衣公子面前,就被旁边一群百姓上来围住,连连夸赞好功夫,将卖艺人也给拖到了一边去。   热闹的上元节,气氛一点都没被破坏,但是却少了不少的人。沈归燕没忍住跟着想去看看那些人被拖去哪里了,身后的暗卫就上来小声道:“娘娘,皇上在花车上等您了。”   嗯?又回花车上了?沈归燕连忙跟着暗卫一起往回走,下了鹊桥过了条街,顾朝北果然已经在满是水果香巾的花车上等着了。   “找不到我,慌了?”顾朝北笑得痞痞的,一看她这气喘吁吁的模样,明显就心情舒畅了。   亏她担心那么久,沈归燕上去就使劲儿掐了他一把。   “嘶,谋杀亲夫啊,别闹,我带你去看有意思的东西。”顾朝北轻声告饶,拉着她上车,挥退了暗卫,自己驾车载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你有什么事情,不会提前告诉我一声么?”沈归燕皱眉道:“要是我没看清,当真以为是你被推河里,你被刀砍,那怎么办?”   顾朝北摸摸鼻子:“我的燕儿没有那么傻,那些人跟我很相似,可是没有我好看。”   沈归燕:“……”   瞧着她指甲又亮出来了,帝王连忙道:“其实也想提前告诉你,但是毕竟只是我的猜测,若是没有猜对,朕会很没面子的,所以等当真有动静了,才来带着你去看。”   “什么动静?街上那群要对你不利的人么?”沈归燕问。   “嗯。”顾朝北转头看着前方,淡淡地道:“今日我与你一起出宫,只有身边的暗卫、宝扇、追云、和母后知道。”   沈归燕一愣。   “你有没有觉得,许氏和顾朝南,一直都很奇怪?”帝王低声道:“他们好像什么都能未卜先知,这三年征战,顾朝南总是能准确判断敌军逃离的位置,追还是不追,连文寿山藏匿的地方他都知道,比国师还厉害。”   沈归燕颔首:“这个我知道,梦蝶她…”   许梦蝶跟她说过,她是重新活过的人,既然是重新活过,那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奇怪啊。   但是她不能直接对皇帝这样说,许梦蝶这么多年帮了她不少,她总不能害她被当成妖怪抓起来。   “梦蝶怎么了?”顾朝北好奇地看她一眼。   沈归燕垂了眸子道:“梦蝶她应该是开了天眼吧。”   顾朝北皱眉:“朕不信那种东西,朕只是害怕,什么都能知道的话,万一对江山不利当如何?如今顾朝南已经是兵马大元帅,朕将一半的兵权都给了他,若是他要害朕…”   后果不堪设想。   沈归燕摇头:“应该不会吧,许氏从一开始对你我都很好,顾二少爷也是。”   原先在顾府许梦蝶就屡屡救她,若是想害她,第一次就可以放着她在东院不管,叫她永世不得翻身了。   “朕何尝不知。”顾朝北轻笑道:“以前在顾府,大哥与顾夫人不待见我,都是二哥帮着我,护着我。哪怕我登基之后,他也没有因着兄弟感情耀武扬威,而是一直替朕着想,还立下汗马功劳。若是朕错怪了他,就当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所以,朕今日出宫,不在计划之中,就是想看看,会不会还有人猜得到,那人又会不会对朕不利。”   沈归燕明白了,都说自古皇帝多疑心,许梦蝶和顾朝南如有神助,引了皇帝猜疑,很寻常的事情。   但是不寻常就在于,今日当真有异动。   花车停在了一间仓库门口,顾朝北带着沈归燕进去,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却隐隐能听见说话声。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帝王带她来到一扇里门边,与她一起侧耳听。   里头关的都是刚刚花灯会上抓着的人,没有人守着,只是锁了窗户和门,他们明显是慌了。   “没人吗?”   “你怎么也会被抓了?”   “谁知道呢,我还以为是追债的人来了。是不是主子要我们停下动作,所以派人将咱们都抓起来了?”   “不像啊,给钱的时候就说好了,命令一下,绝不收回的。”   叽叽喳喳说成一片,沈归燕和顾朝北唯一能听见的有用的话,就是他们是有主子的。   那主子是谁呢?   “派人拷问就该知道了吧。”沈归燕轻声道:“这些人是拿钱办事的,自然不想没命。”   顾朝北脸色不太好看,听一会儿听不见其他有用的了,便拉着她躲去一边,然后吩咐暗卫进来拷问。   沈归燕看着他的侧脸,很明显能感觉到,皇帝虽然怀疑顾朝南和许梦蝶,但是还是不想听见背后主使是他们的。毕竟一个是从小当成哥哥的人,一个是对他不错的嫂子。要是这两个人都有害他的心思,那这世界也太可怕了。   暗卫逼供的手段十分血腥,外头的人没挨一会儿就招供了:“咱们都是普通的江湖杀手,接到个很美的蓝眼睛美人儿的钱财,才帮忙杀人的。事也没成,大人就放过我们吧!”   蓝眼睛美人?沈归燕心里一跳,顾朝北也跟着松了口气。   京城里蓝眼睛的也就一个,顾朝东他妻子,番邦送来的那位。   可是沈归燕想不明白,她搞这些做什么?在顾府里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好好的,没事竟然买凶杀人?   而且,她怎么可能知道,皇上今日要出宫?   “番邦这是不想和睦友好了啊。”顾朝北沉声道:“竟然打起了朕的主意,一月之后就又到来朝之日,也不怕朕率兵打下他个蛮夷之地。”   “皇上息怒。”沈归燕道:“先不论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就算是实话,目的何在?”   帝王沉默。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再审问下去,几个人都没有要改口的意思,若不是说的实话,他们也不该知道京城里还有个蓝眼睛的人。   帝王带着沈归燕离开仓库的时候,外头孔明灯也已经飞起来了。沿着人少的河岸,两人慢慢走着。   顾朝北在想事情,沈归燕也没有打扰他。   “等番邦来朝之时,再行议论吧。”到宫门口的时候,顾朝北才终于开口说话:“今日朕与皇后,只是出来看花灯的。”      ☆、第180章 不会白活      的确只是出来看花灯的,回去顾朝北就给年太后说了民间的热闹和繁华,一句也没提蓝眼睛美人的事情。沈归燕不知道那些被抓起来的人最后去哪里了,但是四周一点风浪也没起,蓝眼睛美人也没人去问。   许梦蝶还是隔不久就进宫来,要么给皇子送些珍贵药材,要么来陪着她聊天,神情自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体贴入微,处处为她。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大皇子现在不喜欢宝扇伺候,天天都跟诺儿混在一起。诺儿那丫头也机灵,跑进跑出,变着法儿给大皇子找有趣的东西,大皇子也越发离不开她,宝扇都忍不住去同沈归燕道:“奴婢可以安心嫁人了。”   沈归燕失笑,说起嫁人,宝扇还当真该嫁了,选来选去也就一个追云,天天吵嘴,还是分不开。   等这回的番邦来朝的事情过了,就给宝扇准备嫁妆吧。她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这回的番邦来朝,跟上一回完全不一样。有探子说,番邦运了巨大无比的铁疙瘩,要来献给皇帝。四个人才能勉强抬起来的铁疙瘩,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进京城的时候,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瞧这,就像个放大的炮仗一样,上头还有引燃的芯儿。”   “是啊,看着真威风。”   番邦的大使也已经换了一个,是个满脸褶子的黄毛,进了城门就是满心的欢喜。阵乐豆弟。   “大使,皇上有旨,让您在顾府里先歇息。”顾朝东亲自来迎接。   黄毛惊讶地看了他两眼:“不是该进宫去吗?为什么要歇在顾府?”   顾朝东笑得儒雅:“大使忘记了,贵邦三年前送来的美人还在顾府上,皇上安排大使在顾府,自然是用意深刻,还望大使多体会。”   意思是,有你熟人在的地方,拿来招待你不是更好?   黄毛耸耸肩,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道:“好吧,去顾府,这个礼物贵重,可不要碰坏了,要献给陛下的。”   “尽管放心。”顾朝东做了个“请”的手势。   旁边的人跟着人群一起往前走,走到半路就转了方向,往偏僻的巷子而去。   番邦来朝,街上十分热闹,然而穿过巷子往兵马大元帅的府上走,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轻叩两声门,后院吱呀一声开了,那人鬼鬼祟祟地进去,跟着丫鬟就去了主院。   许梦蝶正靠在软榻上发呆,脸色格外苍白。   今天是明烨帝四年,四月二十日,不宜出行,不宜嫁娶,不宜移坟,不宜乔迁。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小产之时,错怪了沈归燕,将她恨之入骨,两人早早结怨。以至于后来沈归燕与顾朝北飞黄腾达,她精于算计的相公却只是当着御前司马。   也是上一世,就是在今天,身为御前司马的顾朝南,带着她一同出席国宴。   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铁疙瘩,才不是什么盛世奇观,而是洋大炮,一颗炮弹,可以夺去好几个人的性命。番邦大使却将炮口对准了皇帝,要皇后亲自来点燃上头的引线。   沈归燕没有去点,她害怕这个东西,皇帝便顺手指了她去点。   许梦蝶轻笑,她上辈子可真是傻透了,还以为这是什么荣光,结果一点燃,皇上与太后被炮弹火焰吞噬,沈归燕悲痛欲绝,直接下令将她推出午门斩首。   她不知道后来的一切怎么样了,沈归燕有什么结局,江山又换了谁人来坐。但是她知道,她死得不甘心。   重新活这一世,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要她来弥补遗憾,将上一世的错误全部改正。她可以荣华富贵,可以旺夫,还可以扶着沈归燕一路往上,帮她一次又一次。   都只为了今天来更改结局。   沈归燕一直很好奇自己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命运很难逆转,不对她好,不借着她一步步往上爬,今日她还可能被指着要去点燃那东西。   而这一世,她已经是兵马大元帅的正室夫人了,就算皇帝再让她去,她也可以借故拒绝。   她有了拒绝皇命的权力和地位,更有甚者,在这次惨剧重复之后,这江山,说不定还能落在她与朝南的手里!   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潜心谋划算计的东西。   如今沈归燕视她为知己,许庄周也争气,取得了周夫子的信任,顾朝南又被皇帝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她的计划,一点也没有偏差地在进行。   “夫人?”双儿领着个人进门来,轻轻唤了她一声。   许梦蝶惊醒,微微失态,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恐,看得双儿吓了一跳。   “没事。”连忙回过神来,许梦蝶看着前面的人笑道:“怎么了?”   穿着布衣的人上前来,小声禀告:“番邦大使已经进京了,皇上安排大使住在顾府。”   顾府?许梦蝶皱眉,上一回,可是住在宫里的啊。不过没关系,一点小的变化引不起什么大风浪,管他顾府还是宫里,最后结局都是一样。   她是什么都知道的许梦蝶,这一辈子,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白活。   “顾府的门槛高,府里又在翻修鱼池,大使在门口不肯进去了。”追云前来禀告:“皇上要不要更改计划?”   “不必。”皇帝一边更衣一边下令:“准备轿辇,朕亲自出宫去,送大使进顾府。”   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去顾府呢?沈归燕帮他系上衣带,想了想道:“臣妾也想去,总归宫中无事。”   顾朝北颔首:“也好。”   正好他在车轿之上,就把一封密信给了沈归燕看。   “这是什么?”沈归燕拿着密信,抽出信纸来看。   “朕一直让人监视蓝眼睛。”顾朝北淡淡地道:“总算明白,上元节的安排是怎么回事了。”   这封信是蓝眼睛要送出去的,上头没别的,画了聚欢的座位距离,位置布置,上头还标注了方向。   “地图?”沈归燕有些迷茫,倒是夸赞了一句:“时隔这么久,她竟然还能记得聚欢的布置,还这么详细,真是难得。”   “不是她画的。”      ☆、第181章 前世的因      蓝眼睛只在三年前的番邦大典上进过宫,这密信上的笔迹却是新的,没有人有那么好的记性,能将三年前看过一眼的地方这样精准地画出来。这画只能是别人给她的。   而且那人还很熟悉宫廷布置,知道皇帝与太后还有皇后的位置分布,特地在上头标注了红点。   标注这个干什么呢?沈归燕很疑惑,看着顾朝北道:“有人要图谋不轨不成?”   顾朝北轻轻握着她的手,低笑:“如今山河多好啊,都在朕的掌控之下,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就算突然没了朕,只要马上再推选一个人出来,也可以很快让朝廷适应。文寿山已经倒了,再也没有什么威胁了,想得天下的人,只要爬得足够高,再杀了朕就可以了。燕儿觉得,这样的诱惑之下,有没有人会动心?”   沈归燕怔愣,之后皱眉:“想杀皇上,也不容易。”   “是啊,所以朕担心番邦有什么怪招,接到这样的密信,更是不安,故而想先去看看。”顾朝北道:“本来是要直接让大使进宫的,想起最近朕给了顾朝南不少封赏,又想起上元节,再加这么一封信,朕就改变主意了。”   沈归燕点头:“皇上考虑得周全。”   帝王叹息一声:“但愿是朕想多了,情同手足的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还有夺位的心思。”   如今朝廷的形势,顾朝南握着一半兵权,剩下的兵权在宇文长清和沈归武手里,端文公主那也还有一些。若是皇上突然驾崩,那么极有可能是顾朝南扶着大皇子上位。大皇子年岁太小,只能任人摆布,到时候的天下,怕就该换人说了算了。   沈归燕总是会想起许梦蝶说的那句:“梦蝶是不会害了娘娘的。”   从那么久以前开始,她就一直信任她,希望她别叫自己失望。   “这东西不能蹚水,我都说过了!”黄毛大使站在顾府门口大发雷霆,抱着铁疙瘩不肯进府半步:“换个地方给我住!”   顾朝东一脸为难地看着他道:“有水也不是大事吧,你这铁疙瘩上头不是漆了油漆么?不会生锈的。”   这哪里是生不生锈的问题!黄毛使劲摇头:“你不懂,这是神物,沾了水就不灵了!”   顾朝东皱眉看着他,围观的百姓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皇帝的轿辇也终于到了。   百姓回避,仪仗摆开,顾朝北带着沈归燕下来,看着那大使道:“大使怎么了?”   一看见皇帝,黄毛就精神了。再一看皇帝背后的起码两百甲兵,脸就黑了,心里直嘀咕,天朝的皇帝出行怎么都带这么多的人。   “皇上,顾府有水,臣代表我邦要送给皇上的礼物,不能沾水的。”大使行礼道:“这可是我邦的一片心意。”   黑漆漆的铁疙瘩,被红绸缎盖着。顾朝北有些好奇:“这是做什么用的?”   番邦大使轻咳一声道:“这是天神的祝福,一年只能祝福一次,却能祝福好多的人。只要将这洞对准想要祝福的人,点燃上面的引线就可以了。”   欺人无知,黄毛说得跟真的一样。   顾朝北轻笑,若是平时,他定然会兴致勃勃亲自来试试的。可是现在,他很怀疑这大使说话的真假。   “既然如此,顾府不方便,就去沈府吧。”皇帝笑道:“也是个大地方。”   大使不解地道:“为什么不进宫?”   沈归燕笑道:“宫里也正在修建水池,为了国宴而准备。进宫的话,这神物也会沾水。”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皇宫那么大,一个地方修建水池,其他地方根本不会湿。   但是皇后娘娘这样说,大使也就只能应和着点头,不甘不愿地准备去沈府。   为着礼节,沈归燕是去亲自送他,皇帝却站在顾府前头,等大使走远了,才转头问顾朝东:“尊夫人呢?”阵央来弟。   顾朝东引着皇帝进府,蓝眼睛在屋子里等着,因为身体不好,她没能去门口迎接大使。   自从嫁给顾朝东,蓝眼睛就没哭停过,因为根本不是嫁人,是坐牢。她想走,然而这里的人都说,嫁了人就要守在这里一辈子。   她不想啊,她这样好的年华,为什么要给一个她完全不爱也完全不爱她的男人?   这么多年了,蓝眼睛都没有想通,为什么当初国宴上分明对她有兴趣的皇帝,最后会将她赐给臣子,是逼于无奈吗?那她能不能奢望,也许有一天,皇帝会后悔?   正想嘲笑自己想太多,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蓝眼睛抬头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   “顾夫人。”英俊如当年一样的男人,站在门口对她微笑。   蓝眼睛傻掉了。   国宴安排在大使入京第二天的晚上,聚欢里十分热闹,许梦蝶早早地到了地方,与顾朝南一起,没坐在前头的位置,反而是坐得离皇帝远远的。   周围的气氛叫她十分熟悉,每个人的脸都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端文公主来跟她打了招呼,宇文长清拉着顾朝南去闲聊了两句,这情景和上一世不同,因为这一世,他们毕竟已经站在了高位上。   开场是宫廷舞,没错;皇上坐在聚欢大殿正中,没错;沈归燕与年太后一左一右十分靠近皇帝,也没错。   许梦蝶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眼前就像是在放过去的画面一样,叫她恍惚。   大使献礼,黄毛带着众人,推着那铁疙瘩上来了。许梦蝶下意识地,离那东西再远了一些。   “这是天神的祝福。”介绍铁疙瘩,还是同那日在顾府门口说的一样,听得众人纷纷惊叹,真是一个难得的厉害东西啊。   “那,谁来点燃上头的引芯呢?”皇帝笑着看向沈归燕:“燕儿去吧?”   沈归燕有些害怕地看了那东西一眼,摇头道:“臣妾害怕。”   “那该找谁?这点燃引芯可是很荣光的事情。”皇帝为难地扫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了许梦蝶的身上:“不如,就让许氏来点吧。”      ☆、第182章 变化      许梦蝶浑身一紧,抬头,眼睛里都泛着点血红。   还是她,果然命运难改变,前世皇帝指了她,今生也还会指她。眼前好像已经看见了龙椅凤座被炸飞的场景,许梦蝶哆哆嗦嗦地起身,神色十分难看。   “皇上恕罪,臣妇今日身体有恙,不适合触碰神物,恐怕得罪神灵。”   “嗯?”顾朝北看着她,微微皱眉。旁边的皇后帮着说了一句:“许氏的面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皇上还是让别人来吧。”   沉默了一会儿,帝王无奈地道:“好吧。”   许梦蝶怔愣,周围的熟悉感都在皇帝这两个字中散去了,前世的错误,这一世,她已经全部修正。   身子脱了力一样跌落下来,恰好被顾朝南接住。   “没事吧?”顾朝南担忧地看着她:“实在不舒服,我便先送你回去。”   许梦蝶摇了摇头,靠在自家相公的肩膀上,闭了闭眼道:“怎么能现在走,夫君忘记妾身说过的话了?”   顾朝南抿唇,他自然是没忘。筹谋三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只是看她这样虚弱的模样,他有些…心疼。   能当兵马大元帅已经足够了,他最开始,不过是想要在朝中立足,比大哥混得好一些而已。有梦蝶一路帮着他,他已经得到比想象中多许多的东西,其实已经满足了。   他不知道梦蝶在担心什么,心里又藏着什么,但是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能好生休息一会儿。   “许氏既然不能点,那便顾将军来吧。”皇帝笑眯眯地道:“顾将军与许氏,都为我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既然是天神的祝福,那不如就给了许氏,愿她身体康健也好。”   皇帝这话一出,朝臣哗然,年太后也有些不解。给顾朝南的荣耀已经够多了,现在还要把番邦进贡的稀罕东西给许氏?许氏只是命妇,还不是命官呢。   黄毛大使脸都青了:“皇上,天神的祝福只能给帝王,给臣子贵妇,他们是承受不起的。”   “你们的天神还分人给祝福的?只能给帝王?”顾朝北看着黄毛大使的脸,轻笑了一声:“怕是不可信吧,朕就想让顾大将军点给许氏,朕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祝福,会让人承受不起。”   洋火炮弹啊,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许梦蝶脸色更难看了,起身道:“皇上三思!”   怎么会变成这样?皇帝听见天神的祝福的时候,不是会兴致勃勃地马上要自己试试看吗?怎么会想赐给她和朝南?   “朕三思过了,许氏你不必推辞。”皇帝挥手,追云就下去将顾朝南给请了出来,将火把递到他手上。   许梦蝶几乎要跌坐在地上,看着那炮口转向了自己,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使劲看着顾朝南摇头:“不要!”   顾朝南有些茫然,他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但是这是圣旨啊,怎么可能当庭违抗?阵央扑扛。   拿着火把,慢慢地朝那铁疙瘩靠近,顾朝南脑子里没想其他的,倒是觉得,要是这一祝福,能让她以后都能安眠,不再总是做噩梦也好啊。   许梦蝶使劲摇头,身子僵硬得不能动弹,眼泪都下来了。宴会上一片奇怪的议论声,多好的事情啊,许氏为什么害怕成这样?   顾朝北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沈归燕也闭了闭眼睛。   许梦蝶也知道这东西,会要了人命啊。那一向不会害她的许氏,为什么没有提醒过她一句半句?   这安的,又是什么心?   “我不要!”看着顾朝南要点燃引芯了,许梦蝶尖叫一声便扑了出去,站在顾朝南身后,身子瑟瑟发抖:“不要拿这个东西对着我。”   黄毛大使无论怎么给她使眼色都没用,许梦蝶已经被吓得没能顾忌伪装,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对于死的恐惧。   朝堂上有些寂静,顾朝南扶着许梦蝶,也是一脸茫然。沈归燕叹了口气,坐在上头道:“大使还是赐福给百姓,,将这口子,对着殿外吧。这样与民同福,也显皇上仁厚。”   黄毛大使不敢搭腔,更不敢去点。顾朝南倒是不知者无畏,听话就将炮口转向了外头,然后点燃了引芯。   “轰——”   一声炸雷,吓得在场不少官员杯盘尽摔,一个大火球裹着浓烟往外头飞去,在聚欢前头的空地上,炸出一个巨大的坑。   众人哗然,年太后也惊讶得站了起来。顾朝北和沈归燕神色都很沉重,只有国师一人在下头喝酒吃肉,看也没往这边看一眼。   乱了吧,他就知道天命会被逆了去,结果已改,生死已变,奈何不得。   既然已经朝另一个方向去了,那就由着事情发展吧,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人的命运可不是那么轻易被扭转的。   吓傻了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黄毛大使趁机转头就想跑。   “抓住他。”皇帝淡淡下令。   追云动作极快,立马上前去押住了黄毛。顾朝南当即就转身朝皇帝跪下道:“幸好皇上没有亲试,这样的东西,若是朝着皇上点燃,必定…番邦心存不轨啊!”   许梦蝶也跟着跪了下来,心情还没能平静。   顾朝北看着他二人,轻笑了一声道:“这也能算顾将军,护驾有功吧。将这大使关进天牢,国宴中止,兵部尚书连同有兵符的将军们,都请与朕移步御书房。”   “是。”   宫廷被这一枚炮弹毁了,还要找人修葺,人人都绕着那黑漆漆的巨坑走,沈归燕却拉着许梦蝶的手,好奇地来看。   “梦蝶,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沈归燕笑着问。   “回皇后娘娘…妾身不知,只是妾身下意识地怕这个东西,所以不敢叫它朝着妾身。”许梦蝶平稳了气息,沉声道:“没想到不是天神的祝福,反而是天罚呢。”   “这样啊…”沈归燕颔首,带着她往永和宫走:“看你也挺累的,先去本宫宫里等着你家夫君吧。”   许梦蝶点头,抬眼打量了沈归燕两眼,她笑容没散,好像一点也没怀疑她。      ☆、第183章 没有什么一直不改变      到底是善良惯了的人,她从前对沈归燕的诸多恩情,想必她都还记得,所以没有怀疑她今日是故意的。许梦蝶松了口气,温和地笑了笑,她这么多年的铺垫,也算没白费。   番邦此明目张胆刺杀皇帝的举动被识破,作为泱泱天朝,自然没有再忍的必要。皇上当即决定,让顾朝南远征,率领大军,攻打番邦。   “番邦小国,不必太过紧张。”顾朝北看着顾朝南道:“带十万士兵去即可,守边境之地,探查状况。朕会带着援军亲自去邺城支援,到时候顾爱卿若是胜,朕接你凯旋。若是败,朕给你后援。”   宇文长清不解地看了皇帝一眼,在京城的日子这么安康,做什么要御驾亲征?让他或者沈归武带着人去就行了啊,皇帝走了,京城怎么办?   沈归武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但是抬眼看着皇帝坚定的面容,两人都打算等会私下问。   顾朝南自然是愿意的,他有梦蝶在身边,基本就是战无不胜。番邦小国,兵力薄弱,皇帝就是给了他个机会,让他再立战功。   “臣遵旨。”顾朝南应下了。   顾丞相在一边,虽然觉得功高震主,有些不妥。但是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他还是高兴的。如今顾家也是一文一武,与沈家算是旗鼓相当,也是一种牵制。只要大家都各安其位,那要创造一个盛世,也该不难。   许梦蝶坐在沈归燕的旁边,端着茶杯道:“番邦今日举动,皇上想必会出兵吧。”   沈归燕点头:“若是出兵,可能又要劳烦顾将军了。”   许梦蝶嘴角边的笑容有些僵硬,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的先知能力已经消失了,日子已经过到了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也就是说,之后的事情,她全部都不能再帮自家夫君预测了,若是行军打仗,那都得看顾朝南自己。   番邦……这回皇帝没有死成,番邦成了被动,她与他们达成的协议怕是要有变。若是顾朝南征战番邦,那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娘娘,御书房那头散了,顾夫人要不要先过去?”宝扇进来禀告。   沈归燕和许梦蝶都起身,许梦蝶行礼道:“那妾身就先过去了。”   “嗯。”沈归燕颔首,看许梦蝶走出去老远,才吩咐宝扇:“煮些羹汤,本宫等会送去御书房。”   “是。”   顾朝南上战场是一直带着许梦蝶的,两人伉俪情深,顾朝南也没娶其他妾室,从始至终就只有许梦蝶一人。周夫子都忍不住赞过,说:“这样刀剑之下,生死与同,也算是真感情了。”   沈归燕也是有些羡慕的。   端着羹汤去御书房的时候,顾朝北正撑着下巴,手指点着桌上的地图在发呆。   “母后那边,臣妾已经派人送了压惊汤,宫殿修葺之事也已经安排了下去。这一份是陛下的。”阵央在圾。   伸手将汤放在桌上,顾朝北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笑道:“燕儿,又要打仗了。”   “嗯。”意料之中的事情,天朝好比大人,称霸这地界儿这么多年了,现在来个小毛孩子揣了他一脚,不出去逮着人打一顿才是不正常。   “朕已经安排好了,等顾将军十万大军到了边境,朕便会亲赴邺城,充当援军。”帝王轻声道。   邺城?沈归燕一愣,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看,邺城在天朝以西,来回京城,加上行军的时间,恐怕得小半年。   “皇上为何要亲自去?”沈归燕皱眉:“京城怎么办?”   “京城有母后、顾丞相、宇文将军和你二哥。”顾朝北笑道:“朕已经计划好了,管理朝政之事交给顾丞相,辅佐之事交给母后,守卫京城之事便在宇文将军和你二哥手里。有他们在,朕离开京城一年也不会有问题。”   可…沈归燕刚想反驳,突然一愣。   皇帝没有将她算在里头,她该去干嘛?   “皇后陪朕御驾亲征吧。”帝王拉过她来,轻轻拥着道:“去邺城刚好可以路过你说的西山,便可以亲自去替皇儿寻医,圆了你的心愿。也正好,可以与朕一起游历这天下的山山水水。”   敢情他不是出去打仗的,是出去玩的?沈归燕哭笑不得,虽然听着就很想去,但是也不免担忧,这样的安排真的没问题么?   十万大军分成九路,预计要半年才能抵达边关,边关守军已经率先对番邦宣战,番邦之人不得越过边境一步,境内看见番邦之人,也统统抓起来关进了监牢。   黄毛大使以谋杀君主的罪名被处斩,斩首之时嘴巴被堵住,想大喊什么,却没人能听明白。血溅三尺白帆之后,大军便出发了。   沈归燕代替皇帝去送行,凤车行在路上,不经意地就看见了远处路边正在带着一群幼童买糖人的许庄周。   自从跟着周夫子游说了众亲王回来,沈归燕觉得许庄周也有功,便打算给他谋个官职。哪知这人竟然对官场没兴趣,就继续在京城学堂里帮忙。   “停车。”沈归燕喊了一声。   凤车行处,百姓都回避,许庄周远远看见这边,也是想转身就带着小孩子们回避的。谁知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宝扇却过来道:“许公子,皇后娘娘有请。”   许庄周有些怔愣,挠挠头,让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将其他人都带回学堂,便跟着宝扇到了凤车前头。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沈归燕掀开一边的帘子,看着他道:“今日顾将军出征,你姐姐也要随行。你不去看看吗?”   许庄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老实地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照着场面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见得多了,也没意思。学堂这边新来了许多孩子,周太师不在,草民该去帮忙。”   沈归燕有些不明白,当下的人,都追求功名利禄、入朝为官。许庄周是许梦蝶的亲弟弟,按照关系来看平步青云不是难事,他却没那个心思。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就是许庄周将她救出了顾府东院,她一醒来,还狠命撞了他。   如今她已经是尊贵的皇后,许梦蝶也已经从顾府妾室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元帅夫人,就连周夫子也有个太师的虚名。   只有许庄周,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过,一身布衣,眉目清朗。   沈归燕突然叹了口气,道:“要是人都能一直保持以前的心就好了。”   许庄周古怪地看她一眼:“人随时长,自然不可能一直不变。还守着自己当初的坚持,就已经是难得。一成不变的东西,也不会让人喜欢太久。”   沈归燕一愣,挑眉看着他。   许庄周拱手道:“娘娘还是先行吧,时辰不早了。”   说罢,低头行礼,转身追着那群孩子的方向去了。   “还真是不一样。”沈归燕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将帘子放下来,让凤车继续走。   同出一胎,许庄周为何就这样洒脱,梦蝶却像是走错了岔路口,却始终不肯回头。   大军出征,许梦蝶一身白色软甲,乘马立在顾朝南身后。顾朝南一身将军铠甲,威风凛凛,喝了壮行酒,念了忠君词,便带着士兵出征了。沈归燕在城楼上站着,旁边的宫人还传了个东西上来给她。   “顾夫人听闻皇后娘娘会西行,特意送来的西山路线图。”宫人恭声道。   沈归燕接过来看,先是许梦蝶的一封信,上头说了西山上神医南巡,所以特意送来路线图,娘娘若是有机会前去,便可以带着皇子一访神医居处。   图画得很仔细,信的言辞也真切,沈归燕笑着收了起来:“本宫一定会去的。”   回宫的路上,刚从正德街打算往皇城走,车行一半,却停下了。宝扇急急忙忙过来道:“娘娘,咱们换条路走吧!”   “为何?”沈归燕好奇了,这京城还有人敢拦凤驾?   “前头据说是出了命案,为免冲撞,咱们还是改道走吧。”宝扇皱眉道。   命案?沈归燕皱眉:“怎么回事?”   就知道自家主子会管这闲事,宝扇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前头不知是谁家的马,发了狂,踩死了个小孩子,这会儿正闹腾呢。”   说着,前头的闹腾声远远地就传了过来:“我踩死他怎么了?你睁大狗眼看清楚喽,这可是御赐的宝马,我还没让你赔我马儿惊了的损失呢。”   “马比人贵重?”周围的百姓围成了圈,没有让那人走的意思,纷纷指责:“杀人偿命啊,你还想跑?”   那人的声音小了些,估计也是知道新政的厉害,却还是不甘心地道:“我可是沈府的人,忠君候的亲信。皇上见着忠君候都得喊一声老丈人,你们算什么东西?有本事就去衙门告我呀!”   气焰之嚣张,沈归燕听着都冷哼了一声。   下了凤车,前头的禁卫去开道,沈归燕一身凤袍曳地,直接就走到了前头闹腾的人群中间去。   小小的孩子血肉模糊,蹄子上带着血的宝马威风十足。   ☆、第184 一家人   周围的百姓都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吱声就被禁卫统统隔离开去,远远地只能看见皇后娘娘的凤冠。   牵着宝马穿着华锦的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当即就哆嗦着不敢说话了。旁边的宫人上来,用白布将小孩的尸体掩盖,更有人立刻去知会了官府衙门。   “忠君候的亲信,不怕被告?”沈归燕看着面前这人,微笑道:“好大的架势。”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人抖着身子扫见沈归燕裙子上展翅的凤凰,眼珠子微动,左右看看,小声道:“娘娘息怒,奴才是沈府的人啊,以前还在燕子楼伺候过的…娘娘不记得了?”阵丰找亡。   宝扇皱眉:“大胆刁民,犯了王法还敢攀亲带戚!”   沈归燕拦了拦宝扇,低头看着他:“你抬起头来。”   那人连忙抬头,身子还抖着,嘴里却依旧道:“娘娘饶命,小人这也是无心之过…”   沈归燕看着他的脸,轻轻颔首:“本宫好像是认识你,幼时还来燕子楼送过饭,是父亲身边的人。”   “对对对,娘娘好记性!”听着这话那人就笑了:“都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本宫就来处置此事吧。”沈归燕笑道。   “好。”家奴长出了一口气,连连作揖:“小人犯了错,罪不至死,娘娘就处置处置,也好放小人回去交差。”   意思就是,随便罚罚就完了,毕竟是皇后娘娘的熟人,小时候看着长大的不是?   还没得意够,就听见沈归燕陡然沉下来的声音:“杀人偿命,马去四蹄,将这家奴给我当街打死,一命抵一命!”   惊恐地睁大眼睛,笑容还僵硬在脸上呢,身子就被一大批禁军上来押住了。一句求饶还没脱口出来,脖子上就是一凉。   禁卫刀砍得都卷了边儿,血喷出来,洒上了沈归燕的裙摆。四周的百姓惊呼一声,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家奴的头滚到了一边去,沈归燕身子僵硬,却还是抿唇正色道:“杀人偿命,无论是谁,哪怕是沈国丈本人,也是要遵守律例的。何况此人嚣张跋扈,毫无悔过之心,本宫今日当街斩他,以后谁家奴才再这般嚣张,也是一个下场!”   言罢,转身回去凤车上。   百姓无言,禁卫依照皇后之命,还将宝马的四蹄全部砍去了,送回了沈家。   许庄周姗姗来迟,学堂里漏了一个学生,正是丧命马蹄之下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恼怒,就看见了满街的血。   凤车已经改道,从另一边回宫去了,周围的人许久才回过神来,纷纷议论。   “刚刚那是皇后娘娘?”   “除了她,当今还有谁能穿凤袍戴凤冠?”   “可是皇后娘娘不是沈家的人吗?今日杀沈家之奴,还砍了据说是沈国丈最喜欢的宝马的腿,这…就为了一个孩子?”   “咱们哪里能懂皇后娘娘的想法,不过娘娘还真是大义灭亲,连沈府的面子都没给。”   许庄周跟着去衙门领尸的路上,听见的就全是百姓对皇后的称赞。   沈归燕这一举动做得对,如此一来,沈家也会收敛一些,朝臣也更加服这个皇后。但是她毕竟是沈家的人,恐怕会惹恼沈国丈。   许庄周没想错,沈世青听见街上发生的事情,气得立马摔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青花茶盏。   “混账!”   没敢指名道姓,沈老爷还是忍不住怒喝:“白养她那么多年,胳膊肘都往外拐。当街杀了沈府的人,这叫我以后拿什么脸面去面对朝里的人?”   本是借着国丈的身份威风的,各路好处都往沈府来,如今自己的女儿却亲自打了他的脸,杀个家奴就算了,还砍了他宝马的四蹄!   这是要警告他?他可是她亲生的爹!   “本侯要进宫,替本侯更衣!”   “是。”   沈世青进宫直闯永和宫,一路上也没一个人拦着他,到了永和宫主殿前头,正要进去呢就听见帝王的咆哮声:“朕推行新政,你沈家人当街杀人还扬言不怕告官,挺能耐啊?”   里头还夹杂着沈归燕嘤嘤的哭声。   沈世青傻了,满腔的怒意化为了错愕。   皇上这是…在责骂皇后?怎么可能,皇上与皇后一直感情良好,那般宠着皇后,又怎么可能责骂?也许是他听错了。   这情形他是不好进去了,就在外头等着吧。   结果皇帝还不止骂一句,接二连三的咆哮声从里头传出来:“朕想着你替朕守了三年江山,才封你为后。知道你懂进退,才一直对你厚爱有加,谁知你沈家越发猖狂,没个分寸,还真以为朕不会把你怎么样了?啊?”   最后一个字加了重音,里头传来沈归燕扑通跪地的声音,听得沈世青也膝盖一软,险些跟着跪下。   “皇上,臣妾已经将那刁奴杀了,马也砍掉了四肢…”   “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戴着凤冠?”皇帝冷哼道:“要不是看你知错就改,平息了民怨,朕早就废了你了!”   沈世青白了脸,帝王怎么如此无情?当初那般疼爱燕儿,现在怎么又说废就废了?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孩子的命没了而已啊。   宝扇在一边呜呜直哭,沈世青连忙过去拉着她问:“这是怎么了?帝后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一见他,宝扇眼里就有些恨恨的:“老爷可害死娘娘了,府里的人横行京城,害得皇上迁怒娘娘。本来娘娘最近就不怎么得宠,还出这样的事情,再下去,娘娘就该被打入冷宫了!”   “怎么可能。”沈世青下意识地反驳,燕儿地位也算稳固了,断然没有要进冷宫的道理。   刚说完呢,主殿里头就传来一句:“若是有下回,你便搬去冷宫吧,朕不想再有第二个文氏。”   “臣妾明白…”   沈世青倒吸一口气,正想转身出宫,去好好管教家奴呢,就见外头的宫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老远就开始喊:“皇上,顾丞相求见。”   一般丞相没有要紧事,是不会来后宫求见皇上的。沈世青有些好奇,拉着宝扇就躲去一边,打算听听看。   顾丞相拿着折子,脸色很难看地进去主殿了,接着就听见里头咆哮:“什么?镇北方旱灾的银两,被人私吞了?”   沈世青脸色白了,赈灾的银两每次都是层层剥削下去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北方旱灾的银两,他这回也吞了不少。   “查!给朕查出来,无论牵连多少人,统统推出菜市口斩首!”   皇帝的怒喝声老远都能听见了,沈世青哪里还顾得上责问沈归燕,连忙转身往外跑。   要是沈家再出一回纰漏,燕儿就必然要进冷宫了。若是燕儿进了冷宫,那沈家的辉煌日子,也就不长久了。   一溜烟跑得飞快,宝扇看着他的背影都忍不住惊叹,沈老爷果然是老当益壮。   主殿里没了声音,宝扇推开门一看,顾丞相已经被吓傻了,拿着没打开的折子,看着帝后二人,一动不动。   “咳。”皇帝恢复了正常说话的声音,朝顾丞相笑道:“丞相受惊了,折子朕马上就看。”   沈归燕正坐在一边喝茶,刚嘤嘤嘤得嘴巴都干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顾丞相忍不住问。   沈归燕叹息一声,无奈地道:“教人之事,明着来他不领情,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刚刚一回宫她就去找了皇帝,二话不说带他到了永和宫。   “怎么了?”顾朝北好奇地看着她。   她袍子上还有血迹,看得他心里一紧,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呢,沈归燕就拉着他道:“等会有人来,你要大声呵斥我,要骂啥我都给你写好。”   啥?顾朝北下意识地就去摸了摸沈归燕的额头,没事啊,好端端的,这是要做什么?   “照臣妾说的做就是了。”沈归燕拿笔就给他写了台词,正是顾朝北后来说的那些。   她就知道以沈父的脾气,定然会闯宫进来质问她,到时候又是一大堆家族利益的话压下来,她不想听也要听。还不如就演一场戏,叫他看清沈家如今的状况。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效果。   顾丞相想想也该知道刚才皇帝吼那些话的用意,皇帝也不用沈归燕解释,都是聪明人,能明白。他的燕儿能这样做,他很开心。   她没有走文太后的旧路,他也能更放心地将兵权交给沈归武。   “臣要说的是边境之事。”顾丞相轻咳两声,正色道:“边关送来加急折子,说番邦已经在我朝宣战之前,开始攻打边关了。”   按照计划,顾朝北与沈归燕在半年之后出发都还来得及,但是没有想到,小小番邦,竟然凭那点兵力就敢与天朝宣战。   顾朝北拿着折子仔细看。   “敌有铁炮,以一当十,边关之军死伤无数,已经从邻近州县调遣兵将,还望朝廷早日增援。”   铁炮?顾朝北皱眉,想起了番邦送来的铁疙瘩。   这么快就攻打边关了,想必是一早想好,让使臣来刺杀皇帝,等天朝无主混乱之时,便趁虚而入。      ☆、第185章 知错啦      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那铁炮的实力顾朝北也见过,的确是可以以一当十,他们也得想想办法。   “朕与皇后,过两日就动身。”皇帝道:“传令顾将军,让他尽快赶赴边关。”   “臣遵旨。”顾丞相拱手应了。   沈归燕轻轻加上一句:“本宫不在的时候,沈家若是有什么忤逆之处,就请丞相按照律法,让太后做主,依法处置。”   顾丞相微笑:“有娘娘在侧,是皇上的福气。老臣定当照办。”   顾朝北看了沈归燕一眼,叹息道:“这么好的皇后,可惜要进冷宫了。”   微微一惊,顾丞相不解地看着皇帝,沈归燕却一点也不惊讶,抬起袖子作伤心状:“君王恩,沟头酒,臣妾只能认命了。”   两日之后就要离京,离京之前,怎么也能让沈家老实些才行。   沈归燕不想当街杀人,骨子里也没那么血腥。之所以会对沈家家奴下那么重的手,是因为她突然明白了皇帝带着她一起上战场的用意。   她一旦留守京城,必定帮着把持朝政,如此一来,沈家气焰更是嚣张,压制不住。带着她走,沈家没了靠山,自然会有所收敛。既然皇上心里是这样想的,她干脆就更近一步,折了沈家颜面,让皇上借机送自己进冷宫,再悄悄跟着皇上离开京城。   如此,更不给沈家一点本钱。   她看得清文家的下场,也知道贪欲必将导致毁灭,沈家不肯退,她只能帮着沈家退了。   毕竟还是一家人。   永和宫隔断上的丝绦已经满了一百个,她问皇帝换了有玉玺的空白圣旨,其实也是想为沈家留一条后路。但是这些说给沈父听,他也不会理解。   叹了口气,沈归燕无奈地摇头,她身为沈家人,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顾丞相带着满腹疑虑离开了永和宫,皇帝拉着沈归燕的手,总算让她回过了神。   “去哪里?”   “去看看皇儿如何了。”顾朝北道:“这次出去,不是要带他去寻医么?朕听闻,他已经许久没来跟你请安了。”   说来还真是,大皇子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虽然那么丁点小的女孩子,还称不上媳妇,但是也就是那么个意思,明思归已经将近十天没给她请安了。   跟着皇帝去了皇子殿,刚跨进那一方宅院,就看见院子里摆着木轮椅,板着脸的小皇子正坐在轮椅上颐指气使:“那边。”   小小的诺儿不知道在干什么,身上脏兮兮的,在草丛里钻来钻去。   “笨死了,你不是有腿么?连蟋蟀都抓不到。”大皇子冷哼一声。   诺儿身子微微抖了抖,立马往前一扑,双手合着,不顾一身全是泥,站起来就跳着欢呼:“抓到啦,抓到啦。”   这唱的是哪一出?沈归燕和顾朝北相视一眼,没打扰他们,就躲在一边看着。   诺儿开心地捧着蟋蟀去大皇子身边邀功,大皇子的脸上却没多少开心的神色,冷哼一声道:“抓到了就再放回去,继续抓就是了。”   诺儿小脸一垮,哀哀地道:“你也太会折腾人了。”   “我是皇子,你是宫女,本殿下说的话你就得听,不然会没命。”年纪小小,吓唬起人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沈归燕看得奇怪了,嘀咕道:“不是天天只要诺儿陪着玩么?做什么又这样欺负人?”   顾朝北轻笑一声,眼里满是戏谑:“这你都看不明白?皇儿性子有些古怪,挑着这小丫头欺负,分明又是喜欢跟人家玩。”   诺儿好不容易抓着蟋蟀,又要放回去重新抓,这哪里叫喜欢跟人家玩了?分明是喜欢玩人家么?沈归燕站在女儿家的角度,完全不能理解。偏生旁边的帝王还一脸意味深长。   “大皇子。”宝扇先进去了,通禀了一声道:“皇上和娘娘来了。”   小脸一僵,明思归抿唇看向门口,心里的不舒坦全写在脸上。   小孩子还不会掩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上回诺儿的出现,叫他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宝扇姑姑和母后骗了他这么久,所以听见她们来了,嘴就嘟起来了。   诺儿拍拍身上的泥,看着进来的皇上皇后,十分懂规矩地跪下行礼:“奴婢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沈归燕看着大皇子这反应,心里有些难过,正低头打算叫诺儿起来呢,旁边的帝王就低喝一声:“跪端正些。”   声音是格外地严厉,大皇子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地上的诺儿更是抖成一团。   沈归燕拉了拉顾朝北的袖子,顾朝北没看她,却是看着大皇子道:“不向你母后行礼?”   大皇子皱紧了眉,仰头看着皇帝道:“你凭什么一来就这样对我的人?”   哟呵,还敢跟自己的父皇叫板了嘿。顾朝北哼笑一声,看着地上发抖的小宫女道:“她是你什么人?”   “我宫里的人。”大皇子十分霸气,如果声音不是奶声奶气的,那就更好了。   顾朝北比他还霸气呢,一把将沈归燕抱过来,抿唇道:“这还是朕心里的人呢,你敢伤你母后的心,朕为什么就不能动你的人?别忘记了,天下可是朕的,谁的命都在朕手里。”   大皇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连站起来都不能。   沈归燕心疼了,掐着顾朝北的腰道:“你做什么对孩子那么凶?”   顾朝北倒吸一口凉气,咬牙道:“朕这不是在管教孩子么?你总是那么溺爱,这孩子以后就无法无天了。”   这算哪门子管教啊?沈归燕欲哭无泪,皇儿看她的眼神更冰冷了好不好?   “朕再问你一句,你这样久不去跟你母后请安,错还是没错?”顾朝北忍着腰间的疼痛,板着脸问。   孩子身子里反骨多了去了,这样问,大皇子当即就别开头:“关你什么事。”   顾朝北那个气啊,要不是看在这孩子腿脚不便的份上,早就捞过来直接打了。   “追云。”帝王开口道:“将这小宫女给朕带到永和宫去!”   “是!”追云上来,凶巴巴地抱起诺儿就出去了。大皇子眼里有些慌,更多的却是气愤:“抓个宫女来威胁人,父皇这皇帝当得也是出息。要杀要剐随你们好了,就是个小宫女而已,我才不在乎。”   说着还将小脑袋转去了一边,以表示真的很不在乎。   从小就被沈归燕护着爱着,没曾给人低过头,自然也不肯认错。顾朝北看着他轻哼了一声,搂着自家燕儿的腰,转身就走。   “你这…”沈归燕不高兴地看着帝王:“你去惹他,他全会怪我头上的。”   “父母给发肤之恩,养育之恩,他全然都不记得,脾气一上来就谁都拦不住,这性子以后会是个暴君。”顾朝北轻声哄着沈归燕道:“燕儿不要生气,将皇儿这性子拧巴过来就好了。”   怎么拧巴啊?那孩子要是一直不认错,那怎么办?她还想去看看他呢,结果就这么出来了。   沈归燕一路都很消沉,到永和宫里,诺儿已经在一边跪着了。   “你起来吧,不用害怕。”沈归燕轻声道:“本宫不会罚你。”   诺儿点点头站起来,乖巧地爬到凳子上,蹭到桌边给沈归燕倒了杯茶。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伺候人了。沈归燕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由地问:“你都是跟掖庭宫的嬷嬷学的规矩么?”   诺儿点头:“回娘娘话,诺儿才进宫不久,跟着嬷嬷学了几日的规矩就到大皇子身边了。之前都是娘亲教诺儿的。”   娘亲自然就是锦绣身边的桂兰了。沈归燕神色柔和了一些,看着她道:“大皇子经常折腾你么?”   诺儿俏皮地笑道:“也不是折腾,大皇子总是一个人坐着,太孤单了,所以喜欢看奴婢跳来跳去的。”   小孩子的理解还真单纯啊,沈归燕笑了笑,看着诺儿这活泼的样子,也有些明白大皇子为什么要留她在身边了。   这回一定要去治好皇儿的腿,以后也就能和诺儿一起蹦蹦跳跳了。   只是,皇儿这样子闹别扭,要是一直不低头,怎么带他出宫呢?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了,还想着最后要走的时候直接将大皇子搬上马车呢,结果今天一天都没过,晚上的时候,大皇子就到永和宫门口了。   “为什么要把诺儿关在这里?”大皇子看起来气呼呼的。   不是说没关系不在乎么?怎么又跑来了?沈归燕觉得惊讶,连忙让皇帝出去应付。   皇帝斜睨着他问:“朕把诺儿关在这里,关你什么事?”阵丰协圾。   有仇必报小肚鸡肠的顾朝北,将自家儿子回他的孩子气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儿子。   明思归仰视着皇帝,气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小声嘀咕道:“我错了。”   “嗯?什么?”顾朝北抬头望着天空:“朕听不见。”   “儿臣知错!”大皇子嗷地喊了一声,忿忿地道:“不来给母后请安是儿臣不对,儿臣自己都知道,用不着父皇来逼着认错。”      ☆、第186章 陷阱 钻石加更闪亮亮      顾朝北抱着双手看着他:“知道错了不认错有什么用?朕不逼你,你不就要让你母后一直操心?”   大皇子别开头,嘀咕道:“是她先骗我的…”   “骗你还不是怕你受伤难过。”顾朝北冷哼道:“你母后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害你的人,这点你给朕记清楚了。现在你年纪小,朕不同你说什么大道理,就一句,你不能让你母后伤心难过,知道吗?”   大皇子沉默,小脸低着,眼睛左右看了许久才哼哼道:“知道了。”   顾朝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接替了后头宫人的位置,亲自将他给推了进去。   “大皇子。”诺儿一见他进来,开心地就扑腾了过去,扒拉着木轮椅道:“您来接诺儿吗?”   明思归红了耳朵,抬头看着一边站着的沈归燕道:“本殿下来给母后认错的,不是来接你的,小宫女注意规矩,站旁边去。”   “哦。”诺儿垮了脸,乖乖地松开轮椅站到一边。   沈归燕看得哭笑不得,自家儿子这是学谁的?这样别扭。   “母后。”大皇子坐在轮椅上,咬牙低头:“儿臣知错,以后定然日日来同母后请安。”   当娘的,哪个不疼爱儿子啊,难得自家儿子肯主动来认错,沈归燕什么架子都不要了,上去就搂着他道:“母后不怪你,母后也有错,骗人是不对的,皇儿以后也莫要和母后学。”   “嗯。”大皇子乖乖点头,好久没被自家母后抱着了,这一抱,大皇子就恢复了小孩子的样子,在母亲怀里撒娇乱蹭。   解决了一桩心事,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上路了。顾朝北心里佩服自己,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然而第二天。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晨光熹微,请的是哪门子的安?顾朝北急急忙忙起身让宫人更衣,温存都没温存够。   午膳刚过,顾朝北带着沈归燕想去太液湖上泛泛舟,毕竟明日就要离开皇宫了,还是四处走走为好。   结果还没出永和宫的门,就听得宝扇禀告:“大皇子来请安了。”   顾朝北黑了脸。   “母后,诺儿抓的蟋蟀,你看,这么大一笼子,厉害吧?”   “母后,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可以带上诺儿吗?”   “母后,儿臣亲手做的花环,您看…”   外头的太阳从正中偏到了西边,顾朝北撑着下巴,一脸呆滞地看着外头和两个孩子玩成一片的自家媳妇。   说好的泛舟,说好的在宫里好好温存一天,说好的郎情妾意收拾行李,全部被这臭小子给破坏了!   嘴上说着认错,其实还是记恨他了吧?啊?不然为什么非来折腾他?   大皇子坐在院子里,得意地看了一眼宫殿里头的父皇。母后说过,若遇强敌,不正迎,迂回图之,等己方之力足够强,再反而击之。   他听得明白,也终于在这次与父皇的实践战争中,总结了经验。   打不过父皇,权力没父皇大,那就不跟他正面冲突,他有母后,母后可是牵制父皇的利器。   莫欺儿郎幼啊。   沈家贪污北方旱灾的赈灾粮饷之事被揭穿,皇帝大怒,贬了沈家十几人的官职,将皇后沈归燕打入了冷宫。与此同时,番邦挑衅,皇帝决定御驾亲征,带年幼皇子一同率领精兵,前往邺城支援。   年太后与顾丞相分管朝政,宇文将军同沈归武一起守卫京城,沈家一蹶不振,除了沈归武之外,都消沉了好一阵子。   沈归燕放心地跟着皇帝上了马车,一路往西边而去。   诺儿和大皇子都跟帝后同乘,所有人都是轻装简行,马车里尚算宽敞,诺儿就在大皇子旁边滚来滚去地蹦跶。   “走两个月就会路过西山。”沈归燕看着大皇子道:“到时候,母后就带你上山去。”   大皇子点头,诺儿的身子却顿了顿,看了沈归燕一眼,小声嘀咕道:“西山很可怕的。”   “你去过西山?”沈归燕挑眉。这孩子应该是在京城长大的吧?   “奴婢没有去过。”诺儿低声道:“但是这次走的时候,奴婢娘亲来帮奴婢收拾东西的时候说了,不可以去西山,西山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桂兰说的?沈归燕微微一愣,伸手将诺儿抱过来:“你娘亲怎么给你说的?”   诺儿想了想道:“娘亲说从前有座山,叫西山。山上有野兽,会吃人,里头的路,上去了就再也绕不出来。不过旁边的嬷嬷说,西山没有那么可怕,娘亲是在讲故事。”   沈归燕看了旁边的帝王一眼,帝王眼里也是同她一样的疑惑神色。   伸手在坐榻下头的柜子里翻出许梦蝶给的地图,那图画得十分仔细,走那条路上山,什么方位是什么山头,连哪边山上长什么树都花出来了。   有这样一张图,完全是可以直接上西山,都不用问路。   诺儿这话,会不会只是孩童戏言?阵丰尤划。   离开京城的时候沈归燕还去见了高锦绣一面,锦绣身子不太好,脸色也比较苍白,听闻她带着诺儿出行,还笑着说:“诺儿是个机灵的孩子。”   旁边的嬷嬷道:“那孩子偶尔喜欢胡言乱语,别给娘娘添麻烦了才好。”   “怎么会。”沈归燕笑道:“本宫很喜欢诺儿。”   那时候高氏是笑着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有话不能说一样。如今回想起来,沈归燕背后有些发凉:“宝扇呢?”   顾朝北道:“在后头的马车上吧。”   “停车!”   大喝一声,外头的车队都停了下来,顾朝北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沈归燕就跑到了后头宝扇坐的马车上去。   “宝扇,你还记不记得,每次陪本宫去看高氏,她身边有没有站着一个蓝衣嬷嬷?”   宝扇被主子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困惑,却还是想了想,道:“前两年还没见过,从今年开始好像就在了,奴婢觉得那嬷嬷有些奇怪,还特意去打听了,听闻是管家聘请来照顾高氏的,奴婢也就没多问。”   去年?沈归燕皱眉,今年她就去看了锦绣一次,锦绣话也没跟她说几句,她就急匆匆走了。   “燕儿。”帝王在前头喊她:“不要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还要去调遣士兵呢。   沈归燕提着裙子回了前头的马车,抓着诺儿就问:“到底是谁送你进宫的?”   诺儿被吓了一跳,直往大皇子身边躲,小声道:“是娘亲来送的诺儿啊,府里嬷嬷说诺儿机灵,跟着宫里的嬷嬷学好规矩,将来说不定还能用得着…”   桂兰去送的,那主意是谁出的?沈归燕抿唇,柔和了声音道:“别害怕,本宫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随意问问。如今有大皇子护着,诺儿也不用害怕。”   明思归正闭目养神呢,闻言就将自己的袖子从诺儿手里抽回去了,谁要护着她啊!   诺儿眨巴着眼,总觉得今日的皇后娘娘笑容很不对劲。   顾朝北也感觉到了,但是他没问,等着休息的时候燕儿会主动告诉他的。   “那诺儿,你遇见大皇子那日,是为什么会在御花园呢?”沈归燕笑着问:“本宫可是下了令,御花园里不可以有小孩子的。”   诺儿抿唇,双手背在身后,小声地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只是跟着其他大宫女走,然后到御花园,她们就让奴婢在里头玩。”   小宫女要是不懂事,随意闯了御花园,那还情有可原,毕竟不知者无罪。但是大宫女就是该知道规矩的,故意推了诺儿去御花园,是什么意思呢?   许梦蝶曾经说,诺儿这样来历不明的宫女,可能心怀不轨,为了保护大皇子,不如直接除去。   她当这是忠告,但是现在想想,若是她当日就顺手将诺儿给杀了,皇儿与她之间隔着的就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人命。   眼神沉了沉,沈归燕将那地图放在袖子里,拉着皇帝的胳膊道:“不用去西山了,直接去邺城吧,西山那边,请皇上派人去画张地图回来。而京城…臣妾想斗胆请皇上,派可靠的人回去,救一救锦绣。”   顾朝北讶异地挑眉。   顾朝南与许梦蝶正在半路,驻军在了一个小镇,许梦蝶拿着密信在看,顾朝南从身后轻轻环住她:“梦蝶。”   “嗯?”许梦蝶头也没回。   顾朝南轻叹一声:“你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如今我们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去谋划这些干什么?”   许梦蝶皱眉,侧头看着他道:“你当皇上皇后都是傻么?很多事情已经做了,就回不了头,与其等他们抓住我们的把柄,将我们置于死地,还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可是…”顾朝南皱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勾结番邦,可是等同卖国,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谁要卖国?”许梦蝶轻笑一声:“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他们而已。他们有铁疙瘩,但是兵力不足。我们可以把他们的铁疙瘩收为己有,那样的兵力,还怕皇上再对我们如何么?”      ☆、第187章 祸水      顾朝南抿唇,叹了口气。梦蝶是在为他们两个人打算,也是为他好,他该理解的。只是如今的她看起来不似从前的温婉乖巧,一双眸子里满是尖利的东西,叫他觉得…有些陌生。   无路可退,也只能往前走了。番邦已经有人来与他们接触,等他们到边关,皇帝到邺城之时,便可以反过来给番邦开道,让番邦利用铁炮与皇帝的援军打一场,生死有命,不算他们杀帝篡位。   都在计划之中,应该不会有问题。   许梦蝶想起西山的事情,顺手拿了旁边的地图过来:“要是皇后带着皇子在山上失踪的话,皇上应该会方寸大乱吧?”   顾朝南看一眼那地图:“画得这么详细,怎么可能还让人失踪?”   许梦蝶轻笑一声:“这是假的。”   她随手乱画的地图而已,西山险峻,从来就没有人能画下整个地图。   的确,若是按照许梦蝶这地图走,沈归燕和大皇子多半就出不了西山了。皇帝身边的亲信来回禀消息的时候说:“当地百姓都言,无人敢上西山之腰,采食野物都是在山腰之下,山上不会有人住,有没有神医倒是没人知道。”   沈归燕看着手里的地图,许梦蝶这是要她一路直上山顶啊,要是她真按这地图去走了,还回得来吗?   “母后,我们不去治腿了么?”大皇子小声问了一句。   沈归燕抬头,抿唇道:“去不得,那是个陷阱。皇儿的腿,等我们到了邺城再想办法好吗?”   眼神黯淡了些,明思归想得明白,那么多太医给他看了都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神医,现在神医也是骗人的,那他估计就要在轮椅上坐一辈子了吧。   “好。”他还是乖巧地应了。   皇帝搂着燕儿低声道:“还有一月就可以到邺城了,到的时候可能朕会很忙,没有时间陪燕儿,不如现在,咱们把前面这两个小家伙,丢去后面的马车吧?嗯?”   沈归燕黑着脸看他一眼:“皇上,后面是宫人的马车。”   听觉敏锐的大皇子侧头看了过来,顾朝北干笑两声,抱着沈归燕道:“我说着玩儿的。”   当爹的不如儿啊,帝王真想以亲身经历提醒身边刚成亲的人,没跟媳妇腻歪够,一定不能生小崽子!   “母后,马车好颠簸,儿臣撑不住身子了。”大皇子嘴巴一嘟,摇摇晃晃地道。   沈归燕往外看了看,这段路是不太好。挣脱开帝王的怀抱,过去将自家儿子抱在怀里:“你一路也累了,那就母后抱着你,你先睡会儿。”   “好。”大皇子笑得甜甜的,小手抓着沈归燕腰上的衣裳,安稳地闭上眼。   诺儿在旁边吐了吐舌头,回头看见皇帝漆黑的脸色,吓了一跳。拉了拉大皇子的衣袖,想让他醒醒,大皇子却像是已经睡死了,纹丝不动。   顾朝北这个气啊,这小兔崽子是什么性子,睚眦必报啊这是?他不就那么一说,竟然抢他的燕儿!   无赖地蹭过去,帝王也耍赖道:“燕儿,朕也坐不稳了。”   沈归燕震惊地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的双腿:“皇上?”   “…不,朕没有问题。”顾朝北抿唇,一双星目里水盈盈的:“朕就是想抱着你。”   脸上一红,沈归燕看了怀里的儿子一眼,小声道:“你会挤着皇儿的,先坐好吧,实在不行,就把诺儿给你抱。”   顾朝北垮了脸,转头坐回去,对着车壁一声不吭,浑身散发的都是“朕不高兴了你快来哄哄”的气息。阵丸状弟。   沈归燕哭笑不得,这人都几岁了,江山都打下来了,还这么幼稚。   这一行车马在经过储水镇的时候停下来歇息,旁边就是一家很大的客栈,帝王下令,让几个副将都跟着一起进去休息,兵马从事则安排士兵在镇外扎营。   大皇子醒了,还是要沈归燕抱着,皇帝是黑着脸下去的,坐在客栈的大堂里一言不发。   几个副将在皇帝身边站着,有些好奇地看着沈归燕,他们都是常年在军中的人,不闻外间的事情,知道沈归燕是皇后,却不知道她怎么当的皇后,也不明白皇上这一次亲自带兵去邺城,为什么要带上皇后。   这拖家带口的,不会成为累赘么?   “皇上,其实今日还可以再行进一个镇子的。”张副将小声道:“天还没黑呢。”   皇帝抿唇道:“前头的镇子多风沙,这镇子刚好。”   是考虑着皇后与皇子的休息,才选这储水镇?张副将心里有些不满了:“恕末将直言,皇上若是要减缓行程,一个月之后,我们怕到不了邺城。”   “怎会。”顾朝北淡笑一声道:“明日可以多行一镇,不会有任何耽搁,将军放心吧。”   张副将没有再说,只皱眉看着另一桌的皇子和皇后,皇后正温柔地给皇子喂茶水,容颜虽美,看起来也就是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真不知道带出来有什么用。   晚上的时候,大皇子因为水土不服发了点低烧,皇帝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屋子里的灯亮到半宿。   “又身娇体弱又麻烦,娇贵就应该留在皇宫里,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张副将关上门,在房间里嘀咕。   跟他同房的刘副将哼声道:“这你不知道了吧?皇上喜欢那皇后娘娘,可是当宝贝似的,舍不得多分开一日,所以才带着来的。我倒是想知道,若是上战场,皇上该把皇后娘娘放在哪里。”   “自古明君也因美人误国,唉,谁知道这一仗会怎么样呢…”张副将担忧地叹息,吹了灯就躺上了床。   第二天天刚亮,众人就继续出发了,大皇子高烧退了,看着马车外头往后退的锦绣山色,不由地笑道:“外头真大啊。”   沈归燕点头:“这就是你父皇想守住的江山,等你长大了,也该继续守护才是。”   声音不大不小,外头策马走在马车边的副将刚好能听见。   要个瘸子当皇帝?张副将心里冷哼一声,还不如重新生一个健全的呢。      ☆、第188章 战场      再说了,皇上还年轻,又不一定只皇后一个人,以后皇位候选人多的是,皇后这话未免说得太满了些。   心里的不满已经要无法抑制了,只碍着尊卑有别,没敢直言。到了邺城,皇后在太守府住下,皇帝去安排人联络顾朝南大军的时候,竟然对他道:“张副将,朕带其他人去城外布军,你在城里保护皇后和皇子吧。”   “皇上,城中守卫本就森严,不需要末将再留下来吧?”张副将皱眉。   皇帝笑道:“有你在,朕更放心些。”   张副将铁青着一张脸站在皇后身边,看着皇上脸上的一片柔情,闷声不语。   “朕去军中安置,可能要些时日,劳烦皇后等朕了。”顾朝北坐在马上,微笑着看着沈归燕道:“过几日便会回来一趟,燕儿也不必太过想念朕。”   沈归燕左右看了看,这么多人面前,也亏他说得出来。   “皇上一路小心,若是军情紧急,可以不必匆忙赶回。”她道:“臣妾会与皇儿在城里等着。”   邺城是边关之后的第一道城墙,易守难攻,皇帝选择在这里,就是已经想过万一顾朝南反水,那当如何。   顾朝南手里十万大军,当初给出去的时候分成九路,其中五路都是廉将军所管的南营之兵。就算顾朝南要造反,能调动的士兵也只有四五万,邺城完全可以守得下来。   而他要是不反,皇帝御驾亲征的目的就是将兵权全部拿回来,打赢番邦之后回京,兵符也就再也不会交到顾朝南手里。   顾朝南和许梦蝶有什么心思都没关系,一旦收回兵权,再怎么算计,也翻不得天。   所以皇帝此去是信心满满的。   沈归燕仰头看着他,抿唇,从袖子里拿出个青莲的香囊来,递给了顾朝北。   “朕不是放在枕边了么?你怎么又拿来了?”帝王嘀咕一声,伸手接过去,系在了腰间。   这还是很久以前,燕儿初嫁给他的时候绣的。本想着战场混乱,刀剑无眼,要是弄丢了多不划算,所以没带来着,结果她却拿出来了。   “这也算是平安符,愿皇上安康。”沈归燕笑道:“快出发吧,将士们还等着。”   “嗯。”顾朝北轻笑一声:“等朕回来,陪你看这邺城的桃花。”   “好。”   两厢惜别,帝王转头,神色里不剩半点柔情。长剑指天,号令四方:“出城。”   众将士领命,长长的队伍逶迤而出,帝王走在最前头,快消失在路口的时候,还回了一下头。   只是街道太远,面容都已经看不清了。   沈归燕心里微沉,不知为何,总觉得顾朝北这一走,好像会很久都看不见了一样。   应该是她想多了,在城外而已,就算驻军离城十里,要去见一面也只是车马来回罢了。   转过身,沈归燕看着张副将道:“本宫想带着皇子在城里四处走走。”   张副将面无表情地道:“娘娘想去,末将自当奉陪。”   他可是立下诸多战功,靠着自己的本事坐上副将位置的人,现在皇帝竟然不带他去军营,反而叫他给皇后和皇子当护卫。   大材小用,他这满腔的热血都要被帝王这决定给浇灭了。   皇后再尊贵那也是个女人,女人到这陌生的地方能干什么?张副将跟了一路,就见皇后带着皇子走了几处有名的医馆,大概是想治腿,结果都失望而归。送皇子回了太守府,自己又出来,微服在街上瞎逛。   “邺城有粮仓么?”皇后娘娘随口问了一句。   张副将抿唇回答:“东边就是粮仓,可屯粮万石,是这附近最大的仓库。”   沈归燕眼眸亮了亮:“我们去看看吧?”   张副将挑眉,心想这皇后娘娘难不成还能想着军饷的问题?   结果走过去之后,张副将发现自己误会了,皇后娘娘看着那些稻草或者竹编的粮仓,抿唇笑道:“这地方附近的树长得真好,不如砍下来建个瞭望楼,这样的话,粮仓守军晚上就可以在瞭望楼上看见整个粮仓的各处了。”   妇人之见!张副将冷哼道:“粮仓附近的树,树龄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要砍伐,得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粮仓四处安全,没有修瞭望楼的必要,实在是劳民伤财。”   沈归燕摇头:“将军不觉得,若是有人从树林那边点了火,东风吹过来,可能燃了整个粮仓吗?”   “娘娘多虑了。”张副将道:“先不说这边的树林没有人住不会有火,就算有火,粮仓旁边有水渠,可以很快灭火。”   这个人好像挺不喜欢自个儿的?沈归燕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他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屑,大概是觉得女人说的话不足以取?   路上的时候她看这位张副将就对她一直没有好脸色,她还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天生面相就有可能是这样的。   现在相处下来才发现,她没想多,人家真的不待见她。   沈归燕不好奇原因,因为她和这位将军不熟。好说不听,那她还有皇后的架子在啊。   “本宫不喜欢这片树林,偏喜欢在这里建瞭望楼。”冷了脸色,沈归燕看着张副将道:“将军去下令吧。”   张副将心里微怒,看着她道:“娘娘怎么可以随意下旨?”   沈归燕看着他道:“难不成本宫下旨,还需要通过什么人批准?”   她是皇后,可不是当初的燕贵妃,说话那是有总量的。张副将心里再不满,那也得去照做。   邺城太守接到旨意,下令百姓砍伐树木,百姓颇有微词,甚至有的老人家还出来阻拦:“百年神树是邺城的根脉,砍不得啊。”   拦路的百姓甚多,张副将没有去平息民愤,反而有些煽动的意思,转头对沈归燕道:“娘娘,不是末将不愿意去做,而是这城中百姓都不答应。”   沈归燕道:“那就让官府出力,将砍下来的树木,除了建瞭望楼,便全送去帮百姓盖屋子吧。”   张副将皱眉。   邺城太守十分头疼地道:“皇后娘娘在想什么?虽然外头有重兵把守,邺城之内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做,但是也不能浪费力气做些没用的事情啊。”   太守这话说到了张副将的心里,所以第二天他就没去皇后身边报到了。   沈归燕也没在意,没了张副将,还有个许庄周。   她是到了邺城才发现许庄周也在的,问他为什么在,他只说好奇边关情形,所以跟来看看。沈归燕也不知道顾朝北知不知情,但是许庄周拿着周太师的推荐信,沈归燕也就任由他跟在自己身边了。   张副将罢工是罢工,伐树的事情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在做。   邺城临水,谷物较多,也能提供三军粮饷,只要顾朝北那边的事情顺利,过几个月也就能平安回去京城了。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顾朝南那边传来了战败的消息。   顾朝北在军营里看着战报,嘴角全是讥讽:“十万大军,加上边关的士兵,竟然会战败?”   刘副将拱手道:“据说廉将军还没能与顾将军汇合,而且番邦有铁炮,火力凶猛,战败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吗?顾朝南可是百战百胜的人,这么短的时间里败了…   “顾爱卿看来也该好生休息了。”帝王道:“刘副将,你去传朕的圣旨,请顾将军率领精锐,赶回邺城。”   “是!”刘副将领命去了。   顾朝北回头看了一眼这军营,笑道:“要招待顾将军,还是准备些美酒佳肴吧。”   众人都明白,皇帝这是要给顾朝南摆鸿门宴,拿回他手里的兵权了。顾朝南是顾丞相的儿子,皇帝顾忌顾丞相的面子,所以才亲自前来,亲手从顾朝南手里接过兵权,然后带着他一起继续抵御番邦,这样看来不算贬低,而是顺理成章,压根不会叫人觉得皇帝是对顾朝南有了芥蒂。   想着是天衣无缝,然而顾朝南是不打算来的。   精锐兵是派回来了,却是来传话说:“顾将军身体有恙,不能骑马,只能在边关休养,还望皇上恕罪。”   摆明是想躲,顾朝北犹豫了一会儿,道:“边关既然战败,那朕就率领援军,前去支援。”   “皇上,邺城该如何?”   帝王道:“交给张副将吧,还有皇后坐镇,不用担心。”   只可惜兵贵神速,他连回邺城一趟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就要动身,才不会给顾朝南多准备的机会。   许梦蝶想利用番邦的铁炮,番邦更想让他们借道去先除了天朝皇帝,所以这边“战败”,顾朝北一路赶去边关,在半路上就遇见了番邦的铁炮营。阵丸役划。   炮火威力十足,人肉根本挡不住,但是皇帝还是下令:“不许撤退,上!”   尸骨累累。对面四十架铁炮,虽然威力无比,但是没一会儿也就无用了。为什么呢?因为这铁炮就跟番邦大使在进贡的时候说的一样。   每次只能发出一发炮弹,而且笨重,不易搬运。番邦兵力不足,全都是靠大炮直接吓退敌军。      ☆、第189章 关城门!      然而顾朝北没有打算退,哪怕牺牲掉一个营的人,帝王也只是重复下令:“前行。”   这条路基本是用尸体堆积出来的,炮火的声音越来越少,番邦之兵开始后退的时候,顾朝北才沙哑着嗓子道:“众将士听令,为同胞报仇,杀尽敌军!”   “杀!”士气昂扬,呼声震天,番邦之人丢下铁炮而逃,却还是被帝王围追堵截,三千士兵,最后逃走的也不过几百。   顾朝北这边损失也是惨重,看着那些铁疙瘩,眼睛都红了:“这些东西,都让人运回京城,让军械所看看,要是能做,咱们自己也做!”   “是!”   收拾战场,运走铁炮,帝王点了兵,带五万兵力出来,遇见不过三千的敌军,损失了有五千余人。   怪不得顾朝南会败!   收拾好了重新上路,顾朝北心里也有计较,,没有再将行踪报给边关,而是带着剩下的人,走小路,包抄至边城。   沈归燕看着邺城里修起来的木屋子,安排了许多无家可归的老人进去住。百姓仍旧对她颇有微词,因为她很任性,要不就喜欢让住在城墙附近的百姓搬迁,要不就喜欢往粮仓附近引水渠,最近的水渠已经快到粮仓门口了,百姓们都很担心这样会让粮食受潮。   邺城太守无奈,只得任由她作为,毕竟是皇后娘娘啊。   皇帝前往边关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沈归燕拿着信叹了口气,这里离边关有七八天的路程,还真是要许久不能看见他了。   正感叹呢,外头张副将却皱着眉头进来道:“听闻皇上在路上遇见了番邦的大军。”   沈归燕皱眉:“边关不是还没有失守么?番邦的人怎么过了边关的?”   “末将不知。”张副将道:“但是据说番邦有铁炮,顾将军的大军都败了一回,也不知皇上此回战况如何。”   铁炮么?沈归燕捏了捏帕子:“应该不会有事,要是那么一小支人就能灭了皇上带去的大军,这场仗也不用打了,必输无疑。”   顾朝北有行军打仗的才能,要不然前头与文寿山对峙的时候,也不可能赢得那么快。毕竟文寿山也是有十几年打仗经验的人。   这回就算对面有铁炮,他也一定能想到其他办法的,她该相信他。   可是,不论战胜战败,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阵丸央血。   顾朝北自然是让人传战报回邺城的,然而信使每次到半路,都会被人射杀于马上,战报也就不知落入了谁的手里。   于是沈归燕就又只有在一片寂静之中安静地等着,等着边关的消息和外头的动静。   明思归出来之后,好像比在宫里开朗了许多,每天与诺儿两人在庭院里打闹,时不时由她推着在这邺城里逛逛。许庄周一直守着大皇子,几乎是寸步不离。   沈归燕问:“你大老远跟来,是想保护皇子?”   许庄周道:“草民只是来完成太师的嘱托。”   周夫子说,邺城乱起来的时候,娘娘自保尚且困难,一定无法顾及到大皇子,所以让他来,至少武艺高强,还能帮着照顾一二。   虽然许庄周很好奇周太师为什么知道邺城会乱,但是他没多问,能跟着出来见识见识京城外头的风光,也是挺好的。   沈归燕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许庄周安静地守在大皇子身边的样子,她笑了笑,没对许庄周有敌意,却也没停止让人监视他。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城外才有动静。   然而这动静也太大了,大得邺城太守吓得屁滚尿流地来了沈归燕面前:“皇后娘娘!”   沈归燕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问:“怎么了?”   “外头…顾将军的残兵护着皇上的…皇上的龙棺回来了!”   微微一失神,沈归燕碰掉了桌子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下来,染湿了她的绣鞋和裙角。   谁的龙棺?   不顾一切地跑出去,衣袍在风中烈烈,沈归燕跑上了城楼,远远就看见举着白帆的队伍,一路蜿蜒往邺城而来。   为首的人好像是顾朝南,他的身后,就是四马并驾拉着的龙棺。   四马并驾托棺,那是皇帝薨逝的礼仪。   “娘娘节哀,皇上据说是在边关遇到了番邦的伏击,命丧铁炮之下。”邺城太守哆哆嗦嗦地道。   沈归燕红了眼,怔怔地看了那白色的队伍许久,身子微微发抖,深深地吸了口气。   张副将站在她身边,一瞬间觉得,皇后娘娘可能是要悲鸣一声,以表达对皇帝驾崩的悲痛。   谁知道皇后脱口而出的是:“关城门!”   众人都十分不解,太守小心翼翼地道:“娘娘,那可是皇上的龙棺…”   “本宫下旨,关城门,全部守军戒备!”沈归燕怒喝,转头看着邺城太守,眉宇之间竟然凌厉若有金凤。   太守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就吩咐了下去:“关城门!关城门!”   铁索勾着的城门缓缓升起,远处正在前行的顾朝南微微皱眉。   邺城城门高大,且为吊铁门,非从城内而不得开,这城门一关,谁也进不去。   “娘娘,不迎皇上龙棺进城,可是大不敬之罪。”张副将红着眼睛道:“您任意妄为,也要有个限度。对皇上不敬,可是要丢命的。”   沈归燕冷冷转头看着他:“本宫说不迎,便就不迎,放竹筐载人下去,去问问顾将军,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她才不相信顾朝北会这么简单就死了,这才半个月不到,他应该刚好才到边关,都没来得及给她报个平安,怎么会就直接将龙棺运回来了。   她不信!   张副将拂袖而去,让人下城门去问。   从城门上看过去,下头的人小得跟蚂蚁一样,邺城出去的小蚂蚁跑到了大军前头,大军在离城门百尺的地方停下,将一封带血的信给了小蚂蚁。   小蚂蚁回到城楼上来,哆哆嗦嗦地禀告:“皇后娘娘,那龙棺上有皇上的龙袍,这封信,顾将军说是皇上留给您的。”   上头的血红得刺目,沈归燕眯了眯眼,伸手接了过来。      ☆、第190章 我不信      她已经想过,也许这是顾朝南与许梦蝶的计谋,故意称皇帝驾崩,然后运遗体回来,就是想进入邺城。   顾朝北走的时候说过,邺城必须守住,除非他亲自带着顾朝南回来,否则不能让他进去占据了这易守难攻的关口。阵司农亡。   沈归燕将这句话记住了,所以先下令关了城门。   然而打开手上的信,那笔迹,竟然当真是顾朝北的,只是沾满了鲜血,勉强只能看清几个字。   “燕儿,见字如晤。朕……铁炮威力之大,死伤无数,若无……此去边关,恐丧命千万……番邦蛮横,众将不服,前往继续追缴,若……一月不还……不必等朕。”   血迹污染的地方,字迹已经完全看不清,剩下的这些字,勉强可以知道,皇帝好像真的经历了一场恶战。   一月不还?这才半月,龙棺都已经回来了,还叫她不必再等?   身子晃了晃,沈归燕有些站不住,张副将迫不及待地将信纸拿过去看,一看便大惊失色:“皇上当真驾崩了…”   这上头的语气,怎么也像是遗书。番邦真的有那么厉害?   “开城门吧,恭迎皇上的圣体,接下来还得商议另立新主,才能继续对抗番邦。”张副将沉痛地道。   “是。”士兵领了命就要去,沈归燕沉喝一声:“城门不准开!”   “皇后娘娘!”张副将怒了:“您是一国之母,何以对皇上的圣体不闻不问?让龙棺一直在城外,您于心何忍?”   “本宫不信那是龙棺!”沈归燕白着脸,眼神却格外坚定:“皇帝不是会草率送命的人,你看那下头,皇帝身边的副将全部不在,只有顾将军而已,连廉将军都没有露面。若是这城门一开,不轨之徒趁机占领邺城,皇上并未驾崩,反而被关在邺城之外,这样的后果,你能承担责任?”   张副将一愣,心里微震。他没有想这么多,那顾将军据说与皇上情同手足,又有皇上的亲笔信,更有龙棺在下头,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皇后娘娘…”   “本宫不许开城门,懿旨就贴在城门上头,谁敢私自开城,本宫要他的脑袋!”沈归燕拿回他手里的信纸,红着眼睛下了城楼。   “将军,这可怎么是好?”士兵小声道:“若是当真不迎龙棺进城,顾将军这边,难不成就全部关在城外?”   张副将沉默了一会儿,道:“再等一个月,皇上信上有一月之期,若是一月之后,皇上没有回来,那就再打开城门恭迎圣体与顾将军。”   士兵应了。   城外分明是自己的人,邺城太守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这样紧张,先是将后方城镇上的粮食都收进了邺城的粮仓,接着就派人去看好水源,还将粮仓附近的守卫加强了一倍,更是在城墙下头令士兵扎营,日夜巡逻。   这样的阵仗,未免太大了吧?   顾朝南收到沈归燕拒绝开城门的消息,大怒,当即就燃放了信号弹,烟雾顺着西南风就飘进了邺城,百姓有些惶恐。城里不知是何处开始传的,说皇上已经驾崩,遗体就在城门之外,然而皇后娘娘不开城门。   “女人的心思就是恶毒,皇上可是皇后的丈夫啊,竟然弃丈夫的遗体于不顾。”   “怎么说也说不通吧,该开城门的。”   有吃饱了没事干的学子甚至写了文章,指桑骂槐地说沈氏归燕蛮横霸道,所做之事都是劳民伤财,且没有半点作用。   风声传到大皇子耳里的时候,大皇子气急了:“百姓好笨,听什么是什么,跟着瞎起哄。”   诺儿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叫瞎起哄?”   “就是一个人不懂,起了个头,所有人都不懂装懂,跟着嚷嚷。”旁边的许庄周笑着帮忙解释了一句。   诺儿似懂非懂地点头,沈归燕看着自家儿子气呼呼的样子,笑着劝道:“你不能跟那么多人计较,因为一张嘴是说不赢那么多张嘴的,要么你认了那些污水,要么你就坚持下去,总有澄清的一天,口舌才是最没用的东西。”   大皇子呆呆地看着自家母后,想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一连几天百姓非议,顾朝南已经在城外扎营,天天让人叫喊,内容无非是不迎龙棺乃是大不敬之罪,皇后再大,也大不过皇上云云。   不管他怎样,沈归燕顶着压力,半步不让,始终没有让人靠近城门。   三天之后顾朝南就按捺不住了,开始指挥士兵攻城。   “皇后娘娘!顾将军说,要将皇上圣体送回京城。娘娘若是不开城门,他便只有硬闯了。”张副将皱眉道:“番邦未平,怎好自相残杀?娘娘还是开城门吧!”   沈归燕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张副将道:“他们要的只是进城而已,若是开城门,才是给他们与我们自相残杀的机会。”   张副将咬牙:“娘娘为何就如此听不进劝谏?若皇上当真已经驾崩,这遗体这样在外头…”   “本宫说了,皇上没有驾崩。”沈归燕沉了脸:“将军还是去准备守城吧,这邺城,一定不能让给他们!”   张副将无奈,愤愤地挥袖离去。沈归燕软了身子,靠在椅子里揉了揉眉心。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有信心啊……若是顾朝北没有事情,那顾朝南都已经来邺城了,他为什么不报个信回来?去哪里了呢?   只是,她不能让人看出她的没信心,要不然这邺城,很可能就会被顾朝南夺去了。   顾朝南已经开始攻城,战鼓敲响,号角声都已经吹起。   邺城守军就位,城中兵力尚且有余,不怕守不住。   然而,已经宣战,顾朝南却没有马上进攻,像是在等什么一样。   张副将在城里策马前行,一边在心里埋怨皇后,一边准备去清理粮仓,准备军饷。   然而,刚靠近粮仓附近,就看见一队守军押着几个人,捆绑着手脚往前走着。   “怎么回事?”张副将停下了马,询问道。   守军拱手:“禀告将军,这些人在粮仓附近徘徊,意图纵火,已经被卑职活捉。”      ☆、第191章 守城 钻石加更闪亮亮      纵火?张副将吓了一跳,竟然当真有人会在粮仓纵火!这要是一个没注意让人得逞了,粮仓多是竹篾稻草之物,万石粮食可能直接就毁于一旦了。   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张副将连忙道:“那你们还有人留守在粮仓么?”   守军点头:“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晚上有三班人轮番交替,一人站在瞭望楼上,四人在下头巡逻,一旦有动静就通知旁边在休息的守军,便可以将人轻松拿下。瞭望楼上可以将周围都看清楚,加上附近的树林已经都被砍掉,没有可以引大火之物,基本不用担心。就算有人泼油点火,旁边皇后娘娘安排的水渠,也可以就近将火扑灭,大人可以放心。”   张副将怔愣。   守军押着纵火的人走了,张副将呆呆地去粮仓安排了军饷之事,而后就策马,往新建的一堆木屋那头去。   木屋里安置着老人和妇孺,最近天气不太好,木屋冬暖夏凉,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张副将打马而过,看着那些本会是祸患的木头变成利民的房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城墙下驻扎的都是守军,夜晚顾朝南想趁机攻城的时候,守军集合得很快,一**的石头砸下去,邺城安守无忧。   沈归燕在太守府里等着,邺城太守急急地跑进来道:“娘娘神算,水源的地方也抓着几个妄图下药之人,已经全部关进了大牢。”   “好。”沈归燕微微颔首,笑着看着一边的张副将:“这些手段统统都用出来了,将军还觉得我们该为他们开城门?他们可是半点没有考虑城中百姓,反而是想逼得大家走投无路。”   张副将已经想通了,诚心诚意地朝皇后行礼:“是末将鄙陋,皇后娘娘之决断,没有错。”   沈归燕松了口气,城里就张副将一个可以带兵打仗的,他归心了,那她就舒坦多了。   顾朝南以皇后叛国之名,煽动三军,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张副将带着守军抵抗,死伤虽小,但到底也是许多人命。城中百姓往境内逃亡,沈归燕连令信使传消息回京。   兵马大元帅顾朝南造反了!   年太后和顾丞相收到这个消息,都是万分惊讶,顾丞相不敢置信,然而信却是皇后亲笔所写。阵司华亡。   太后十分为难,顾丞相还管着朝政呢,要是顾朝南当真造反,那将置顾丞相于何地?   沈归燕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因为邺城附近的兵力,她没有兵符,就算是皇后也不能轻易调动,只能请太后下旨,用玉玺盖章。   但是太后迟迟没有下旨,反而让沈归燕与皇帝联系,尽快回京。   沈归燕一接着信的时候头都大了,这个时候她若是离开邺城,皇帝怎么办?他还在外头呢!要是将邺城给了顾朝南,那前有番邦,后有顾军,顾朝北怎么回来?   “本宫不会回京,誓与邺城之军共存亡!”沈归燕撕毁了太后的信件,站在城楼之上正色道。   太后也是怕朝中不稳,顾丞相要是护子心切,起了异心,那才真是腹背受敌。年太后能做的只是稳住顾丞相。邺城有重兵,不至于会守不住城,等她与顾丞相说通了之后,再派些增援应该也不迟。   然而,没等年太后与顾丞相说什么,就又接到了边关来的消息,说是皇后有逆反之心,挡皇上圣体于邺城之外,不肯开城门。顾朝南护龙棺被阻,才开始攻城。   距离太远,联络十分不便,要知晓前方消息,只能靠信件和人口相传。不能亲眼所见,就一定会有所误会。   年太后现在也迷茫了,她该信哪一个?   这一来一回,时间根本耽搁不起,沈归燕也没寄希望于京城来援了,攻城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顾朝南这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势必拿下邺城。   军民苦守了半个月,刚开始大家还都很相信皇后娘娘,顾朝南是反贼。但是到后头,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为什么皇上还没回来?   军心开始不安了,皇上若是还活着,早就应该回邺城来了啊,现在听凭顾朝南大军如此攻城也没有动静,莫不是…皇上真的躺在城外的龙棺之中?   流言又四起,沈归燕怎么打压都没用,有的守军开始叛逃,甚至有人还搬了粮仓的粮食走。   “皇后娘娘,按照当前的形势来看,咱们这邺城,迟早会失守。”负了伤的张副将沉声道:“没有援军,士气不振,末将怕只能再守十天了。十天之后,皇上若是还活着,也该回来了吧?”   沈归燕抿唇,她也在等顾朝北啊,但是音信全无,也不能这么早就放弃。   “将军尽力而为,其他的事情,交给本宫好了。”使劲捏了捏手,沈归燕下了决心:“本宫去请援军来。”   张副将怔愣,请援军?皇后虽然乃一国之母,可是没有调度援军的权力吧?朝廷那边也没有要支援的风声,她去哪里请援军?   不过按照先前皇后娘娘的表现,张副将决定相信她,继续去守城。   石头从云梯上滚落,砸得人血肉模糊,刀剑声、喊杀声混成一片,沙土里都渗着鲜血,箭雨从下而上,妄图射过城墙,然而邺城城墙实在太高,羽箭飞到一半就落了下去。   尽管邺城守城占优势,城墙上的士兵还是被顶着石雨爬上来的士兵杀了不少,嚎哭之声震天。   张副将咬着牙,带人与爬上城墙的敌军对抗,左肩膀中了一刀,右手拿剑毫不留情地捅向敌人。   外头说的是顾朝南的残兵,可是攻城之战打了十天,敌军不少反多,打得邺城守军愈发疲惫。   “将军,将军!要守不住了!”士兵满脸血地扶着张副将道。   张副将喘着粗气,眼睛被血糊得睁不开,低声问:“皇后娘娘离开几天了?”   士兵答:“五天了。”   “那好,拼了咱们的性命,也要顶住这五天!”张副将吼了一声:“女流之辈尚懂不退半步,吾等男儿,岂能放弃!”   守军们呐喊着,城墙之上尸体堆积,最后不管是敌是友,都当做石头顺着云梯丢了下去。   有士兵大声嚎哭,浑身发抖地抱起自己战友的尸体,抛下城楼。有的士兵腰腹中刀,知道自己救不活了,就使尽最后的力气,顺着女墙滚了下去。   血光厮杀,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张副将看着城下的火光血色,长长地悲鸣了一声。   最后一天,也是顾朝南进攻最猛烈的一天,张副将知道,自己与众位将士都已经尽力了,可能…要对皇后娘娘食言了。   血流过多,张副将被士兵带下了城楼,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敌军爬上来,他却已经无能为力。被搀扶下来,坐在城门背后的路口,茫然地拿白布压着伤口。   “城门……”他小声呢喃了一句。   “城门不能开!”马蹄声在后头响起,跟着的还有整齐的士兵踏步之声。张副将震惊地回头,就看见了马上威风凛凛的皇后娘娘。   “还好提前了一日回来。”沈归燕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一眼,那人拱手:“守城之事,就请交给末将!”   说罢,领着后头的人就往城门上头而去。   张副将呆呆地数着从他面前经过的马蹄和脚,好多啊,要是早有这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弟兄也不会死那么惨了。   “辛苦了。”皇后在他身边蹲下来,脸色还有些发白:“邺城还可以再守一月,本宫请到了附近十二镇的守军!”   张副将皱眉:“皇后娘娘接到了朝廷的援军圣旨?”   沈归燕苦笑一声:“没有。”   “那皇后娘娘是有兵符?”   沈归燕摇头:“也没有。”   张副将脸色变了:“娘娘假传圣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归燕让旁边的人扶起他:“跟本宫回太守府去吧,今日之战过后,还要重新布军。”   张副将心里沉得很,想不到要兵援城,还要靠皇后娘娘犯下死罪!   不过援军一到,城墙上的形势完全逆转,顾朝南本以为今日定然能攻下邺城,谁知道竟然来了援军!   “怎么回事?”顾朝南与许梦蝶都坐在营帐之中:“不是说京城不会给援军,她手里也没有兵权么?”   许梦蝶皱眉:“的确是没有,她这是在附近的镇上借的兵吧。可是,凭什么呢?”   略微一想她就明白了:“除非沈归燕假传圣旨。”   “那可是死罪,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能幸免。”顾朝南抿唇:“胆子可真够大的。”   “你休战两日,我命人传消息回京城,沈归燕别说守城了,定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许梦蝶连忙起身执笔。   顾朝南拧眉:“让朝廷来治她,已经来不及了,咱们还有十天的时间,再拿不下邺城,后面的人就该到了。”   “十天……”许梦蝶想了想道:“那就只能用特殊的法子了。”   顾朝南疑惑地看着她。   援军能让邺城再坚持十天,沈归燕也打算好了,十天之后,若是顾朝北活着,也就该回来了。      ☆、第192章 上战场      外头的顾家军没有再攻城的意思,而是偃旗息鼓,好像是在休整,沈归燕也就继续派人出去打探顾朝北的下落。   “娘娘!有消息了!”探子出去没一天,竟然就回来了,兴高采烈地道:“小的好像已经发现了皇上的行踪,就在邺城北上三十里的地方,大批军队,正在朝邺城而来!”   “什么?!”沈归燕开心地站起来:“也就是说,皇上真的没事?”   “是的,那军队的旌旗都是黄龙图案,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想必是偷偷行军,要将顾朝南大军一网打尽?沈归燕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皇上无碍,那顾朝南就是叛贼无疑了!”张副将也高兴地拍手:“这样一来,我方便是正义之师,士气定然高涨!”   诺儿也拍着手在大皇子的轮椅边绕着圈圈转,被明思归一手按住了头顶,小手小脚地也打不着人,嗷嗷直叫,将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许庄周没有笑,他只看着沈归燕,轻声说了一句:“三十里外的地方,城中探子都可以过去,皇上为什么没有送信回来?”   沈归燕一愣,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他。张副将笑容顿了顿,想了一会儿道:“若是末将没有记错,这位公子是顾朝南夫人的…”   “亲弟弟。”许庄周笑着接了一句:“而且是从小到大与她关系一直很好的弟弟,只是性子不同,所以没随着她去谋求天下。”   一句话说得张副将紧张不已,连忙站起来护在沈归燕和大皇子面前:“既然关系好,下为何不在城外,而在城中?”   许庄周看向沈归燕,后者神色尚算镇定,开口接了一句:“他是周太师推荐来的人。”   周夫子自小教她知书识礼,也是心怀天下之人,沈归燕信得过他,所以才听他的话将许庄周留在大皇子身边。   “不错,在下是受周太师所托,来护大皇子的。”许庄周摸摸鼻子,轻笑道:“不过因着与家姐的关系,难免会被误会。周太师也正是想将这层关系,加以利用。”阵司讨亡。   张副将没听明白,转头看向沈归燕,沈归燕含笑点头:“梦蝶就算再如何心狠手辣,也不会对自家弟弟下手。周太师想必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让他来的,张将军不必紧张。”   话没想明白,不过皇后既然都说不用紧张,那他就收了架势继续坐在一边,毕竟肩上还有伤。   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有防备,血脉亲情啊,哪有人会帮着外人与自己的亲姐姐作对的?   沈归燕心里也有同样的疑虑,所以她没打算听许庄周的话,而是让探子继续出去打听。   她是不见顾朝北的面不会开城门,所以如果有人要冒充皇帝的亲兵,那也没什么用。   等了一日,探子再回来报的时候,外头已经隐隐可以听见号角声了。   “顾朝南又要攻城了?”沈归燕皱眉。   探子拱手道:“是皇上与顾大将军打起来了,两军在城外一里处交战,战况激烈。”   沈归燕眼眶一红,当即起身,披上披风就往城楼而去。张副将在后头跟着,急急地想去看战况。   “娘娘,从这远处看去,顾大将军这边兵力要强盛一些。”张副将道:“蓝色为顾,黄色为皇,蓝多而黄少,有些不妙啊。”   探子也回来道:“前头有求助的信号烟,未曾见皇帝御驾亲征,双方先锋营正在激战。”   当真是顾朝北回来了,不然谁会来与顾朝南作对?沈归燕激动不已,连忙看着张副将道:“点兵,出去帮忙。”   “是!”张副将立刻下了城楼,点上五千士兵,带上精弓强弩,打开了城门。   远处的人依旧在激战,也没有谁想趁机往邺城这边来,沈归燕彻底放下了心,等着张副将的消息。   守军为红色,进入那黄色蓝色里头,帮着黄色消灭了不少蓝色,而后红色就损伤惨重,越来越少。   沈归燕有些着急,黄昏的时候张副将却带着一队残兵归城了,身后没有追兵,黄蓝两方各自退回了阵营里去。   “情况如何?”沈归燕扶了张副将一把,着急地问。   张副将道:“卑职身上有伤,没能冲在前头,但是皇上亲兵似乎战力微弱,大将也未曾看见几个,领军的是臣认识的,陪在皇上身边的刘副将。”   有认识的人,那就更确定是皇帝的兵力了,沈归燕咬牙道:“今日是本宫太谨慎,既然看清楚了,那明日就全力帮着皇上围剿顾家军!”   “娘娘,城中守军一共两万,要派出去多少?”援军将领拱手道:“人少士气不足,但人要是去得多了,城中空虚,也不是良计。”   “士气不一定靠人数。”沈归燕想了一会儿道:“有多的铠甲么?可以给本宫一套。”   啥?张副将傻眼了:“娘娘您要上战场?”   沈归燕抿唇,微微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本宫也很怕死,但是女流之辈尚且上阵杀敌,咱们的将士,肯定会士气高涨,对不对?”   对是肯定对,要是皇后都披甲上场,守军的士气高涨不说,还会为了保护皇后,更加奋勇杀敌,对己方是有利无害的。   但是,这位皇后娘娘不会武功,怎么上战场?   “明日,本宫带着许庄周一起去。”沈归燕认真地道:“他在本宫身侧护着就好,本宫也不会自不量力冲在前头,就只是为了鼓舞士气,跟吉祥物一样,供奉在后方就可以了。”   实在是无奈之举,不然守城与援军,根本无法两全。   张副将有些不赞同地道:“如今邺城全是靠皇后娘娘守着,娘娘若是犯险…”   “不会有多大危险的。”沈归燕笑了笑:“皇上还在呢。”   只要顾朝北在,就不会让她受伤。   至于许庄周,正好就趁机拉出去溜溜,若是真的一心为她这边,那就必定会保她周全,若是有二心,也提前铲除了,免得他对大皇子不利。   最重要的是她有私心,她想早些看见顾朝北,这才是让她不惜犯险的真正原因。   张副将妥协了,准备明日依旧派遣五千人带着皇后娘娘出城救援,为了保障皇后的周全,特意让皇后娘娘乘坐大军尾巴后面的一辆战车,这样,就算形势不利,那也有机会让皇后娘娘返回邺城。   城墙下头的箩筐都准备好了。   沈归燕晚上回去亲自将大皇子哄睡着,然后就整理行装,取掉了满头珠翠,挽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髻,一身绫罗尽弃,穿上了红色边儿黑色甲的行装。   对着镜子看了看,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顾朝北,他一身戎装,朝着自己笑得一脸痞子样:“燕儿,想朕了?”   想啊,她还真想去当面告诉他,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每次都叫她等这么久,每次都是音信全无,这人真是坏透了!   明天也许就能看见了吧?   晨色熹微,守军已经慢慢出城,沈归燕跟在最后头,听着张副将的反复叮咛:“皇后娘娘切莫见皇上心切,您一定要在队伍的最后头。”   原先还一直对她没有好脸色呢,现在却啰啰嗦嗦得像宫里的嬷嬷一样,沈归燕失笑,点头应下,便上了战车。   按照张副将的安排,她的安危是有保障的,只是上了战场才发现,前头全是人,还都全是自己的人,压根就看不见皇帝的影子。   好不容易黄色的士兵和蓝色的士兵渐渐有些影子了,还隔得老远,就算她不顾皇后的形象,在战车上跳起来,也只能勉强看见黄色的团龙图案。   战场是残的,前头的士兵却将她护得极好。也大概是因为她在后头,今日红色的守军格外剽悍,一路杀进了蓝色军营里,几乎就能与黄色军营一起,将蓝色给吞了。   还没等她看够,前头的士兵却飞快驾着战车,带着她往回跑了。   “怎么?”沈归燕着急地往后看:“还没鸣金收兵吧?”   旁边的援军将领沉声道:“按照约定,我方士兵死伤过千,则送皇后娘娘返回邺城。”   不是吧,她连顾朝北的影子都没看见,竟然就要回去了。   “托皇后娘娘洪福,今日我方士兵勇猛,斩敌良多。”将领笑道:“娘娘也就先回去吧。”   出来一趟,什么事情也没有,沈归燕叹息不已,回去就同张副将商议:“本宫今日去看过,明日派人去与皇上先说好,一齐进攻,想必胜算也有八成。”   张副将手里晃着封信:“皇上那边来信,说不允娘娘以身犯险,城外之战,邺城守军可以不必增援。”   心里一暖,沈归燕将信拿过来看了看,不是皇帝亲笔,应该是百忙之中让人代写的。   他也在战场之上,为何就觉得只有她是在犯险呢?沈归燕摸着那信纸笑了笑,道:“好吧,本宫明日,只上城门观战。”   张副将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这两天打得都不带劲,也许皇上是在蓄力,等着明日这最后一击吧!      ☆、第193章 情迷      最后一击,沈归燕在号角刚响的时候就已经上了城楼,紧张期待地准备看战况。   顾朝北既然都已经能送信了,那应该是对今日之战胸有成竹,不会有什么事吧?沈归燕没有怀疑那信的真假,因为若是有人假冒,让她不要出城的用意毕竟是好的,若是敌军假送信,那就该让她出城门才是。   站在城楼最高处,抬眼望去,远处已经有烟尘滚滚,张副将站在她身边帮她现场解说:“顾家军位于上风口,皇上亲兵在下风口,今日沙尘迷眼,恐怕对皇上不利。但是双方人数相当,战果应该不会太惨烈。”   沈归燕点头,认真地看着。黄色的阵营前行着,突然冲出来了一个穿着白色铠甲的人。身后好像有人在劝他不要走前头,那人却不听,威风凛凛地扬剑指天,好像喊了一声号令。黄色军营瞬间沸腾,士气高涨,直往蓝色阵营扑去。   “皇上今日亲自带兵啊。”张副将看得傻了眼:“这…虽然是鼓舞了士气,但是未免也太冒险了。”   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沈归燕踮着脚焦急地往那头看着,黄色一时占了上风,然而顾朝南也亲自上阵了,手下猛将都是以一当十,将黄色阵营的气势活生生压了下去。   “不好。”张副将皱眉。   “怎么了?”沈归燕脸都白了:“什么不好?”   张副将低声道:“娘娘出战之时,臣命人在士兵死伤过千之时将娘娘送回,是因为战到疲惫之时,士兵都会选择拼着力气进攻,而不会防守。趁着人数还多的时候将娘娘送回,无论后面发生什么情况,剩下的兵力都来得及掩护。但是皇上今日好像是有些冲动,死伤诸多,仍旧没有要后退的意思,恐怕…”   来不及保护龙体。   话还没说出口,那头顾朝南的长枪就已经穿透了皇帝的肩膀。   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钝痛,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声道:“派兵增援啊!”   张副将也有些着急,连忙要下去吩咐。沈归燕脑子里有些空白,眼前不断重放顾朝北被人一枪穿透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就跟着张副将下去了。   “倾城之力,出去援助帝王,剿灭叛贼!”   张副将张嘴想说的话,全被沈归燕提前说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归燕已经跨身上马,等城门一开,瞬间就跟着士兵们一起出去了。   战车都没乘!   张副将有些慌了,连忙跟着出去。守城之兵,派出了将近一万,直直地往混战的双方中间插进去。   身边刀剑挥舞,沈归燕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金红色宫装,发髻乌黑,脸上脂粉不施,白着嘴唇就朝黄色阵营那边去。也不知是不是战场上的士兵都不与女子计较,没一个想来伤她的。   刚刚挨了一枪的帝王,已经被众人扶到后头去了。沈归燕急急地往黄色阵营跑,张副将大声喊她小心她也没听,上回只能远远地看着,这回她索性直接跑过来,一到了他的地盘,她也就安全了。   心里有人的女人都特别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之时,什么谋划算计都会统统放下,只觉得有他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哪怕他正在悬崖上,她也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但是,沈归燕还是留了条后路,在跑去黄色阵营的时候,回头对张副将道:“本宫去那边就够了,你回去守城,与援军将领一起,将邺城给本宫守住了!”   张副将勒马在了半路,焦急地看着一队亲兵护着皇后娘娘去了前头。   前头全是黄色的士兵,想来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受伤的皇帝被带去了军营,沈归燕便也一路策马直往皇帝军营,途中没有任何人拦着她,甚至到军营的时候,门口的士兵还激动地朝她行礼:“皇后娘娘!”   沈归燕松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主营帐的软榻上躺着穿着白色铠甲的男人,身上还染着血。沈归燕走近他,声音有些颤抖:“皇上?”   那人抬起头来,一张极为普通的脸,看着她道:“皇后娘娘,我们等您好久了。”   不是顾朝北?!   沈归燕心里一沉,一瞬间还有那么点庆幸,原来受伤的不是他。   可是,她完了。   “皇后娘娘还真是情痴,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让您乖乖到前头来,这回倒是直接送进了军营。”身后响起了许梦蝶的声音。   沈归燕慢慢回头,就看见她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陷阱,压根就不是皇帝的军营,怕是顾朝南将还在后方屯着的兵力乔装,装成皇帝亲兵的模样过来,邺城不但不会更加防备,反而会掉以轻心。   而抓住了她,破掉邺城就容易多了。   沈归燕脸色苍白,看着面前的许梦蝶,沉声道:“你竟然当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娘娘息怒。”许梦蝶颔首道:“臣妇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与相公的命在奔波。娘娘也真是聪慧,竟然没有去西山。”   不然,就不用这样麻烦了。   沈归燕沉默,眼前这情况在她意料之外,她也的确是关心则乱,轻易落进了敌人的圈套。但是现在可不是埋怨的时候,她一定得想办法改变这困境。岛圣宏才。   “不过不去西山也没关系,娘娘在这里就更好。皇上马上也该过来了,按照皇后与皇上的感情,您猜皇上会不会为了您,率领六军投降?”   “不会。”沈归燕平静地回答她:“皇上不会那样做。”   顾朝北是有责任感的男人,就算再如何深爱,也不会做出那么自私的决定。   许梦蝶咯咯笑了两声,捏着手帕道:“臣妇不想听娘娘说,只想亲眼看看皇上的决断。感谢娘娘今日前来,邺城,咱们也就收下了。”   没有沈归燕的邺城,守不住的。   深吸一口气,沈归燕突然捂着心口,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脸色发青,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许梦蝶吓了一跳,皱眉道:“你耍什么花样?”      ☆、第194章 不治之症      沈归燕神色痛苦,身子抽搐了两下,侧头就咳出了血来,完全没听许梦蝶的话,浑身都打着哆嗦。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假装,许梦蝶愣了一会儿,这才慌了,连忙出去叫军医。   身子被人抬去了软榻上,沈归燕紧闭着眼,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张副将机灵,能够听了她的话,快些回去守着邺城。   张副将没有辜负她的希望,听着命令的时候就鸣金,带着部分守军往回退。也幸好他退得快,皇后娘娘一消失在黄色阵营里头,黄蓝双方就停止了战斗,甚至地上躺着的一些“尸体”都重新站了起来,集合成一股力量,反扑红色守军。   这一看就知道,皇后娘娘是回不来了。张副将悲愤不已,眼前的形势转变太快,压根让人无法反应其他,只得飞快地退回城内,关上城门。   这该怎么办?张副将完全慌了手脚,敌军在城下叫嚣,顾朝南那叛贼策马站在前头大声道:“皇上与皇后娘娘都在城门之外了,尔等还敢不开城门?”   援军将领也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城内士兵士气也低迷,有气无力地坐在城墙下头休息。   “父皇母后都在外面?”大皇子被许庄周推上了城墙,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地道:“那就让放个箩筐下去,让他们把父皇母后都送进来呀。”   张副将一愣,转头看见大皇子,连忙道:“这里危险,殿下为何要来?”   “他非推本皇子出来的。”明思归老实地指了指身后的人。   张副将皱眉看着许庄周:“许公子这是何意?”   许庄周垂着眸子轻声道:“皇后中计被捉,城中不是还有皇子殿下么?这邺城护的是整个江山,他们要是只想让皇上皇后进城,那用箩筐下去装人不就好了。非要开城门,还不就是想借机占领邺城?”   听得沉默了一会儿,张副将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可是江山是皇上的,如今空守着这城,将皇上皇后都置之城外,怎么都说不过去…”   “母后说,江山以后会由我来守护。”明思归有些茫然地看着下头的千军万马,小小的人儿,根本不懂什么是江山,什么又是守护,但是他记得父皇说过,母后不会害他,母后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   所以他说了这样一句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话。   也震撼了许庄周和张副将。   “皇子殿下的意思,是不要开城门?”援军副将问了一句。   几个大人围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子,外头还是千万人叫嚣的声音,场景有些奇特。   明思归是不懂开城门会如何,不开城门会如何的,但是母后在的时候,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能开城门。   于是他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个三岁孩童,但是毕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又是嫡长子,以他之名的话,也能继续守城吧?   张副将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拱手应下了。   邺城依旧不开门,顾朝南继续带兵攻城。而顾军大营里,许梦蝶正皱眉看着军医。   这军医是从附近城镇上找来的赤脚大夫,喜欢自称神医,医术却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不过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其他军医,许梦蝶就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看了半天的脉象,这军医嘀咕了好一阵子才道:“又是吐血又是昏迷又是抽搐的,怕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怕是?”许梦蝶皱眉:“你不能确诊吗?”   军医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谁说不能?这位夫人脉象混乱,是多年难得一见的病,叫…叫断肠症,一般的大夫还诊断不出来呢。”   许梦蝶听得将信将疑:“当真?”   “当真!”军医道:“不信你去找其他大夫来看!”   许梦蝶心里沉了沉,这可难办了啊,她还想留着沈归燕去威胁皇帝呢,要是在皇帝没到邺城的时候,沈归燕就死了,到时候皇帝一怒之下,还不直接将顾家军营夷为平地?   不行,得想个办法快些让皇帝回来。   当初顾朝南用战败的消息引了皇帝去边关,又联合番邦诱敌深入,将皇帝一路引到了番邦边境,之后皇帝穷追番邦不舍,他们才有机会带着亲兵离开边关,以搬救兵的名头,先来拿下邺城。岛圣讽亡。   邺城一旦拿下,等皇帝回头想回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顾朝南会以邺城为点,直接将皇帝之兵以冒充皇军的名义全部剿杀,最后回去说皇帝被番邦杀害,再扶大皇子上位,把持朝政。   计划是很好,可是没想到沈归燕这样难缠,那么点儿守军守着邺城,活生生拖了他们快一个月,现在好不容易将人逮着了,一定要好好加以利用。   说做就做,许梦蝶立刻出去吩咐人,用加急信件,将沈归燕落入顾朝南手中的事情告诉顾朝北。   如此一来,定好会在八天后抵达邺城的皇帝,估计五六天就会到了,沈归燕再坚持五六天,也就能发挥最后的作用。   许梦蝶出去了,派了大量的人守住营帐,就差在营帐顶上再站几个人了,沈归燕就算会飞也跑不出去。   军医还在营帐里对着旁边负责伺候的丫鬟啰嗦:“这位夫人的病可真厉害啊,瞧这脸色,还有嘴边的血丝…”   沈归燕觉得,当初国师给她算的命也真是对的,有天生的好命数,本来都打算咬舌头来吐血,看能不能瞒过大夫了,谁知道竟然就遇见这么个爱装架势的大夫。   她压根一点毛病没有,不过咬破嘴皮咳了点血,再脸色难看地晕过去,竟然就说她得了不治之症。   真是太棒了。   躺在床上,她现在才有力气慢慢想该怎么脱身的问题。   邺城不知情况如何,从许梦蝶的话里也可以知道顾朝北没有死,那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落在许梦蝶手里,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逃,要么死。   绝对不可能给她威胁顾朝北的机会。   不是她伟大,而是自古以来被威胁的人,最后就算妥协,也不会得到自己想保护的人或物。许梦蝶此人心狠手辣,心思深沉。拿自己去威胁皇帝,就算是皇帝让步,要美人不要江山,放弃一切之后,难道许梦蝶还会守信用当真放了她和皇帝?   结局一定会是两人一起没命,还搭上了江山。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自己先把自己解决了。   营帐里伺候的小丫鬟是许梦蝶身边的双儿,亲信中的亲信,想去套关系就不用了,她这个得了“不治之症”的人,还得装得像一些。   于是双儿来给她擦脸,整理衣裳的时候,沈归燕都一动没动,到了晚上双儿快靠在她榻边睡着了的时候,沈归燕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直挺挺的。   双儿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沈归燕没有说话,眼睛半睁,里头一点光彩都没有,整张脸上没有表情,阴沉沉的,坐了一会儿又自己倒回去了。   双儿皱眉,夜里没敢睡,一直盯着她,生怕她玩什么花样,谁知之后沈归燕一直睡得很好。   第二天醒来,沈归燕精神好像好了一些,靠在床头咳了血出来之后,眼神亮亮地看着双儿:“你怎么一脸憔悴?”   废话,一晚上没睡,肯定不精神啊。双儿打了个呵欠,问:“娘娘昨晚突然坐起来干什么?”   沈归燕柔柔弱弱地靠在软榻上,一脸茫然:“本宫没坐起来啊?”   双儿脸色微变,转身出去问军医,问了之后才知道,那叫梦游,也是病,但是不致命,有可能致其他人的命却是真的。   于是晚上的时候双儿就离沈归燕远远的,再看见她坐起来什么的,也没有去理会。   攻城之战依旧在继续,邺城比沈归燕想的要能守一些,三天了,顾朝南每天都是无功而返。   “娘娘还真是走到哪里都遇贵人。”许梦蝶来营帐里看她,阴阳怪气地道:“城里那么多的援军,娘娘是怎么得来的?”   沈归燕每次看见许梦蝶都咳嗽得分外厉害,一张脸苍白极了,眼神也十分无力:“请来的啊,还能怎么来?”   许梦蝶轻笑一声:“援军非兵符圣旨不能调动,娘娘怕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吧?”   沈归燕抬头看她。   许梦蝶站起来,靠近她一些,捏着她的下巴道:“娘娘姿容,倾国倾城,想必那些个将领也是因此,对娘娘格外忠心?”   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沈归燕沉了脸:“顾夫人自重。”   “臣妇没有什么好自重的,娘娘才是。”许梦蝶笑了笑:“臣妇已经将邺城的情况都给皇上送去了,娘娘觉得,皇上会怎么夸奖娘娘,用特殊的法子请来了援兵?”   这是威胁还不够,还要污蔑?沈归燕冷哼一声:“皇上误会了更好,便更不会因为本宫,被小人胁迫。”   “你倒是高尚,宁愿被误会,也想保住你夫君的江山?”许梦蝶嗤笑一声:“可惜了,这么多年臣妇看得最清楚,皇上他,不会舍得下娘娘您的。”      ☆、第195章 交换      沈归燕抿唇,咳嗽得愈加厉害,心里更着急地想着办法。   还有几天皇帝就该回来了,若是在他回来之前自己还没能逃掉,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死,而且最好死得一点渣都不剩。省得尸体都还会被当成筹码。   那除了跳火海,就只能跳黎江。黎江就在邺城附近,水渠都是从那儿引的水,江面宽广,水深如海,下去了就不用再想着活命。   但是现在,她连帐篷都不能出去,更别说靠近黎江了。   眉头愁得紧皱,咳嗽不断,许梦蝶转头一看沈归燕这模样,就连忙又叫了军医,军医诊断了半天,含糊其辞地道:“没几天好活了。”   许梦蝶担忧极了,这军医看起来不靠谱,可是沈归燕万一真死了,那该怎么办?   顾朝北不知还有几天回来,顾朝南又一直攻不下邺城。许梦蝶思量再三,终于决定将沈归燕架上战场去。   看着皇后娘娘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不信邺城不开门。等邺城开了门,他们至少就成功了一半,皇帝回来的时候沈归燕活着是最好,没能活下来,那也算利用过她了。   顾朝南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归燕,有些为难地道:“梦蝶,她以前毕竟还帮过咱们,这样做真的好么?”   许梦蝶哼声道:“她帮我,是因为我对她好。上一世的时候,她可是害死我的人。”   顾朝南怔愣,许梦蝶将重生的事情也给他说了,所以他才敢这样一直信任她,虽然觉得这条路都要走不到头了,但是梦蝶的决定,他还是听吧。   终于能离开营帐了!沈归燕心里欢呼着,出去了就有机会,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双儿现在对她的异常举动已经不会怎么在意了。因为她是病人,身上被那庸医扣上了各种各样的病症,哪怕她突然往前冲一下,双儿都只当她是梦游,拉回来就好了。   许梦蝶安排了战车,将她捆在木架上,再把木架安在战车上,推在队伍的最前头。   沈归燕看着前头久违的邺城,看着那紧闭的城门,眼睛都有些红。   “无耻叛贼!”张副将站在城楼上破口大骂:“口口声声以皇后皇上之名进城,却是捆皇后,假扮皇上,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顾朝南站在马上,笑着道:“强弩之末,还逞什么口舌?城中已无援军,今日攻城势必就是最后一战,还不如乖乖开城门受降,免得士兵白白战死!”   沈归燕抬头看着城墙上头,顾朝南今日是要拼尽全力了,城中守军已经所剩不多,今日能否守住,还真是令人担忧。   张副将冷哼了一声,远远地看着被捆在木架上头的她,抿唇,伸手朝后头一挥。   顾朝南大喜,以为他要妥协,打开城门了。   谁知,城门之上架起了桅杆,一个人被吊着,缓缓升了上去。   沈归燕心里一跳。   是许庄周。   许梦蝶就在六军之后,顾朝南的脸色已经变了。   许庄周身上满是血痕,已经是奄奄一息,但是头还在动,看起来十分凄惨。   顾家军沉默了,谁都知道顾将军与夫人形影不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而顾夫人没有什么亲人,最疼爱的就是其弟许庄周。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么?为什么会到邺城来?   沈归燕心里叫了一声好啊,这头有张良计,那头有过桥梯,威胁谁不会啊,他们拿她来威胁,城里还有个许庄周!   只是,这模样实在也太惨了,她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若不送回皇后娘娘,此等逆贼之首,必将被悬挂城门之上!”张副将喊了一声。   许梦蝶在后方,看不见前头的动静,只能看见城楼上挂了个人而已。等知道上头是许庄周,她的神色才彻底变了。   “庄周为什么会在邺城?为什么?不是说要在京城学堂帮忙的吗?怎么会跑来的?他们定然是骗人的,我去看看!”淡定的许梦蝶,头一次也慌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许梦蝶虽然心狠手辣,却很疼爱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上一世她死之时,庄周就跪在她的旁边。   她说:“弟弟,姐姐对不起你,连累你了。”   庄周说:“没关系,黄泉路上你我姐弟二人也可以同行,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弟弟。”   寄人篱下的时候他就去学了武,她问过他为什么,庄周说:“这样才可以保护姐姐。”   她做顾朝南的姨娘,为的就是让庄周能有个好些的前程,然而他还是宁愿在丞相府里当武夫,顾朝南冷落她的时候,那混小子急起来,连顾家二少爷都不怕,一阵好打。   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急匆匆地上马往战场前头而去,到顾朝南身边的时候,许梦蝶呆呆地抬头看。   “姐。”   被吊得快死了的人,只沙哑地喊了一声,在这战场呼啸的风声之中根本听不见,然而许梦蝶却听清楚了,瞬间红了眼睛。   “放了他!”她故作镇定地道。   张副将沉声道:“一命换一命,将皇后娘娘送来,我们便将他放下去。”岛向页技。   “休想!”许梦蝶咬牙,捏紧了手道:“用一个平民,就想换走皇后?”   顾朝南担忧地侧头看着她,分明身子都在发抖,声音还那么强硬。   张副将冷笑了一声:“既然是不重要的平民,那我就砍断这绳子好了。”   桅杆加上城墙的高度,许庄周要是掉下去,必定就成了肉泥。   许梦蝶深吸了几口气,侧头看了沈归燕一眼,想了想才低声对顾朝南道:“夫君…”   “我知道。”顾朝南叹息一声:“换吧!”   没想到许庄周能在这里起这么大的作用,沈归燕有些惊喜,将她换回去的话,邺城守军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张副将在城楼上也高兴地拍了拍手。   然而,许梦蝶轻声道:“让双儿去送人,他们把人放下来,双儿再将皇后娘娘扶进箩筐吊上去。”   沈归燕皱眉,双儿的力气可是很大的,要先放许庄周下来,万一她拉着自己不让自己上去了怎么办?   许梦蝶就是有这个打算,无论如何她要救许庄周,但是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将沈归燕还回去?抓她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朝双儿使了个眼色,双儿就明白了,伸手解开沈归燕身上的绳索,扶着她下了战车。   沈归燕咬牙,立刻就又开始咳嗽,要进入昏迷状态,双儿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气扶着她,没好气地道:“娘娘您站稳些。”   “我…”沈归燕话没说完,就跟每天睡觉之时一样,抽了抽,猛地往前跳了半步。   周围的人都十分警觉,只有双儿是习惯了,挥挥手道:“她经常这样,这副身子,是跑不了的,交给奴婢吧。”   说完就等双方谈判好,准备将人送过去。   张副将是个老实人,听着许梦蝶同意了,就准备将人放下去。隔得远,沈归燕又要装病,压根无法让他警觉,只能看着许庄周缓缓下落,然后自己也离城墙下头的箩筐越来越近。   走两步路身子就抖一下,双儿心不在焉地拉着她,一双眼睛只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最担心的弟弟。   看着许庄周已经快落到地上,许梦蝶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头的沈归燕已经在箩筐前头两步。   双儿紧张地看着许庄周,身边的沈归燕突然又往前跳了,她也只是不耐烦地伸手再去拉住。   哪知道,沈归燕这一跳,不是半步,而是拔腿就往箩筐跑!   跑得那叫一个快啊,双儿都看傻了,等反应过来去追,沈归燕已经到了箩筐里,上头的人也开始拼命往上拉。   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么?不是梦游么?这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像要死了的样子?双儿气得一把抓住箩筐的底,后头的许梦蝶见状,也连忙让人过去帮忙。   跌坐在地上的许庄周自己挣开了绳索,走到双儿旁边,一把将她扯开了。箩筐没了阻力,迅速地往上升。   “放箭!”许梦蝶大惊之下,果断下令。   张副将脸色一白,拼了命地帮着他们拉绳索。   然而千万箭雨已至,沈归燕就算尽力护住了自己的心口和脑袋,腰腹上也没进去两三个箭头。等他们拉上人来的时候,金红色的宫装已经是一片黏腻。   “没能穿铠甲,真是太失策了。”沈归燕现在的脸色才是真的苍白,难得还笑着朝张副将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痛得失去了意识。   城墙下面全是箭头,许梦蝶下令之后才想起许庄周也可能受伤,连忙策马去看。   双儿替许庄周将能挡的都挡了,身上插了三四支羽箭,这个一直忠心耿耿的丫头,被她亲自下的令给害死了。   许梦蝶微微一抖,又看向许庄周。   他完好无事,身上的血迹都在衣裳之外,看起来更像是涂上去的。   “姐姐。”许庄周喊了她一声。   许梦蝶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的凉意从深处蔓延开来。   他根本没有受伤!      ☆、第196章 回来了 钻石加更闪亮亮      她一心一意想着要救下来的弟弟,原来帮着外人在骗她!为了什么?为了救沈归燕?还是为他那一直念念不忘的赤胆忠心?   许梦蝶气得头发晕,二话没说就下去甩了他一个巴掌,打得许庄周侧过头去,嘴角破皮流了血。   城墙上头的士兵已经开始往下砸石头,许庄周擦了擦嘴角,护着许梦蝶先走得远了些。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许庄周轻声道:“今日我这举动,会跟皇后娘娘讨到一个救命之恩,能保姐姐姐夫放下一切,安居于不为人知的地方。”   许梦蝶浑身发抖地被他扶上马,一扯缰绳道:“别天真了,自打我想这一世荣华富贵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你当我原来让你费心费力去救沈归燕,只是因为一时善心?你当我这么多年的谋划,只是甘心屈居沈归燕之下,看她这一世平安无忧?”   哪有这样的事情,上一世沈归燕亲自下令斩了她,这一世她不可能眼看着她安坐后位。   而现在,她最亲爱的弟弟,帮的竟然是她的仇人!   许梦蝶已经不想顾念许庄周了,策马就回了军队后方。   沈归燕身中数箭,昏迷不醒,攻城之战如火如荼,惨烈无比。   “母后!母后!”大皇子看见自家母后回来,高兴地让人将他推到床边,但是奇怪的是,母后睡着了,空气里还有股腥甜的味道。   张副将连陪在这里都不行,匆匆找了大夫,就赶去前头指挥守城了。屋子里只有大皇子和诺儿,以及几个下人。   “母后这是怎么了?”大皇子皱眉看着床上问。   诺儿看了看,小声道:“娘娘身上好多箭啊,这样躺着应该不舒服吧?”   大皇子伸手就想去拔,却被旁边的下人阻止了。下人的表情好紧张,紧张得仿佛天塌了一样。   大夫已经来了,看了情况之后神色一变,竟然就直接扭头就走。外头兵荒马乱,大夫本来就难找。这大夫一走,更是没人再来。大皇子不明白他们害怕的是什么,小手就牵着沈归燕的手,朝诺儿道:“母后可能是累了,咱们守着,让母后睡会儿。”   “好。”诺儿乖乖点头,两人都坐在床前等着。   后头的下人找不到其他大夫,自己也就再也没回来。皇后娘娘这伤势严重,可能是要活不成了,不想被牵连的,还是只有尽快逃命。   “他们都不见了,那我们怎么办?”诺儿小声问了一句。   大皇子一脸镇定地道:“我们等母后醒来。”岛向住扛。   母后能顶起整片天,那等母后醒来就好了,大皇子是这样想的。   邺城城楼上的敌军越来越多,张副将都觉得要守不住了,开始联络人送皇后先离开。然而毫发未损的士兵几乎没有,每个人都在奋力顽抗,没有人能抽得开身。   这该怎么办?   黑云压城城欲摧,皇后娘娘守了快一个月的邺城,终于是要守不住了吧。   张副将咬牙拼杀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绝望。   就在城门守军几乎要被消灭殆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新的号角之声。   “杀啊——”   黄色团龙图案的旌旗在风中飘扬,士兵们斗志满满,如同猛虎下山,直直地往顾家军里扑去。   顾朝南大惊,一回头就看见了御驾亲征的旗幡。   当真是顾朝北回来了。   怎么可能,这才多少天,除非他带着这么多人不吃不喝连夜赶路,不然怎么可能将他那么多的兵力全部带了回来!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黄色的战袍,顾朝南慌了,连忙道:“撤兵!”   可是,前头是邺城,后头是皇帝,往哪里撤?   士兵都杀红了眼,城楼上的张副将看着远处的黄色将蓝色一点点吞噬掉,欣喜地喊了一声:“皇上回来了!”   皇上回来了!这话比什么都管用,守城的士兵们瞬间振奋,摇摆不定的人立马都坚定地继续守城,传话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远。   “父皇回来了?”明思归听见了动静,连忙伸手去摇了摇沈归燕:“母后,快醒醒,父皇回来啦!”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已经是神志不清。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却轻轻动了动。   回来了吗?还是…她太痛了,产生的幻觉?沈归燕感觉自己在一片漆黑之中,怎么也走不出去,脚下全是软绵绵的,身子却像被无数箭矢穿透,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为什么要往前走呢?她该好好沉睡的,那样就不会痛了。但是她答应过顾朝北,还要与他一起看邺城的桃花,现在那外头,桃花就开得正好呢,等不到他回来,不是可惜了?   她再走一会儿吧,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了。   顾朝北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带兵上阵,敌军莫能近身,一把长剑一路挥斩,直朝顾朝南的方向而去。   许梦蝶被顾朝南护着,一路往东边退去,她手里没了沈归燕,压根就挡不住皇帝这架势,天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现在就赶到了,算算时辰,不应该在两天之后才到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最是无法应付,顾朝南带着残部,往黎江方向奔逃。   张副将下令打开了城门,顾朝北没有追顾朝南,而是直接进城去,令其他士兵在外扎营。   他这一个月,已经将番邦拿下了大半!番邦首领已经率众投降,并且将所有铁炮全部交给了他。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的人不少,但是这一个月,边境十年不会再受扰,他觉得值当!   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其实带的只有几万人,然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多余的战袍,行军抖动,远看可呈十万大军之象,就是用来吓唬顾朝南的,他急着问燕儿的下落,等后方部队都到齐了,再收拾顾朝南不迟。   有探子告诉他,燕儿已经被救回了城中,顾朝北满心欢喜地便奔去了太守府。   府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着张副将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副将低头道:“邺城将破,所有人大概都逃命去了。”   “那皇后呢?”顾朝北皱眉。   “皇后娘娘…应该在屋子里。”张副将身子微微发抖,也不敢跟着前行了。   顾朝北看了他一会儿,一个人去推开了燕儿的房门。   “父皇!”大皇子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高兴:“您终于回来了!”   听着孩子这声音,顾朝北心里松了些,笑着走进去道:“我回来了。”   诺儿和大皇子都高兴地拍手,然而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朝北走近床边去看,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眼里的黑色一点点,一点点翻涌上来。   他的神色太可怕,上一秒还开心地拍手的诺儿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往大皇子身后使劲躲。大皇子很是疑惑地看着他道:“父皇怎么了?母后在睡觉,已经睡了很久了。”   很久了?顾朝北双目赤红地看着沈归燕身上插着的羽箭,张嘴想咆哮,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从心里蔓延到全身,眼前都微微发黑。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已经被救回城中了吗?   手指发抖地往她的脉搏伸去,顾朝北几乎要站不住,脸色铁青地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跳动,整个人差点就倒在了床边。   “皇上!”张副将跟着进来,慌张地道:“城中已经没有大夫了,娘娘在回城的时候就中了箭,前方守城,卑职也没来得及顾上…”   “去把刘太医带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帝王以为自己会吼出来,然而从嘴角溢出的,却是细碎不成句子的声音。   张副将慌慌忙忙地去了,刘太医是随着帝王身边的,也跟着进城了。   “母后怎么了?父皇为什么这么可怕?”明思归没有见过死亡,很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   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空理他说什么,有下人将他推了出去,房间的门被关上了,好多人都在外头等着。   胡子花白的太医被送了进去,一整天都没有出来。屋子里传出的只有悲鸣,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顾朝北怔愣地看着沈归燕,刘太医抖着胡子道:“这箭在里头都多久了,就算现在取出来娘娘命大没事,之后也会因为感染……”   皇帝的目光太过吓人,刘太医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将自己的医册拿出来,在上头写道:“魂命由天。”   顾朝北静静地看着这四个字,一句话也没有说。   太守府的人都大气不敢喘,皇帝守着皇后拔了箭,看着她痛得皱起的眉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顾朝南在黎江边上驻军,再不追,可能就要渡江了。”军中将领小声商议着。   张副将叹了口气道:“这个关口,皇上应该是无暇顾及的…”   话还没落音,门就开了。   帝王站在门口,一双眸子里像是含着黎江汹涌的江水,沉声道:“出兵,将顾朝南与许氏的人头,统统给朕带回来!”      ☆、第197章 生死 钻石加更闪亮亮      外头的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统统跪了下去。张副将很想说皇上只是下令,没有必要都跪下吧?   结果抬头看着帝王这脸色,小腿一软,不知为何跟着就跟其他人跪成了一片。   帝王之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岛向豆技。   “顾家朝南,谋逆犯上,欺瞒君主,刺杀皇后,罪无可赦!”顾朝北一字一句都像是诛心之言,眼睛看着远处天与院墙头的交界,冷声道:“见者可斩,赏金万两。”   众人都叩头,领命倒是有所迟疑。张副将抬袖子一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令何人前去追剿?”   顾朝南可还牵扯着顾丞相呢,虽然已经是叛贼,但若当真领命去斩了,往后的官场之路,可还怎么走啊?   众人心里都有顾忌,神色上也显露出了一二。   顾朝北平缓了心情,沉默了一会儿道:“朕亲自去。”   “这…”张副将惊讶地指了指屋子的方向,皇后娘娘还没有清醒,生死一线,皇上要亲自带兵前去追剿反贼?   顾朝北没有解释,转身回去屋子里,又再度关上了门。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刘太医已经做好了拔箭的准备。帝王问:“皇后活下来的可能,有几成?”   刘太医捂着自己的脖子,犹豫了一会儿,很老实地往册子上写了个字。   叁。   帝王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手道:“拔吧。”   若是生,他陪她,往后不管风雨几何岁月多变,他都陪她到进棺材的那一刻。   若是死,那他抚养思归至可以接替皇位之时,而后便也下去陪她。她等了自己这么久,黄泉路上一定也会再等一等自己。   她一直端庄典雅,他却是吊儿郎当;她曾说哪怕粗茶淡饭,能有人一心待之,也是幸福。他没能给她幸福,反而还让她受了不少委屈;她拼命为他守住了京城,又拼死替他守住了邺城,而他每次都来得晚了,这次竟然差点再也见不到她。   他真是个不好的夫君,偏生以前年少轻狂,还敢翻了她的窗户,大言不惭地说要娶她为妻。娶回来这么久,却一直没能让她安稳无忧。   甚至现在她命悬一线,他却突然不敢留在这个房间里,说了那两个字之后,竟然卑鄙地想走。   “等……”喉咙微紧,看着刘太医即将动手的动作,皇帝开口道:“等朕再看看她。”   刘太医停了动作,十分识趣地转身去烘烤等会要用的刀和针。顾朝北走到沈归燕的床边,仔仔细细地,将她的眉眼和轮廓都记在心里。然后低头,轻轻吻上她苍白的嘴唇。   “她若是没能活下来,你就不必让人告诉朕了。”顾朝北勉强笑了笑:“朕要去杀反贼,有些忙。若是她侥幸活下来了,无论什么时候,你也可以派人去知会朕,朕会在黎江边上等着。”   刘太医听着,忍不住小声嘀咕:“何不留下来看着?”   “要是没人来知会,朕会当皇后喜爱山水,已经去远游。”顾朝北站直了身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其他的话,朕不听。”   刘太医怔愣,看着顾朝北打开门出去,心里莫名地也有些悲怆。   这分明是懦夫的逃避,却叫他觉得悲伤之意弥漫整个房间,帝王的背影,也头一回叫他个半百的老人看得鼻酸。   顾朝北出了门就白着脸一路快走,时值黄昏,天马上就要黑了,帝王却去了军营,二话不说便点兵道:“追击顾朝南,现在动身。”   将士们今日大战,都很疲惫,顾朝北指挥打仗,应该更累才对。但是眼前的帝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翻身上马,迅速地就集合士兵奔赴黎江。   久经沙场的将领都有些扛不住,帝王却跟没事人一样,一路都没让休息。   太守府里,刘太医给沈归燕拔了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反应,沈归燕还是昏迷不醒,而且气息更加微弱。摸了摸她的脉搏,刘太医瞳孔微缩。   旁边房间的大皇子一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啪”地一声。诺儿连忙进房间去收拾,一边收拾一边道:“我娘说打碎东西都是不吉利的,殿下快跟着奴婢念‘碎碎平安’。”   明思归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别开头没说话。   张副将在擦剑,剑身太过锋利,一不小心也割破了手。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在太守府上空叫了两声,瞬间四周都像是灰暗了一样。   帝王不停歇地赶路,很快赶上了顾朝南的残部。顾朝南大概是没有想到帝王会这么快来,有些手足无措。   黄色的士兵将蓝色军营包围,顾朝南和许梦蝶都出来了。   他们背后是黎江,退无可退,前头皇帝的神色,怎么看都不是来劝降,而是来一网打尽的。   许梦蝶有些恍惚,看着顾朝北的脸,喃喃道:“若不是我,你早该死了的。”   她偏偏救活了顾朝北,现在却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命运为何总是要如此捉弄人?前世她是因为害了顾朝北而被沈归燕斩首,今生难不成她要因为害了沈归燕,而被皇帝逼死?   不该是这样的啊,分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他们可以拿下邺城,杀了皇帝,回去拥立新帝的,顾朝北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地回来了?   再晚一步,她的计划就大功告成了。   “皇上。”顾朝南远远看着顾朝北,还有些叹息:“您亲自来了。”   顾朝北没有说话,只安静地举起了手里的弓矢。   对准的先是许梦蝶。   许梦蝶微微一抖,摇头道:“不…我一介女流,罪不至死。皇上若是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些残部的话,就不该杀了我!”   讥讽地笑了笑,顾朝北摇头,他这满腔的怒火,非鲜血不能洗净。杀戮就杀戮吧,那又如何?他现在的心里,对人命没有半点感觉。   顾朝南一把将许梦蝶拉到了身后,抿唇看着顾朝北道:“皇上,罪臣之过,赔命不足以抵。罪臣愿意投降,但求皇上不杀梦蝶!”   许梦蝶咬牙:“你疯了?咱们现在能做的,不过是背水一战,你若是投降,我们两个谁也逃不掉。”   “何必还要逃呢?”顾朝南沉沉地叹息:“梦蝶,我们走错路了,到这里,已经是死路。”   “我才不信。”许梦蝶冷笑道:“上辈子叫我死得那么惨,我都能重活过来,天无绝人之路。”   顾朝北慢慢将弓矢拉满,没有理会他们说的话,顾朝南挡着,那就先杀他好了。   曾经是谁给他说,这宅院之中生存艰难,你我兄弟同心,就不怕旁人欺负。又是谁每次都站在他身后,跟亲兄长一样帮他助他,替他打下半壁江山,令他全心全意信任,却又暗存不轨之心,要在他背后捅他这么一刀子。   休怪帝王无情,帝王有情的时候,已经吃够了教训。   箭出极快,顾朝南闭上了眼睛,许梦蝶却硬生生将他推开了。   飞箭入肉,不知是不是也和燕儿身上的一样疼。帝王静静地看着前头站着的人,终于开口问:“你做什么?”   许庄周咳了一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欠草民一命,草民来讨回。”许庄周站得笔直,脸上难得还带着笑意:“草民想求皇上,放过草民的姐姐。”   顾朝北沉眸,旁边的援军将领上前来小声道:“能将皇后娘娘接回城中,这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若不是他与张副将商议好,自愿献身吊在那桅杆之上,想必皇后也回不来。   帝王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低声道:“是啊,他救了燕儿的命,所以现在燕儿才能活着。”   燕儿还活着。   沉默了一会儿,顾朝北道:“朕允你了,放你姐姐一条生路。”   许庄周轻轻松了口气,身子笔直地倒在了地上,溅起些许灰尘。血从泥沙里渗进去,颜色很深。   许梦蝶傻眼了,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才慢慢地走过去:“庄周?”   “姐姐。”许庄周已经闭上了眼睛,却还笑着在说话:“周太师说,人行不正,必为所诛。你不喜欢听人劝告,我也不劝你什么。能再活一次,就莫要再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许梦蝶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她有强求过什么吗?这一步步,不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可真是个讨厌的人,分明是他害得自己失去了沈归燕那张王牌,害得自己与朝南现在被堵在这黎江之边,却又是他非跑出来,替她挡下这一箭。   要她消气吗?这样的弟弟,她下辈子才不会要他呢,这个背叛了她的人,就算死了她都不心疼。   嘴里小声碎碎念着,眼看着许庄周没了呼吸,身子在这风沙之中越来越冰冷,眼里的泪水还是忍不住一颗颗地砸落下来,落在他尸体的旁边。   “下一辈子,我们还做姐弟。”   笑着陪她被砍头,笑着替她去送死,这种傻子,谁还要再看见他!   “梦蝶。”顾朝南拉起她,低声道:“回去京城的时候,将庄周厚葬了吧。”   “要回京城你回。”许梦蝶沙哑着嗓子道:“我不回。”   帝王冷哼一声,挥手就命令身后的士兵进攻,顾朝南已经想投降了,但是与许梦蝶僵持在这里,顾朝北不耐烦了。   铁骑踏破四周,许梦蝶大喊了一声:“出兵!”   四周的人拿着刀剑,不知所措地看着顾朝南,顾朝南闭了闭眼,无奈地点了头。就随她这最后一回吧,也只有这一回了。   还没来得及收拾地上许庄周的尸体,四周的人都已经汹涌而上,有人的马蹄从许庄周的身上踏过,许梦蝶睁大了眼睛,尖叫了一声。   “不要!”   人群是停不下来的,既然要最后一战,谁还听得见其他的?   许梦蝶疯了似的挣脱开顾朝南的束缚,往许庄周的尸体那边跑。马蹄和脚肆意踩踏,周围都是厮杀的人,许梦蝶张着嘴巴哭着,被人撞在地上,便慢慢往那个方向爬。   顾朝南想上去将她重新拉回来,顾朝北的第二支箭已经离弦。   “嗖”地一声,帝王的羽箭飞进了他的胸膛,力道十足,一箭穿心。   “万两黄金被朕自己拿了。”顾朝北轻笑了一声,丢开弓,静静地看着人群里胡乱窜着的许梦蝶。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还在找她心爱的弟弟。   他会留她一命的,答应了人,就要算数。顾朝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策马退到后方。   将领一死,残部几乎就直接投降。月亮升到正空中的时候,顾朝北听见将领来禀告:“已经将残部全部拿下。”   “嗯。”帝王点头。   “顾朝南的尸体…该如何处置?”将领小声问。   帝王道:“做副上好的棺材,送回京城,就说是在与番邦的大战之中,光荣殉国。”   将领领命去了。   顾朝北就在这黎江边看着江上月,静静地等着。   战场上除了尸体什么都不剩,许梦蝶身上脏了头发乱了,很茫然地坐在一边。没人来动她,但是也没有人来接她。   朝南呢?庄周找不见了,还可以让他来帮着自己找啊。许梦蝶想,他的眼神比自己好,一定能快些将庄周的尸体找到,她会带他回京城的,他要她活,那她就与朝南什么都不要了,好好地活。   然而,她连朝南都找不见了。   有人来给她说,顾朝南死了,许梦蝶没有听进去,她才一会儿没看见他,怎么可能就死了。   她也在这黎江边等着,等着朝南来接她,然后他们一起去安葬庄周。   天渐渐亮了,帝王坐在马上一夜,将领担忧地过来道:“皇上,不回邺城吗?”   “不,朕在等人。”顾朝北笑得倾国倾城:“没有等到,朕就晚些回去。”   等什么人?将领很想开口问,但是看着皇帝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哽咽。   若是燕儿没事,刘太医就会派人来知会他,他怕错过那人,所以,就再等上两天吧。   黎江水悠悠,长流不休。      ☆、第198章 相思又一年      等了两天,顾朝北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身后的将领都想劝他回去,在这黎江边上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但是帝王不动,无论谁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   机灵的将领跑回邺城去请了大皇子来,明思归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家父皇沧桑的背影,好奇地问:“父皇为什么不肯回去?”   顾朝北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微微泛红,张口,声音像委屈极了的小孩子:“父皇没有等到想等的人,父皇不想回去看什么都没有了的床榻。”   明思归没有听明白,身后的人就将他推到顾朝北的马旁边放着。   “朕欠你母后太多东西了。”顾朝北低声道:“一直让她等,一直在为这江山奔走,都没能好好陪她多久。”   明思归点头:“父皇和母后在一起的时候很少。”   顾朝北苦笑:“你母后一定是生气了,所以这次朕终于可以好好陪她的时候,她不再等朕了。”岛反讨才。   就这么最后一次,她都不肯再多等等了。   这定然是对他的惩罚吧,罚他让她等了半辈子,剩下的时间里,就要他一个人过,想着、念着、求不得、难再会。   每天每天他都将活在相思的煎熬里,看着香囊会想起她,看着皇宫会想起她,甚至看着飞过的燕子,也会想起她。   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   顾朝北已经要不顾形象地哭出声了,大皇子才后知后觉地道:“母后没有不等父皇啊,她不是还在太守府里等着么?”   微微一愣,帝王侧头看着自家儿子:“你说什么?”   明思归乖乖地又重复了一遍:“母后在太守府等您。”   死寂的眼里点亮了星光,瞬间灿烂了整个眸子,顾朝北声音都颤抖了,下马蹲在大皇子的轮椅前:“你母后没有事?活过来了?”   大皇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母后什么时候有事的?只是今日儿臣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而已。”   小孩子的话,他信还是不信呢?顾朝北胸腔里的东西飞快地扑腾着。要是信了,那换回来一个失望,他可能会承受不住。要是不信…   回去看看不就好了!   帝王急急地翻身上马,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多说,策马扬鞭,飞快地消失在了路上。   后头一群将士许久才回过神来,带着大皇子连忙追上去。   他出来的时候跟刘太医说好的,若是皇后无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来告诉他,为什么没人来?难不成是怕皇儿伤心,所以没人告诉他这个消息,所以皇儿以为燕儿还在?   马蹄跑得慢了些,帝王喘着气,看着前头的邺城,张副将在城门口行礼:“恭迎圣驾。”   小孩会不知道真相,张副将总知道吧?顾朝北连忙下马,跑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张副将脸上一僵,别开眼道:“…皇上自己去太守府看看吧。”   他要是敢直接去看,还用费这么多周折?帝王怒:“你直接告诉朕!”   身子抖了抖,张副将摇头,眼里慢慢涌出了泪水,张口想说话,却还是跪了下去。   心里一沉,顾朝北瞪着他,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城里走。   皇儿给他的希望,终究是破碎了。他就知道不该听小孩子的话,他早就知道的。   “皇上,您上马啊。”张副将跟在后头道。   顾朝北轻笑一声,摇头:“朕用走的,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让皇后去远游,朕回去的时候,要听见皇后远游了的消息,明白吗?”   张副将红了眼睛:“皇上想送娘娘走?”   不走怎么办?要他回去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样子,确认她已经不在了?顾朝北摇头,他才不会那么做,他要当燕儿去远游了,一辈子都活在世上某个安宁的角落里。   “去办吧。”   “可是…”张副将为难地道:“娘娘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现在应该不宜搬动。”   哦,缓过来……帝王神情悲伤,抬头四十五度正准备仰望天空发表悲叹。   嗯?缓过来了?一个激灵,顾朝北转身就抓着张副将的衣襟:“娘娘缓过来了?”   “是…”张副将神情悲伤地道:“娘娘受了多大的苦楚啊,这两天差点都要没了气息,硬生生被刘太医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顾朝北深吸一口气,一拳打在他胸口:“既然缓过来了,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朕,还一副那样的神情?”   张副将无辜极了,掏着帕子出来擦脸:“因为皇后娘娘真的太可怜了…”   哭笑不得,帝王一把将他推开,二话不说就上马继续狂奔。   燕儿捱过来了!现在还活着!顾朝北一张俊脸都已经扭曲了,想哭又想笑。身下的马都该觉得这个皇帝是个神经病了。   一路如风般卷到太守府,刘太医刚刚从皇后娘娘的房间里出来,就被顾朝北给撞到了一边的墙上:“怎么样了?”   问完这句话,顾朝北又觉得还不如自己看来得好,便又立马冲进了房间里去,留下刘太医一个人靠在墙边很茫然。   床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比之前要好太多了,屋子里浓浓的药味儿,闻着竟然也让人觉得安心。   触摸到她温热的肌肤,顾朝北瘫软在了床边,浑身力气就用尽了,立刻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站在黎江边上两天,他还一直没睡过觉。   张副将和刘太医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对视一眼,关上了门。   “皇后娘娘伤势如何了?”张副将问了一声。   刘太医道:“魂命由天,但是上天一直对皇后娘娘不错,应该是性命无忧。”   太好了,张副将大大地松了口气,看着蔚蓝的天空道:“等皇后娘娘伤势好转,我们便可以回京了。”   刘太医摸着胡子笑了笑,他猜回京去,皇帝一定会给他奖赏的,哎呀呀,当初跟着那不懂规矩的蛮横四少爷回家,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沈归燕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清晨,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温暖极了。   “醒了?”旁边有人板着脸看着她。   沈归燕转头去看,这人长得可真好看,眉宇风流,眼眸含星,一张薄唇使劲儿抿着,轮廓在晨光之中泛着暖暖的光晕。   谁家少年郎,如今已经是男儿模样。   沈归燕笑了笑:“皇上。”   顾朝北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稳重极了。伸手将她扶起来靠着,又端了药过来:“先喝了它。”   腰腹的地方有撕扯的疼痛,沈归燕坐也坐得冷汗涔涔,扫一眼顾朝北这淡定的模样,心里有些生气。   好歹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这人就不能表现得再热情一点?   愤愤地将药都喝了,她低声道:“我头晕。”   “那就再睡会儿。”顾朝北淡淡地道。   混账,就不会温柔一点,显得心疼她一点吗?沈归燕躺下,心里翻江倒海,干脆闭了眼不去看他。   她昏迷的时候对周围还有些感觉,听见顾朝北的声音,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这邺城再也不用担心,一定是能守下来了。陷入黑暗的时候她还在想,她一定会把他吓坏的。   谁知道醒来,一点惊喜都没有。   气死个人了!沈归燕身子还虚弱,一闭眼,就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外头已经是中午,皇帝还是坐在旁边,板着脸重复同样的话:“醒了?”   沈归燕微愣,看着他紧绷的脸,不知为何,气突然就消了。   “你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她哑着声音虚弱地问。   顾朝北绷紧了下颔,道:“外头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朕什么地方也不用去。”   什么地方也不用去的时候,就只想守在你身边。   刘太医说她的身子还必须好好养上半个月才能有起色,在她睡着的时候,顾朝北已经在心里想了很多种养伤办法。   他昨日在她床边睡了一宿,醒来的时候发现,他靠着的地方,床单都湿透了。   这可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好歹是堂堂帝王,要是叫燕儿知道,大概会觉得他软弱吧。   所以今天守着她醒,顾朝北就板着一张腊肉一样的脸,打算就算泰山崩于前,也绝对不改色。   沈归燕瞧了他半晌,突然脸色一变,“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顾朝北吓得差点跳起来,急急地拉着她的手,扭头就朝外头喊:“刘太医!”   说好的不变色,现在脸已经给急得涨红了。   刘太医匆忙进来查看,沈归燕虚弱归虚弱,却捂着脸在笑。   “皇上,娘娘伤势看起来又好了一些,多亏您这些天一直守着。”刘太医看穿了皇后娘娘,轻咳一声,如是说。   顾朝北心有余悸地看着沈归燕:“身上的伤没问题吗?”   沈归燕放下手,眼里的笑意还没散:“没事的,已经都包扎好了。”   心里大石头落地,帝王又恢复了腊肉脸:“没事就好。”   戏谑地看他一眼,沈归燕拉过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第199章 桃花开      是谁曾经说,与他何必太见外,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就好了,场面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那现在,他怎么与她见了外,装腔作势绷着脸,分明十分紧张,却还要端着帝王的架子?   顾朝北被她捏得痒痒的,轻咳一声低头,就看见燕儿朝他柔柔一笑,那双眼里有了然和娇嗔。   摸摸鼻子,顾朝北轻咳一声别开头:“看着朕做什么?不用再睡会儿?”   “睡够了。”沈归燕笑道:“可惜了不能动弹,这邺城的桃花都该开得差不多了。”   他走的时候就说好回来要看桃花,可惜现在花开了许久了,等她伤好,花都该败了。   帝王抿唇,站起来,二话没说就往外走。沈归燕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去哪儿啊这是?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推着一把十分眼熟的木轮椅到了床边,将她轻柔地抱起来,拿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小心地塞在了轮椅里头。   “想去看桃花的话,朕带你去。”顾朝北霸气十足地这样说。   扯着伤口疼得嘴唇一白,沈归燕没吭声,任由这人将自己推了出去。   隔壁房间的大皇子坐在床上生闷气,诺儿在他身边爬来爬去,眨眨眼问:“殿下还在生气啊?”   大皇子冷哼一声,愤愤地看着屋子门口。小孩子好欺负是不是?凭什么拿走他的轮椅啊?他也想出去看桃花!   诺儿转转眼睛,下床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折了桃花回来给他。   “这个,好看吗?”诺儿笑嘻嘻地道:“殿下笑起来比它还好看呢。”   明思归一愣。   小孩子的脸,只有小孩子能看出来美丑,旁人都会觉得那是没长开的稚嫩,只有诺儿觉得,大皇子最好看了,比皇上还好看呢。   明思归脸红了,对着粉嫩莹莹的桃花,犹豫了一会儿,扯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   诺儿也脸红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皇子,再怎么口齿伶俐,也不会说话了。   顾朝北小心翼翼地推着沈归燕在太守府里的桃花园中走着,花瓣纷纷落,泥上如粉雪。   沈归燕叹息了一声:“还好是看见了。”   还好是与你一起看见了。顾朝北抿唇,站在她身后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你要是喜欢,朕在永和宫里也给你种一片。”   沈归燕摇头,桃花只开一季,哪有人常在来得好。   顾朝南伏诛,许梦蝶据说是守在黎江边两天之后,跳了下去。番邦已经投降,这桃花纷纷之中,天下已定。   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磨难等着她呢?沈归燕望着泥上花瓣,微微失神。   背后微暖,帝王从身后拥着她,一张脸上带了笑容。   “这一世我娶你、疼你、爱你,哪怕粉黛千万,哪怕有人胜于你,朕眼里心里,都只会是你。”   沈归燕怔愣,呆呆地侧头看着他。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也将类似的话说给他听。   “《鸳鸯记》里头的公子说:这一世我娶你、疼你、爱你,哪怕粗茶淡饭,哪怕日子无趣,总之我定然不负你。”   她曾经说,她喜欢那样的感情。   他是帝王,不能与她粗茶淡饭,日子也定然不会无趣,所以他改了台词,也要与那书里头的公子一般,做一番深情表白?   沈归燕失笑,笑得眼里隐隐泛光,许久才笑着应他:“好啊。”   顾朝北勾唇,眯着眼睛又笑得痞痞的了:“娘子果然喜欢听这种甜言蜜语,为夫以前还总不知道该怎么哄你,现在倒是明白了,学着那些个书里头的公子说上两句酸酸的,保管将娘子哄得开心了。”   感动还没持续一会儿,就叫他接下来的话清扫了个干净,沈归燕哭笑不得,伸手就想去打他,这人,当真是不能多正经一会儿了!   手被他接住,没皮没脸地往自己脸上轻轻一打,顾朝北低笑道:“想驯夫也得等伤好了,等会又扯着疼,叫唤的还不是你。”   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每一句话都能叫她哭笑不得,他唤她的是娘子而不是皇后,自称为夫而不是朕。沈归燕心里暖和,也不同他计较了,将手收回来,头往后靠,安静地看着前头一树树的桃花。   之后的半个月,沈归燕的伤势恶化过一次,顾朝北守在屋子里一直没出去,三军在各处寻找药材,上山挖人参的都有,幸好最后还是缓过来了。   桃花要落尽的时候,沈归燕已经可以远行了。皇上也就下令,带着大军返回京城。   朝中年太后收到皇帝凯旋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但是随之而来也有个问题。   顾朝南和许梦蝶都死了,顾朝南的遗体还回来了,说是光荣殉国。   这叫顾丞相该怎么想呢?年太后很担心,如今顾丞相可是把握着半个朝廷的势力,万一他有了反心…   担忧之下,年太后请了国师来问,以后这国运会如何啊?   国师剥着花生米,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太后娘娘想太多了,国运昌盛,最后的阻力也已经没了,您安享晚年吧。”   年太后抓起瓜子就朝他砸:“你才晚年呢!哀家还年轻,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白头发都长在沈归燕头上了,这几年心力交瘁,乌发之中的白色也是越来越多了。到京城众人来迎接的时候,宝扇将她从车上扶下去,都吓了一跳。   “娘娘…”   容颜依旧,头发里的白色也着实太过显老。   沈归燕朝她笑了笑,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刚开始她在路上照镜子的时候就看见了,顾朝北一脸正色地道:“朕觉得满头白发,美若天仙。”   如今她就等着自个儿头发全白呢,看看会是什么样子的。   皇帝凯旋,百官迎接,顾丞相亲自领着人在城门外排列,一见着皇上皇后,就统统跪下行礼:“恭迎皇上凯旋,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顾朝北牵着沈归燕的手,嘀咕了一句:“这请安的话也真是不叫人喜欢,为夫要是活万岁,你却只能活千岁,那岂不是要让为夫孤独九千年?”   沈归燕轻笑,抓稳了他的手道:“难得有让你等我的机会。”   顾朝北一边走一边嘀咕:“以后机会还多得是,等你生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为什么都是公主?”沈归燕挑眉。   皇儿的腿治不好了,她还以为他更想多要皇子。   “皇子有一个就够了,那小子也机灵,不会辜负我的厚望。”顾朝北道:“儿子太多也是件麻烦事。”   沈归燕明了,抓着他的手看着前头,一步步地走进京城,换乘了龙车,往皇宫而去。   给年太后请安之后,皇帝就坐上了朝堂。   “兵马大元帅顾朝南,战功卓越,为国捐躯,特追封靖安侯,以亲王之礼厚葬。”   “顾府武夫许氏,救皇后于危难,为骨血亲情而殒,至纯至性,追封五品郎将,以五品官员之礼厚葬。”   “副将张凛,忠心耿耿,守城有功,升为将军,赏金百两。”   “太医刘氏,救驾有功,赏金百两。”   一顺溜儿地恩旨下来,皇恩浩荡。有人十分疑惑:“皇后娘娘据说也是守城有功,为何没有任何封赏?”   叶言官在旁边小声回答了一句:“奖赏都是给外人的。”   那两口子是一家人,自然不用这些客套,皇上肯定会给皇后其他的,不是大张旗鼓地下圣旨,而是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地享受。   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初把自己妹妹送进后宫也是个错的,现在那后宫里,除了沈归燕,旁人去也就是等着十八岁好出宫嫁人而已。   这回皇上皇后患难与共,回来更加是如胶似漆,连大皇子都被抛弃在了一边,寂寞地跟小宫女玩耍。   沈家本该又继续猖狂的,然而在沈归燕离京的这一年之中,沈世青身子差了,加上朝廷被顾丞相把持,没他耀武扬威之地,所以已经早早辞了官回去。   谁知道本该在冷宫的皇后,突然又风光万千地跟着皇帝回朝了啊?   沈世青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女儿摆了一道,然而身子不好的人,对一些东西也能看得淡些了,也就这样随她去吧,至少归文和归武都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   沈归燕去看了高锦绣,幸亏皇上派的人回来得及时,高锦绣心有余悸地拉着她的手:“还好你回来了,当初有人在我旁边监视,我连真话都不能给你说。”   “没事。”沈归燕将诺儿抱了来,笑着道:“该说的,诺儿都已经给本宫说了。”   粉嫩的小宫女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桂兰,喊了一声:“娘。”   桂兰眼睛红着,点点头,犹豫地看着皇后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平安回来,那诺儿…”   “本宫今日来,正好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诺儿的事情。”沈归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将诺儿给本宫当义女?”岛反余扛。   高锦绣和桂兰都睁大了眼睛,堂堂皇后,认个小宫女做义女干什么?      ☆、第200章 白发大悲      沈归燕无奈地小声解释:“大皇子很喜欢诺儿,本宫今日都是趁着他睡着了,将诺儿悄悄抱出来的,等他醒了,肯定又得发脾气。毕竟是桂兰的女儿,本宫也不能二话不说就将她一直留在宫里。所以今日来,就是想当面说好,也让你们安心。”   她也没直接要将诺儿许给思归,只是说认成义女,要是长大之后两人情谊不变,那么納了诺儿,沈归燕也没有意见。若是感情不再,那么她将来也能给诺儿一个好归宿,不算耽误她。   锦绣帮了她良多,她自然是不会亏待她身边的人。   高锦绣看向桂兰:“你觉得呢?”   桂兰连忙跪下:“诺儿能得皇后娘娘怜爱,是她的福分,奴婢叩谢娘娘恩典。”   诺儿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家娘亲行礼,她便也跟着蹦下来,规规矩矩地朝沈归燕叩头:“奴婢叩谢娘娘恩典。”   奶声奶气,招人喜欢。   这桩隐形的娃娃亲,也就算这样定下了。   回宫去的时候,半路上就碰见了国师,这疯和尚带着色的佛珠,一看见她就道:“及笄大劫,双十大喜,娘娘这头发可是要全白了啊。”   白发大悲?沈归燕心里一沉,刚刚还带着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国师站在原地啧啧了两声道:“我算卦从来准得很,不会有错,哪怕有妖孽给你改命,该来的还是会来!三年之后,你会头发花白,在自己生辰那日,泪洒宫廷。”   这话仿佛当头棒喝,让她眼前发黑。   国师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淫词艳曲,一路从宫道出去了,沈归燕放下轿帘,忧心忡忡。   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了,还会有什么在前头等着她?   “燕儿?”用膳的时候,顾朝北唤了她好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不禁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诺儿的事情不顺利?”   “不是。”沈归燕垂了眸子道:“今天出门看见有人在放风筝。”   帝王茫然,放风筝怎么了?   “臣妾觉得,不知道线会在什么时候断,那就在线断之前,好好让风筝飞得高些,飞得漂亮些。皇上您说是不是?”   顾朝北没听懂,但是也点头,他娘子说的都是对的。   不过见她有些不开心,顾朝北还是出去吩咐追云办事去了。   下午的时候,皇宫的空地上,人人都在放风筝,天上燕子啊凤凰啊蝴蝶啊,什么样的风筝都有。顾朝北牵着沈归燕去看,道:“你喜欢哪一个?朕让他们拿来给你。”   沈归燕哭笑不得,她那是比喻!比喻懂不懂?竟然真的让人放了满皇宫的风筝!   不过心里还是舒坦了不少,伸手指着个燕子的:“那个。”   宫人连忙将线轴递到她手里,沈归燕看着天上,笑着想,好歹还有三年呢,有他这样不管不顾地宠着她,她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顾丞相老了,将权力还给皇帝之后,便告老还乡,皇上挽留再三,丞相也没有留下来,只是推荐了顾朝东。岛反在亡。   顾朝北一脸黑地看着顾朝东,想不到最后还是得他来辅佐自己。   当初的番邦美人已经随着铁炮事件被一起处斩了,顾朝东现在也没有正室,不过看他有心向佛,谁也没逼他。   年太后感叹道:“顾丞相忠心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没有背叛先帝。”   顾朝北抿唇,撇下了偏见,也接受了顾朝东。   宇文长清去淮南了,回京城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太后,太后只说了三个字:“看缘分。”   什么缘分啊?和谁的缘分?离开京城这么久,皇帝和沈归燕都不知道,只有万事知的宝扇跑来解密:“公主要嫁淮南王世子,宇文将军观礼去了,主子您不知道,端文公主这么久没嫁,陪着宇文将军水里火里的,大家都觉得她以后定然会嫁给宇文将军,谁知道今年公主满了十九岁,径直就回淮南嫁人去了,宇文将军也没拦着,只是跟着说去观礼。”   沈归燕有些唏嘘,端文陪着宇文长清真的是不少年了,上马并肩作战,下马还有小女儿的娇羞,宇文长清此去要是拦不住她,那可就再也遇不到端文那样好的姑娘了。   沈归武也娶了亲,但是很低调,堂堂大将军,娶的是个青楼女子为正室,自然没敢大操大办。沈归燕去见了嫂子一面,那姑娘美若天仙,知书识礼,身上没有多少烟尘气,也难怪二哥会看上。   周太师依旧在京城各大学堂忙碌,每年替朝廷送来大批的人才。许庄周不在了,他老人家常常会叹息,但是精神还是不错,一把年纪了,依旧健硕。   所有的人好像都过上了顺遂心意的日子,就连宝扇和追云也已经成亲,打算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沈归燕笑着看着花园里玩耍的诺儿和大皇子,安安心心地依偎在顾朝北的怀里过了三年。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明室统治之下,天下太平,老有所依,幼有所教,民有所养。京城里书声朗朗,来往贸易,络绎不绝。   最近京城四处都开始张灯结彩,没有人组织,百姓都自发在家门口挂上了红绸,今日桌上的菜也要多一个,喜庆得很。   然而不是临近什么节日,也不是大丰收,只是马上要到皇后娘娘的寿辰罢了。   皇后沈氏归燕,传奇一生,伴帝不离,为百姓谋福,受天下爱戴。每年在她生辰的时候,京城都会格外热闹,哪怕是街头的叫花子,都会拿出两个攒下的铜板,去街头包子铺换两个包子,肉馅的。   今年也一样,皇帝依旧向臣民显示了他对皇后的宠爱,街上舞狮队高跷队不断,还有专门捧着点心的宫人上街,随意将糕点分给百姓,以分享喜悦。   这高调的行为也在向朝臣们发声:后宫有个皇后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妃嫔点缀。   顾朝北一大早就换好了衣裳,回头一看沈归燕,神色却不太对劲。      ☆、第201章 大结局      “怎么了?”顾朝北问她。   沈归燕看着窗外飞过的乌鸦,抿唇道:“臣妾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   国师说的白发大悲,就是今日,三年后的今日,她的头发已经是雪白,挽成发髻,带着粉色的桃花簪和头饰,当真还是挺好看的。甚至因着顾朝北十分称赞这个白色的发髻,宫中还一度流行用颜料将头发染白,称为“偕老髻”。岛找吐才。   帝王说喜欢,天下也就没人敢说她这头发不好看,反而是羡慕有加。沈归燕也觉得知足了。   “今天是你生辰,能有什么心神不宁的?”顾朝北低笑,伸手将她拉过来,亲自帮她戴上最后一枚花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你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三年之中,群臣多次妄图使皇帝纳妃,顾朝北扛下来了。沈归燕身子病弱,几回重病,她也都扛下来了。人都说情随时迁,他们的感情,却是在这一天天之中愈加深厚,相互信任,彼此依赖。   若是开头只是一场戏言一次误会导致的姻缘,那后来的一步步,就是水到渠成的天赐良缘。   沈归燕抿唇轻笑:“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多想了,咱们去前头吧。”   “嗯。”顾朝北颔首,与她一同往外走。   聚欢里准备了宴会,热闹非常,就如同当年太后寿辰的宴会一般。沈归燕与顾朝北坐在上位,下头文武百官俱在,歌舞升平。   “听闻今日大皇子也给皇后娘娘准备了特别的贺礼。”   “是啊,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据说有很大的惊喜。”沈归武笑眯眯地道:“准备了一年多了呢。”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国师没出席,据说是在皇后寿辰之前就出宫继续远游去了,周太师坐在年太后的旁边,还在说着当今天下有才之士的选拔问题。   沈归燕看着下头舞姬起舞,总觉得还是心里悬着。看看旁边,大皇子不在。   “皇子呢?”她连忙问宫人。   宫人小声回答:“皇子在准备节目。”   宝扇前几日就在说,大皇子不知从哪儿得来个变戏法的师父,打算练习变戏法,给她个惊喜。   沈归燕按了按心口,点头等着。   舞姬之后,台子上被清空,有宫人抬了两个箱子上来,两个箱子相邻的一面都被拆掉,合在一起刚好能让大皇子躺进去。   没错,明思归每年送书画给自己的母后,早就已经腻了,这个礼物他准备了一年,今天要变戏法来献给母后。   明思归现在是六岁,比起一般的还在玩耍打闹的孩子,他已经熟读了顾朝北那半个屋子的帝王经,良好继承了沈归燕的天赋,识字尤其快,懂事也早。   他知道母后最想要的是什么。   “大皇子要给皇后娘娘献上一个魔术。”变戏法的师父推着大皇子上来,恭声道:“请娘娘一观。”   管乐声都停了,众人都好奇地往台子上看着,沈归燕也坐直了身子。   明思归被人抱着放进了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箱子里,头与腿分开,箱子微微移动,还能看见中间悬空的腰。   民间戏法都十分神奇,这还是众人头一回在宫里看。有人已经开始猜测:“难不成是要将皇子塞进箱子,然后从其他地方变出来?”   顾朝北轻笑一声颔首:“这倒是有意思。”   变戏法的在上头转了几圈,拿来了两片与箱侧一样大的铁片,就在众人都疑惑的时候,刷地一下,朝两个箱子的中间插了进去。   “啊——”众人都吓了一跳,沈归燕更是脸色一白!   这铁片,还不将人一刀两断?   箱子盖子打开,大皇子冒出了头,表示无碍,他的腿却搭在另一个箱子的边缘上,表示没有缩回一个箱子里。   正在众人都迷惑不解的时候,变戏法的人猛地将两个箱子分开了!   头在一边,腿在另一边,这个胆大包天的戏法师,竟然活生生将大皇子切成了两半!   命妇们都惊呼,连顾朝北都吓了一跳,脸色铁青地看着那戏法师:“这是做什么?!”   沈归燕看呆了,看着一个箱子里明思归那一动不动的腿,眼睛红了。   旁边的宫人捂着嘴小声道:“难不成因为大皇子腿废了,所以切掉腿都没有知觉?”   身子一震,沈归燕回头,眼里满是血丝地看着那说话的宫人,宫人被吓得立刻就跪了下去。   聚欢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出,就盯着上头两个已经被分开的箱子。   搭在箱子边缘的腿,突然动了动。   沈归燕呆呆地看着,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腿却慢慢地又动了一下。   戏法师总算将两个箱子又合在了一起,拿走铁片,大皇子竟然直接就从箱子里出来了。   走出来的。   沈归燕看傻了,看着只有在她梦里才会走路的儿子,被宫人扶着,虽然艰难,却是一步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儿臣从来没有给母后行过叩拜礼,周太师说,对母亲当叩拜,方显尊敬。”明思归看着自家母后,小脸上满是认真:“儿臣祝母后生辰快乐。”   说完,松开宫人的手,自己朝沈归燕跪了下去。   顾朝北大喜,群臣也是惊愕莫名,纷纷开口庆贺。   沈归燕没有回过神,眼前反而越来越模糊,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看着地上跪得规规矩矩的儿子,突然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她一直放不下的就是思归的腿,怕他难过,也怕他被人看不起。给他找了很多的太医,他却不愿意配合。   是什么时候瞒着她,已经可以走路了?   沈归燕起身跌到明思归面前,抱着他,如同闺少女一样哇哇大哭,一点国母的端庄都不剩了,周围的人却没笑她,反而陪着她一起抹眼泪。   “该来的还是要来!三年之后,你会头发尽白,在自己生辰那天,泪洒宫廷!”   国师这个神棍,一直拿白发大悲吓唬她,却不知道他说的泪洒宫廷,原来是这样洒的。   又哭又笑,沈归燕抱着自家儿子,又被帝王抱在了怀里。外头安排好的烟火提前放上了天空,轰隆隆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哭声,在她晶莹的泪水里开出了一片盛世之光。   好人是会有好报的,这是个概论,不是所有的好人都会有好报,但是大部分的好人,是比坏人幸运得多,生活安乐的。   你莫要不相信,也莫要说坏人更自在。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问心无愧、坚守信念、忠贞不移、勇敢坚强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顾朝北抱着沈归燕,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眼里含着整个天下。   沈归燕觉得,他一定是在想江山诸事。   其实不然,帝王现在心里在想的是,儿子送的礼物这样好,他要送什么来争宠?   明室史记十余册,中有孝烈皇后传,要从最开始说起:“沈归燕五岁能背千字文,六岁弹琴而自作曲,七岁焚香成诗,八岁与当朝丞相之子定下姻亲。众人都道此女含凤玉而生,有天成的好命数。”   而结尾不过一句:   “与帝终老,享年六十,合墓而葬。”   (正文完)      ☆、第202章 明思归番外 为菁菁木水晶鞋特别番外      有的人命运的坎坷是出生之后开始的,有的人却是一出生,就被老天爷折去了翅膀。   明思归怀于难得的好母胎之中,却生于危难之时,双腿残疾,不得行走。   继承了父皇母后的面貌和智慧,五岁的明思归,已经懂人事,通情义。虽然只能坐在木轮椅上,但是也懂为什么已经什么都不缺的母后会每次在看见他的时候神情都带着些微悲伤。   “母后替你请来了名医,是刘太医推荐的,据说很会治腿脚。”沈归燕温柔地对大皇子道。   “不用了。”他将头扭到一边,淡淡地道:“儿臣坐一辈子轮椅也无妨,母后不必再操心。”   沈归燕叹息,五岁的孩子,决定已经是坚决得不容更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可是她身为母亲,要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不能站立?   天下安定,皇后娘娘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替他找大夫,以及说服他让他接受的事情上头。   明思归关起了大门,直接不见她了,当然,这一行为在后来遭到了父皇的怒骂,直接来让人撞开了门,又把诺儿给带走了。   于是他只有重新忍受母后每天的啰嗦。   他没有拒绝治疗,其实私底下去求过宫中太医,小小的脸认真地看着他们道:“你们可以趁母后不知道的时候帮我医治,针灸、喝药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告诉母后,我怕要是治不好,她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刘太医被这小孩子感动得不行,说服了其他太医,商量了各种医治大皇子腿的办法,偷偷治疗了整整一年。   一年之后,明思归可以慢慢站起来,也可以在人的搀扶下小步走路了。他看见了些希望,也准备了惊喜给自己的母后。   六岁的孩子,已经懂孝顺与感恩。   当他在寿宴上站起来的时候,这一年受的苦都得到了回报,母后终于是释然了,虽然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大声,但是这一次她是笑着哭的。   明思归抱着母后的腰,没有告诉她刘太医医册上写的东西。岛农冬扛。   “能行立,也止于行立。”   他依旧没有办法像诺儿那样满屋满院地跑,只是能站起来,能在人的搀扶之下走路了而已。   不过这也就够了吧。   后来的大皇子爱上了轮椅,声称轮椅省事,虽然能走了,却还是常常坐着轮椅进出。皇后娘娘一块心病放下,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连带着皇上的心情也好了,上朝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当下是盛世,后宫又没有其他人,明思归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六岁,从懂事的小孩儿,变成了英俊的翩翩少年。   诺儿一直陪着他,虽然被皇后娘娘认为义女,但是每天做的事情也同丫鬟没有什么两样,照顾大皇子,逗大皇子开心。随着时间变化,当初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了楚楚动人的少女。   皇后想着,应该也是时候给皇儿纳妃了吧?   明思归这么多年身边只有诺儿一个人,其他宫女没有一个能近他的身,所以沈归燕觉得是时候了。   然而,世事无常,皇后去问诺儿可否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诺儿眨眨眼道:“有啊。”   沈归燕笑着问:“是谁?”   诺儿开心地答:“张将军家的儿子,那个会骑马的!”   天瞬间就暗了下来,沈归燕瞠目结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旁边的绣花屏风一眼。   屏风后面停着辆轮椅,大皇子安静地坐着,没有出声。   “皇儿,感情这种事情,还真是强求不得。”   诺儿蹦蹦跳跳地走了,沈归燕拉着明思归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诺儿陪了你这么久,现在喜欢了其他的人,你也不能记恨她,只是你们没有缘分,明白吗?”   明思归垂着眼眸,许久才轻笑一声,声音里是少年的清朗:“母后不必担心,诺儿既然喜欢张家儿郎,儿臣自然只能成全她。”   沈归燕打量着他:“你能放开?”   大皇子笑道:“本也不是多喜欢,有什么放不开的,母后多虑了。”   沈归燕将信将疑地点头,又说好给他准备选妃事宜,这才离开了。   明思归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大殿里只剩了他一个人。他试着站起来,从轮椅慢慢走到床边,步履蹒跚,自然不如马上挥鞭来得潇洒。   轻笑了一声,大皇子躺上床去,好生睡了一觉。   诺儿去厨房做了点心,又飞快地回来了,看见床上躺着人,十分高兴地道:“殿下,奴婢做了点心,加了您喜欢的桂花蜜!”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诺儿好奇地跑过去看,他已经睡着了。   多好看的人啊,诺儿蹲在床边想,大皇子已经将皇上与皇后身上的优点全部继承了,要不是腿脚不便,还真该是这天下郎艳独绝之人。   伸手想去碰碰他长长的睫毛,大皇子却刚好翻了个身,避开了她。   小气鬼,诺儿嘟嘟嘴,坐在桌边自己吃起桂花糕来。她在这宫中长大,被大皇子保护得极好,天性全在,却也从他身上学会了感恩与宽厚。宫里没有人敢欺负她,也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   上回张将军的儿子进宫来,也对她恭敬有加,还教她骑马。她推着大皇子的时候一直都走得很慢,第一回在马上跑得跟风一样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刺激得很。   那张家公子眉清目秀,虽然没有大皇子好看,可是骑马的样子让她觉得真好,好像在梦里见过一样。   所以今日皇后问她喜欢谁的时候,她说了张公子。都在梦里见过了,定然就是喜欢。   吃完一碟子糕点,大皇子还没醒,诺儿干脆就起身,端着空盘子出去放着,然后去瞧瞧张公子今日还有没有进宫。   明思归睁开眼睛,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屋子里桂花蜜的味道都还没有散去。   沉默了许久,他出去吩咐宫人:“将宫中安静一些的宫女找来,我要重新挑选贴身宫女。”   宫人很惊讶,随即就风一般地跑去禀告了皇后,皇后娘娘叹息一声,让内务府将适龄的官女子都送去给他挑选。   但是只许选一个。   明思归选了个最安静的,叫信儿,长得同诺儿有几分相像,却不会跑跑跳跳,只会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诺儿在外头玩了半天回来,她的房间就已经有人在往外搬东西了。   “你们做什么?”诺儿慌慌张张地过去拦着:“为什么要搬我的东西?”   宫人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大皇子已经选了别的贴身宫女,这间屋子是离主殿最近的,自然要腾出来。您的宫殿,皇后娘娘已经重新安排了,在晨曦宫。”   诺儿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们半晌,转身跑去了主殿里头。   明思归在书桌之后看书,旁边一个新的宫女安静地陪着他,替他倒茶。   “殿下?”诺儿眼睛都红了,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为什么?”   明思归头也没抬,淡淡一笑:“母后已经准备给你安排婚事,再住在我宫里,也有些不妥,我已经选了信儿来继续伺候,你就先搬去晨曦宫吧。”   婚事?诺儿傻了,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我还没想成亲啊…”   她成亲了,他怎么办?大皇子挑剔又任性,会欺负其他人的吧?而且,他们在一起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非要她去成亲?   大皇子没有理会她,旁边的信儿也安静地不说话。两人一坐一站,看起来就像一幅和谐的画,她不在画里,在的话,也是破坏画面的那一个。      ☆、第203章 明思归番外      大皇子其实一直很安静,大概是因为从小与常人不同的关系,心思敏感细腻,话虽不多,做的事情也都是大方妥帖。皇帝已经试着将朝政上一些简单的折子给他看,他都做得很好。   而她总是吵吵闹闹的,在他身边从来没个安静的时候,要么就是说今天宫里谁谁又跟谁赌气了,谁又偷吃了御膳房的东西,要么就是说花园里开了什么花,皇上又做了什么东西给皇后娘娘。   每次都是他安静地看书,她说个没完,也是他脾气好才忍耐了她吧,其实还是有个安静的宫女陪他看书的好,不会打扰他。   眼睛红了,诺儿抿唇,看了大皇子许久,转身就跑出去了。   明思归手指动了动,看着手里的书,没有其他反应。   身后的信儿小声道:“奴婢先前还不知,殿下能看反字。”   “嗯?”明思归回过神来,仔细看看手里书上的字。岛农系巴。   他拿反了。   镇定地将书倒回来,他问:“今日宫里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信儿为难地看着他:“奴婢一直在长信宫里,没有出去,也不知道有什么趣事。”   “无妨。”大皇子垂眸,低笑了一声,继续看书。   诺儿郁闷地坐在御花园里,恰好端文公主与宇文将军今日入宫,这两人当初在一起十分曲折,但是成亲之后感情竟然格外地好。相携而来,看起来般配极了。   “拜见公主、宇文将军。”诺儿乖巧地行礼。   端文只见过诺儿几面,却也对她好感颇多,笑着看着她道:“诺儿如今也长得这样水灵了,该许人了吧?”   一说就戳到伤心事,诺儿眼睛红红的,抿唇道:“我还不想嫁人。”   端文挑眉,看了宇文长清一眼,后者很自觉地道:“我先去给皇上请安。”   留两个一大一小的姑娘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端文听诺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作为旁观者,简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姑娘被大皇子护得无忧无虑,学会了礼仪仁孝,却没学会情爱。   “你知道,当初本宫也是陪了宇文将军许多年。”端文公主道:“但是他最后还是放任我回去嫁给淮南王世子。”   诺儿好奇地看着她:“你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端文公主笑了笑:“是啊,可是当初要不是他在礼堂之上拦住我,先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我们现在也不会在一起。”   诺儿不解:“你们在一起,是因为喜欢?”   “自然。”端文道:“你喜欢一个人,才会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那…那我想跟大皇子一直在一起,是喜欢吗?”诺儿结结巴巴地道:“可是我分明是喜欢张家公子的,他会骑马…”   端文笑了:“你想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很简单,想着那个人,能不能想到跟他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模样的?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成亲,生子,渐渐老去,那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诺儿歪头,想了想张家公子,只能想起他的那匹黑马,以及骑马的矫健身姿。   而大皇子…他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过吗?有什么好想的,成亲之后,她还是这样照顾他,给他讲有趣的事情,听他教她书中之言,下午去御花园晒太阳,晚上的时候做些桂花蜜的点心,再哄他给她讲睡前故事。   宫里的嬷嬷说,成亲之后的人,可以同榻而眠。她惦记大皇子的床榻很久啦,香香软软的,睡上去一定很舒坦。   等哪天他们都老了也没关系,她照旧可以推着他走,她力气很大的。   至于生子,那是什么东西?   脑子里猛地想起大皇子温柔的脸,诺儿抿唇,鼓起勇气站起来道:“我想去找皇后娘娘。”   “正好,顺路。”端文笑着站起来,拉着她一起走。   天色渐晚,信儿已经将他送上了床。明思归躺在床上发呆,没有注意身边的人。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信儿已经开始脱衣裳了。   他已经十六岁,该懂人事了,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无所谓了,也就那么回事。   大皇子安静地等着,心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然而门外有声音,有人猛地推开了长信宫主殿的门,带着宫人气势汹汹地进来,将信儿拿被子一裹,扛了出去。   明思归睁开眼,就看见一身侍寝薄纱的诺儿气呼呼地看着他。   “她比我安静比我懂事比我好吗?”   大皇子怔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诺儿就已经扑了上来。   外头的门被关上了,殿里一个人也不剩,面前的女子一如幼时娇俏,骑在他身上愤愤地道:“自己没教我,我不懂你也不能怪我!”   什么东西?明思归很茫然,她不是说她喜欢张家公子么?那他换别的宫女,她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诺儿趴在他胸口,跟只小兽一样闷闷地道:“你不能骑马,我才老是梦见你骑马,但是看不见脸,那人也会骑马啊,我搞错了…”   嘀嘀咕咕的,简直是在自言自语,明思归一句话都听不明白,但是最后诺儿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道:“我要与殿下成亲。”   明思归:“……”   堂堂大皇子殿下,皇后嫡子,容貌倾国,才华横溢,能被一个小宫女说嫁就嫁?   明思归扬了扬下巴,高傲地回她:   “好的。”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拒绝过她,诺儿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这个要求却是他十六年来,听见最让人满意的一个。   大皇子纳妃,普天同庆。   沈归燕高兴得不得了,拉着顾朝北商量婚事该怎么办,本就是宫里的人,就在宫里举行典礼也就足够。   但是明思归摇头:“将诺儿送回高氏那里出嫁。”   “为什么?”沈归燕好奇地看着自家儿子。   大皇子一脸正经地道:“儿臣要骑马去娶她。”   竟然说他不能骑马,他只是从来没骑过,不是不能骑好不好?   红妆十里,高头大马,大皇子骑着一匹与自己一样俊俏的白马,扬眉吐气地朝高府而去。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